“三少现在是要回家，还是……”

“先回家，我和爸约好了，在家谈事安全。”许嘉鸮说完眼里有一刻犹豫，现在这个时候项雪晖体内的药物应该被代谢完了。许嘉鹏会好好照顾他，这对于进一步计划有好处，他需要这个身体保持最好的状态。在孙之溏那里确认许嘉鹤的身体里还有原来的人格时，许嘉鸮不知道自己是太过激动没了反应，还是太过渴望忘记了反应。孙之溏的话有多少真多少假，许嘉鸮没有去想，他只知道这个人，给了他目前他最需要的东西，那就是许嘉鹤还存在这个唯一让他好好活着的希望。“大哥的人你们都换走了？”

“正如三少想的，大少爷是想把我们的人都换掉。本来我们也没有办法，后来……许夫人出面了。”

“妈？她怎么会在那里？”许嘉鸮一边问着，一边细细看那份手下从电脑里打印下里的资料。

“不知道，许夫人带着自己的人过去的。”手下老老实实一句句答着。“我们没改动。而且许夫人说的话也有道理，毕竟我们是跟着您的，自然您在哪里，我们就在那里。大少爷一直没有离开。”

“妈妈？”许嘉鸮抬头想了想，又继续埋头一行行一字字地分析起来。“你现在立刻让人去对比这份资料和之前我交给你们破译的那两份文件，特别是那篇奇怪的乐章。马上去，有结果立刻通知我。”

“好，我知道。”车随即停下，手下下车，转到后一辆车里。

现在许嘉鸮所在的车里，就司机，还有另一个刚给他递烟的手下在。许嘉鸮要的不是这个人的头脑，而是他的身手，所以接下来他有任何的疑问，都得暂时让自己的脑袋来思考了。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差不多就是晚饭时间，许佰时电话过来说自己快到家，提醒许嘉鸮一定回去。在这个父亲看来，现在许嘉鹤和大儿子在一起要比和三儿子在一起安全些。对于这点，许嘉鸮倒是认同的。

“妈？”许嘉鸮挂了许佰时的电话，一边继续研究，一边给许太太打电话，没响两下，直接通了。“我已经从局里出来了，正回家呢。你在吗？……我是刚刚才知道，觉得有些奇怪，就给妈你打个电话。……相比和妈你，我自然是更怀疑大哥的。……好，我知道了，妈，你也早点回来，那里到了晚上冷。”

许太太没有任何的否认，不过她应该知道许嘉鸮会知道，所以隐瞒确实也没有必要。许嘉鸮想了几秒又立刻给许嘉鹏去了电话，可是这个人的电话就一直打不通了。许嘉鸮有想再问问许太太许嘉鹏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后来一想，自己妈都在，大哥会有什么事？虽然相比于他，许太太对许嘉鹏确实不够亲。那么多年一直到这一刻，许嘉鸮依旧把这个当作家庭长子和么子理所当然的区别待遇。

“喂，陈医生，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快到许家时，许嘉鸮接到了陈守垚打来的电话。“真是难得啊，是因为我大哥的电话打不通吧？没人通风报信，直接打到我这来了？话说我外公那怎么样，你可不能玩忽职守啊，你可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我在哪？我自然是在家了，还会在哪？……陈医生，你要编谎话骗人呢也请你骗得靠谱一点。这是我们几个年轻人的事，不要把长辈也扯上。……陈守垚，嘉鹤虽然不是妈妈亲生的，我大哥总是吧？你真把我当傻子呢？……好了，你不要说了，我还有事。”

许嘉鸮挂了电话，从车里出来，才进院门，电话又响了，低头一看还是陈守垚，直接给掐了。陈守垚比许嘉鸮想得要更执着些，这电话他打了三个，第三次直接往许佰时的手机上去。许家这三个人的私人电话号码都是项雪晖给他留着备用的，现在还真都派上用场了。许嘉鹏之所以知道项雪晖的所在地就是陈守垚告诉的，也因为这个关系，许嘉鹏自己推断出了陈守垚也能通灵这件事。许嘉鸮本身就不喜欢陈守垚，如今又进一步确认陈守垚对现在的许嘉鹤也很是关心后就更为反感。陈守垚和许嘉鹏，都是像是立在他要找回原来的许嘉鹤这条本就不顺畅的大道上的两个碍眼的路障，一定是要移除的，只是移除的方法不相同。

“爸，我回来了。等很久了吗？饿了可以先吃。”许嘉鸮把外套脱下来，随手给了跟过来的下人，见许佰时表情严肃地听着电话，还对他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立刻也警惕起来。“谁打来的？”

“你外公的家庭医生。”许佰时挂了电话，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并没有去看许嘉鸮。

“他说了什么？”许嘉鸮边问边当没事的拿起筷子吃饭。

“嘉鸮，趁着现在家里就我们两个人，爸爸有些事想问你。”许佰时握着筷子没动，仍旧没有抬头。

“关于什么？嘉鹤，还是公司？”

“关于你妈妈。”

“妈？”许嘉鸮的手一顿。“爸你知道妈现在就和嘉鹤他们在一起？”

“因为嘉鹏也在那里，所以我和你都不担心，才会安心坐在这里吃饭。”许佰时说到这里，眉头明显地锁了起来，这是许佰时很少会有的表情，因为很少会有事情难到他，或让他表现出自己被难倒。“也确实不应该有那样的担心才对。嘉鹏绝对不会让嘉鹤受到伤害，小雅完全没有理由会当着嘉鹏的面做会让他痛苦的事情，这跟当着你，当着我的面一样。虽然因为嘉鹏是长子的缘故，小雅对他关心得比较少。”

“爸为什么忽然要说这个，还要自己分析一遍？是在担心什么？”

许佰时抬头看了许嘉鸮一眼，没有说话。

“大哥比嘉鹤大五岁，嘉鹤来之前，妈和你就那么一个儿子，而且还是第一个儿子，许家的长子长孙，一定宝贝得要命。”许嘉鸮不可能知道他出生前的这些事，很想当然地说着。“不过大哥这个人老是装老练装成熟，什么事都自己处理，我又那么讨你们喜欢，后来有些偏心也是很正常的。”

“偏心？”许佰时一直握着筷子，却始终没记得给自己夹菜。“现在这么一想，偏得有些没有道理。小雅和嘉鹏的关系，不知道什么起变得越来越难以理解了。你们出生前，小雅有多疼嘉鹏，谁不知道？”

许嘉鸮机械地吃着饭，没有发表意见。

“嘉鸮，你的那些生意，你妈参与了多少？”许佰时问题一转，转得有些没边。

“爸你说什么？妈参与了多少？我那些生意，怎么可能让妈插手？你和大哥一天到晚盯着，都不要我亲手经手的，怎么可能有妈什么事？爸，是那个陈守垚跟你说的吗？我给他打电话。”

“嘉鸮。”许佰时抬手制止了许嘉鸮。“你就不能先听我说完再去兴师问罪？”

“进门前他给我打了电话，说些奇怪的话，被我回了，就直接打你这里。”许嘉鸮看了眼手机，没按号。

“前阵子你们是不是在查一个叫马小霞的人？”

“爸你不动声色倒是什么都掌握着呢。是，我和大哥都查过。”许嘉鸮到没有想隐瞒。“是嘉鹤，现在的这个嘉鹤先对她产生了兴趣，要我们帮忙查。结果才查到些眉目，他就又不敢兴趣了。只是因为我们查到的东西太让人不可理解，所以我和大哥并没有放弃。那个马小霞和妈关系非常好，好到诡异的地步。这次这个马小霞也在本市，好像是带她女儿来看病的，具体我到没怎么留意，那时光想着嘉鹤的事情了。”

“所以说，是嘉鹤的引导，才使你们注意到马小霞？”

“那么说也没错。对于马小霞的好奇，就跟莫名跟小佑关系很好一样。”

“而通过小佑，你们认识了孙之溏，知道了项雪晖，知道了所谓的人格分裂？”

“确实是这样，不过……”许嘉鸮的脸色忽然变了，一下仰起头，整个神经绷紧。“爸你想说什么？”

“嘉鹏告诉过我，嘉鹤的电脑里有两份奇怪的加密文件。嘉鹤从医院回来后，说失忆了，却知道密码把它们打开。后来嘉鹤的电脑被远程监控，因为电脑里添加了有恶意文件。”许佰时这些话虽然是分析给许嘉鸮听的，但也是他此刻自己一点点慢慢分析的过程。“不管举报你的人是谁，都没有真的要害你的意思，反而让你提高了警惕，是这样吧？刚刚你拿到的资料，虽然我没有看到，相信里面一定有更多的提示。”

“指向妈妈，全部……指向妈妈。”许嘉鸮慌乱地转着眼珠。“嘉鹤在报仇吗？”

“我不知道。”许佰时答得诚实。“我真的不知道。嘉鹤和小雅，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两个人之间到底还有什么怨恨，我真的不知道。在我面前，小雅那么通情达理，而嘉鹤，又是那么贴心懂事。”

“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嘉鹤装出来引起我们注意的吗？失忆，人格分裂……天啊，我都做了什么？”

“嘉鸮，先冷静。”许佰时知道此时许嘉鸮情绪已经开始出现大的波动。“想想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嘉鹤一直在等一个机会，那次事情，是最好的导火线。”许嘉鸮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克制着。“妈不喜欢嘉鹤，妈她从来不喜欢嘉鹤，嘉鹤也不喜欢妈，因为……季敏敏的死，和妈妈有关，是吗？爸。”

“这件事至今没有结果，当时就你妈和季敏敏在，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许佰时有些心虚地避开了许嘉鸮的注视。在自己儿子面前，谈论自己曾经外遇造成的任何结果，都是惭愧的。

“其实我们也有关系，我和大哥，做了很多错事，一件一件，像稻草一样压在嘉鹤身上，把他压趴下了。”

“不管是嘉鹤要害小雅，还是小雅要害嘉鹤，都不能允许。”许佰时终于有了决定。“嘉鸮，先去把他们都接回来，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好好把话说开了。项太太跟我说的话不多，听得出是位很有修养为人正直的女士，有她这样的母亲，我相信曾经的项雪晖一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可惜我们无缘认识他。虽然我不能随便就把一个两个其实是很陌生的人的话当真，有几句到确有理。自家人的事，自家人解决，怎么样都还是一家人。关了门再吵再闹，开了门还是一家人，真正的敌人从来不应该是在家里。”

“陈守垚认识小佑，看来和项太太口径一致。小佑已经顺利回家了？”

许佰时点了点头。“这句你到是都说对了，陈守垚和项家关系很好。……嘉鸮，你给我记住了，嘉鹤永远是你二哥嘉鹤，小雅永远是你妈妈，不管过去，现在，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爸，我还是那句话，我爱嘉鹤，就跟爱我这条命一样。我这条命存在，就是为了爱嘉鹤用的。”许嘉鸮说完，放下筷子，抓起餐巾擦了下嘴，直接站起来，示意下人递外套给自己。“我现在就亲自过去把嘉鹤，妈，和大哥都接回来。我也不混蛋了我，我们理智地一起好好谈谈。爸，我这一去一回加上中间耽误的时间，回来也快凌晨了。你刚刚什么都没吃，菜都凉了。如果真要等，也要吃饱等。”

“放心吧，嘉鸮，我会吃好吃饱，处理了你们的事，还有你那两位大伯。”

079 感应

对于小佑的忽然来访，赵家人到没有太多心。对方很快就离开，自己的儿子也乖乖和平常一样练琴。当天晚上小佑给许嘉鹤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已经回家了，快吃晚饭前小睡了一会儿，但是做噩梦。许嘉鹤对这短信看了很久，最后丢到一边没有回复，因为这天下午许嘉鹤午睡时也做了噩梦。

有一种观点说梦是根据人的过往经历在大脑里经过加工重组而形成的。所有梦里出现的场景，遇到的人和发生的事，都可以在现实里找到其原型。而对于现在的许嘉鹤来说，他的这个噩梦是一段和过去是许嘉鹤一样真实的经历。他能感觉到自己被伤害，被羞辱，但睁开眼睛，身体却又是完好的。

精神不太好地吃了晚饭，许嘉鹤和平常一样再次回到琴房。赵戈从来都不需要督促就会乖乖弹琴，可以坐上一整天，这点倒是一直没有变。赵妈妈很关心自己的孩子，之前自闭时如此，现在更甚，还想着法儿要带许嘉鹤出去走走，到公园玩，还说要给他买小宠物作伴。许嘉鹤都懂事地答应，然后乖乖弹琴。

“别的孩子你怎么骗也坐不住，崇崇是赶都赶不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要高兴，就担心这样对孩子的成长不好。”赵妈妈将水果切成各种形状，搭配着颜色做成小果盘往琴房里送。给赵五那份就简单多了，洗好切块装盘。“很高兴您后来又改变主意留了下来，不管因为什么，我们都很谢谢您。您是非常好的老师。”

“崇崇是难得天赋极高的孩子，我怎么舍得丢下？这样特殊的孩子，我去哪里找第二个，一定把自己所有的教给他才是。就怕等几年，我这些老本就不够教崇崇的了，到时……炒我时别犹豫，为孩子好。”

“看您这话说的，您永远是崇崇最好的老师。”

赵妈妈只陪了许嘉鹤半个小时，又去厨房给他准备晚上的营养夜宵。孩子的精神世界她不懂，身体是一定全力照顾好的。赵五坐在自己的专座里，右手边的小桌子上，放着吃了三分之一的他的那份水果。

许嘉鹤不停歇地弹了一个多小时，才空下来吃赵妈妈给准备的可爱水果。琴房里只有许嘉鹤和赵五，赵五看不见，所以只有许嘉鹤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吃着绿色树叶形红色心形黄色月亮形水果时的表情。

上一世缺的渴望的东西，这一世都在补偿，比他想象过渴望过的还要好。

“小佑已经到家了，项家人接受了他。”许嘉鹤低着头盯着果盘小声说道。

“不是挺好的吗？”赵五接了话，语气平缓。

“老师，我真羡慕项雪晖，他不过是一个人格，却有那么多人关心他。项妈妈，就跟爱自己真正的儿子一样爱这个人格。而我呢？我亲生的母亲，为了自己，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我这个儿子。”

“崇崇。”

“可是再看看现在的我，我有资格抱怨什么吗？赵妈妈那么好，我就跟小偷一样。”

“崇崇，别想这些。”

“老师，你明明知道，你怎么还……”

“崇崇，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赵五微笑着对向许嘉鹤的方向。“所有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才真正的刚刚开始，一切都没有结束过，你一定要记住。不管是爱好，还是自己喜欢的人，都没有错过。”

“老师，你觉得我是有自虐倾向呢还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你有时间，崇崇。很多的时间，很多的机会，都取决于你自己。”

“不原谅。”许嘉鹤吐出这三个字后，又发泄似的抬起左手猛按键盘。刺耳的声音一瞬起来，又消逝了。

“一直恨着，就一直记着。不过那样的伤害，确实不可以轻易原谅。好了，崇崇，休息时间到了。”

“老师，我觉得你很高兴。”许嘉鹤撇了下嘴，放回没怎么动的果盘，手指轻盈跃下，点在键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