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闻落尘——假手他人
假手他人  发于:2012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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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

殷落尘弯下身子,掸了掸膝上的泥灰,抬起身子的时候看见萧越拿着圣旨仍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样

子。阳光依旧晴好,洒在萧越玄色的衣裳上面像是有晶莹的亮点绚动着,殷落尘看着他的背影,有那

么一会儿的晃神。这时手指边忽然飞过一只红蝶,翅膀擦着他的指尖便这么飞了过去,殷落尘垂下眼

睛,抬起手指,看见上面染了些红色的粉末。

手指来回碾了几下那些粉末,这才慢慢走了过去,问道:“怎么,还在想刚才那盘棋?”

“没有,”萧越摇摇头,将那卷圣旨放入袖中,回身,“是你赢了。”

“别这样,”殷落尘拍了拍他的肩,“对输赢这种东西要看得淡一些。”

萧越一笑,似将许多事情都暂时抛诸脑后一般:“多谢落尘提点。”

“那你继续站这儿吧,我不打扰了。”

又拍了两下肩膀,像长者嘱托幼者一般,殷落尘转身,“啪”的一声摇开了手中折扇,轻轻挥着,也

不知到底扇出了风没有。

见他走出去了十步左右,萧越这才又喊道:“落尘?”

殷落尘定住脚步,隔了一会儿才回过身子,脸上笑意盎然:“怎么了?”

萧越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眼熟得他暗暗懊恼,想自己为何总是冲着殷落尘的背影喊他的名字。

“落尘,你与我一起进京谢恩,如何?”

殷落尘目光闪动了片刻,问道:“为何?”

萧越想了会儿,又说不出原因来,若说是旅途孤独想找人作陪,实在又拉不下这个脸来,所以便这么

僵着,萧越不说话,只管直直地看向殷落尘,等他一个回复。

“唉……”等了许久,等来一声叹气,殷落尘道,“这次与你进京,回来到了金陵便分道扬镳吧,你

我相识一场,也算有个收场。”

闻言一震,虽说殷落尘已经答应,但萧越不知自己这一请求竟会得来“分道扬镳”这么一说,于是这

回倒是轮到自己问道:“为何?”

只摇了一下扇子,发梢被微微掀起来一下:“总该走的,我身份不明,没有理由再住下去了。”

“那你以后呢,怎么办?”

“以后?”殷落尘想了想,笑出来,“以后也许在秦淮河边摆个算命的摊子,哈哈,萧越若是有空,

记得常来做客。”

萧越的眉头深深锁了起来:“不走不行?”

渐渐收起了笑容,只留淡淡的一点还在脸上,殷落尘摇头:“不走不行。”

空气澄明,一字一句,清晰入耳,萧越闭了下眼睛,只道了声“随你吧”便离开了,他心里明白,落

尘要走,怪不得他,只能怪自己,所以挽留不得。

转眼又是深夜,虫鸣四起,四下无人,静谧得很。蒲县的百家灯火已熄,徒留繁星万点似浩瀚流沙点

缀夜空。而此时,萧家的后院里,尚有一窗幽暗的灯火,亮的无声无息。

“把这个,”萧尚拿出一个小纸包,“下到他的酒杯里。”

“这是什么?”

“木叶菡萏。”

“效果如何?”

“一个月内,五脏慢慢消损,渐不能食,不能言,继而死去。”

“我知道了。”

殷落尘两根手指接过那个小纸包,揣在了怀里,接着双手一拱。

“必不负所托。”

第十二章:夜月掩桐花

出行那天飘着毛毛雨,虽不至于打伞,但是淋在身上依然很不舒服。舒晚遥将萧越送出府,递过她亲

手收拾的行李,并叮嘱“一路小心”。殷落尘站在马车前,萧越的身后,也冲着舒晚遥一拜,道:“

萧夫人,告辞。”

一一拜别了众人后,登上了马车,马僮驾车一路北去,因土地潮湿,扬不起尘土来,只能听到车轱辘

擦着地面的声音。有的时候撞着了突出地面的石头,还会颠簸的厉害,这让萧越想起了十年前自己同

样乘着马车去金陵。不过这回路程可要远得多,一路到京师,怕是要耗上一个多月的时间。

殷落尘掀起帘子朝外面望去,长长地鬓发被风吹进了嘴里,他又重新撩开。

“蒲县好风景,不知何时还能得见。”

萧越看着他的侧脸:“若是想看,随时都能回来。”

殷落尘目不斜视,依旧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嗤笑一声:“只怕回来物是人非,看了叫人伤心。

“景色再变,我不会变。”

闻言,殷落尘放下帘子,朝萧越看了过来,马车内的光线不如外面的好,加之今日阴天,萧越的眉目

在幽暗中不大清晰,也不知是否有看向自己。殷落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褶,低声道:“但愿如此。

行行复行行,走了约有大半个月,此时已经到了六月中旬,行到了北方,倒是把南方的黄梅天给逃了

过去。其间在几座小城歇过脚,但也只是匆匆住了一晚便又踏上行程。旅途疲惫,怕路上会遇到什么

不测,萧越和殷落尘便在马车上轮番打盹,有时候,萧越看着殷落尘的头斜倚在车厢上,仍是一点一

点的,就会想起那天早晨醒来,殷落尘的样子。

六月,桐花开,凌霄花也开了。

桐花的整朵花瓣都落了下来,飘进车窗里,落在殷落尘的膝上,萧越不识,殷落尘捻起来,在指间转

动着,告诉他这是“桐花”。凌霄花萧越也不识得,一开始总唤作喇叭花,而殷落尘总是笑着纠正他

,并告诉他,这是能下药的花。

走得越远,越发现了自己以前很多东西都不知道,反而也越加体现出了殷落尘的见识广博,萧越知道

他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只是,没有问出口罢了。

一日,仍在赶路之中,下一个目的地叫做重川,此时离京师行程尚有半月之久。

本来下午是轮到殷落尘睡觉,但萧越看他翻来覆去总是睡不好的样子,身体像只虾米似的蜷着,脸色

和嘴唇也都泛着不正常的苍白。于是一时担心,轻轻推了两下他的肩膀,唤醒他。

“可是不舒服?”

殷落颤颤悠悠地睁开眼,尘坐起身子,擦去额头上的虚汗,冲萧越笑了一下:“做了个噩梦。”

萧越这才放下点心来:“醒来便好了。”

殷落尘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掀帘朝窗外望了一下,忽的又放下,问道:“什么时候到重川?

这个萧越也不大清楚,他问马僮道:“什么时候可以到重川?”

马僮隔着门帘子道:“大人,不出意外的话,明早可以到重川。”

闻言,殷落尘的抿紧了嘴唇,眼神似乎也暗了那么一下:“知道了。”

“你再睡会儿吧。”

“不了。”殷落尘挪了挪身子,“睡不着了,醒着还舒服些。”

萧越点点头,也不说什么,侧着身子,眼睛不知道朝哪里望去。殷落尘看了一眼他的眼睛,是淡淡的

琥珀色,像是槐蜜一般莹润,和此时身上的衣服是一个颜色。

又行了不知是多少时辰,夜幕渐渐沉了下来,原走的是宽广的大路,现在也驶进了树林间的小路。道

路上越发的凹凸不平,车子也越加的颠簸,本该轮到萧越休息,可这车子似要将人生生地颠散了,更

别提休息了。

殷落尘一个下午一言不发,只是闭着眼睛,但是萧越知道他没有睡着,因为他的呼吸声比睡着的时候

急促得多,两眉也微微地向里收紧着,有时可以看见细密的汗水从额头渗了出来。又很快被他抹去。

萧越仍是担心他,可是殷落尘已说无事,自己又怎好再问。

六月盛夏,树林阴翳,枝桠的张牙舞爪之势,在夜幕下显得阴森可怖,且更有不知是什么黑色的鸟儿

怪叫着在林间穿梭,从一根树枝展翅到另一根树枝,身后映着皎皎月色,不知有多少,而且像是就这

么看着这辆行驶的马车似的。感觉到马僮坐在车厢外也有些恐惧,驾马的速度快上了许多。

“停车。”殷落尘突然睁眼道。

“什么?”萧越一愣。

连着马僮也抖着声音问:“先生您说什么。”

殷落尘理了理衣服:“停车。”

“停车作什么?”

“车子里待得闷得慌,下去走走。”

萧越一急,忙说:“那也不能择这个时候,半夜深更,又是在这么个地方。”

“你不用管我。”

忽然间听到这么一句话,萧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疼得突如其来,他再说话时便又带了些

火气:“总是胡闹,这般情景,叫我如何不管你,你若是……若是出了意外,又让我怎么办!”

殷落尘听他说完,也不回他,仍是冲马僮喊了声“停车”。

马僮不敢不听这话,还是减慢了马速,一勒马缰,让马车缓缓地停在了小路的中央。见车停了下来,

殷落尘撩起衣服便要下去。萧越不许,伸手拽住了他,刚拉住,却又是一惊,殷落尘的手冰得如数九

寒天的河水一般,只是这么握着,便觉得冷到了心里,萧越抬头看殷落尘的脸,发现他的脸色竟比白

天的时候更加苍白。

“你……”

殷落尘甩脱了他的手,淡淡道:“你也无需担心,我幼时在这种树林里住上过数个月,现在不是照活

得好好的,我只是一会儿,很快便回来。”

还能说什么呢,萧越放下手,虽不放心,仍是强言:“那你快些回来。”

殷落尘点了点头,下了车去,脚步声踏在松软的泥土上,听不大清楚,但只知是越走越远了。接着,

身边再也没有什么声音,依然传来的,还是那鸟儿的怪叫,挠在人的心上,惹人心躁。

心神不宁地等了一刻,萧越心中着急,掀了帘子看外边,极目之处都是一片漆黑,树林的尽头处像是

笼罩着黑色的雾霭,把一切都遮住了,好像人一旦走了进去,就再也出不来的样子。

这样的念头刹那之间这样冒了出来,萧越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越发得着急心慌起来。他走下了车子

,朝四周都望了一下,一个人影也瞧不见,他问马僮:“刚刚殷先生朝哪个方向走的?”

马僮一指,萧越便立刻朝那个方向快步走了过去。这个方向没有路,地上都是苔藓和低矮的灌木,还

有一些断枝什么的,走得极不方便。萧越一边注意着脚下,一边四周探望,偶尔还唤几声殷落尘的名

字,可是周围除了自己的回音,什么回应都没有得到。

回头一望,原先马车所在的地方什么也看不见了,前后左右都是一片漆黑。

萧越定了定心神,继续向前走着,若说他心中此刻没有一点害怕,那是不可能的,若是害怕黑暗,他

完全可以照着原路走回去,而选择继续走,是因为相对于黑暗,他心中还有更害怕的事情。

殷落尘,你在哪里?

又往前走了十来步,右侧忽然听到一声闷哼,萧越心头又喜又惊,那正是殷落尘的声音。萧越大步朝

那里迈了几步,看见殷落尘坐倚在一棵树下,头无力地垂着,刘海遮住了眉目。他急忙走了过去,蹲

下,握住了殷落尘的手,发现这双手比原先更加得冰,甚至还没有碰触到,就能感觉到那隐隐的寒意

,问道:“怎么会这样?”

殷落尘缓缓地抬起头来,双眼有些迷蒙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人:“你怎么来了?”

萧越焦急万分:“我若不来,就任你在这儿受苦吗,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轻轻地回握住了对方的手,似乎是叫他不要担心:“你愿不愿意听我说。”

“你说,莫要叫我担心。”

殷落尘浅浅一笑,似乎这都耗尽了他的许多力气,但接下来的话,虽气息微弱,却一字一句甚为清晰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住在一个叫云环山的山腰处,那座山……你肯定从未见过那样的景色,总是有

一圈淡淡的云雾笼罩在那山腰处,山顶常年积雪,而山麓却是桃花盛开,粉白交映,好看得紧。

可是后来……后来,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那日,我正在睡梦中,耳边却依稀听到‘轰’的一声,那声音肯定很响,可是为何我却听得那么不清

楚呢。大堆大堆的雪像汹涌的潮水从山顶滚落下来,掩了树木,掩了花草,掩了我的家,掩埋住了我

。我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不知究竟是莹白还是黑暗,耳边也听不见一点声响,胸口只觉得被压

得喘不上来气。就这样,我在这雪中,被埋了三天之久,饿了渴了都靠吃身边的雪,那雪已不再是雪

,是坚硬寒冷的冰,不过我依然靠着这个东西活了下来。我被救出来之后,因为寒气入了五脏,几次

寒疾发作,都几乎濒死。后来,被洪水冲走,本以为必死无疑,也省的了受那寒疾之苦,却又被九指

师父救下,得他诊治,下了药方,我才得以活至今日。”

萧越听了他的过去,又想到金陵往事,大片的懊悔涌上来,他问:“落尘,那你现在身上可带着药?

他摇头:“那药必须是现熬……趁着滚烫喝下去。”

月光一层层照映在他的容颜上,长发垂地,铺散了开来。萧越握紧了他的手,想要传自己的体温过去

:“那你何不在车上待着,我们快马加鞭,赶往重川。”

仍是摇头,脸上挂着凄凄的笑:“怎能让你看见我那般狼狈样子……”

“你……”似是气极,“叫我如何说你是好,落尘,我们快些回到马车上,你坚持一会儿,我们很快

就能到重川。”

伸手过来想将殷落尘抱起,却被他轻轻按住了手,不禁一怔。

“萧越,有一件事情……我没做之前……还不想死在这里……”

不知殷落尘说的是何事,刚欲开口询问,却看见他忽然抽出了自己腰侧的佩剑,剑身映着月光几乎刺

伤了他的眼睛,再反应过来,却看见殷落尘坐着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执剑朝自己刺来。

第十三章:若叶落笛声

萧越心中一凛,不知殷落尘何意,往后一退,却被殷落尘拽住了手臂,把他朝自己身前一拉,并在他

耳边喝了一声:

“别动。”

剑直直地刺了过去,但是萧越并没有感觉到被剑刺到的疼痛,反而听见身后“啊呜”一声凄厉的狼嚎

,继而,剑“咣当”落了地,殷落尘手失力垂了下来,双眼一闭,头倚在了萧越的肩膀上。

萧越回头,看见一只全身漆黑,双眼血红的野狼被剑刺穿了喉咙,已经毙命,顺着一地血迹,又发现

野狼在挣扎时用前爪将殷落尘的右臂抓破,三条血痕赫然在目,血顺着手臂流了下去,染红了雪白的

袖摆。

“落尘,落尘。”

使劲地喊了两声,殷落尘毫无反应,像是就此沉沉睡去,好在萧越听见耳边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心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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