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阿来还没醒。”方易坐回椅子,轻描淡写地,“不过林菲在那里照顾他,还有铭德,对了,
钟醒也时常会去看他。”
方易打量着穆择的表情,“那天晚上,是钟醒救出阿来的。”
穆择吃力看向方易,沉默了一会,“我知道。”
“……你不吃醋?”方易顿了一下,“也对,都用死来逃避责任了,根本没资格吃醋。”
说着,就耸耸肩,走了出去。
单人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穆择呆滞望着大片枯燥冷清的白色,慢慢闭上了眼。
之后的日子,一边康复,一边从前来探病的方易和严怀口中得知一些原来的消息。
昏迷五天才醒过来,右手的骨折恢复得不错,只是食量不大,看起来气色也不是很好。有林菲和铭德
体贴照顾,从开始不说话,到后来,也渐渐地会笑了。至于气不过秦博阳演唱会大获成功的钟醒,在
推了无数电影剧本后,说什么也要在今年发一张专辑,被上层拒绝后,任性地和经纪公司吵翻了,也
正是如此,闲来无事的钟醒成天抱着吉他,往医院里跑。
“我说,就算是小孩子的妈妈自杀了,你也不用这样做吧。”严怀坐在椅子上,剥着橘子,“她又不
是你害死的,事情也不是你导致的,为什么要假死?”
穆择半倚在病床上,看了严怀一眼,只是问,“你们……没把母亲的死,告诉原来吧。”
“那是当然。”严怀瘪瘪嘴,“不过话说回来,不用你说,那个嚣张的小鬼就已经恶狠狠地警告过我
们了。”
穆择抬眼看向严怀。
“就是那个钟醒咯,仗着自己是小孩的救命恩人,对我们指手画脚的,自己还不是在那里生产噪音。
”严怀冷哼一声,指责地瞪着穆择,“所以我才问你,你干嘛要这样做,假死之后,不是正好给了那
些可疑分子机会,让他们抢走小孩子吗?”
穆择指尖猛地一动,收紧拳头后,又缓缓放了开来,“你不懂的。”
“什么?”
“我这么做……总比眼睁睁看着原来,恨我要好。”
“……所以说到底你就是胆小自私嘛!”
车祸中穆择伤了眼球,虽然医生说治疗后只是视力会下降少许,但从额角到颧骨的疤痕却是消不掉了
,下巴也受了伤,在没有拆纱布之前,正好挡住了那张会引起暴动的脸。
很多影迷都不相信他的死讯,上网留言,打电话询问,奈何官网上爆出的新闻不禁细节详尽,图文并
茂,还发了医院盖章的死亡鉴定书。
近阶段方易忙着处理关于他的大小事务,着实辛苦。
严怀虽然嘴毒,却还是体谅他的心情,中午时会带原来到医院的大院子里散步,穆择透过窗户看去,
远远的能看见小孩子扬起惴惴的笑,眉眼温良,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只是和煦春风很快就被另一个来客打断。
严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钟大少,您都不需要休息的吗?”
钟醒却是看也没看严怀一眼,背好吉他,就对坐在木椅上的原来扬了扬眉,“要不要听我唱歌?”
青年一脸嚣张,眼中带着威胁,有谁敢说“不”?
阿明杵在香樟树下,为还未康复的原来掬了一把伤心之泪。严怀实在不想听那恼人的音乐,只有走到
一边,四处看看是否有狗仔跟来。
钟醒兴致高昂,一边解说“这是我吃午饭的时候突然来的灵感”,一边拨动起琴弦。
原来静静坐着,额角还贴了一块大大的纱布,笑起来总是没有生气的样子。等坐在石凳上的钟醒陶醉
演奏完一曲,原来眼睫微垂,想了一会,才在钟醒高傲的神色中,扯了扯唇角,“好像……还是不好
听。”
醒来至今,他听得最多的,除了“今天怎么样”这类关心的话,就是钟醒那非主流的演奏了。
青年虽然长了一张不是很好亲近的脸,个性嚣张,却不会随便发脾气。即便他说了不好听的实话,青
年也只是脸色不太好看,一个人生会闷气,而后就又有了精神,为他弹奏其他“灵感”。
阿明见事情告一段落,就屁颠颠跑来,“哈,钟少辛苦了,喝水喝水,阿来,要不要吃苹果泥?我中
午做的,又香又甜。”
原来用左手接过,看了钟醒一眼,又看了看笑容可掬的阿明,迟疑着说,“谢谢你,阿……明。”
阿明挠头笑着坐在原来身边,钟醒斜睨一眼,“我允许你坐下了?”
阿明立刻哭丧着脸站起来。
钟醒也不管阿明的倒霉相,就对将餐盒放在木椅上,小口吃着苹果泥的原来说,“说实话,你有没有
觉得我最近的音乐,很有被万人追捧的潜力?”
原来看了钟醒一眼。
钟醒继续说,“我的音乐啊,比起秦博阳那样轻浮肤浅的音乐来说,要有内涵得多了。”
原来咽下一口苹果泥,认真道,“……难听就是有内涵的意思?”
钟醒眼角一抽,瞪着忍不住闷笑出声的阿明,“你想被炒鱿鱼?”
阿明苦哈哈地小声抱怨,“为什么说这句话的阿来不用被瞪,而我就要被炒鱿鱼……”
不管阿明,钟醒青着脸,咬牙切齿地对原来说,“喂,你这个没品位的小鬼,我的音乐,我的音乐可
是有……不说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原来轻皱下眉,打量着钟醒一脸怒容拨弄吉他的样子,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快点说啊,吞吞吐吐的。”钟醒不耐烦吼道,“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个样子,有什么
问题要问?”
原来深呼吸一口气,端端正正做好,迟疑着开口,“我……我只是想问,这么多天,你们都来照顾我
,所以……我们以前是朋友吗?”
钟醒拧起眉,“你在说什么?”
“啊……就是……”原来干笑了一下,“你们都是好人,但……我翻过方先生带给我的物品,里面似
乎都是我以前的东西,可是……”
“等等,你这什么意思?”钟醒难得困惑地和阿明对视一眼,又共同转向原来,“什么叫……你以前
的东西?”
“……那不是我的东西吗?”
“那是你的,但是……它们现在也是你的东西啊。”阿明替愁眉不展的钟醒回答。
原来扯出一抹笑,也仰起头,与阿明对视,“可是……我不记得它们了。”
阿明眨着眼,钟醒抽了抽眼角。原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我不记得它的密码了。”
阿明左顾右盼,大脑一片混沌,钟醒盯着原来看了半晌,“……你是来搞笑的么?”
“应该是车祸时撞击了脑部所导致的。”全面检查过后,医生对赶来的方易和钟醒说,“现在原来的
恢复很好,也许过不了多久,记忆会随着身体的康复而慢慢回来。”
“……那么……他现在的情绪……”方易迟疑着问。
“一切正常,如果不是骨折还没好,现在出院都没有问题。”医生笑着解答,将CT递给方易,就打开
大门,“好了,我还要去查房,有什么事再来找我。”
走廊上,方易目送医生离开,眼神复杂地望着手中的CT片。
而钟醒则是罕见的少了嚣张的模样,自言自语着,“我难道是在拍电影?”
“不是电影,是真的。”方易斜睨钟醒一眼,向原来的病房走去。
接受了全身检查的原来明显昏昏欲睡,却被林菲逼着喝汤,“身体太弱的话,会在医院待更久的。”
方易坐到一边,看着乖巧喝汤的原来,叹了一口气,“既然不认识我们,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呢?”
“……你们是好人。”原来慢吞吞说出一个理由,换来钟醒的怒吼,“喂,你是傻的啊!”
阿明连忙抱住钟醒,防止他一个冲动,上去打原来一顿。
方易叹一口气,依旧有些怀疑地轻声问,“那么……一开始,你为什么就能叫出我们的名字呢?”
原来顿了一会,回想一般,“睁开眼的时候,医生对你说‘方先生,病人没什么大碍了。’”
原来又看向林菲,“方先生有叫过你的名字。”
“……记性真好。”
“钟少也总是对阿明吼‘你是猪啊’这句话。”
阿明低下了头,钟醒也尴尬地咳了一声。
“那现在该怎么办?”钟醒小声地询问方易,“小哑巴出院之后,是回家,还是……”
“总之,母亲死亡这个消息还是不能说,最好也不要回到家里,免得记起一些不好的记忆。”方易皱
起眉,“现在这个状况,也实在不放心阿来一个人住,我会安排阿道和铭德……”
“那干脆来和我一起住好了。”钟醒突然自说自话道,“顺便让他服侍我,小哑巴的菜做得不错,不
对……他失忆了,还会做饭吗?”
方易忍不住瞪了钟醒一眼,“你还想让阿来伺候你?钟少,如果你缺助理,完全可以到公司里去随便
挑,阿来他还……”
“现在和他关系最好的是我。”钟醒竟是得意地挑了下眉,毫不退让地与方易对视着,“怎么看,我
那里都是最好的选择吧?”而后就转过身,对半坐在病床上的原来说,“喂,小哑巴,出院之后,要
和我一起住吗?”
正在和林菲谈话的原来愣了愣,“我们……以前就住在一起吗?”
“当然不是。”钟醒帅气地站在原来面前,扬眉一笑,“不过你现在受伤了,住在一起,我可以照顾
你。”
方易眼睁睁地看着原来眼中突然涌上一股类似于感动的情绪,连嗓音都微微颤抖着,“谢、谢谢。”
在原来心里,钟醒不仅是救命恩人,更是可以依靠的可靠人士了。
穆择听完严怀加油添醋的叙述,来回看着手中的透视片,“只要原来身体没事就好。”
“喂,拜托你不要装无所谓,不在乎了可不可以?”严怀不由得提高音量,“你就直说你自己后悔啦
,当初不该冲动的要假死,害的现在连正大光明去看一眼小孩子都不可以。”
纱布几乎盖住了一整张脸,穆择眼睫微垂着,听严怀在自己耳边训斥,“到底是有什么事需要你做得
这样绝对,再困难的事告诉我们一声不就可以了吗?”
人生的旅途中,总是有很多磕磕绊绊的,在朋友的帮助下也许会很简单的跨越过去,但他清楚的知道
,那并不是自己的实力。
如果是他自己,根本不会有勇气面对这些挫折,也完全无力解决。
原来失忆了,对他来说也许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不会恨他,不会因为母亲的离世而难过,更可以清
清爽爽地像是重生一般再活一次。
可是原来失忆了。
这意味着,原来不会再记得他。车祸时他说了那么多遍的“我会想你的”,也不过是个笑话。
他记得原来又怎样?
呼吸艰难下,他恍然领悟,也许这才是对他最严厉的惩罚。
52.
待手臂骨折完全复原后,原来便出院,住进了钟醒的家。
不愧是当红小生,再加上自身的家世背景,钟醒所住的公寓不仅宽敞奢华,连周围的邻居都是有头有
脸的人物。
虽然无奈任钟醒带走了原来,在方易的坚持下,阿明和铭德还是跟着一起来到了钟醒的公寓,作为日
常照顾,不过钟醒一旦发起脾气来,两人还是避之不及,唯恐自己又被臭骂一顿。
出于对音乐的热爱,钟醒在一楼还建了一个设施完备的私人录音室,但看摆放在四处的乐器和曲谱,
原来不知为什么,就突然觉得眼前高大自得的青年,有些可怜起来。
无论怎样努力自身的音乐都无法得到认可,从某一方面来说,钟醒也验证了“造化弄人”这个词。
“喂,你可不要小看这把吉他,这是我……”不等原来放好行李,钟醒就迫不及待地展示起自己的乐
器收藏来,原来拎着行李包一时愣愣的,也不好忤逆房主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听那些他根本听不明
白的术语,待阿明和铭德将一切都事实妥当了,钟醒才闭上喋喋不休的嘴。
“总之,你只要认定,总有一天,我的音乐会大放异彩就可以了。”钟醒放下吉他,转过身,对努力
消化着一切的原来说。
骄傲的青年体格高大,肩膀宽阔,眉眼间有的是从未受过挫折的不羁,五官堪称完美,嚣张气势下,
染着点点笑意的眼睛却是黑亮,完全不像曾在电视里见过的摸爬滚打与娱乐圈的人。
虽然忘了过去发生的事,出了车祸后,身边居然能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似乎也是不错。
“钟少,时间不早了,想吃什么吗?”铭德走过来问,“想要出去吃,还是叫外卖回来?”
钟醒皱起眉头,“这么麻烦做什么,小哑巴不是对做饭很在行吗?”
被点到名的原来愣了愣,“我……会做很多东西吗?”
钟醒点点头,“先说好啊,我不吃鸡肉,也不爱牛肉的,恩……你去做个红烧猪手好了。”
阿明站在一边,犹豫开口,“呃……钟少,阿来他也许都忘了怎么做饭了……”
“闭嘴。”
“……”
铭德轻咳一声,“包子他毕竟才出院,钟少,这顿还是先叫外卖好了。”
多次劝说下,钟醒终于打消了让原来做饭的决定,不过在吃送上门来的外卖时,却还是免不了挑三拣
四,最后阴着脸放下碗筷,对原来说道,“从明天开始,还是你做饭。”
“诶?可是,我……”
面对原来的犹豫,钟醒却像很大方似的,“没关系,先捡你记得的做,实在不会,阿明,去买菜谱回
来。对了,你现在还会做什么?”
原来苦恼地轻蹙起眉,与钟醒对视了会,脑袋里突然蹦出三个字,“……南瓜饼。”
“南瓜饼?”钟醒闻言嫌恶地啧了下嘴,“那种东西,又甜又腻,做不好还粘牙齿,我警告你可不许
做!”
说完,就离开餐桌,警告着阿明隔天就要将菜谱买来,走进了隔绝式录音间。
阿明苦着脸继续狼吞虎咽,倒是铭德一脸正经地问原来,“包子,你还记得南瓜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