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原来点点头,便往后退了一步,站在路边,目送面包车离开。
车子驶过他面前时,无意中看见了车内厌烦坐着的钟醒,还有戴着墨镜,认真驾驶的人。
指尖不自觉就颤抖起来。温热的空气渐渐变得稀薄,连呼吸都困难了。
“哟,小孩子,在这里发什么呆?”
额角还隐隐抽痛着,就被人搭住了肩头,而后严怀那张笑嘻嘻的脸跃然出现在视线中。
“呃……”原来被吓了一跳,扯了扯唇角,挣脱了严怀。
“喂,趁那个臭小子不在,我带你去休息一下吧?”严怀生得轻佻,稍微一笑,就给人不怀好意的感
觉,此时咧嘴大笑了,就给人一种自己的贞操遭遇危机的错觉。
原来赶紧摇摇头,“不、不用了。”
“诶?不要啊,小孩子,陪我玩一玩吧,放眼望去,这种地方,也就只有你对符合我的心意了。”严
怀居然诡异地撒起娇来,还不顾其他人错愕的眼神,勾住原来的脖子,“怎么样,有什么要求都提出
来吧,只要你愿意陪我,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的哦。”
“……”原来轻微挣扎的动作顿住,愣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盯着严怀看。
严怀奇怪的问,“怎么了?被定住了?”
“不,我……我想……”原来推开严怀,在一边站定,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嗓音微颤地低声开口,
“严先生,我有一个请求。”
“哦?”严怀笑了笑,“不要那么拘谨嘛,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会答应你的。”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单手撑着额角,钟醒坐在窗边凝视窗外飞逝的风景,对身边问着“对原来,
你确定能够一直喜欢下去吗”的方易嗤笑一声,“方先生,你不过是个经纪人,管我的私事,是不是
太清闲了?”
“不,我这只是在关心阿来而已。”对于钟醒的不敬,方易并未在意,依旧用严肃的口吻说着,“你
也知道,阿来出车祸失忆的事,我并不想他今后因为你而……”
钟醒淡淡转过头,沉默地注视着方易,“我只能说,我现在的确喜欢他。”
想到刚刚欲言又止,因为他的缘故而精神不济的原来,钟醒忍不住对打扰了他好事的方易投去仇视目
光,“而且,小哑巴也非常喜欢我。”
车厢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秒。
方易愣了愣,“……你确定?”
钟醒尴尬地咳了一声,故作凶狠的,“怎样,你不相信我的话?”
“不不,我只是……”方易斟酌着用词,“钟醒,阿来有向你确切的说过喜欢两个字吗?”
“……”
“有吗?”
“……”钟醒愤愤视线调到窗外,恶声恶气的,“的确是没有,但刚刚他就要说出口了,结果被你给
打断。”
方易“啊”了一声。
车厢内再一次陷入沉默,待车子开到一处旷野停下时,钟醒才又开口,“你想要和我谈的,就是这些
吗?”
方易摇摇头,“没错,但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啊?”
“你能保证,对阿来,继续喜欢下去吗?”
“一个大男人,成天把喜欢喜欢挂在嘴边,是不是太娘娘腔了?”钟醒面色不善地与方易对视,“而
且,继续喜欢下去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保证。”
“感情这种事又不是理智可以支配的。搞不好明天睡觉起来,就会对枕边的人失去兴趣。”
这话并不错。他不过二十出头,还有大好的人生没有享受,对花花世界的认识也不多,有诱惑来了,
他根本不能保证能够完全的把持住。
他还年轻,“喜欢一个人到永远”这种事,他想都没想过。
纵然原来现在称得上是他唯一上心的,他也没有想过会牵着原来的手一直走到最后。
“况且,要我单方面的继续喜欢小哑巴,而他则不用保证,这样一来,我不是很吃亏吗?”
“为什么我要付出得比他多?”
“在娱乐圈里,多少人向我示好,我却还是看上了他,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他不是应该对我感恩戴德
,成天围着我转才……”
车内气氛压抑得可怕,钟醒一脸理所当然地滔滔不绝着。
身旁的方易也明显被钟醒的言论气到,努力深呼吸着,才没有发作。
倒是前方开车的司机突然打开了车门,钟醒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野蛮地拽出了车厢。
“喂,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对我……”
措手不及的钟醒被司机甩在地上,狼狈地从地上爬起,铁青着脸,“我说你……”
司机却不以为意,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卷起衬衣袖口,在钟醒还对他伸着手怒骂之时,就抬起手
,狠戾地挥出了一拳。
不偏不倚地打中了钟醒的脸颊。
钟醒被打得头脑发懵,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捂着被揍得肿痛的右脸,眼露荒谬的瞪着眼前体格高大,
脸色阴狠,下颚处还带着伤疤的恐怖男子。
“你找死!”钟醒跳起来,就想给男人一拳,却被急忙走下车,眼见失态脱离控制而不得不化解的方
易架住,“钟醒,冷静点,冷静点。”
“艹,你TM怎么不去架着那混蛋让我揍一拳!他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我?好好的发疯,没吃药么
!”
“我……”方易费力架住钟醒,对眼前怒气未消,似乎还想挥来一拳的男人吼道,“阿择,你在干什
么,我是为了让你们两个好好谈谈才带他出来的!”
“方易,你让开。”
钟醒依旧卯足了劲挣扎,男人低沉开口,上前推开了方易,在钟醒找到机会出拳时,握住了钟醒的手
臂。
“这么多事,我都是为了原来,才做的。”
男人的嗓音低沉,手上用力,似乎是借此宣泄着心中隐忍的见不得光的情感。
“你轻而易举的就可以留住原来,为什么不珍惜?”
男人的声音熟悉,钟醒蓦地僵住,大脑一片空白下,唇瓣都因为自己联想到的人微微颤抖发白起来。
“原来应该付出得多一些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男人每说一句话,戾气都多上一分。
钟醒唇瓣泛白,猛地抬头,直视男人,“喂,你……”
男人干脆地将钟醒甩到地上,在钟醒还未回神之际,又忍无可忍地挥去一拳。在钟醒吃痛伏在地上时
,双手揪起钟醒的衣襟。
“滚出原来的世界。”
钟醒狼狈地擦着渗出唇角的血丝,艰难开口,“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让你滚出原来的世界,听见没有!”
墨镜在打斗中就已经飞到地上,头顶上方的男人满脸戾气,破了相的容貌更显凶恶。
钟醒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我……穆择,既然你活着,为什么要装死?”
男人依旧用罕见的隐含着极大愤怒的微颤嗓音,“不许再和原来在一起。既然没办法确定地守护他,
就滚出原来的世界。”
钟醒静静凝视着男人,眼中的恐惧渐渐被嘲笑取代,而后冷静开口,“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逃避原来,但是,单凭这一点,你就已经没有立场……”
“我的事,不用你来说三道四。”男人打断钟醒的话,紧抿着唇,将钟醒用力甩在地上,而后转身,
坐上面包车。
“喂,阿择,你要做什么?”方易连忙上前,“我不会阻止你做什么,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思考清楚
,不要一时冲动。”
穆择启动面包车,安静许久,沉声道,“方易,我在后悔。”
“阿择……”
“如果一味的逃避,把原来让给那个臭小子……”穆择顿了顿,咬牙切齿般的,“我宁愿伤了他,也
要把他抢回来。”
方易眼露担忧,“阿择,你到底……”
“别人没办法保护他,就由我来。”
不用情人的身份呆在原来身边也没有关系,即便被原来憎恶着也没有关系。他只是想要守着原来,免
得原来傻乎乎地被人欺骗。
其实他并没有资格训斥钟醒,在最初的时候,他的想法,和现在的钟醒,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想了这么长时间,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很多人都对他好,但唯有原来,似乎真的像永远不会抛弃他一样,执着的,不离不弃地跟在他身后,
偶尔腼腆的笑笑,都照得他心里温温热热的。
只是这些,都是在原来母亲的教唆下,才发生的。
那些过往,就像褪了色的彩色气球,每颗气球都断了线,随风飘到不知名的远方,连气球上认认真真
写下的“喜欢你”三个字,都模糊不见了。
但他心中刻下的心情却未曾消失过。害怕原来的厌恶,害怕面对在知道真相后依然心怀不轨肮脏的自
己,所以他甚至愿意看着原来和其他人幸福。
只是钟醒并不懂得珍惜。
和当初的自己一样,看在眼里,只觉得可恨又可悲。
穆择踩上油门,将还想劝说的方易和狼狈的钟醒留在荒凉的狂野上,一路将车开回了片场。
“喂,穆……人面兽心。”
才刚下车,严怀就跑到他身边。
穆择深呼吸,强作镇定地问,“原来呢?”
“……”严怀眼神闪烁,好一会,才严肃开口道,“你做好心理准备。”
“……”
“原来刚刚……问了我他母亲的墓地在哪里。”
片场的工作人员因为钟醒的失踪而焦头烂额,阳光璀璨下,穆择被严怀带到一处树荫里,微微恍惚。
“我让阿道载他去了。”严怀打量着穆择的神情,免不了关心道,“你还好吗?方易告诉我,你准备
……但现在,你还确定要那么做吗?”
穆择呆滞的,目光涣散地睁着眼。
“原来,大概全部都记起来了,你抱不了侥幸心理,所有一切,都要开诚布公地和他面对了,喂,你
确定还要那么做吗?”
“……”
时间静止了一般。
穆择指尖微颤地愣了好久,才转过身,大步向面包车走去。
58.
去墓地的路上有些塞车。
六神无主之下,穆择还接到了一通来自于钟醒的电话。还未等他开口,钟醒就破口大骂,着实气得不
轻的样子。
“你以为自己死过一回,所有人就一定要让着你了吗?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我的脸现在又青又
肿,你准备怎么赔!以前就觉得你道貌岸然装腔作势,怎样,现在终于忍不住大打出手了?我告诉你
,你不要动原来的脑筋,他是我的人,你小心一点!”
边上似乎还有方易,时不时传来他无奈劝解的声音。
穆择默默听着,只觉得好笑,心里的无措,一下子就消散了许多。
或许他应该感谢钟醒才对。若不是钟醒这样对待原来,得到手了又不珍惜,他不会下定决心,即便会
伤了原来,也还是想将原来拉到自己的怀里。
他做了错事,有心悔改弥补,但他终究不是真正的站在神坛上的,无所不能的神。他不过是一个罪恶
不少,甚至有些愚蠢的男人。
事情朝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他做一个决定,在下一秒就要后悔。
但这次不会了。他下定决心,要诚恳的面对一切,哪怕是来自原来的责备。
安葬原来母亲的墓地他来过许多次,多是前来道歉,认认真真地说对不起,只是女人并不欠她一句没
关系。
如果女人还在的话,大概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毕竟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的,害的女人浪费了大把青春
的人,是自己。
在墓地门前下了车,从车里找出帽子戴上,穆择便深呼吸,朝大门内走去。
几近傍晚的阳光已经不那么热烈了。
穆择走上台阶,远远地就看见有一个人站在女人的墓碑前。
大概是车祸的关系,病愈后的原来只显得比以往更加瘦弱,侧脸干干净净的,孤零零的站在一片旷野
上一般。
穆择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待来到原来跟前时,看见原来的指尖动了动,却终归没有勇气回头。
“……”穆择看了原来许久,低声开口,“你母亲死了。”
小孩子垂着头,脸颊还有泪痕,明显的伤心过。
“对不起,没有及时告诉你。”穆择轻声说,抬起手想要抚上原来的发顶,却被对方笨拙地躲过了。
穆择苦笑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事情的经过,你已经听严怀说过了,是吗?”
原来僵了许久,点点头,而后就蹲下身子,怔怔地望着墓碑。
“从一开始,就都是我的错。”穆择故作轻松地而说,自下而上望着原来许久,突然跪了下来,朝墓
碑笑了一下,“我知道现在说太晚了,但我还是想说一句,对不起。”
初夏的风带着暖意拂过脸颊。
空气里有阳光的青草的味道。
两人沉默地并排跪着,许久,穆择哑声说,“你妈妈回答不了,但是,原来,你愿意原谅我吗?”
一旁的原来肩头动了动。
“……看在我放弃了所有的份上,原谅我,好不好?”
穆择侧过脸,诚恳地对原来说着。
好一会,原来才抬起头,略略退缩地与穆择对视着。
小孩子的眼眶还湿润着微微发红,发丝微乱,甚至连眼底都有了一片青黑。
原本干净的眼珠上蒙着一层水雾,唇瓣发白,微微发抖着,“……我……”
“我喜欢一个人。”温柔的注视着原来,也看懂了原来的无措,穆择轻扯唇角,“一开始只是觉得他
有趣,时不时就逗他玩,时间久了,却觉得好温暖。”
原来低下头,躲开了穆择的视线。
“有人在我身边陪着我,不求回报,但他开心了,却连笑都不敢太大声。”穆择微颤地伸出手,试探
地握住了原来的,“我很喜欢他,喜欢到爱的程度。”
掌心下小孩子的手冰凉,或是恐惧或是愤恨地微微发抖着。
一如既往地缩着肩,看不清表情,却让人觉得,小孩子或许,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样孱弱。
能够面对这些事件,眷恋那样对待自己的母亲,他不觉得这样的原来,是不坚强的。
也许没有他,原来会过得更好。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在念书时期得到老师的赞赏,高中毕业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