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在算什么呢？

我终于得到哥哥的正视了吗？

他说有办法可以让我回去，就是真的有办法。

只是……

看着只十几米的房子，却怎么也迈不开脚向前走。

虽然不敢再相信纯粹的感情，在惊鸿那样的年纪，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什么，什么也不会。却可笑的只能依赖着自己的感情来判断，来选择。

半年前遵照哥哥的意思和郑暖阳走是因为对哥哥的感情，现在，在刚刚接受了郑暖阳的感情时，哥哥竟然对他回了头。

那个对他而言救他于水沉火热、在阳光下伸出手将他拉出泥沼的人，在他心中只能仰望有如神祗的人。

哥哥样子和哥哥的话，他轻轻的勾起唇角，眼中却有一点伤心，他说，惊鸿，我已想到办法，可以换你回来。

拿什么换？他要再次当做一个筹码，被交易回去是么？

本应是欣喜的，他长久以来的等待以及他不顾一切为那个人做的事，终于等来心上的人对他的回应。

可是刹那间喜悦过后，突然间，就犹豫了。

一个，是他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在他心中如神祗般的存在。另一个，他想起郑暖阳笑的眯眯眼的样子，却是触手可及的温暖。

他抬头看这间和叶家宅邸比起来小得像鸽子笼的房子。

那个男人，怕是生平也没有住过这样的小房子，却为了让他有安全感，住在了这里。学会了简单的家务，自己做饭做成什么样子他也会笑眯眯吃光，回来晚了他会去接，如果出差了会每日打一个电话……

惊鸿并不是不知道，以前他生存的环境，教会他如何看人眼色来揣摩那人心中所想。对于叶竞成和郑暖阳这样的人，惊鸿当然看不透，但是，郑暖阳所做的一切，他从未说过同情，却默默的，笑眯眯的对自己好。

那个人对自己的方式很特别，他从未将他娇宠在怀中给他有钱人的宠物必然会得到的珠宝明车，却用他的方式来让自己一步步站起，慢慢的前行。

用他的呵护，教会他成长。

惊鸿自己知道，这半年来，看似一切水到渠成，其实，郑暖阳花了多少心思，他自己又有多少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刚出去买东西时、刚出去吃饭时要强忍着将过去阴暗的生活暴露在阳光下的不适才能伸出左手；他第一次见到郑暖阳的亲人时，要先深呼吸做好被羞辱的准备后才敢抬头；他刚买到手机时，拿着手机站了多久才发现他根本没有任何电话可以打；他装修的眼前的那个房子时，因为不自信推翻过多少次自己辛苦画的图后重新来过；当他站在学校门口时，要怎样屏住呼吸，指甲都快攥进手心的肉里，才能相信自己真的可以站在心中最最神圣的地方。

做这些事，那时心中有多么晦暗，多么想退缩，但是始终有一只手。

那个帝王般的男人，对他眯着眼轻轻的笑。

没有任何的嫌弃，让他独立完成所有的事，却始终有一只手，在他不想伸出左手时摸摸他的头，见长辈时牵着他的手，买手机时给他打电话，装修完房子时推回他的钥匙。

在他走进学校时，对着他轻轻挥。

让他知道，就算怎样也好，他的身边，依然有一个人。

如果他摔倒，他必须要自己站起，但这个人，总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在他需要时，扶他一把。

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全部相信，但心，却早已有了安全感，不愿，不愿再做改变。

他有多么爱自己的哥哥就有多么渴望幸福。

如今，经历的一切一切都告诉他，他有可能找到他想要的幸福，可能给他这样幸福的人，却，不是他的哥哥。

到底要如何做？

这个少年，这年，还只有十六岁，从中午到傍晚，站在离自家门仅十余步的地方，背脊挺的笔直，内心，却始终犹豫不定。

这次，他得自己选择。

叶家的孩子，从来不屑于欺骗，叶惊鸿，从未打算游离在两个之间。

他得做一个选择，到底要如何？

是回过头去，还是走向前方。

第22章

脑中乱七八糟，很多事情纠结在一起。

直到电话响起。

“呆呆，到家了吗？”郑暖阳的身音在那头传来，很奇迹的就觉得安心。

“嗯。”

“大半天都在图书馆没吃东西吧？回到家先吃点水果——”

“暖阳——”惊鸿打断他。

“嗯？”郑暖阳声音淡淡的应和，却不知为何，惊鸿听出一丝希翼。

沉默了好一会。

“没事。”惊鸿终于这样说。

“……好，那我先挂了。”电话那头也沉默了片刻，随后电话就挂断了。

惊鸿一直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时，惊鸿终于迈开已经没有知觉的腿坚难的走进室内。

惊鸿从未说过谎，以前对哥哥，他虔诚的崇拜着自然不会说谎，后来对郑暖阳，对着不在意的人，没有必要说谎，再后来，郑暖阳从未有过让他说谎的机会。

惊鸿暗暗骂自己，可是仍然无法做出选择。

只是他纠结很久，却在郑暖阳打来电话那一刻终于隐瞒。

当天，直到很晚，郑暖阳也没有回来，也没有，打电话给他。

其实不是没有松口气的，没来由的，他怕郑暖阳知道，知道今日他与哥哥见了面，知道他与哥哥谈话的内容。还怕，怕他知道他对自己这样好，自己却只因为哥哥的一句话，就站在门外一下午都不敢进屋。

张着眼躺在床上，漆黑的房间。

他的房间是后来和郑暖阳一起又改过的，他向来浅眠，睡觉得听不得一点声音见不得一点光亮没安全感到了极点。

郑暖阳后来与他一起去买了暖色却厚重的窗帘，只要拉起来，任外面阳光有多强烈，室内也可以保持绝对的黑暗。

也不知道发了多少的呆，惊鸿终于叹口气下床，把窗帘打开了一半，看外面，也是一样的黑。

直到天色微亮才没了意识。

醒来时看看墙上的钟，七点而已。

这一次，只睡了三个小时。住进这里以来，是第一次失眠。

周一是全天的课。

上学的机会，他心心念念盼了十年，从进入学校那一天起，无论什么事，他也会尽心的，带着近乎虔诚的心态去学，去做。

可是，看着讲台上教授的嘴张张合合，却完全无法听清楚讲什么。

心里还是乱得很，脑中不断闪过哥哥和郑暖阳的脸。

惊鸿从不是这样的人，会去衡量哥哥的计划在没有成功之前，要先维持好与郑暖阳间的关系，到时看哪边有优势再做决定。

不断的纠结，一再的彷徨，一直在犹豫。

对他而言，那样圣洁的爱情，如果要是如此衡量，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他可以不去相信自己能获得一份爱情一直到老，但从不怀疑，真的有这样的爱情，也就不敢去如此亵渎。

也是头一次的，他旷了整个下午的课，直接回了家。

九月末的天，说是秋天但也真是不凉快。

蹲在小小的花园里，青青涩涩的葡萄藤，下面挂着小小的秋牵，随着微风轻轻的晃着，发出一点吱吱的声音。

那个秋千是我亲手装上的，藤制的座椅，仿麻绳样的吊绳，如果有风把它吹的晃起来，他就会发出轻微的、吱吱的响声。

看看秋千的旁边，郑暖阳一手叉着腰站在那里笑了好久，因为安装时我只想到秋千要够大够坐，却没有想到上面的藤架根本无法支撑一个人的重量。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那时我们刚刚住进来，郑暖阳心血来潮拉着我去小花园翻地打算种菜，在我还站在旁边想囧囧有神的想着，什么东西秋天可以种时，他已经站在那秋千旁边开始笑话我，见我不信，还用手按了按，果然，只是这样按按就让上面的藤条弯的弧度变大了不少。

那天他穿着个白色的T恤深色的工装裤，手上还像模像样的戴了副白色的线手套，左手提了个水桶，右手拿了把铲子，笑时直接把铲子卡在腰上，露出雪白的牙齿，阳光透过没几片页子的藤架，斑驳的洒在他脸上，闷热的天，却有一丝凉爽划过我心里。

惊鸿蹲在这里突然就想，如果有一个人愿意这样每天对着你笑，是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而自己，这么久的时间，好像一直刻意的在忽略。

不知如何选择，已经在手中的就永远没有一直求不得的珍贵和值得珍惜，想要追寻那份求不得，却还是担心手中这个会失去。

患得患失间，就忽略了现有的幸福。

抱着放不开的回忆和信仰固执的等待，却忽略了现在有的甚至伸手就可以摸得到的幸福。

要不要对郑暖阳说出自己的犹豫？

可是如果说出来，那会不会，从此换来他的冷言冷语，再也看不到那么温暖的笑脸。

并没有说出来的机会，郑暖阳还是没有回来。

晚上惊鸿开亮所有的灯，就像以前他晚归时郑暖阳做的一样。等到十二点，终于意识到郑暖阳不会回来了。

惊鸿下意识的握着手机入眠。

他会打电话回来吧，这个人，自从认识那天起，无论在哪里出差，无论有多忙碌，每天也会打个电话回来。

凌晨一点时，惊鸿终于对着电话苦笑。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从前连电话也没有接过不也没怎样，怎么人家给你打过电话就把你给惯坏了？

终于把手机关机放在床头，用被子蒙住头准备睡觉。

半晌，却又翻个身拿过手机来开机，然后把铃音调到最大，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又再躺下。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这几天，每日还会有人从大宅过来做饭，隔天也会有人过来打扫，如果他正好在家，那么人家来时走时也都会像往常一样问一句：“惊鸿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唯一不同的，就只是郑暖阳还是没有回来。

不止人没回来，电话也没有打回来。

前两天，惊鸿心里太乱也没吃下什么东西。

到后来这几天，连筷子也没有动过。

第五天他请了假没有上学，不是没打算通过上课来忘记这些事的，却完全听不进去。

后来几天，已不再顾不得再纠结到底如何选择。

只是一遍一遍的想着。

你也不要我了是么？郑暖阳。

你也不要我了，郑暖阳。

你放手了是么？暖阳。

暖阳。

第23章

惊鸿就躺在床上，一遍一遍的想，终于意识有点不清楚了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在空旷的房间里调成户外模式的手机声音大的有点刺耳，惊鸿突然张大了眼睛，却连看也没顾上看，拿起来就按了接听键。

“你——”终于想起我了吗？

“惊鸿，是我。”那边的声音温润如玉。

“苏叔叔。”

“嗯，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这几日被派去做饭的人到主宅时都会向管家报告，少爷不在，惊鸿少爷根本没有碰过那些饭。

管家在郑家做了几十年，对郑暖阳关心的像是自己的孩子，知道他对惊鸿用了心，就打电话询问，只是那边却是一直沉默没什么回应。在别墅中两个孩子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只是惊鸿一直没吃过饭，这两天听收拾房间的人回来说，这孩子连门也没出，就想到事情有点严重，于是给远在大洋彼岸的苏辰风去了电话。

“我，吃不下。”那样温暖的声音，真的像是亲人长辈一样关心的语气。惊鸿听着就流下了眼泪。

“暖阳欺负你了？”苏辰风在那边问。

“不，不是，是我自己……”

“惊鸿别哭，听话。”苏辰风在那边皱了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听到那边的孩子带着说话都带着颤音却极力隐忍的声音，憋憋屈屈还不想让人知道的样子。

“嗯、”

“惊鸿，”苏辰风轻轻的说着。“这世界上最脆弱的感情就是爱情了，它没有血缘的跶绊，也不像朋友间相处那么轻松。能走在一起就已经很难得，如果是因为两人的误解而被破坏，很可惜。”他和春年彼此错过了十年，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来你争我斗，但庆幸的是最终还是可以走在一起，可是暖阳和惊鸿呢？他们吃过的苦，每日辗转反侧脑中全是对方的身影，见面时却只能冷眼相对，对方有事时不能在身边，哪一点也不是他们想再让两个孩子经历的。

挂断电话手，惊鸿抽抽鼻子，好久没哭了，以前眼泪对自己都是奢侈，现在却能轻易的因为长辈说几句话就哭鼻子。

鼻子塞住了，可是心却一下就通了。

从被子中将手伸出来看，左手纠结的伤口还在，翻过来，从小干过很多活，所以手心也并不柔软，手不是很大，握紧后能抓住多少东西。

那份感情早已近在眼前，甚至都可以闻得到香气的感情，伸出手去就可以摸得到。那还有什么自怨自艾的？

深深的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来，拨出：

“哥——”他轻轻叫，鼻头又有些发酸，但心中，却已轻松不少。

“惊鸿。”叶家大少正在会议室开会，有了郑暖阳对叶竞成而非整个叶氏的支持，公司刚刚内部整改完毕，叶竞成总算是正式在叶氏站稳了脚。

他不是不守信用的人且于公于私也不应破坏自己与郑暖阳的关系。只是对惊鸿，这次却是誓必要夺回的。

“哥哥，我——”有点犹豫要如何开口。

“惊鸿，你等我一下。”听出惊鸿有话要说，叶竞成示意会议暂停后走出会议室，叶氏正打算进入房地产界，这个决议需投入的精力太大，但同样如果做好利润也是十分的可观，目前只是策划阶段，但由于叶竞成誓在必得的决心，几乎公司高层整个月来，每日都在开会商讨，他和几个特别助理，也是每天只睡三四上个小时而已。

这是他上任后头一次在开会时走出去接私人电话。众人都在侧目。

“好了，你讲吧，怎么了？”

“哥，对不起，”惊鸿缓慢但坚决的说着，叶竞成听到这句对不起时，却瞬间的手脚冰凉。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回去了。”这边惊鸿说出话来，眼泪就也跟着一起往下掉。

那是他在阴暗了十几年后，见到的第一缕阳光。倾心的爱慕了整整两年，曾经为他做了任何的事都不觉得勉强都能够坚持。

如今，却是自己变了心。

对不起，哥哥，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两年来每一天的一点一滴，是这七百多天的生活才支撑着我走到了这里。

然而，时间已经过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如今，我想要伸出手去握住现在有的幸福。

长久以来的劳累都不能让叶竞成气势稍减，只是这一句话，却仿制千斤巨石瞬间压在心头，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连站，也站不稳了。

不、不会！惊鸿一定是在担心他回来后自己不好和郑暖阳交待，毕竟他去郑暖阳那里都是为了自己，他一定是这样想的！也许，他还在生气，气自己当时的做法！

“好了！惊鸿，我自有主张。”说着挂断电话，强压下胸口翻腾上来的不安，一定是这样！

对！继然自己有心要补偿他，就一定要做到！

一定要把他换回来！

靠在会议室外的墙上，闭了闭眼睛，再张开时已恢了清冷的尊贵与威严。

拨出手机吩咐：“已经确定的城市，再增加三倍人手，务必要在这个月找到。”

挂断手机，叶家大少转身走回了会议室。

绝对不能失败，现在走出的哪怕一步，将来也是可能做为筹码来谈判的！所以，千万不能失败。

惊鸿拨出那个号码，这个号码每日都会给自己打个电话无论有多远无论有多忙，所以，根本不用存入通讯录也能烂熟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