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要跟他迎面相撞。
这时候他已经稍懂事,也有了戒备之心,不像小时候,循着一颗糖而去,可以给人抱在怀里大半天。
尹历每回望他,他低头沉默,或者两相对视,暗自惊心,小时候的事,是一点不记得了。
第四十五章
曾经有过一回,两个人见面,隔了好多年,记忆都模糊。
那时候尹历接手公司的事务有些年头,已经驾轻就熟,刚刚过三十岁的年纪,一切上了正轨,公司在
自己手上,比当年父亲最辉煌的时候还要好,似乎世上一切好事都给他占了,不经意成了指点江山,
转乾坤,定生死的人物。
也就是这时候,孙尉在英国的学业提前结束,悄悄回了国。
他当时学导演这一块,家里并不是很赞成,孙家不算家教特别严谨的名门望族,本身也是做娱乐经济
公司的,不过正因为这样,才明白娱乐圈水深,那么乖顺懂事的孩子,更兼有一股痴气,让他进去参
一脚,谁也不赞成。
孙尉性格虽然和顺,但实际很认死理。他晓得自己能投入全部热情和精力的是什么,所以第一回在长
辈们面前毅然决然。
父母亲拗不过他,他上头又有堂兄,不必为继承家族企业烦心。最后大伯金口一开,也就放他出去深
造游学。
只是先约定好了,回来之后,立刻到孙氏工作,长辈们也好照应他。
那年他回国,只字不提,一点没透风,连林新都不知道。
其实早在国外,他拍摄的纪录片就获了奖,不过这类题材,国内不重视,他又是刚回国的新人,没有
切实作品之前,一切都是浮云。
他不愿意直接进入孙氏,被家里一步步捧上位,所以就托了人,默默去片场,什么杂活都干过,场记
,灯光,甚至打盒饭的小弟。他走运,第一回就做萧逸的片子,书上那么多理论,都不及跟着萧逸跑
俩礼拜。老导演确实有太多值得称道的地方,眼光也敏锐,很快发现孙尉不一般,有意提拔他,片场
只要有空,就不辞疲倦给他各类指点。
孙尉进步很快,在萧老的力荐下,不久成了一部大制作的副导。
就是那时候,时隔几年,尹历又见着了他。
这部大制作是尹历名下公司一手策划投资拍摄的,当时孙尉也跟着签了临时合作的合同。
拍摄过程相当顺利,也有公司高层前来探班,媒体翻炒得异常火热。
导演不像萧逸那样,有十足的底蕴,又听得进意见。此人单纯靠动作片起家,虽然在名导之列,也担
得起大制作,不过内容依旧空洞,噱头倒十足,新武侠,影帝加盟,最新科技成果加之催人泪下的感
情戏,商业贺岁也不过分了。
孙尉第一回担任副导,又是这样的大戏,从服装造型师到导演,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兴奋激动当
然难免,然而开机后不过几天,就发现跟自己想象中相去甚远。
片子存在很多问题,他当然要跟导演讲,但对方操着一口港台腔,手脚并用风风火火说了一堆,孙尉
也听不明白。
最后才知道,人家让他不要多管,搞搞清楚谁才是导演。
孙尉一个新人,瞒着父亲叔伯一个人出来打拼,没有背景,更没拍过什么够分量的作品,能担当副导
,已经是演艺公司卖了萧逸天大的面子。遇着这种事,他当然不好直接找萧逸诉苦,老先生身体不好
,又成天忙得够呛,已经自顾不暇了。
孙尉跟导演不对盘,很快副导的位子被架空,他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同以前一样,每天在给剧组
买便当,做场务,清理片场,跟清洁大妈聊天唠嗑当中过去了。
片子最后杀青,上映一周后票房不错,庆功宴浩浩荡荡,结束之后公司高层又单独宴请几位主创,孙
尉也一本正经坐上桌,听那么几个人来回寒暄互捧,没意思极了。
但是场面还得做足,他好歹也是副导,陪一个饭局,也不损失什么。
在场几位演员,那些明明暗暗卖身求荣的伎俩,他就算再傻,也能看出几分。
一顿饭吃到最后,也不晓得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孙尉只知道快要结束的时候,导演似乎已经和高层之
一达成了某种默契,最后也看向孙尉,眼神猥亵:
“孙导,吴先生在考虑给新人投资,剧本制片都有了,就差个导演,想想这两年,我们这些老东西思
想也旧了,以后的天下是你们的,你看呢,晚上跟吴总监好好谈谈,机会有的是。”
孙尉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那位吴姓高层也在看他,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微微走样,前额的头发所剩
无几。这个年纪,老婆孩子应该在家安心等他归去,但是孙尉一对上他的眼,看到他被欲念充斥的眼
神,就一阵阵反胃。
他最终连话都说不出,态度显而易见。
对方似乎也被惹恼,其他几位高层,都各自美人在抱了,他这里还在僵持,甚至被对方用眼神嫌恶。
不过毕竟是大人物,依旧没动声色,导演继续给他传话:
“孙导,机会只有一次,新人满街跑,不是看得起,何必找你。你自己掂量一下,要不是图个新鲜,
玩儿一晚上换一部片子?恐怕要从吴总的脚趾头服侍起才够。”
孙尉一整片西瓜送进嘴里,卡在喉咙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开不了口,只得听他讲。
原本他一口港台腔调,孙尉既听不惯也不大懂,这时候居然融会贯通一样,全晓得他在讲什么,配上
眼神,动作,口沫横飞,让人犯晕。
孙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偷偷按了几个键,屏幕上是林源的号码,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按下去,
屏幕闪了一下,就迅速黯淡下去。
他这几年在国外,和林源联系的越来越少,一年几封信,有时候寄过去,隔半个月也没有音讯。孙尉
不怎么打电话给他,两个人说不到几句话,就陷入尴尬的沉默当中,并且每回林源总是事忙,过不了
多久就要匆匆挂了电话。
孙尉回过神,几个人已经起身,陆续离开,彼此心知肚明,都知道接下来的步骤。
孙尉也若无其事跟着人家蹭到门口,还没出去,前面一个近来风生水起的女演员,回过头对他笑了一
下,说:
“孙导,这是好事。您是导演,跟咱们演员不同,我们天生吃青春饭的,也就这几年,您下部戏成了
,是一辈子的事。”
孙尉笑:
“这年头,谁还能承诺一辈子。”心里头空落落的,半天又说:
“牵线搭桥的事,我就不奉陪了,家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一开始孙尉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就看着他们唱双簧一样,一幕一幕配合得天衣无缝。
毕竟虽然潜规则常见,但孙尉也知道,一般来说,潜的都是想红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厢情愿
的事。孙尉不同意,别人也拿他没办法。至于被封杀之类,他原本就跟人家签的临时合约,片子拍完
就各自散了。瞒着家里提前回国,也只是想感受一下国内的拍片氛围,学一点实际的东西。
他想着,尹氏势力再大,整个娱乐圈,也总有孙家的一块自留地,拍出成果来了,将来也不会像这样
到处受人菲薄欺侮。
刚出了门,不过才走几步,就被人拦住,他不晓得这类事也有强买强卖的,几个人看来早早就守在门
口,导演最后离开,看了他一眼,意思大概是好自为之。
吴总监这时候才慢悠悠走出来,孙尉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手机,界面应该还停留在林源的号码上
,他知道林源这阵子在北京。
不过最终,他还是按掉了那个界面。
他从来不是聪明的人,凡事不够敏锐,随遇而安,冷暖自知。
但是他还有直觉,有底线,晓得人贵在自知。
斑驳陆离的生命里,昨日不可留。世情凉薄,难以启齿的情愫还在,只是越发不见天日。
第四十六章
在家住了两天,转眼就到了同乔抑声约好的日子,林新特意一早起来,郊区的空气特别好,他在附近
山道上慢跑一圈,吃了早餐,才开车回市区。
先去了乔抑声的公寓,他不在,家里还是林新走前的模样,冰箱里都是这两天没动的菜,厨房里还有
汤,早上刚热的。
林新想了想,还是打电话给他:
“我刚回来,不知道你说的慈善拍卖地点在哪?”
那边沉默了片刻,乔抑声嗓音低沉喑哑:
“早上天冷,你先喝点汤,垫了饥再过来,我派人去接,你等等。”
林新回他:
“我吃了饭回来的。”
乔抑声顿了顿,才说:
“那好,我桌上有一份文件,这次活动的具体策划执行,你看一看,顺便等司机。”
挂了电话,林新还是再到厨房,盛了一碗汤,坐下来默默喝。
汤温热的,不怎么烫,喝一口,顺着喉咙漫到胃里,感觉暖暖的。
很快碗就见底,林新趴在桌边,一动不动,过半天才站起来,慢慢走到书房门口,轻轻推开房门,踱
步进去。
书房的布置很简单,一切一目了然。
壁橱上一行行堆列整齐的书,其中一小部分还特意用白色硬质纸张包好,林新猜那是乔抑声特别喜欢
的,所以格外珍爱。
其余的就是一些专业类书籍,林林总总占了不少,经济学尤其多。
林新浏览一遍之后,走到书桌前,乔抑声提到的策划书正毫无生气横躺着,林新拾起来,大略看了,
知道了大概流程,又放回了原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双薄手套,无声戴上了,试探性按住抽屉下部,轻轻往外拉,果然没上锁,林新知
道这里头不会有什么重要文件,环顾四周,最终还是伸手,小心翼翼一份份看过去,都是旧文件,早
没了价值。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外头门铃就响了。知道是司机过来接他,林新把抽屉重新合好,带上房门,换了
鞋就随他离开。
车开了半小时,停下来,林新从口袋里拿出邀请函,进入会场。
大厅里灯光暗淡,来宾都已经就座,显然进入了高潮阶段,拍卖开始了。
林新不关心这种名利场上形式化的东西,也无心旁观。
他抬眼看过去,怎么也找不到乔抑声。
想想他应该很忙,过来照应一下场面,大概早就离开了。
林新刚想转身,远远地,隐隐约约看见第一排坐着李潜清跟于杰,两个人不怎么说话,彼此像两棵独
立又纠缠的青松,连坐姿都相融。在人堆里,鹤立鸡群。
林新一时收不回视线,肩被人扶住,半天才知道回头,是乔抑声。
“一切都进入正轨了,我知道你不爱这种场合,这里交给别人就好,跟我走,带你去休息。”
林新低头跟他走,恍惚绕到大厅后头一间房内,才有些回神。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样子,不舒服?”
“没有。我以为你走了。”
“晚会最后我还要致辞。”乔抑声摸了摸林新的手,问他:
“你怎么双手冰凉?衣服穿少了?天越来越寒,要多注意。”说着话,把林新双手捧在自己掌心里,
慢慢揉搓,更不时贴到脸上,只想让他快些暖起来。
林新挣脱不得,只得由着他。瞬间外头灯就亮了,整个大厅灯火辉煌,拍卖结束,还不到晚宴的时间
。众人在四处游走观看。厅内布置从简,又透着一股独特的艺术气息,墙上挂满中外各类画作,几幅
名画压轴,其余都是新人的作品,叫人目不暇接。还有各类雕刻、纯手工制品,都是出自大师的手笔
,好像鲛人对月,自有一种剔透在其中。
这时候林新才借着灯光看清,这房间除了靠窗一面墙以外,另3面都是透明材质的落地玻璃,这时候
外头大厅的一举一动,都能落入眼底,两个人什么状况,外头大概也能一览无余了。
林新迅速将手抽回去,乔抑声紧握住不放:
“你还冷,我把室内温度再调高一些。”
林新这样的出身,京城里走一圈,能认出他的就有一堆人,更何况这种场合,出格的事是绝对做不起
的。
乔抑声察觉他反常,也停下不再动作。
两个人不说话,林新下意识看向大厅,只觉得眼前纷繁芜杂的一片,只有一处越来越清晰。于杰自尽
头的灯火阑珊处随着李潜清一路慢慢走过来,两个人走走停停,看墙上的字画,或者陈列在各处精致
的工艺品。偶尔相视一笑,李潜清给他理一理额前的碎发,又继续。
林新早没了当时那种撕心裂肺求之不得的难受,现在一幕幕看下来,只是恨自己自私偏执,毁了人家
那么些年的好光阴。
他对于杰还是喜欢,这种感情从没有停过。想他好,怎样都不够似的,这世上最多的好,要他一人占
尽才安心。想跟他无所不谈,想晓得他的近况,想他知道人世间的天寒地冻,变更不迭,想他还能被
妥善保护,远离是非曲直,免受疾苦折损。
其实仔细想想,这样一份心,跟对待孙尉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
“你看你,从他一进来,你就目不转睛,心不在焉。那回也是,你知不知道,你那天晚上求我的时候
,我什么想法都有过,就好像最后一点干柴,轰轰烈烈燃尽了,心死成灰,慢慢冷下来,冰凉凉的一
片。”乔抑声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气定神闲。
林新摇头,却无从解释。
他很快被按到一边玻璃墙面上,乔抑声欺身上来,重重吻下去。
吻得实在是太狠,唇舌之间已经溢出一股淡淡的咸味,不知道谁流了血,只是两个人像被困的兽,毫
无出路。
林新一口气好不容易接上来,推开他,还没站稳,立刻又被抱回去,箍在对方怀里,被紧紧缠着,动
弹不得。
“你放开,外头有人。”
乔抑声轻笑:
“外头有人又怎么样,你知道我的性格,想做的事,是不计后果的。”
乔抑声从颈项开始,一路吻一路脱林新的衣服,一件一件,最后连衬衣都褪到手肘。
李潜清陪着于杰从远处走过来,站在玻璃那头,静静看台面上一对翡翠小碗。
只有一面玻璃阻隔彼此,他们看得专注,心无旁骛。
林新抬头看乔抑声。
“外头看不到的,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舍得让人家看。”说着手指轻轻划过林新的脊梁,整个手掌慢
慢贴上去,抚他的后背:
“不过,你不要出声,一点点声响,外头都能听到。”乔抑声说得淡然,似乎在好意提醒林新,他心
里头稍松了一口气,还没反应过来,衬衣就被掀起,贴着脊椎骨的皮肤,被从下至上轻轻舔舐,最后
,乔抑声紧紧抱住他,在侧腰狠咬了一口,林新被逼得眼泪快要出来,也不吭声。
林新一只手掌撑在玻璃墙上,几乎站不稳,浑身轻轻打着颤,于杰在墙对面,指尖忽然停在他手掌的
位置,古旧木架上的翠色玉器,被他拿起细细观摩,更衬得他一双手莹润可爱。
林新隐约知道乔抑声要做什么,拼命挣扎。几次划过于杰手指,微微有些恍惚,之后更加拼死抵抗。
乔抑声被他一点恍惚激得彻底失了理智,胡乱摩挲着他的腰腹,顺势把裤子也扯下。
触碰他大腿内侧肌肤,一点点往上移动的时候,林新头用力顶着玻璃墙,才勉强止住紊乱喘息。
轻抚柔嫩的臀瓣,抵着小小的入口时,林新忽然不动了,手掌还贴在于杰之前停留过的地方,他早就
离开了。
乔抑声收手,让他转身,面对面抱着他。
林新没了生气,只看他一眼,衣着整齐,纤毫不乱,再看自己,几乎全裸,身上全是吻痕,一地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