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疏狂起身往里走,才想起自己被程清鸿叫走时忘记让邹盼舒先回房了。
“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先回房了。小助理那里不用太担心,我给他喝过解酒茶,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还好他醉酒不闹。”说完肖庭诚径自走向房门,开门出去了。
已经迈入卧室的任疏狂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只是觉得头疼欲裂,一晚上都被往事烦忧,拼命压抑却总是意难平,看着意气风发已经是少将的程清鸿,那身军威凛凛的正装,那身军装上的肩章都那么刺眼,甚至后来独自一人时才回味到的程清鸿质问的语气,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超大雪白的床上,邹盼舒的身影显得那么娇小,躺在床边上盖着蓬松的被子蜷着身体,就像是凸起在床上的一个包,只亮着一盏橙黄色床头灯的卧室,响着邹盼舒轻微的呼吸声,酒醉导致他脸色通红,喘息也比平日要重,也不知道是不是肖庭诚已经帮他度过酒醉最难熬的时刻,此时的他静静的睡着,眉头微微蹙起,不像平日那么安详,脸也显得很暗沉阴郁,不知道是否梦中也有什么在纠缠他。
任疏狂站到床边看了一刻钟,眼里闪闪烁烁浮现了遇到这个人的点滴,心慢慢就平静了。
他伸手抚上邹盼舒的眉头,想要把他的忧虑都抚平,他从没看过邹盼舒这个样子,说不清什么心思,只是觉得不适合,心底也不舒服,他还是更喜欢看那个无忧无虑带点小笨拙总是用心关怀自己还总想引起自己关注的邹盼舒。
又呆了一下,暴戾的血慢慢平缓,他闻到自己一身的烟味,厌恶的嗅了嗅转入浴室洗漱,从头到脚清洗了个遍换了一身睡衣,才出到客厅工作。既然已经决定不做这个项目,那么他的精力就要转到别处,前期公司花费的准备也要有个好的收尾,暗了暗眼神,驱逐脑中程清鸿带来的震动,十指飞快的敲击键盘做着筹划。
到凌晨三点多,任疏狂感觉双眼已经干涩得总是眨眼也看不太清屏幕和文件上的字体,才困倦的起身,一想到要上床睡觉他就心里发怵,噩梦总会不经意间就冲出牢笼,他没有榨干最后一滴体力精力是不会上床给噩梦钻空子的机会。进了卧室才想起原来今晚的床上已经有一个人在上面,他觉得不可思议,除了程清宇还没有人会睡到他的床上,而程清宇难得的几次同床也都是程清宇制造的机会,往往是年少无知烂醉后的同床,哪怕是近几年他找人发泄欲望也都是在客卧,并且从不一起同床过夜。
白天的玩笑话又回荡在耳边,他记起那时候说要一起睡,但他认为到了晚上自己肯定会把这个人赶到沙发去的,哪里就会真的与邹盼舒同床共枕了。此刻看着又睡不安稳的人,任疏狂心软了,不仅想起是自己丢他一个人才会被人灌酒,更是可怜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晚上入睡也受噩梦侵扰,一股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也许身边多一个人也没有关系吧,都是天涯沦落人起码这一晚没必要苛责。这么想着,任疏狂掀开被子躺进去,就近看才发现邹盼舒紧紧团着自己的身体发颤,脸上也冒着一层薄汗,犹疑了一下任疏狂下床到浴室拧了一把热毛巾,帮邹盼舒擦了汗,摸摸他的背感觉还好才把毛巾就甩在床头柜上,并顺手关灯再次躺下。
翻了两次身还未入睡,任疏狂总是忘不了刚刚自己手搭上去时邹盼舒舒缓的神情,就这一会儿他也确定自己不讨厌身边多这么一个人的体温,辗转反侧了一会,任疏狂任命的翻转过去,把挨着床边睡觉的邹盼舒搂到怀里,果然一会儿后这个人的颤抖就停止了,任疏狂也没意识到自己嘴角弯了一下,很快就睡熟过去。
邹盼舒是被憋醒的,只觉得胸口沉重一口气堵在那里怎么也送不过气似地,挣扎了一番人呼的一下就醒过来了。醒过来后又不觉得憋人,第一反应却是头疼,脑子里有人在跳劲舞一样天旋地转还一抽一抽的疼,等疼过了适应了又发现自己胸口上压着一只强健有力的胳膊,正要动一动才感到四肢麻木浑身僵硬的刺疼,原来双脚也被人锁住,环在谁的双腿中间,简直就是高难度的睡姿。
厚重的窗帘一丝亮光都不透,邹盼舒醉酒后的脑子完全判断不出时间,要是在平日不用闹钟他都会自然在六点半起床晨跑,可这时候自己是睡足了还是没睡够他都弄不清楚,更何况两分钟后他就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谁了,好在他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宴会的衬衫,只是外套领带皮带等束缚物已经不知道甩哪里去了,他才没有惊叫起来。
意识回流,一想起竟然与任疏狂同床共枕了一夜,邹盼舒一动不敢动的僵直了身体。他想起这个人的习惯,除了做运动才一起上床外,前生他可一直都是住客卧,从未有与任疏狂在主卧里同床过夜的经历。哪怕后来一起出差也都是住套房分床睡,哪怕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未言明的暧昧,但因为邹盼舒和庞飞的关系,心底胆怯一直不敢表现出爱意,或者说并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拖到被任疏狂知道庞飞的事情才激烈的爆发冲突,却一切都晚了……
邹盼舒深知任疏狂心底有伤,哪怕这人说了要睡这里他也预想得到要么是任疏狂借此机会想让自己远离他,或者是需要发泄以为他真要做什么而自己不会同意,要么就是什么都不会发生自己睡沙发,却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人灌醉了,还是被肖庭诚扶回来被硬逼着睡到床上,更是酒醉后一睡不知身外事。
一想到昨晚,他就想起离去时任疏狂和程清鸿同样淡漠的背影。在后来的谈话中,他已经从张丰唯的口中知道那个将军是程清鸿,虽然没有提及程清宇,邹盼舒也能联想到肯定有关系,何况任疏狂叫那个人‘哥’。他有点懊恼自己受张丰唯激了几下就借酒消愁,任性的想要挥去心底的烦闷,却没想起自己不能沾酒的体质,心底有愁思更是一喝就醉。
原来梦里梦到任疏狂抱着自己是真的,邹盼舒突然觉得眼眶酸涩,这样不知道算不算跨出一大步呢?黑漆漆的房间他看不到身边人的五官,但是喷洒在发梢的呼吸带着任疏狂的味道,全身紧贴的肌肤更是被他的体温环绕着,心里涌上一股幸福感,真希望时间就停滞在这一刻,不要再前行,让自己能永远保留这个美梦。
呆在暗恋着的人的怀里,邹盼舒碰上了尴尬的事情:他硬了。越来越压制不住的欲望,使得他不敢再这么躺着,生怕任疏狂一动就会碰到那渐渐硬起来的地方,这时他头也不疼脑也不晕了,满门心思都用在压制上,越压制越想念似地,何况还是这种姿势,全身处处都有无数个蚂蚁在爬来爬去,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本就酸涩的双眼氤氲了雾气,更看不清身边的人,嘴唇死死的咬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心思。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是床头柜上会所提供的电话机的铃声,在任疏狂这边。
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被人从好眠中吵醒的任疏狂不耐烦的接起:“我是任疏狂。”你好都被他省略了。
“疏狂,还在睡呢?都已经快中午了,起来吧。早上我碰到清鸿哥,他约了张丰唯那小子说下午和我们一起打网球,我同意了。”是肖庭诚的声音,隐约能听到一片噪杂声,真不知道好动的他又混到哪个场子里去了。
“这么晚了?”任疏狂很讶异,把电话夹到肩上伸手啪一下开了顶灯,刺眼的光芒倾洒而下,微微闭了眼再打开,任疏狂眼底已经一片清明,对着话筒继续说:“我知道了。中饭你在哪个厅?12点一刻我去找你。好,等会见。”
挂完电话,任疏狂看着关上门的浴室,刚才被电话一吵醒,接电话时没注意怀里有人,开灯时那一瞬自己回神过来就看到臂弯里的人挣扎开一溜烟进了浴室,只从眼角看到一个急匆匆的消瘦背影。他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手表一看,真的是十一点多了,算算自己昨晚上床入睡的时间,竟然睡了七个多小时,天知道他已经有五年多从未睡觉超过五个小时,抽出一支烟点着,却没有吸入一口,他只是需要好好想一想什么,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脑子里空空如也,竟什么都想不清楚。
汇合肖庭诚吃了中饭休息过后,三人如约来到网球场。10月中旬的阳光已经不够炙热,正下午的阳光反倒让人浑身暖洋洋的。
“哥。”任疏狂看着程清鸿,眼神平静悠然,宛如翩翩公子,一派商场强人的气势。
昨晚的那些纷扰丝毫不见了踪影,仿佛遇到光明退散一般,此刻的任疏狂稳健优雅,令人侧目。
“这位是张丰唯,北天集团总裁。这位是我弟任疏狂,泰恒集团总裁。肖庭诚你们都熟悉了。都是朋友,不要拘束了。”程清鸿也一扫阴霾,表现得彬彬有礼,丝毫不摆他将军的威严,竟像个老大哥一样呵呵笑着介绍。
任疏狂伸出手与张丰唯握手,对方手上传来一股大力,他心里一沉,使力握了回去,于是这一次握手显得时间有点长,对视的目光也隐约可见火光,一边沉稳,一边却挑衅的半眯着。
等他们三人寒暄完,程清鸿就想进入网球主题,他认为都是年轻人在一起挥洒挥洒汗水,吃顿饭喝喝酒,友谊自然就会产生。毕竟这几个人家境背景相当,思维模式相同,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潜规则,自然会在利益的趋势下走到一起。程清鸿并不需要他们如何两肋插刀,只需要有一个表面的共识即可。
“这位是?”突兀的询问,张丰唯继续挑衅的看向任疏狂,仿佛他昨晚没有硬逼着邹盼舒喝过酒。
被程清鸿刻意遗忘的邹盼舒一直被排斥在外,此刻被人这样提起,他浑身不舒适,一言不发的垂头双手交握着站立,甚至没有向前一步去让人观赏。
程清鸿一听,眉头立起,脸色也沉下来,看向任疏狂的眼神又有点不满,他以为任疏狂不会把这个所谓的助理带来,在他眼里这种人不配到场。
“我的助理,邹盼舒。”任疏狂的声音淡淡的,抓不到别样的情绪。
“哦,任总裁的助理啊,失敬失敬。昨晚我就遇上了,还一起喝过酒的,你看我这个记性,这才想起来。呵呵……”张丰唯呵呵笑着,只是眼底闪着光芒。
任疏狂气势不输半分,也不见他的声音有起伏:“张总裁贵人多忘事,也是难免的。一个小助理,不值得你牵挂。只是张总裁逼人喝酒的把戏,还是另找人比较好。”
张丰唯一愣,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不管在哪里还没有人敢这样直接驳斥他,哪怕昨晚肖庭诚在旁都架不住他还是硬灌了邹盼舒酒。他终于开始细细打量这个自己竖立的对手。
“来来,清鸿哥我和你先打一场,好久没有和你交战,不知道你这个将军是不是荒废球艺了哦。我在德国可是一有时间就练手。”肖庭诚发话圆场,有些事情点到为止,说多了也无益。他穿着一身全白的运动服,把球拍玩儿似地放到肩头一甩一甩,一点都不正经。
其他人一听,默认了他的挑战,都朝着场外走去,程清鸿瞪了肖庭诚一眼,放下随身物品拎着球拍走向球场对面。
一旁的观众席上,刚刚被打断的火药味依然没有消散,张丰唯一点都不看人眼色,极其自然的就坐到邹盼舒右手边,和任疏狂一左一右夹击了他,脸上荡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21.嚣张
邹盼舒很烦躁,右边上这个牛皮糖似地人也不是动手动脚,只是那目光赤裸裸的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而且还危险的闪着光芒,肯定是在计算什么不怀好意的点子。
可他不能做出什么反应,这样的社交本来就不擅长,更何况需要面对多重夹击,抛在风尖浪口任由人推来搡去。他只是笔直的坐着,心里的憋屈死死的锁住,目无表情的看着场中的你来我往,也或者是在看对面的计分牌。
球场需要安静,没有人闲聊,只有这边或者远处另一个球场传来击打的声音,球速时高时低撩起风声,矫健的运动员们也偶高声喝响,阳光下一切都那么和谐,照射不到阴暗角落的阿谀我诈。
邹盼舒一凛,感到左侧一只手掌覆上他紧紧攥着椅子边沿的手背,视线微微下移,顺着眼角的余光他看到是任疏狂轻轻的搭在自己手上摩挲了两下才放开,再转头看一眼身边的人,邹盼舒确认看到那双一直淡漠的眼里有着淡淡的歉意。
足够了,邹盼舒心想,否则还能如何。这就是现实社会的等级,不是他这样无权无势的平民可以介入的生活,自己完全就是一个落入天鹅群的丑小鸭,而现在起码还有那么一两只高贵的天鹅表示了善意。
三局两胜制肖庭诚竟然输了个干脆利落,两局全输直接败下阵来,他耷拉着脑袋仿佛不能相信似地嘟囔着走向观众席休息。程清鸿在另外半边球场没过来,只是走到一边给运动员的休息处,挥手让干坐着的任疏狂和张丰唯下场。
两人从善如流的做了做赛前运动,张丰唯自动走向对面半场,把开局让给任疏狂。第一局没几分钟,场边人就看出他们两个竟然拼了个势均力敌,甚至更高个强壮的张丰唯隐隐有占上风的倾向。
“你家总裁这几年荒废了,要是放在五年前,对面那狂妄小子肯定被打趴下不可。”肖庭诚接过邹盼舒递过来的水,边喝边说。
乍闻此言邹盼舒倏然想起了肖庭诚的身份,任疏狂发小的身份,介绍男人给任疏狂的身份,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他以前什么样子?”
急切的问话,闪着光的双眸,肖庭诚看他一眼就转向球场,沉吟了一下,答非所问:“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和他走这么近的人,不论男女。”
第一个?邹盼舒想起程清宇,难到从秦明宇那里得来的消息是错的吗?可明明任疏狂酒醉后念念不忘还会不停叫着程清宇的小名。邹盼舒苦笑了一下,活人去和死人比,自己有点癫狂了。
或许是这个苦笑让肖庭诚想到了什么,或许是邹盼舒眼里蓄满了疑惑和不相信,肖庭诚看着场中弹跳力体力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的老友,把双腿往前排靠椅上一搭,人颓废的靠着椅背,开始说起一些往事。有些事情深埋心底,他也没想到这次回来生意没做成,倒是见到了好友可喜的变化,因此也有了把那些往事翻出来晒晒的欲望,更何况旁观者清,他还是坚信第一眼看到的邹盼舒那双纯粹的眼,那很可能是任疏狂的救赎,他从那双眼里看到了曾经出现过的相同的光芒,却又不尽相同,那双眼里面没有偏执,没有不惜毁灭一切的疯狂。
最重要的是任疏狂的反应,他第一次看到任疏狂给人剥虾壳,也第一次看到任疏狂没听完自己的话就急着去看这个昨晚喝醉的人。
肖庭诚人爱动,不羁潇洒,头发更是几乎一年一换颜色,衣服也往往什么流行换什么,看上去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声音却是难得的低沉略带沙哑,总是给人声音与人不对板的感受,却不可否认这样的声音带着吸引人的魔力,使人不由自主就陷进去倾听他的诉说。
那些两小无猜的年少恣意,那些青梅竹马的琐碎记忆,任疏狂、肖庭诚以及程清宇这三人的故事就这样流入邹盼舒的耳中,却从头到尾都是三个人在一起的兄弟间的故事。
眼看就到了场中第三局最艰难的时候,两人竟然逼平了两次,在3比3时逼平,目前又在6比6逼平,而任疏狂看着是要比张丰唯更狼狈一些。肖庭诚指了指场中任疏狂的身影说:“他和小宇之间的事情以后有机会你问他,我不能代为告诉你什么,毕竟我不是他们。不过,虽然两个都是我兄弟,但我要说这事情从头到尾NND就没疏狂什么事儿,小宇那个笨蛋害了自己不说,还要拉着疏狂陪葬呢。”
说了这句话,肖庭诚心情很不好,心疼有之,悔恨有之,仇恨竟然也不少,邹盼舒觉得自己不好插话,有些事情不是他能介入的,何况现在他和任疏狂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说来说去我也不好。那晚上要不是我拉他去喝酒解压,也不会错过小宇的留信,也许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变故。”像是花光了所有体力,肖庭诚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一身的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