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迷失’,他想起秦明宇说过的话,邹盼舒那时候也是在这里上班吗?而且还是饿昏在店门口,才上班没多久又受伤入院,因此被迫离开这里……如果不是这样,自己那时候挑选的会不会是有一双明亮纯净的大眼睛的邹盼舒呢?如果那时候挑选了他,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任疏狂一边陪着肖庭诚喝酒聊天,心底却难免总是想这些以前从来不会在意的问题。他的青春挥洒了无数的汗水,他的青春染上了生命之花的鲜血,早已学会不再意气用事,但就是外人看来已经冰冷无情的他竟然会为了别人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出手揍人,甚至还不惜改变初衷参与了程家把持的项目合作,那个看起来有点执拗的人在自己心底已经重要如斯?
“疏狂,想什么呢?这么入迷。”肖庭诚给他加了酒,看他从进门就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问道。
任疏狂端起酒杯敬了他一下说:“只是有点感慨罢了。你这里经营得还不错,这么多年也没变味。这几年国内经济发展很迅猛,社会现状也是天天在变,这么纯粹的酒吧S城不多了。”
“难得你还赞我一句,都是别人的功劳,我可不敢居功。这么说来不是要给这帮小子多发奖金?”肖庭诚一脸的笑意,眼底掩不住的骄傲,然后挥挥手招来小保,向他说:“小保,去找老邓,就说我大哥赞咱们店做得好,让他给大伙儿多发发奖金,以后继续保持,好好做。”
“好的。我代替大伙谢谢肖哥。谢谢任哥。”小保微微鞠躬,才出门去找总负责老邓,对着有知遇之恩的肖庭诚,他是从心底崇敬爱戴,对任疏狂,如果没有秦明宇,他也是敬佩的,那个人是S市的传奇人物,可是经历了秦明宇,他却心底只剩下苦涩,以及对那个人微微的恼恨。
那晚上要不是任疏狂强硬的姿态,只要再拖一个月,他一定能另外找到一个更合适的人,绝对不会把秦明宇送出去。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哪怕刚才他知道秦明宇会回到‘迷失’继续工作,一直呆到他出国为止,这份工作时间自由,酒水提成高,是肖庭诚特意交代的人更不会有任何麻烦,但小保也知道两人之间再无可能,明知道不可能,却还心心念念的想着盼着……
“阿飞,你怎么了?”看到老友失魂落魄的样子,小保大惊失色地出声,他看看靠近门口周围几张桌的客人有被打扰的样子,拉着庞飞往僻静的角落走去。
“你不是约了邹盼舒吗?怎么,他拒绝你了?”小保关切的问,心底懊悔不该把邹盼舒的消息告诉他,那个人能这么干脆的一走了之,也能猜到不想和自己等人有什么联系,只是那日看着老友憔悴无神的样子,而自己更是无望,同病相怜之下说漏了嘴。
庞飞无精打采的坐着,盯着小桌面看着上面的纹路,直到小保使劲擂了他一下才说:“他问我,我爸妈会不会同意。”
“啊。那他的意思就是你爸妈同意的话,他才同意?”小保一惊,他可是知道庞飞妈妈的厉害。
庞飞犹豫了一下,低低的唔了一下。但他心底知道邹盼舒一开始应该是不同意的,不过也没有拒绝不是吗,虽然看上去不说话马上要走,但是后来他这样反问,应该是会同意的吧,可是,真的要和父母出柜吗?他还记得当初小保出柜时,那么温柔的小保妈妈都发了狂,直到现在几年过去了小保都没能回家,而他父母更是从此深居简出,邻里间都抬不起头似地黯然了不少。
小保一脸为难担忧,拍拍他的肩说:“阿飞,你还是好好想清楚。你和他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接触,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你也不像我那么狠心,更何况你不是非男人不可,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希望你走这条路。你要好好想想为了一个人和家里闹到不可开交值不值得,你别忘了我的前车之鉴。”
庞飞张开嘴想说点什么,拐角走道上走进来一个人,他马上闭着口不说了。
走进来的是任疏狂。周围几家酒吧的老板和他们多少都有点联系,只不过任疏狂历来不与这些人打交道,年少无知时不会这么做,现在更不会这么做了。但是肖庭诚从小爱玩,才十几岁就开了这家店,与不少三教九流的人都玩得很好,眼尖的人一认出肖庭诚,这不没多长时间,陆陆续续已经到了不少他的那些老朋友,任疏狂不得不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避开,顺便吸烟想点事情。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听到这么让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的事情,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庞飞的脸,这个人他曾经见过几次,不过一直都忽略了。肖庭诚的酒吧有不少混子他知道,这种事情不可避免,是酒吧不可少的人情世故之一,也从未放在心上,两个不同的阶层不会有什么接触,包括小保,要不是肖庭诚当年走之前再三交代说这个人可靠还是个GAY,不会看错人,能把他的事情办好,他也不会记得这个人。
从不认为会有交集的两个人,刚才他听到他们说了,这个庞飞向邹盼舒告白了。任疏狂心跳加速,摒住呼吸一直听着,他从不是这样没礼貌没家教的人,不过克制不住,直到手指夹住的香烟烧到了指尖,他才惊醒自己的行为走了过来。
他一直走到肖庭诚那热闹的桌前,一桌子人认识不认识的都被他一身寒气所震撼停了讲话,他点点头算打了招呼,眼里没看任何外人,而是向肖庭诚说:“小城,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去接你,今晚适当点。”
座位上有人不满的撇撇嘴,私底下交换眼色,不过没人敢开口。肖庭诚安慰的看了几人一眼,也很无奈,两帮人玩不到一块他是知道的。
他和任疏狂难得一聚,却不曾想任疏狂坚持今天就要送走秦明宇,而因为他答应了秦明宇要送他去法国,肖庭诚与秦明宇短短的交流接触也很欣赏这个人,干脆建议秦明宇再回到‘迷失’上班,他听说这个人经济条件不太好,这样多个缓冲多一些收入,几个人一拍即合,才会一起到酒吧来。
可肖庭诚忘记了他当年那么疯狂的日子结交的朋友,个个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一人有了他的消息哪里会放过,不一会儿就来了五六个,他可以预知等下还会有人来,也难怪任疏狂让他适当点,毕竟明天还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呢。
他也知道任疏狂从小就严于律己,谨遵军队那一套死规矩,哪怕现在参军无望也难以改变,反正接下来两人要在一起工作很长一段时间,也就不坚持让他留下,眨了个眼偷偷笑了笑,却不正面答应他,对兄弟他可不习惯敷衍。
任疏狂一看就知道他心底的小算盘,摇摇头微微一笑,也就由他去了,制止他起身送客,径自出了酒吧。
司机咨询开往哪里时,任疏狂没有丝毫犹疑说了公司,他告诉自己这是要去办公室工作,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但当他到了办公室,打开文件看了一刻钟愣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时,他才知道刚刚听到的一席话对自己很有影响。从来都是作风果断的他,第一次犹豫起来,最终还是想见那人一面的念头战胜了理智,他起身走向从未去过的公司宿舍。
已是深夜十一点,淮海路上人流也消散了,难得的宁静和着风,在梧桐树的摇曳中让人感到一种安宁,每一盏城市的灯火都那么温暖。
任疏狂极少漫步街头,他没有那样的闲情逸致做这样浪漫的事情,不过今夜月如钩,偶尔走走好像也不错。没几分钟就走到宿舍大门处,门卫室里留守着灯光,他看了看没有打扰,轻轻刷了自己的卡进去了。脑海里自然记住的邹盼舒的宿舍楼,脚底也像有意识一样,等他停下时已经站在邹盼舒宿舍门口了。
这个宿舍是双人间,另外一个人是大江,今天是下午班,此刻还在值班,十二点下班,那么没有人开门,说明邹盼舒不在宿舍。以任疏狂的认知,邹盼舒极少娱乐,是不是受了刚才那人告白的影响才没有回来?
任疏狂心底一阵烦躁,为自己矫情的举动而不爽。明天就要开始YVA案,多的是工作要做,而自己现在竟然还有闲心跑来这里。不就是有人向邹盼舒表白了么,而且听那口气庞飞也不可能为了邹盼舒就和家里人出柜,那么自己担心什么?烦恼什么?管他是否没有拒绝,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
扯了扯领口,都已经快10月中旬了,这天气还这么闷热,任疏狂觉得有点躁动不安,秦明宇在公寓也不再能泄火,这才把人送走第一天难到自己心底的野兽又要发狂了?
他的双眼黑魆魆地看着宿舍门,仿佛要把木门洞穿一样,正在他要转身离开时,后面响起了声音。
“疏……总,总裁……”邹盼舒眼里满是震惊疑惑,身心俱疲的他无处可去,最后只能回到这里,却看到了应该还在‘迷失’的人,才逼回去的泪意又有涌出的迹象。
说了一半的名字就像被吃掉后面一样突兀的转了口,任疏狂心底先是一震,后又一股恼意升起,这个人以前私底下胆子大得从来不叫总裁,虽然也不直接称呼名字,这回却转口了,怎么听都觉得不舒服。
25.亲吻
宿舍门前的路灯并不很明亮,朦胧的树荫也使得他看不清任疏狂的表情。他在的士上泪流满面,回神后谢过司机,一个人走了多久他不清楚,一步步挪着最后无奈的回到宿舍。
任疏狂眼力比他好多了,看着他红肿得像核桃的双眼,心底的躁动倏的消失,升起一股自己也不清楚的心疼,也夹杂着一些不忿,竟然为了那样一个人的表白就哭成这个样子,理智告诉他直接回去,留下来就会出现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态发生,心却告诉他一定要留下,追寻心意去做,不要留下遗憾。
“怎么哭成这样?”最终向自己的心投降的人上前一步,任疏狂伸出手碰了碰他的眼角,叹息一声把这个瓷娃娃一样的人拥到怀里。
被朝思暮想过的体香包围着,温暖的体温是那么灼热,怜惜的声音那么动人,邹盼舒突然觉得委屈,无尽的委屈铺天盖地而来,他放声大哭起来,双手紧紧抱着任疏狂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前嚎啕大哭,就一回让他放纵一把,把前生那些苦闷和不甘都哭尽,把今世历尽千辛万苦求来的这个怀抱的感激都哭出去,明天邹盼舒还是那个勇敢的邹盼舒,明天邹盼舒就不再是以前的邹盼舒,经过今晚,本以为会坠入深渊,却在这一刻获得救赎。
邹盼舒觉得自己此时才是真正的重生:他的人生先要为自己而活。
任疏狂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把他吓住了。他只有一个姐姐,从小在家里也是万千宠爱集一身,更是被奶奶护得连父母都不敢大小声一句,要不是他自律说不定比程清宇还要魔王霸道,而程清宇在任疏狂面前也很少流露脆弱,只会任性的要求。
这栋楼基本都是保安居住,哭声一响吵醒了不当班的人,几个宿舍的灯光一一亮起,任疏狂还算理智,赶忙问邹盼舒要钥匙。虽然邹盼舒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好歹也知道指一指裤兜,任疏狂只好自己动手掏出钥匙开门,把人拥着带入宿舍,把外面一些好奇惊异的眼光关在门外,只是可惜这哭声可能关不住了。
“你……别哭了。”任疏狂憋出一句话,声音也有点严厉,实在是哭了有一刻钟了,这个人没说过一个字,这到底是什么委屈能把人折腾成这样。是不是那个庞飞还做了什么过份的其他事情,任疏狂眼底一片阴郁,想着邹盼舒为了别人哭成这样,心底不知道是不是妒忌,这样的感觉好陌生。
许是终于发泄掉心底的郁气,感觉到任疏狂衣襟已经湿透,邹盼舒才不好意思起来,慢慢的停了哭声,他却不敢抬头看人了,只是别扭的挣扎着要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低声说:“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任疏狂一听这人恢复神智说的第一句话,怒意又上来了。
这句话听着好熟悉,邹盼舒想着,不过也不敢再说出口,既然挣脱不开他的怀抱,那就再让自己放纵一会儿好了。
任疏狂皱皱眉,觉得自己的口气太严肃,怕是吓到他了,这人现在这么脆弱,一碰就碎似地,他捏捏手底下的肩膀,又往下再捏捏他的背部和腰身,根本没注意自己的行为是否会有歧义,不悦的开口道:“你怎么这么瘦?泰恒的工作餐这么难吃吗?”
邹盼舒没有被他的语气吓到,倒是被他的抚摸吓到了,听他说话才知道自己误会了,赶紧开口解释:“不是。工作餐已经很好了,我每餐都有多吃。”他可不敢开口说这已经胖了很多了,半年前瘦得更厉害。
“那还这么瘦。”任疏狂有点不相信,把人推开一点看了看他的外型,才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他的身体竟然真的这么单薄,“以后多叫一个菜。我不在公司的话你也自己叫餐,不用去食堂吃。”
邹盼舒看看他,没想到他这么在意,不由得一片怔忪,仿佛刚刚看到他和秦明宇走在一起不像真的一样,这才想起来问:“你怎么在这里?”
任疏狂一滞,他怎么会直说自己不知道是担心还是妒忌才跑来宿舍看人,眼光不由得有点躲闪,又不想说谎,而且刚才他明明问过这个人怎么了也没得到回答,那么就更不方便提起这个话题,放开人他想着干脆回去算了。
“别走。”邹盼舒忙伸手拉住他,哪怕是美梦也要多留他一会。
这样的力道根本拦不住任疏狂,可是背后衣服下摆被拉住,他却无法使力挣脱,别走两个字就像带着魔力把他定住了。
“别走。就陪我一下,大江哥12点下班,还有半个小时。”邹盼舒没忘记这里是哪里,也只是找个借口让这人多留一会,他的语气那么眷恋而绝望。
任疏狂转过身,望着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眼里是一片诚挚的期盼,带着一份小心翼翼的坚定,他没法拒绝,就像他刚刚在门口没有掉头离开一样,“好,我不走。你去把脸洗一洗。”
这才看到任疏狂的前襟一片黏糊,邹盼舒尴尬得脸色发烫,红通通的双眼下,脸颊耳朵都蔓延了绯红,赶紧放开手转入洗浴室,每个宿舍都配了淋浴房,虽然逼仄狭小,不过这样的条件已经是非常好了。
等他进去清洗,任疏狂才有闲暇参观房间:房间不大只有十几个平方,一边是高低床,床的前面是一张横放的书桌,书桌前放了一张椅子,看样子是他学习时使用,侧面还有一张较高的凳子,估计是吃饭时另一个人才用得上。床对面的小门进去就是小小的淋浴带卫生间,床尾靠着进门这面墙有一个不大的衣橱,衣橱顶部还能看到行李箱。这是一个简陋的宿舍,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男人宿舍应有的脏乱异味,也没有什么积压的灰尘,桌面上堆满了书籍和练习本。
任疏狂走过去,坐在床沿上看了那摞书,判断出都是邹盼舒学习用的专业书居多,少量的小说和几本旅游杂志,他还看到自己那次心血来潮写的黑皮面笔记本也在里面,抽出来翻看发现已经起了毛刺卷边了,可见被翻开的次数不少,但是内页却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渍,也没有添加任何的新笔迹。
“我帮你擦擦……”戛然而止的声音。
邹盼舒快速冲了冷水洗面,拧了热乎的毛巾要给任疏狂擦一擦,走出来一开口,看到任疏狂手中的笔记本,就像个被发现秘密的小孩,僵直的站在浴室门口。
任疏狂一片镇静,哪怕心底思绪如潮表面也不会有什么不妥,他开始相信这个人是单纯的喜欢自己,心底刚刚因为他为庞飞哭泣的愤怒也就消失贻尽,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这人不会为了那样的人哭得那么厉害。
“过来,你不擦一下我怎么出门见人。”任疏狂理所当然的说,一边气定神闲的把黑笔记本放回到一堆书的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