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不知道来得这么快。

「我不知道，本来不敢讲，我怕被你们当成叛徒，三年的队友不是当假的，我不想去，不过当初家里

为了打球就讲好的条件，我不能不从。」曾若舟的语气也有些涩然，却还是努力轻快，「还好，老胖

一知道就立刻去找能代替我的人，下周的友谊赛，你们还是能……」

「才不能代替！」范江眼一黑，怒吼也冲出口。

那句吼声不只让一旁老胖揉着眼醒来，整个室内篮球场里的人也都看了过来，包括正拿着矿泉水走向

他们的林校全。

「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这么大声……」林校全试图要上前打圆场，但一发火就什么也

不管的范江却背过他们转身就走。

「范江……」感到莫名其妙地望着他的背影，林校全还想追上去，却被曾若舟阻止了。

「算了，是我的错，范江生气是应该的。」

「可是……」

「好了，练球。」老胖终于再次说话，酷酷地下了指令，眯眯眼一扫，立刻让原本还想抗议的林校全

闭上嘴巴。

走向那座篮球场时，嘴上还在叨念，责难此时外患袭来更该团结的范江实在不够意思，闹什么脾气啊

。

第十章

一向不太生气的范江，只要一发火了，通常就倔强得不肯低头。一连几天翘了学校练球，放学了就直

接回家躲在房里看港剧。幸好老胖不是那种会揪着人死命练习的偏执狂人，也没因范江缺席而气得扬

言要将他踢出球队。

而任林校全在学校怎么逼诱范江也不肯吐出一句解释；曾若舟也怪，什么都不说只是苦笑。

沉着脸阴郁情绪也让家里人发觉了，范家夫妻知道长子脾气，于是见了他就当没看见，反正等到范江

气完了，就会自己主动过来为胡乱发脾气道歉。范中晏也察觉了，就算早出晚归一个礼拜见不到几面

，他还是能在匆匆擦身时注意到范江的不对劲，也看得出来那怒火不是对着自己发出（还会和人打招

呼只针对发怒的人，小孩子一样固执任性），于是范中晏难得陷入沉思。

后来特地拨了时间去范江房里，没开灯的房间只有电视萤幕亮着，缩在床铺上瞪着剧情发呆的范江一

见是好久没见的弟弟，原本绷紧的背脊又松开了。

「怎么了？」坐到他身旁，范中晏瞧了一眼几步外的电视机，里面穿着古装的男女正在对话，似乎在

讨论如何上天下地。

佯装专注欣赏剧情的范江一听，还若无其事的摇头，说道：「没啊，我在看电视。」

「不要骗我。」微微皱眉，那姿态又让范江肩一缩，心虚的垂下头。

却也不开口抒发心事，其实范江自己也晓得曾若舟的事只是自己在闹脾气，对方没有做错什么，也很

诚实告知，是他太固执才不能谅解。但是就算明白也还是臭着性子不软下来，范江气到后来反而不知

道该怎么去和他求和，只能继续气下去。

范中晏也没逼他，又陪他看了一会儿电视，之后才起身，揉了范江粗硬的短发，说道：「有什么事情

可以找我说，一个人憋着不好。」

范江觉得眼眶有些热，他抱着膝，把脸压在腿间，胡乱点头。

「早点睡，别看得太晚，后天不是要比赛吗？」

「哦，我……我要睡了。」清了清喉头，含糊的语气有些低哑。

见状，他微微一笑，又伸手揉乱那头黑发，才走出去。

等到房门关上后，范江抬起头，眼里也有了决心。

＊＊＊＊＊＊

隔天去了球队休息室，才知道来不及了。

空荡荡的室内除了置物铁柜外，略带凌乱的场所里谁也不没有——哦不，还有个新来的家伙，躺在角

落沙发，正在呼呼大睡。

范江困惑地看了看四周，还以为队友都去练球了，谁知道偌大的篮球场上空无一人，就连室内体育馆

也大门深锁，一头雾水地回到休息室门前，正好遇上垂头丧气地走来的几人，领头是方加恩和林校全

，身后跟着江建河与一个交情不错的学弟。

「怎么了？」他凑上前，众人也立刻发现他。

学弟先上前，脸色局促地瞄了后头，佯装无事的开口，「范江学长，今天球队暂停练球一天，老胖教

练说明天早上八点直接到比赛场地就行了。」

范江一听，心里有些不安预感。望向沉默在旁的死党们，各个神情萎蘼，瞪着地上像见到杀父仇人一

样。

「发生什么事，是不是龙舟他……」

林校全略抬下巴看了他一眼，也不若平时活泼欠揍，「他走了。」

「什么？龙舟那家伙……」范江大惊，想越过他们追上去，却被江建河拦下，无言摇头的模样，让范

江知道自己还是迟了一步。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火大了，范江，我也同样气他，这死家伙，就不怕耳朵痒一辈子吗？偏偏是在

比赛前一天……」林校全看了他一眼，又叹息，「他刚刚和他父母来领毕业证书了，明天下午……他

就会搭机离开。」

范江的鼻子有些酸，盯着林校全等人，心中有种莫名失落。他也明白他们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打球，

所以才想着毕业前的那场友谊赛，就当成是一场纪念，纪念他三年来一起打球玩闹的好友的一个证明

，他的高中三年活得非常精彩。

「……其实这样也好。」沉默在旁的方加恩抬了头，那双总是装得老成悠哉的脸上眼眶有些红，「下

个月我和建人也要为了大学开始拼了，你和阿全不是也一样吗？要去找大学、找篮球队，继续打球。

我们都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了，我很希望以后可以在电视上看见你们，看你们在球场上三分射篮、抢

篮板，就算我不在里面，你们也会找到更好的中锋，还有得分后卫和控球后卫，对吧。」声音有些哽

咽，却是更加坚强了。

「所以明天我们一定要好好的打完最后一场球赛，把龙舟的份一起打回来，我们一定要赢。」

「嗯！一定要赢。」林校全第一个附议，粗鲁地用手臂擦了擦脸，笑出一脸灿烂。

伸出手背，交叠在一起的手掌，充满相同的热血和斗志。

「我也是，最后一场球赛了，以后可能不会再有了。」江建河低声说道，语气激动。

范江看了他们一眼，握紧的拳头放开，慢慢的覆盖在三只手背上。

「一定要赢。」他喃喃说了，眼神愈发坚定。

身后的小学弟早就感动的不住抹泪，更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同样热血的队友一起奋战。当然更羡慕起

学长们的情谊，如此让人心情振奋。

「你们会不会太HIGH了？是不是该先问我这个得分后卫一声。」身侧那道懒散的低哑声线透着几分哈

欠，似乎才刚睡醒。

「在外头吵死人一样叫，只是为了无聊的情感，为了赢而拼命挣扎，真是太难看了。」勾人的桃花眼

浅浅一眯，隐含之中的水意让那双黑眸更加迷蒙动人。说得话倒是尖酸刻簿了些。

「你！」林校全本想冲上前，又被方加恩挡住。

「你能让我们赢吗？得分后卫可不是好当的。」他利眼射去，却见对方神态慵懒地不当一回事。

「当然，要证明吗？小矮人。」不知是不是刻意，他瞧着林校全，眼里满是恶意的捉弄。

「去你的，单挑！我们单挑！」林校全也被他成功激怒了，跳脚吼道，神色就像是只炸开毛的野猫。

「好，那就一对一，斗牛。」方加恩在旁说道，眼神间没有半丝怒火。

如果边纪瑜真得强的话，那么只代表一件事，这个人在他的队里，是得分好手；若是夜郎自大、只会

空口说白话，那也无所谓，他更乐意把人踢出去，让队上全体人大快人心一番。

「胡仔，这样好吗？」范江和江建河略感不安，就算也想锉锉他的锐气，如果发生什么事……

「不会有事的，你别忘了，和他比赛的人是谁？」方加恩自信地微笑，一点也不紧张。

即使林校全平时看来没几分正经，又喜爱装出好色猥琐的表情，不过一上了球场，那些东西就全褪下

了。他有双怪物般的臂力，曾在半个球场外就能精准投中篮框，谁也无法和这位小前锋披敌。

斗牛开始前，离他们有些距离，边纪瑜凑在林校全耳边说什么，话落就见他愤怒地抬头，又像心动什

么提议一样垂头许久，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点头。距离太远，范江他们没有听见两人私下协商什么，站

在球场一角，神情凝重专注地瞪着比赛。

也没注意到小学弟趁着比赛开始前跑了，等到比赛到了一半，所有篮球队的队员都被他叫到球场边，

观看这场难得的好戏。

这期间从头看到尾的三人完全说不出话，僵硬的脸就像看见哪些可怕画面，双眼倒是舍不得闭上般瞪

得老大，紧盯着球场上跃动的两人，丝毫不可置信。

林校全的球技不错，射篮也精准，更厉害的是三分射篮，他是公认的怪物型球员，曾被预言未来也许

将会在职业球场上发光发热。为了压制气势，他一开始就刻意使出怪物臂力，以半个球场的距离奋力

投球，几乎是一开始就打算不给边纪瑜得分的机会。

他们也以为这下边纪瑜肯定输惨，和林校全的臂力对上，就连弹跳力自认不错的范江都没把握和他对

上会轻松赢球。结果却跌破他们的眼镜。

比起林校全的怪物臂力，投出的篮球球速惊人且抛得老高，眼看就要越过两人，却有一只手凭空将它

拍下、握住。多可怕的弹跳，落地时运着球，边纪瑜越过呆滞在身前的林校全，轻松三分射篮。

三比零。

三人下意识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产生幻觉。远处还愣在原地的林校全终于回过神，转身看着捡了球

拿在手上把玩的边纪瑜，眼底从无法置信渐渐转为警戒防备。

他不再小看这个人。

比赛也继续。

林校全这次全神灌注，和对方洗了几次球，眼尖边纪瑜略往左侧倾斜的运球动作，向那处一跃，竟是

假动作。错愕回防时，对方早就丝毫不以为意地快速越过，最后跨大步伐运球上篮，得到两分。

五比零。

他的眼神转为震惊和不甘，但比赛不到结束仍未分出胜负。

等到一群人哼哼哈哈地嘻笑走来，原本还以为能见到高傲孔雀落败的凄惨表情，站到定点还不到两分

钟，脸上的笑容已经僵掉，还能发出声音的某个队员问了一直沉默的学长们，「现在……是几比几？

谁赢？」

方加恩张了嘴，好半晌才吐出了字句，「三十比五……边纪瑜赢。」

抽息声中，比赛总算结束，林校全跪在地上，体力透支急喘不已，眼神也是茫然。

「……我赢了。」远远只听见几个重音，边纪瑜蹲在他身旁，似要好心扶起他，却被林校全一把挥开

。

然后才见青年学弟耸耸肩，兀自起身走了过来，沿路呼吸平顺，只有脸色稍稍红润了些。连体力都可

怕的家伙。

再也没有人会把他当成草包花瓶，甚至还有人暗中咋舌，不知道教练老胖到底是去哪挖来的人，他不

是怪物，他比怪物更可怕。

像鬼一样。

「足以证明了吗？中锋队长。」他注视着方加恩，一如往时漫不经心而倨傲怠慢。

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方加恩局促点头，眼神还不信的落在远远那道身影上头。

「那就明天见，我很期待能痛宰那些对手，无聊太久身子都快生锈了。」啧了声，边纪瑜才把眼光稍

稍放在一旁安静的范江身上，嘴角又是轻撇。

「你的好弟弟手段高明，害我只好找这种无聊小事打发时间，算他厉害。」意义不明的说完，就迳自

走了。

无言看着他走远，一干学弟这才敢涌上，小心翼翼的口吻带着惧怕，有些不愿和他当成队友。那种压

倒性的实力太过吓人，好像连同队也是敌人般，就算在团结为美德的球场上，也是一个傲立于世的嚣

张孤魂，绝不容许他人侵略。

但方加恩又能怎么办，只得安慰起学弟们，至少以后有他在，他们绝对不会输球——大概吧，如果同

队球员的自尊心不会因为打击过大而碎裂，还能继续在球场上跳跃奔跑的话。

第十一章

隔天的比赛特别精彩，两方学校特别租来了市立体育馆，室内篮球场上人满为患，爆满的程度似乎是

两校的学生都到齐了。其中范江的家人也来了，因为是假日，范家父母难得空出一天音乐会的娱乐，

和范中晏一起到场为范江加油打气。

坐在休息区里，才拉完筋、做好暖身操，范江紧张的从背包里拿了水要喝，又被一旁林校全瞪来一眼

顺便夺走水壶。

「想要等下上场尿急，你就喝死吧你。」心情极差或紧绷时林校全的嘴特别毒，眼下见他似乎两者皆

具，范江也不敢夺回水壶，眼睁睁看他臭着脸转开盖子大口灌水消火中。

凑到他身边，范江还四处看看，看台上都是一张又一张细小模糊的脸，全融成了一团巨大的压力形象

，他放弃的回头，「阿全，你家的人没来吗？」

放下水壶，林校全又白了他一眼，「当然有，你以为我妹和我妈会放过嘲笑我的机会吗？」林校全是

单亲家庭，母亲听说是个苏活族，和林父离婚后就在家里接CASE赚钱供两个儿女糊口，一家三口就只

有林校全是男性，却老被当成弱势团体尽情欺负。

哦了一声，范江没敢再和他对话，怕被阴晴不定的死党当台风尾扫走，眼角馀光瞄见教练矮胖悠哉的

身影走过，坐到角落的铁椅上，一副吉祥物代表。

越过几个紧张的在手中吞人字的好友和学弟，他坐在老胖身旁，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教练，那个…

…边纪瑜好像还没到耶？」

闻言也没有半点慌张，老胖教练弯身自地上的背包搜索一番，竟拿出了一只保温瓶，转开时热气蒸腾

，似乎是美女老婆做得精气汤。

暗自翻了白眼，范江觉得他是在炫耀，但也没再意图搭话。

喝了几口，老胖才略略转头，看向入口处。

「来了。」

「谁来了？」疑惑的跟着望去，范江一惊，开始怀疑老胖的副业是算命师，直觉也太准了吧？

来人就是边纪瑜，一副大老爷的排场，非得最后一个到达引人注意。单手提着背包甩在后肩，身上穿

了簿外套，空着的手插在外套口袋，走秀一样姿态优美。

当然他的外貌也是焦点，不多时看台上便有几个小女生眼尖注意到，尖叫声就像海浪一样一波又一波

没断过。

谁知飘然走到位子前的边纪瑜放下背包时还白了看台喧闹处一眼，以为被放电的小女生们尖叫的更勤

了，直到边纪瑜背对她们坐下还没停止。

「吵死了，哪来的聒噪麻雀。」语气也是万分厌恶。

范江惊讶的看他一眼，默默又转回场上看体育馆的工作人员清理地面，任由一旁边纪瑜起身脱下簿外

套做起暖身操也没再看他。

比赛时间到了，两方教练先是上前握手表面寒暄一番，然后才在裁判的口哨声中各自回到一角，和队

员们做了一些战略讨论和精神喊话，最后上场确定位置后站定两排。

方加恩领头，和南嘉派来的对手跳球，略慢了半秒，球被对方截走。方加恩嘴里含了些诅咒，回头时

和队友们交换了眼神。

还有时间。

才这么想时，看台上莫名的呼声让人一头雾水，明明早就过了尖叫的时刻。

下一秒他们才有了解答，没来得及转头，越过身旁的身影像道影子，快得让人眨眼不及，等到回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