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又少根筋的范江。」

听闻，范江慢慢地抬头，发红的眼眶有些困惑，「阿全，我没事……」

「不要再装了！」突然吼道，又见范江征愣的神色，软下声调，「都是我的错，范江，你可以怪我，

但我也真的是希望你能回到以前，至少那个时候你是真的快乐，只要能和我们打篮球就什么都好，比

赛完后在夏天吃热死人的火锅，和我们抢肉吃……」嘶哑的声线颤抖着，就像再也忍受不住。

「阿全……」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露出和以前完全不同的假笑，刻意装出不在乎的模样，

普通的生活，好像就能变回去一样，范江，你自己应该也发现了，那不是你能假装就办到的事，你已

经回不去了。」不顾对方略显慌张与畏缩的神情，沉重的语气揭露了范江一直以来的伪装，却没有半

点愉悦。

「你只是拼命想成为以前的范江，却不能回到当时他的心境，你想再回到高三，回到还没发生那些鬼

事情之前，对吧？」

回避那双如同探究审判、又带着伤心的眼神，范江心中盈满慌乱。

「我没变……阿全，你想错了。」

「既然是这样，那么范江，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明明已经不能打球了，却什么也不对我说呢？」

「我……」范江感到震惊，隐瞒的事实却被一直以来最要好的球友给发现了，那么以后……他们还能

继续当有默契的搭档、一辈子交情不断吗？

「一年前你出过车祸吧？就在我们毕业没多久，你以为没人知道，却没想到胡仔看到全程，你为了救

路旁冲出来的小孩而出了车祸，不严重但是膝盖弄伤了。他偷偷去问你的主治医师，才知道你的膝盖

以后走动是没问题的，但是想打篮球就不可能了。」

「阿全，我……」

「所以你才会不跟我走，逃避胡仔和建河，还有我们，怕我们知道队上最好的大前锋再也不能跳了，

胡仔要我们别和你说，怕你太伤心，但我们仍会是一辈子的哥们，到死也不会变。」

「可是我再也不能打球……」低喃的语气彷佛是再一次认知，范江垂下眼，注视着外表毫无异状的膝

盖，眼里除了遗憾之外，还有一点失落。

也不敢让任何人得知，范江在挣扎着想回到过去的时候，任性地忽视了旧伤，还天真地想要隐瞒。但

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呢？被七杰的篮球教练拒绝时，他感到有些伤心，而一旁林校全愤恨莫名

的神情也是，不敢看范江，像是违背了他的期待。

「阿全，我以为只要能打球就好了，可是，我连打球的资格也没有了。」茫然地看着死党，他有了无

措的恐慌。

「……没关系，以后，哥们替你打，范江，你不会是一个人，还有我和胡仔他们让你靠。」拍胸保证

的气态很足够，只是含在喉间的哽咽稍稍减缓了他的声势。

对，就算范江什么也没有了，他也不会让他独自一人承受的，他们是哥儿们，比范江血缘最亲的亲人

还能轻易宽容他曾在幼时犯下的过错，那并不是他必须一辈子背着不放的重大罪业，他还有可以赎罪

被宽恕的机会。

第三十一章

范江除了凌晨早餐店的工作，为了念书而不得不辞了白天的打工，后来又在餐厅找到了一份晚班计时

工读，为了不让生活陷入困境，就算背着沉重的体力消耗也无所谓。

他没再见过新生典礼上的那个人，即使不时会从课堂耳语听见那个名字，无论是对方又成了学生会招

揽的干部，或者七杰大学最近投票公认的校花主动追倒他之类，有很多消息就算范江再怎么不愿也会

听入耳里。幸好是不同的系所，范江为了赶上打工只在有课的时候才赶过来，不会留在校园太久。

而至于和死党分租的套房，碍于怕会打扰到一被发现就再也不打算隐瞒，总会见不时前来的边纪瑜猖

狂将林校全拖进房里，过薄的墙壁也是，总是听见某些儿童不宜的淫声笑语，压抑着高亢喘息的好友

也是，都快把嘴唇咬破了。于是才无奈和他提了，让对方误以为他想搬出去，瞪大眼听他说想找大一

点的屋子一起住，一直睡客厅也实在太不妥当了。

林校全也难得没有反对，一听范江的提议，才松下肩头说只要不是他要独自搬走就好，两人的预算也

较为宽裕，可以找个两房一厅的房间。至于另外某人的不爽抗议他则是当做没听见，反正他们是穷苦

人家，和有钱有势脾气大的好野家伙不同，脑子里根本没有民间疾苦这类的字眼。

所以范江才会在打工结束前顶着深夜街灯也不匆忙回去，往几个贴满红条的电线杆和公布栏前站着，

低着头抄写上头租房字条里的电话和房款。

背后偶有几阵车声人迹，但范江也不在意，反覆确定阴暗视线下的号码没有抄错，满意地收到口袋准

备要走。要是让林校全知道他好好的网路或是租屋事务所不去问，专找这些贪小便宜的管道肯定会气

得念他一顿，不过实在没有时间借用学校电脑，事务所又要仲介费，怎么算也是亲自劳动双腿慢慢找

寻适合的房子来得划算，反正也顺路。

「范江？」

范江还在调整背包角度，嘴上的笑意也没来得及收下，反射性回头时目光落在几步路外的青年身上，

人影上方正好有街灯照落，要让他以为认错人都很困难。

于是突然陷入一片空白的脑子什么也无法运作，呆然地忘了要怎么动作般，曾有过什么表情也都僵滞

下来。眼睁睁看着对方慢步走过来，脸上维持着淡然的笑容，只是眼神被镜片阻盖，看不见其中的真

诚或是冷漠。

「好久不见，你也进了七杰对吧。」也许是气场压抑，站在他面前时，两人的身高相当，只是范江在

相比之下偏显削瘦苍白，过往还算结实强健的体态褪得彻底，而那双在夜色间如同巧克力色泽的眼瞳

也征愣着，久久无法回神。

「范江，这段时间未见，你好吗？」并不为他的表现气馁，青年还能带着一些亲近和关怀，无声打量

起他冻结的身姿与神态。

回应他的是一只拳头，并不是非常痛恨或者愤怒，完全只是下意识反应。实在的肉击声也让范江突然

回过神，也许是对他毫无防备，才会这么容易就被揍了，作用力下向后退了数步，侧过脸的青年一手

抚着痛颊，再放下来时嘴角竟溢出血丝。

鲜红的颜色在白灯投射下显得异常刺眼，范江再也无法观看下去，他转过身，避开身后的轻唤，埋头

跑远了。那是本能之举，就像自以为逃出铁笼得到自由的狮子，隐埋在林间遮蔽，深怕再次被猎捕拘

禁。

但是落在身后的青年并没有上前去追，将唇角的血丝舔进嘴里，又露出一点笑容。

可怜的狮子，完全没发觉，他以为的自由丛林其实只是一座都市公园，终其一身都无法回到充满野生

气息的广阔野地了。

第三十二章

范江没有告诉林校全自己遇上了谁，死党比他更痛恨对方，只要一听见那个名字就会愤恨地瞪大眼，

那双手臂会因为过度使力而发出骨节抽动的声响，彷佛极欲痛快地揍烂一个人一样。

但范江想，有些侥幸和逃避，认为自己可以私下处理好这件意外，更好的结果是那个人被他这么一揍

，知道他也会反抗，从此识相地不再纠缠。

毕竟他已经退让了这么多了，不管是那个家、亲人还是其他，他全都大方让出了，只趁着无人在家时

偷偷爬墙回到房间草率整理，把那支换过锁再也不能使用的钥匙放在房里书桌上，走得落魄而低微。

如果说是赎罪，范江也许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自己不再亏欠，当年死在泳池里的八岁的范江，他犯下的

过错，十八岁的自己替他还完了。

他没有欠任何人，就算那个人曾说自己和他同罪，没有杀了他，所以得扛起责任，范江对此只是嗤笑

了声。既然都被逐出家门了，连他的亲生父母也不认他，平白得到一对疼爱自己的双亲，范中晏也该

满足了吧？不必再和他有所牵联，乖乖回去当顺从善良的范家儿子就好，这样一来，他也可以免去再

次背上骂名的冤枉。

范江当然会恨，他不是傻瓜，隐约能感觉到范中晏的举动，刻意让亲人、朋友疏远他，说不定就是太

恨自己了，看他辛苦挣扎才会感到愉快解恨。但范江也无法以儆效尤，他没那么聪明又有手段，也不

想继续在那滩脏水里打滚，就算会被人骂软弱无能，只是消极地将那些恨意塞到角落，背过身若无其

事地为了未来而往前踏步。只要一直走不回头，有一天就能完全遗忘的。

范江是这么打算，前提是让他感到恨意的人别再出现在眼前。

但是上天显然并不准备让他如愿，所以派下了考验，顶着嘴角的淤青，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面前。

身旁同样工读的小妹和几个等餐要上班的成熟女性，那些隐约的抽息和赞叹，交头接耳地让人忽视不

了。青年走进店面时，一道道热切目光追逐他的背影，怎么也收不回来。

对方有一头合宜适中的短发，留在额际的长度也不足以覆盖双耳，极黑的色泽衬得皮肤更加白皙；而

除了嘴角那抹异常的伤势，依旧是个自信又带点斯文傲慢的俊美青年。身上穿着轻便棉质白T，下身

是休闲合身的深色长裤，脚踩一双布鞋，像是刚结束晨跑。站到范江面前时，嘴角显眼的伤口在温文

微笑抿唇间隐密，然后对着他开口说道：「给我一份鲔鱼蛋饼和起司贝果，还有一杯热奶茶。」

范江还愣着，直到身旁的女同事回神见他一脸呆滞，只得推开他面对着青年，热络的神情笑道：「好

的，请问内用还是带走？」

青年略略收起笑，平淡的清俊脸上又望了范江一眼，嘴唇微抿，才缓缓回说：「内用。」

「好的，请你旁边稍坐，马上就来。」仍是女孩说话，却见该转身走开的青年继续伫足，只对着某些

人才会露出和煦笑意。

「范江，你打工几点结束？我们中午一起吃饭……」

然后就见范江冷漠地别过身子，面对煎台沉默弄起食物。

见状，卡在中间的女同事见青年沉下脸色，什么都不再说，迳自走向一旁的简便座椅上落座，不再搭

理人的姿态，让一旁偷瞧的人们感到气氛有些沉滞。

女同事叫做林宜，先是看了青年一眼，又推了推范江的肩，「喂，那是谁啊？你认识的吗？」

范江勉强回看她，只丢下一句不认识就又立刻回头专注煎起荷包蛋。

「哦……骗人，他都知道你的名字了。」轻撇嘴角，林宜眼又转了转，窃笑凑近，「范江，你认识的

话就介绍一下嘛，如果能把这个极品弄到手，学校的人肯定会嫉妒死我的好运。」

「……餐好了。」趁着林宜陶陶然地沉醉时，范江越过她将那头指明的早餐弄好，放在林宜面前，又

把几份装好的袋子交给外头明显心不在焉的客人。

也不去理林宜雀跃地低呼一声，捧起盘子就小快步往青年的方向，不多时回来后，脸色明显怪异。

怪异的神色一直维持到青年用完餐在柜台付好钱，临走之际看着低头佯装忙碌的范江许久，接着才默

默地走掉。

林宜几乎是一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店前就立刻接近范江。

「范江，吓死我了，那个人好冷、又问我和你的关系，还问你和我说了什么，我说你不认识他，结果

他的脸都青了，害我以为他会翻桌打人耶。」

范江闻言先是皱眉瞪向空无一人的外头，后才垂下眼，「没事的，他不会随便对人动手，你不用担心

。」

「哦……」怯懦的语气传来，也不敢再有半点妄想了。

趁着她前去收拾一桌空盘时，范江脸色有些难看，但仍是努力压下了。

没事的，只是又一次巧合。

第三十三章

那天七杰最火红的新闻，就是校园里最近新增的风云人物——范中晏嘴角那抹青紫。同样要上通识课

的林校全找他一起去吃午饭时，脸上也是十足的兴灾乐祸。

「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这么有种，干得好啊！最好把他揍扁、住进医院躺个十天半个月……」正在对空

挥拳的林校全瞄见好友一脸沉闷，又拍上他的肩，看范江吃痛回神。

「喂，发个屁呆，你不会是在心疼……」正在龇牙列嘴，林校全又顿了下，撇嘴说：「反正那家伙的

事也和你无关，不用想那么多。」

似乎是误以为范江在不舍了。

望了他一眼，范江才又转头看向前方道路，和他们一样要去学生餐厅的人潮不少，拜鹤立鸡群的身高

所赐，范江一眼望去就能看见前方有多少饥饿的民众。

「我不是在想他的事。」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也只惹来死党不以为然的一睨。

「最好是，不提他了，范江，房子看好了吗？」忆起正事，他的嘴角抽了一抽：「要不是你说不信任

我的眼光不让我找的话，我又何必这么心急，先说好，如果看到价位太高的房子就不用考虑了，我们

的预算最多不可能超过一万元，要是超过这个数，想住进去就先踩过我的尸体在……范江？你干嘛停

下来？」抬起的眼光落在范江僵硬的表情上头，不等林校全再问，两人几步路前已经传来声线。

低柔的声嗓，一如平时那般毫无异样，还能带着些微亲密的语气，说道：「哥，我们去吃饭。」

下一瞬，不只是林校全错愕瞪了过去，就连范江的脸色也有些白。太久没听见的称呼变质在曾经半逼

迫的不堪情事里，反而无法再坦然面对，就连僵直的身子也无力动弹，眼睁睁看着那人朝自己伸出手

，就要握上。

「……范中晏！」咬牙的低吼间也有道强风划过，却见应该落在青年颊上的拳头凭空被握住。

「林校全，你真是无礼。」蹙眉，他松开了箝制，任由对方震惊地退了数步。

甚至是四周暗地抽气打量的眼神也有惊讶，曾暗地搜集来的资料上载明范中晏的身手有练过果然不是

假的。

「哥，我们……」再抬欲握的手被狠狠打掉了，拍红的手背悬在半空，那双墨黑的眼也透过镜片直视

范江的神色。

「不好意思，同学，我和我的朋友已经约好了。」皮肉不笑地淡淡说完，拉过还在发呆的林校全的手

臂，正要走时又是一顿。

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掐握着范江的手腕，范中晏扬起亲切又无害的笑容。

「我真的很想跟哥吃个饭，只是一顿午餐而已，哥真让人伤心。」

「范中晏！你想得美，范江才不会和你去吃……」臭着脸回神，林校全暂且将挫折收妥，跳出来在两

人间爆出怒吼。

和范江站得极近，明明就是个如同小兽一样的人，站在高他太多的范江和范中晏中间，反而显得有些

可笑。但范中晏也没有捧场扬笑，深色的眼瞳因为两人的接近不悦地沉下几分，下巴也有些绷紧。

「阿全，没关系，我正好也有话要对他说。」搭上他的肩膀，范江也努力不去看那人蹙眉冷凝的神色

，对着林校全说道，眼里也有着坚定。

该是让一切结束的时候了。

「可是……」直觉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但林校全却也知道自己劝不了范江。

半晌才勉强说道：「好吧，不过有什么事你一定要打手机给我。」

「嗯。」顺从点头，才向范中晏的方向接近，却被拉离了和学生餐厅相反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