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落,李花开(杨广X李世民 一)——sindy迪迪
sindy迪迪  发于:2013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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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1、史书只记载李世民的母亲窦氏死于涿郡。而据《大唐创业起居注》,李渊曾在大业九年与宇文士及在涿郡“密论时事”,是李渊有意反隋的最早记载。李渊也曾在涿郡督运粮草。结合以上种种,再加上配合剧情需要,因此这里把窦氏之死定在大业十年。

02.报复

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杨广自己——都知道,所谓“伴君如伴虎”,更不要说杨广这大隋的当今天子,性情暴戾,前一刻可能还是笑着的,却难保下一刻就不会突然落下雷霆之怒。因此,不要说像李世民这样初次见驾的少年郎,便是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的老臣,听到他话语之中略有不怿之意,都会常有心惊胆颤、慌乱结巴,甚至冷汗浃背、无言以对之态。

可眼前这李世民,面对着皇帝方才连续两句都是咄咄逼人的质问,居然能如此毫不慌张、镇定如恒,而且对答如流、入情入理。

杨广的眉尖不由得微微的往上一挑。

这小子……真的那么有胆气?还是说,其实他在说着这番堂皇周到的答辞之际,心里其实已经害怕得不行,只是借着脸面伏在地上,才得以隐藏得丝毫不泄于外?

于是……

“抬起头来!”

作为对这句冷冷抛下的命令的回应,杨广眼前却是毫无迟疑地现出一张年轻得简直可以说是稚气尚存的脸庞。

刚才杨广也离远见过这张有着一双灵活得像是自己就会说话的眼睛的脸庞,但那时毕竟离得远,这脸庞的细节之处——好比说,那一双在灯火之下显得甚是红润亮泽的薄唇,还有双唇之上那浅浅的一层绒毛,随着呼纳之际的气息而轻轻抖动——,就是如今这近在咫尺之际才能看得清楚的。

是连胡须都还没长出来的那种所谓“嘴上没毛”的小孩呢。看来刚才猜他有十六岁都是把他高估了,顶多顶多就十五岁吧?

然而,在李世民的脸上挂着的,是与他这年龄大不相称、却与他作为臣民面对君王时极为相称的庄重而崇敬的表情。

可是,杨广的心里,却是悄悄的眉头一皱。

那两道长得斜飞入鬓的眉毛,那高挺笔直的鼻梁,在杨广眼中看来,这些无不显示着这少年的本性应该是高傲张扬的。可他那本应是向上挑起的双眉却明显是刻意地压下了眉尖,以使面上的表情显得低眉顺眼、恭谨内敛;那唇角也故意地轻轻上翘,露出一丝标准已极的微笑。在这样的相貌之上,却挂着那样格格不入的表情,杨广觉得这很是生硬,甚至于是……造作!

果然就是……年纪小小就已经很会装的……小伪君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能如愿地在这少年的脸上看到他所期望的惶恐惊惧,杨广不由得在心里恨恨不已地再次重复此前他远远看见李世民的样子时就已经作下的评价。

然而,不仅仅如此,不仅仅是因为他觉得这少年就像其他成年的臣子那样在他面前挂着一副将自己的本性与内心都掩饰得滴水不漏的面具而让他觉得讨厌乃至气恨,还因为……

今晚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少年,但是为什么,他心里扬起的,却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斜飞入鬓的双眉,高挺笔直的鼻梁……

在他脑海之中,浮起了一个久远得已经颇为模糊的印象,却因为与眼前这少年的脸庞重重叠叠,而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那个是……

……他年轻的时候——还是晋王、连太子都没当上之时——的脸!

“晋王殿下,您看吧,您这斜飞入鬓的双眉,这高挺笔直的鼻梁,都看见了吗?”

在一面磨得光可鉴人的铜镜里,杨广无比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脸庞。

看见了,怎么会看不见呢?这修长的眉毛,这笔挺的鼻梁,一向便是他对自己的相貌最引以为傲之处,何用张衡这下属来提醒才注意到呢?

可是……

“就是这两处不好,晋王您的相貌就是被这两处破坏了!”张衡这个他最是信任的心腹僚属正向着那铜镜指指点点。

啊?但是……这剑眉直鼻不应该是使我看起来显得格外的英挺俊朗才对吗?

杨广左右地移动着自己的脸庞,怎么看都觉得这两处应该是自己这相貌的最大优点才对,何以反而被这忠心耿耿的下属“指责”为不好了呢?

“晋王,您脸上这两处显得太过心高气傲,太过桀骜不驯了。您应该深知皇后的性情最是刚烈过人,也就特别反感男子比她还强。所以,皇后不会喜欢的,她不会喜欢一个看起来是飞扬跋扈的男子的。”张衡终于说到点子上。

一刹那间,连杨广都能透过那面铜镜看到自己的脸黯然了下来。

是的,是的,作为独孤皇后的亲生儿子,他怎么可能比张衡这外人还不了解自己这母后的个性呢?

母后强悍好嫉,以致于不允许自己那身为一国之君的父皇纳妾——不但皇后之下的三夫人全数空缺,而且尽管后宫佳丽三千,父皇竟是不敢沾染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于是他的所有孩子全是母后一人亲生。直到有一次,父皇在仁寿宫见到尉迟迥的孙女,惊艳于她的绝世容姿,终于忍不住偷吃了一次腥,可母后竟然趁着他上朝视事之际将之阴杀。父皇大怒之下单身独骑离宫出走,跑进深山野岭去生闷气,吓得高颎、杨素等朝廷重臣赶去寻找。父皇叹息“吾贵为天子,而不得自由!”高颎则劝之以“陛下岂以一妇人而轻天下!”终于把父皇劝了回去。这高颎本来是外祖父(即独孤皇后的父亲)的宾客,母后对他亲礼有加的。但只因听高颎说她是“一妇人”,又以他在正室死后让小妾生下男孩,便衔恨在心,不断地在父皇身边谮毁于他,使得父皇渐渐的疏远了他。由此往后,不仅是皇室亲王,就连朝中大臣,只要有让小妾怀孕的,她都一定在父皇面前说尽他们的坏话。

正为着这样的缘故,杨广已经是特别小心地在女色之上应对这妒心甚重的母后,在她面前一定假装只跟正室萧氏一人相好,背着她玩了女人而搞大肚子的,千方百计也要把胎儿打掉。

难道……这还不够吗?

“不够,还不够的!”张衡像是听到了他心中的嘀咕,“下属刚刚听到东宫那边传来消息,说太子妃元氏突然暴薨,而太子一向宠爱妾室云昭训,皇后对此早就恨恨不已。我们正好利用这件事情,向皇后撒播元妃其实是那云昭训为了能自己得以扶正而将之害死的说辞。皇后一定会逼太子杀了这个云昭训为元妃报仇,但是以太子深宠此妾,多半不肯就范。我们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让皇后出面说服陛下废立太子,改易储位予晋王您。在这要紧的时刻,您一定要在每一方面都让皇后看着觉得您顺眼,觉得您每一方面都比太子强,那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啊!”

于是,就连明明是英挺俊朗的相貌,也要为着免得让母后觉得是高傲张扬而改过来了?真是的,父皇是贵为天子也不得自由,我则是贵为亲王却连这本来就是娘给的相貌也不得自由吗?我们俩……还当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哦,不,应该说是难父难子才对。

杨广心里这样想着,口上说的却是:“那怎么办?相貌这东西能说改就改的吗?难道要我自己拿把刀子来毁容不成?”

“晋王不必烦恼,下属都已经替您想好了。这双眉太飞,那您就要刻意地把眉尖压下来,这样便会显得低眉顺眼。这鼻子太挺,您就要时时轻翘唇角,挂着一丝不轻不重的微笑,这样便能掩盖那因为鼻梁高挺而显得过于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总而言之,晋王要时刻牢记在心,在皇后面前,一定要举止庄重、神态恭谨,让皇后觉得您颇有储君之风,但又对她是十二万分的顺从,那才能讨得她的欢心,由她出面为您争得嫡位。”

于是,就是这样了。身为长子的大哥被废去太子之位,他这晋王顺利得到储君之位,然后当上了皇帝,直到如今……

眼前这少年也有着与他年轻之时极为相似的剑眉与鼻梁——说起来,他本来就是自己的姨表侄子,他们身上流着相似的血液,他样子长得跟自己年轻时甚为相似又何足为奇——,却也跟自己年轻时一样,为着压在头顶的那个不得不奉迎讨好的大人物,故意压下了那本应向上挑起的眉尖,刻意地轻翘唇角挂上一丝得体的微笑,表现得是那样的低眉顺眼、恭谨收敛,那样的庄重而崇敬……

可是,这样的刻意收敛,骗得了别人,却是骗不了杨广这曾经也如此刻意过的人。不,岂止是骗不过他?反而只会让他觉得更加的痛恨!因为,他痛恨这曾经的自己如此不得自由!他是如此的痛恨,因此一旦身登帝位,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别人可以压在他头顶之后,他就要变本加厉地放纵情欲、随心所欲地发泄他心底积压已久的戾气。他在报复曾经压制过他的母后,他在报复曾经连相貌都要扭曲了的自己,他在报复一切……戴着假正经的面具的伪君子!

他要报复……眼前这个跟年轻的自己如此相似的少年!

后记:

1、这一章借杨广的回忆追述的隋文帝杨坚与其独孤皇后的事情,都是史实。独孤皇后堪称中国古代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悍妻”——后来的武则天在登极称帝之前与唐高宗李治一同临朝听政,被称为“二圣”,其实独孤皇后早有此举,包括“二圣”的称呼在隋朝已有,武则天实在只是步其后尘,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自己也当了女皇而已。

2、当然,与武则天其实是利用李治作踏脚石以便登上权力的巅峰不同,独孤皇后倒是真心爱这个丈夫的,而杨坚虽然曾经因为受不了“妻管严”而对独孤皇后有过生气,但也仍是爱这个妻子的。《隋书》记载,杨坚与独孤皇后携手临朝听政,又携手进入寝殿过夫妻生活,在那个一夫多妻视若等闲的古代社会,还要是帝王之家,至少在独孤皇后在世之时,真的实现了一夫一妻制,堪称奇观!

03.训练

“世民……”杨广唤着眼前这少年的名字,“你是第一次进宫来参加朕举行的宴会,你觉得怎么样啊?”

怎么样吗?

李世民的眼睛略略地斜斜瞟了一眼四周的景象。他牢记着进宫之前长兄告诉他的面对皇帝之时要遵守的礼仪,面庞仍是保持着向上仰起正对着皇帝,并不左右转动以便可东张西顾,就是眼睛的转动也不能太过明显,只要让皇帝觉得他在回答问话之前是有再看一眼周遭的事物才进行回复、因此是经过深思熟虑而绝非随口敷衍,那就够了。

其实,他是不用再看的。打从刚才进宫,一直步行过来,再到坐在下面的酒席里,他已经有足够的时间饱览这个他一向以来只是耳闻父兄谈述而不曾亲眼目睹过的太极宫城的极尽奢华。

确实是极尽奢华!

他这一路行来,看到沿途大大小小的树木之上不但挂满了各色各样的华丽灯饰,而且还缠满了色彩艳丽的绫罗绸缎,把那些落尽枯叶而本来应该显得光秃秃甚是难看的树木,装点得比它们枝繁叶茂之时还更要富丽堂皇。

然而,他看着这些缠满了绸缎的树木,想起的却是刚才进宫之前、路过长安外廓城时不知道有多少次见到衣衫褴褛得根本是无法蔽体的穷苦百姓,拿着肮脏破烂的碗钵,跪在秋风萧杀的街边,向行人伸出骨瘦如柴的双手,苦苦乞讨的却只不过是一口残羹剩饭。

缠在这些不知冷暖的树木上的绸缎,哪怕只是拿出其中的一小部分,作为时值中秋佳节皇帝与民同乐的恩典而施舍给那些穷苦百姓,应该已经足够他们所有的人食可裹腹、衣可蔽体了吧?

当他脑子里转着这样的念头走近这筵席的时候,又发现离这酒席几十丈之遥的上风之处,有一座由大量点燃了的沉香堆积而成的小山,浓烈的香气随着秋夜的凉风远远地向酒席这边送来,熏人欲醉。这中秋夜宴是要赏月的,自然不能像平时的宴会那样设席于殿堂之内,本来是不便熏香的。皇帝却竟可如此想人之不能想,在室外堆起这么一座沉香山,使这露天举行的宴会也能香飘四座。

可是,这么大的一座沉香山烧上一夜,该要花费多少的金银财帛啊?如果折成现银,光是这一座沉香山,应该已经足够买下整个长安的所有平民之家一年所需的薪柴樵木了吧?

至于宴席之上的珍馐百味,他反倒没有什么印象了。只因进宫之前长兄已告诫过他,参加这种宫廷宴会,重要的是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举止仪容,而不是眼前的食物。每一样餸菜都只宜举筷一试、浅尝即止,决不可饕餮大食。于是,他都只顾得上保持端庄稳重的姿态,以及得体周到地应对着坐在他身旁的大臣,根本没怎么看清楚吃进肚子里去的是些什么山珍海味。就连舌齿也不过是麻木地进行着细咀慢嚼,全神贯注的只是尽可能闭合双唇、食不露齿,更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而不是去品尝其中的味道。

唉,确实是一桩挺辛苦的差事。

他的脑子里能抽空想到的对这宴会的评价,无非就是这么一句而已。

本来,父亲是很不同意让他代表自己来出席这次中秋宫宴的。皇帝性情暴躁,朝中臣子私下里提起都是如同谈虎色变。李世民又是如此的年轻,之前还从来没有过任何面圣的经验,忽然之间就要他承担起这样的重任,这教父亲如何能够放心得下?

但如果不这样,又能怎样?母亲突然身故,父亲也一病不起,繁重的治丧之事本来就已经够让身为李家长子的大哥李建成忙得焦头烂额,还要照顾病中的父亲,实在是分身不下前来赴宴。但如果向皇帝如实陈情,以妻室亡故、又抱恙在身的理由而推辞参与这中秋宫宴,皇帝从来就不是一个会体恤下情的人,他听了这理由只怕不会是同情怜悯,而是怒气勃发。

于是,在长兄的坚持之下,父亲还是勉强答应了让次子代为出席。但他反复地叮咛,要长子好好地教导次子一应宫廷礼仪之余,最重要的,还是要学会怎样应对那喜怒无常的皇帝,否则一个应对不善,不仅李世民自己立时要大难临头,李家满门只怕也会大受牵连。

这些天来,他就一直在接受长兄传授给他各种各样繁复琐碎的宫廷礼仪,甚至连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也要对着铜镜逐一练习,务求每一丝肌肉都要放置在最恰到好处的地方,让旁人见了只会对他感到愉悦喜爱。

“哪,你看,你这眉毛太飞了,好看是好看,但皇帝见了会不喜欢的,会觉得你是个心高气傲、甚至是桀骜不驯之人。皇帝只会喜欢对他温顺依从的臣子,所以你要有意地把眉尖压下来。还有,你这鼻梁,太过高挺笔直了,让整张脸的轮廓一下子变得棱角分明,这也会让皇帝认为你是个飞扬跋扈之辈,所以你最好是时时刻刻都轻轻翘起唇角,总是挂着一丝微笑,尽量使脸孔的线条显得柔和些儿。”

李建成就是这样无微不至地仔细的“纠正”着弟弟脸上每一分有可能会让皇帝见了感到不快的外表,用他可以控制的表情来尽量改变他那天生而成、无法改变的相貌。

然后,李建成还殚精竭虑的把皇帝可能向弟弟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猜想出来,并且还事先想出了最完美的答案,教导他一一背熟,以便可以在面圣之时对答如流。不但回答的内容都想好了,就连回答的方式——用多高的声音,以什么样的语气,回答之前先略为停顿作思索状、以免皇帝觉得你答得太快是在敷衍了事——全都作了最周详的考虑,也让他反复练熟。

因此,刚才皇帝突然把他召到龙座之前,还一开口接连就是两句意含不善的质问,可这些其实早就全在李建成的意料之内,他在长兄面前也都不知道已经练习过多少回了,自然是既无惊讶之意,亦无惶恐之情,只需照着此前的训练圆熟地“表演”出来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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