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是已经打算放过你了,为什么你还要让阿学离开我?”
他说这话时情绪激动,手上的力道自然加重,余多忍住呻吟,却在这种骨头都像要错位的痛楚中禁不
住扭曲了脸。
幸好,廖青松了手,复露出微笑。
余多喘了口气,抚摸着疼痛的下巴,摇头道:“阿青,你还不懂么?阿学是自己想要离开你的。”
“若不是你,他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话音落,廖青蓦然退后两步,打量着余多,笑道:“小余,我现在告诉你,那些用来威胁你的照片,
很多是假的。”
“什么?”余多疑惑。
“哦,应该说照片是真的,但当时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毕竟是阿学在拍照,我再怎么厚颜无耻,也
不会在他面前对别人做这些事。你倒是都信以为真了?”廖青嘲笑道,他盯着余多的目光像是蛇对着
青蛙,“你当时不省人事,我的嗜好里,可没有奸尸这项。”
他突然不再说话,只是笑着。
而这笑容却偏偏是那么阴森可怕,余多的额头、后颈、腋下以及大腿根部,全都沁出了汗水。
第五十三章
时间倒推一小时。
当时胡来学正在听的蜗居里困兽踱步。
他已经无故旷工数日,即便就职的小杂志社老板再怎么宽宏大量,这也是十恶不赦的事情了。
更何况,胡来学连个解释的理由都想不出,江郎才尽到这份上。
廖青已不再限制他的行动,是他画地为牢,不能走出这里一步。
但真是如此吗?
胡来学飞起一脚,踢在门上,门板发出轰然巨响,似乎还摇了一摇。
廖青的话简单明了,具备致命的威力。
他了解那人,任性与狠绝走到了极端,什么都无所畏惧。
真要死去,便不容他人插手,这个念头让胡来学不寒而栗,他无法想象廖青死掉的世界。
但就这么命中注定地日复一日循环吗?
天道不爽啊。
他正长吁短叹,门倏然开了,廖青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胡来学本不想理会,熟料视线一偏,登时目瞪口呆:“天!你疯了?你想干嘛?!”
廖青手里抱着的,正是雷家的小姑娘。
她睡得很沉,对周遭的动静一丝反应也没有。胡来学胆寒,疾步上前,抢过小姑娘。
孩子依然熟睡,胡来学细察,发现她脸色红润,呼吸平和,才算松口气,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上,回
头怒视着廖青。
“你疯掉了吗?绑架小孩?”
廖青笑着耸肩:“没别的意思,就想杀杀雷怒那王八蛋的威风。”
胡来学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中直沉井底。
“哎呀,别紧张嘛,顺便再弄点钱用。没事的,你别大惊小怪。”
“没事?”胡来学几乎要抓狂,他瞥一眼孩子,咬牙切齿地低声咆哮,“你这叫绑架!没事?这是个
孩子啊!”
“放心好了,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毕竟是周芸的小孩嘛,拿到钱自然会毫发不伤地还给雷家的。”
胡来学已经无话可说了。
许是他的悲伤与愤怒感染了廖青,廖青本已将手搁在了门把上,却又转过身来,贴近胡来学。
一个低头,在胡来学的唇间落下一吻。
胡来学伸手,想要抱紧廖青,却是扑了个空。
廖青像泥鳅般溜出胡来学的怀抱,回头一笑,丢下句“等我消息”,开门离去。
胡来学头晕目眩,踉跄着到床边,跌坐上床。
他目不转睛地凝神看着恬然不知世事的小女孩,不禁双手抱头,情不自禁地呻吟起来。
******
雷怒接到消息,已是中午时分。
整个上午,他都忙于各种琐碎的事务,各种决策性的报告兜兜转转后差不多同时汇总到他这里来。
偏他又是个生性认真的人,对任何疑问都要追根究底。
中途还来了几位不得不应付的客人,忙碌地分身乏术。
工作告一段落后,雷怒打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被调至振动的手机,一看来电,不禁皱眉。
十一个未接电话。
全是家里打出的。
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急忙回拨过去,刚响了一声,便听见保姆惊惶的叫嚷。
不等听完保姆的叙述,雷怒已冲下地下车库,他钻进车中,又得到另一个糟糕的消息。
余多也失踪了——保姆哭诉说她打不通余先生的电话。
雷怒边将车开出边按手机,果不其然,里面传来的是机械声:提示对方已关机。
这火上浇油的状况让雷怒的头脑中仿佛同时有数百枚炸弹炸开,他两手攥紧方向盘,深深地吸入一口
气。
冷静。车子风驰电掣中,雷怒不断提醒自己。
行至半路,逐渐清晰的思路让他立刻知道罪魁祸首,咒骂了一句,雷怒将电话打给罗景辉,向他告知
此事。
罗景辉闻讯,也不禁诧异:“那人竟那么胆大包天?”
“狗急跳墙。走得开吗?我可能需要你。”
“好,马上。”
没有废话,两人几乎是同时挂机。
雷怒在心中估量,与那人算不上有何深仇大恨,对方行事如此过分,不知道是否有周芸牵扯其中?
想了一想,还是断然否定了周芸涉入的可能——他真没法想象会有母亲这般伤害亲生子女,何况就他
所知,周芸也不是玉石俱焚的人,她一定会给自己留下后路。
然而,雷怒的心却因此揪得更紧,他愈发为余多与幸幸担心。
******
周芸的确是不知道她的同居男友绑架了她的孩子这件事。
她的心思,此时完全被一桩发泄的报复行动所占据。
坐在电脑前,她双手抱胸,咬住了下唇,盘算着如何遣词造句,如何构架文章。
电脑屏幕正中,放大的是一张不算清晰,但仍能清楚的照片。两个男人亲密的姿态,让他们的下一步
举动昭然若揭。
她甚至能看懂照片中人的表情。
若他们不是演戏的话,照片所凝聚起来的,只有一个事实。
他们相爱着,深深地、迷醉着。
余多也罢了,她曾在这个男人的眼眸中得到过同样醇香的迷恋,然而……雷怒?
为什么会有这般认真与深情的目光?看着……一个男人!余多!
这个世界简直就成了荒谬的地狱。
两个男人,她的旧情人与前丈夫,不知何时,也不知是何目的,联盟了起来,四手遮天,让她腹背受
敌,完全成了两眼发黑的傻瓜。
奇耻大辱。她在无意识中,将下唇咬出了伤来。
第五十四章
犹如噩梦一场。
可怕、血腥、难以摆脱。
余多尝试着闭上眼睛,但他发现连这也很难做到。
必须将视线聚焦在什么地方,必须把注意力分散开去,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崩溃。
昏迷原是天赐,他始终清醒。
清醒着去承担一切。锐利的刀刃抵在喉间,摇晃中不可避免地划伤他的皮肤,那种刺痛随着时间的推
移愈发强烈。
出血了吧,他漠不关心地想。
身体也好,灵魂也罢,都彷佛被撕裂开来。
背部被沉重的躯体死死地压着。
恶心的污秽呼之欲出。这是他有生以来所遭受的最可怕的暴力。
冷厉无情地肆虐在身体内部,侵犯着所剩无几的自尊,他要如何才能用定力来抵抗这强加的耻辱?
粗重的喘息,像个身陷囹圄的负伤动物,夹杂在施暴者淫邪的笑声中,共同捣鼓着他的耳膜。
当他终于失去了外力的支持,膝盖撑不起自身的重量,软倒在了地上,四周有意无意的窃窃私语仍然
没有放过他。
“比想象中,要好嘛……”
“……虽然跟女人的不太一样,不过……”
余多深深吸进一口气,他颤抖着手,笨拙地重新系好裤子,扣上皮带,强迫自己站起来,无视腿脚的
无力,他笔直地看向廖青,哑着嗓子问:“有没有厕所?”
廖青微笑了一下,闪烁的眼神蕴含着复杂的意味,他伸手往房间内指去,同时道:“要人帮忙吗?”
不作回应,余多径直走进厕所,关上了门。
屋内的三人霎时安静了下来,稍候,其中一人不无担心地道:“他该不会在里面找什么自杀吧?你们
不觉得他安静地过分了吗?”
“不会不会,”廖青点燃烟,笑道,“他早都习惯了,哪还能自杀啊。”
三人对视,又是一阵大笑。
然而廖青却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轻描淡写,从余多的眼中,他看到了仇恨,这让他深刻而痛切地明白
,余多真的不是胡来学。
或许也是因为既相似,又不同,阿学才会被余多所吸引,甚至于想要逃离他的身边吧?
而雷怒,那样的男人会看上这样的余多,也许,也并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其实细细想想,也很正常不是?他们几人,又有哪个是温室里娇嫩的花朵?都是孤儿,为生存奋斗至
今。
不过,廖青咬唇,既然已经用上了玉石俱焚的方式,又哪里还顾得了后果?
总算是,廖青扫了一眼依然大门紧闭的厕所,暗忖,现在的阿学,即使今生不再有他相伴,也没有什
么关系了吧。
余多会照顾他的,会的。
而在花洒底下尽情清洗的余多并不知道廖青矛盾坎坷的心路历程,他只想痛哭。
几乎荡然无存的尊严却阻止了他的发泄。
对方的暴行彻底粉碎了他的懦弱与惊恐,以及对廖青最初的幻想。他没有像恨廖青一样恨过谁。为什
么要伤害地这么决绝?
余多的颤抖,是因为怒火中烧,他洗去身上的血迹以及罪恶的痕迹,仍然任由自己被冰水冲刷。
镇压血管里达到沸点的血液。
不停地深深吸气,直到他可以控制住发抖的四肢,余多握起了双拳,紧地指甲陷进了肉里。
渴望就这么挥舞着拳头冲出门去,痛揍他们,如果有刀,如果有枪……就算就这么死了也没有关系!
是个男人的话,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能忍受这般侮辱啊。
余多睁开眼,关上水龙头,他细细地察看厕所内,却找不到什么能当做武器的东西。
电影里常用作逃生之用的通风口不仅有铁丝网,大小也只能容下一只松鼠。
他正要继续留意,门上却响起了砰砰的拍击声,一个恶意的声音大叫:“你还要待多久啊?便秘了吗
?再让我们通通就好了!”
余多的心脏在瞬间收缩,不顾一切拼命的欲望再次升腾而起。
不行,他掐住自己的手臂,还不知道幸幸的下落,必须将她完整无伤地带回雷怒身边。
余多呕出一口胃液,擦拭掉嘴角的酸苦,洗手的时候,他心头蓦然一痛:雷怒,雷怒。
他的话都是对的,他的劝告都是真诚的,他见多识广,他并不是因为轻视谁,才让余多远离他们的…
…
可是,余多没有听,他是想对朋友尽心负责,结果呢?半吊子的坚持,招来凶神恶煞的命运。
第五十五章
胡来学有一阵束手无措。
他独对熟睡不醒的雷幸幸,起初是要打电话给余多,却又发现余多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的状态。
想到了找雷怒,不幸地发现自己压根不晓得雷怒的联系方式。
可爱的小女孩霎时成了烫手热芋。
廖青嘱咐不能让周芸知情,胡来学也没这个打算,他只希望在事情闹大之前,尽可能地平息过去。
但问题在,他现在找不到归还的对象。
这让胡来学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时间拖久,万一对方报了案……不,万一小女孩醒来,不分青红皂白
张嘴就嚎啕大哭,已足够让他头疼。
他情愿现在面对的是一头狂躁的上古巨象,也不要应付一个啼哭不休的孩子。
就在胡来学无计可施,决定还是将先联系周芸的时候,床上的孩子翻了个身,慢慢地坐了起来,迷迷
糊糊地揉着眼睛,嘟囔道:“要尿尿……”
胡来学不敢怠慢,一把抱起孩子,冲向厕所,他将小女孩放在了马桶上,孩子才似完全清醒了过来,
好奇地侧着头:“叔叔是谁啊?我妈妈呢?”
与廖青不同,胡来学见过这孩子的次数寥寥,不得不花费一番口舌解释,不想孩子更加困惑了,她扯
着胡来学的袖口问:“那个叔叔说带我去见妈妈,妈妈呢?”
此时此刻,胡来学才发现要面对孩子编理由其实并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他支支吾吾着道:“呃,你
妈妈临时有事,不能来见你了,就托叔叔送你回爸爸身边呢。你知道爸爸的电话吗?”
小女孩很流利地背出一串数字,这让胡来学大大地松了口气。
“爸爸一定要幸幸记住的。”她对胡来学补充说明,酷似余多的眼睛里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尽管心烦意乱,胡来学还是不由自主地笑了,他顺从地摸了摸孩子的头,称赞道:“嗯,很了不起,
这么长都记住了。”
小女孩脸红了,她甜甜一笑,得体地应对:“谢谢叔叔。”
胡来学又笑了。
拔电话的间隙,他转头打量安静地坐在床上的雷幸幸,这小女孩不但外貌上继承了俊男美女的父母一
切优点,连性格也是那么乖巧有趣。
难怪雷怒明明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却依然疼爱着她,甚至不惜找来余多……
胡来学心中蓦然一痛,为自己,也为了廖青与余多。
如果他们几个人也有双亲……不,哪怕仅仅是单亲的呵护爱怜,人生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也许并不比今天走运。
但或者,在不堪回首的过去里也能存在一些可供慰藉的东西,父亲的肩头,母亲的双手……
电话打断了他的白日梦,一声“喂”威严十足,胡来学定了定神,开口问:“请问是雷怒先生吗?”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胡来学到此时才蓦然发觉他没有编好合适的借口,要怎么解释目前的状况?这种窘境较刚
才还难上万分。
咽下一口唾沫,他用不怎么令人信服的语气说:“我是周芸的朋友,是这样,那个……您的孩子现在
在我这里,我打算将她送回去,但不知道您在哪里……能请您来接她吗?”
又是好一阵沉默。
胡来学握着手机的掌心都沁出汗来,此时小女孩凑了前来,大声叫着“爸爸”,倒是因为她的鲁莽,
让沉默被打破,那边再说话时,语气明显柔和了下来,但出口的话语却让胡来学的神经线再次紧绷:
“胡来学,对不对?阿学,幸幸在你那里,那余多呢?你的朋友廖青在不在?”
“小余?他不在这里。我之前想找他,他的手机关机了。出了什么事了吗?”胡来学的反问里掩饰不
住慌乱。
“电话里说不清楚,”雷怒沉吟了一下,道,“你说个地址,我让人去接你们。我不太方便离开,能
麻烦你过来下吗?”
胡来学本能地要拒绝,却总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到底还是同意了。
雷怒将朋友的姓名、外貌衣着以及车牌号等告诉了胡来学,约好地点之后便匆匆挂机。
心头的乌云渐渐堆积,沉重地压上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