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凌舒就将自己整齐的蓝色丝衫撤得乱了些,把折扇开得又大了些。“你看我像么?”
“公子,其实你不用把衣服弄乱,人家也会以为你是流氓的……”二胡皱眉道,又在心里补了一句。还有,什么叫临危
不惧……二胡我就算不识字,也知道不该用在这里啊!
“是么?那我去了。”凌舒听到这答案似乎很满意,大摇大摆的就往前走去。二胡连忙上前抓,可无奈习过武的人步伐
就是比较快,尤其是在他们家公子变瘦了之后。就见凌舒快要出手,二胡连忙一面追,一面喊道。
“公子!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要装恶霸……也要挑个身边没有人护着的姑娘啊!”
“这位姑娘独自一人赏花可寂寞?”
说时迟,那时快。
在二胡拼命呼唤他的时候,他已经走到那位姑娘的面前,并用他的扇尖儿将那女子的下巴挑了起来,使得她被迫与自己
对望。他将脸贴近那姑娘粉嫩的面颊,耳语道。“不如……哥哥我陪你一起?”
“她好歹也二十出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哥哥?”
有些清冷的声音传入凌舒的耳朵里。
手腕一痛的瞬间,挑着美人下巴的扇子掉在地上。于是这扮演了不到半刻的恶霸,就这么被活生生的擒拿了。
“从……从哪里冒出来的!”凌舒的双手被钳在背后,他吃力的想扭头,却无奈刚扭过半边就被明晃晃的日光照的睁不
开眼睛。
“在下一直都站在这位姑娘的身边,不知这位公子的眼睛可有问题?”那声音依旧冷冰冰的,在如此温暖的空气中带来
了一丝惬意的凉爽。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家公子有个毛病,只爱看美人。太丑或太平凡的都是看不见的。所以刚才可能把公子忽略了,小
的在这给您赔不是了,公子莫生气。”二胡一见事态严重,连忙赔了两三个不是。
“那我是太丑了,还是太平凡?”
“你抓着我,我看不到!没见我刚一直在扭头看么!扭得脖子都酸了!”凌舒在那双铁钳一般的手下挣扎了很久,可那
挣扎的幅度着实小到让人半点感觉都没有。
“那现在看看?”只见那公子放了手道。
“恩……属于过目就忘的那种类型。”
经过仔细观察后,凌舒得出结论。
见那公子不明白凌舒所言,二胡又解释道。
“我门家公子说,你是属于平凡类型。不算丑的,公子不要介怀。”
听二胡这么说,那公子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似是笑了。
“今日放过你,日后若再见你调戏姑娘,我可就轻饶不得了。霜姐,我们走。”
“等等!”眼见面前扭了自己胳膊的家伙就要这么走人,凌舒不乐意了,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就这么走了可不行
!”
“哦?那还想要如何?”
“我胳膊现在奇痛无比,定是被你扭折了!你要陪我罪礼!”凌舒昂头道。
“那你调戏了女子的罪如何算?”那公子也不发怒,而是回问道。
“我犯的错我自然会扛着啦,所以你也要扛着。”
“想要什么罪礼?”那公子瞧见凌舒这副泼皮模样觉着好笑,便问道。
“这可就得你想了。给你三日的时间,想好了就送来凌府,说是给凌舒的就好。”
“凌舒?”那公子愣了一下,重复了一遍。
“对。凌、舒!”凌舒得意的将自己的名字重复了一遍。而后将发带一撩,抓起身边的二胡扬长而去。“小二,我们回
家。”
却刚走出两步,凌舒猛然回头。
就见那位公子还站在桃花树下,不知在想什么,便又连忙开口道。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到时候你拿我了的罪礼,我到哪找你去?”
“公子,实际上你是怕记不住他的长相,好歹也要记住名字罢。”二胡在凌舒耳边小声插嘴道。
“小二,你这就错了。既然连长相都记不住,那名字就更记不住了。”
“……”那你问人家名字做什么……小二在心里嘀咕道。
“我记不住,但是你记得住啊,不然要你何用?”
“……”
“苏洛白。”那公子见这二人站在原地叽叽喳喳,干脆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苏洛白?!”只见凌舒大吃一惊,歪头喃喃了好几遍。“苏洛白……苏……洛白……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公子,你是想说,你听说过苏东坡吗……”
“对对!”听二胡这么一提点,凌舒恍然大悟,拍手感叹道。“原来不是一个人吗?”
“是一个人的话……就见鬼了……”
尚霜站在苏洛白旁边,见那两个人摇摇晃晃的扬长而去,不由得问道。
“洛白,你说……是他吗?”
“是他。”苏洛白斩钉截铁道。
“呵呵……还真是变化了不少呢。”女子掩面笑。
却见苏洛白的眼中没有笑意,似乎思绪根本不在这里。
“不,一点……都没变。”
第三章:梨花
当天夜里,凌舒就搜罗来了些世间难寻的珍品。眼见大桌子上的物品虽然不多,但却各个金贵。单说那一串红玛瑙吊饰
,就够换两三批良驹来骑,换几百串糖葫芦来吃。二胡却不知道,只觉得自家公子变戏法式的从袖兜里掏出了这么些来
。
“公子,这些都是哪来的?”
“从今早让人送来的那堆石头里随便抓的。”凌舒左瞧右瞧,然后抓起一只翡翠簪子递给二胡。“去把这个给苏洛白送
去,说是我的罪礼,让他替我交给那姑娘。”
“可是……晚饭……”
“可是什么,留个大醉蟹给你。”
一听到这话,二胡多一句都没有就冲出去了。
凌舒本想抓住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愣了愣。
“这孩子……本想跟他说,苏府貌似在很远的地方……可别走丢了。”
但待凌舒转念一想,醉蟹正好一人独吃。丢了就丢了吧。心下瞬间坦然了。
由于回到家中太久无师父的鞭策,师兄的吵闹。凌舒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原先养成的早起一边练功一边睡的好习惯早都
飞去九霄云外了。他惬意的伸了个懒腰,转了一圈,抱住怀中染了自己温度的玉枕。正准备继续入梦,却闻见了一阵清
淡的香味。他睁开眼睛四处找,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屋子中央的圆桌上。
那桌子上有一个白玉长颈瓶,是前几日凌舒在街边小摊上买的。瓶上纹着几只粉色的蝴蝶。那些蝴蝶一高一低,形态自
然,就似真的一般。若是你往瓶中注水,便可看见瓶底儿有两只蝴蝶相互追逐的奇景。将水倒出,便无了。
那瓶中本是无物的,现在却凭空出现了两株梨花枝。
“小二。”凌舒从床上坐起来,盯着瓶子唤了一声。院中修剪花枝的二胡听见了自家公子懒洋洋的标志性呼唤声,便丢
下手中的事情,跑了进来。
“公子你醒啦?”
“那是什么?”
“梨花。”
“从哪捡来的?”
“这是苏洛白苏公子送来的罪礼。今早他来拜访的时候公子还睡着,他便说不叫醒公子,只叫我把这个放进公子的房间
。”二胡解释道。
“苏洛白?那是谁……”凌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
“……”
“怎么这个表情?早上又吃坏什么东西啦?”
“就是昨天扭住公子手臂的那位苏公子……”二胡拿出随身携带的粗帕擦擦额头上的汗。此时的他深深的觉得,一日不
离开凌舒,一日不能没有这手帕。
“什么?!”
凌舒冲进苏府的时候,苏洛白正在练剑。纷飞的梨雪中,那人手持利剑,变换着招式。凡是经过他周身的梨花花瓣都在
他的剑下,从中间一分为二,再绽开于春风中。他墨色的长发随着其身体的旋动而划出优美的弧度,在阳光下泛着乌亮
的色泽,竟叫凌舒看呆了。
“凌公子,怎么今日有空来洛白府上做客?”感觉到院子里站了人,苏洛白收了剑,走了过来。却不料那人依旧保持着
刚冲进来的姿势,一手紧紧的捏着梨花枝,一手握着拳。“凌公子?”
“苏公子……你不叫大声点,他听不见的。”二胡擦汗。
这种状况他见多了。想当初他陪着公子去流剑山庄的时候就是如此。刚一迈进流剑山庄,那公子就望着在门口迎接他的
大师兄呆住了,足足呆了有半柱香那么久。
“是么。”苏洛白挑挑眉,抬手在凌舒额头上弹下一记爆栗。
“醒了?”
凌舒捂着脑袋,眼中泪花乱转,好久才扁着嘴委屈道。
“苏洛白!你欺人太甚!”
“哦?此话如何说?”苏洛白扬唇,笑问。
“我送你的玉簪足足能买下一个绸缎铺子!你就回我一枝梨花!”
“凌公子可没有说要贵重的罪礼啊。”
“可是好歹你也看了我的,难道你就问心无愧!?”凌舒甩手好几次,似乎是想将那株梨花摔在地上以表示自己的愤怒
。可无奈几次都没忍心。
“你见霁月城里除了我苏家的院子之外,可有地方还有梨花?”
“倒是没有。”凌舒仔细想了想。这霁月城本就是万里桃花出名的。漫山遍野的桃花树美不胜收,可还真没见过一株梨
花。
“那……你说这株梨花可算是珍贵的礼物?”
“……”凌舒不说话,只是盯着手中的梨花枝出神。
“再来,凌公子可是偏爱梨花的?”
“你怎么知道?”
“我可什么都知道。”苏洛白转身走到梨花树下的石台边上,斟了一杯清茶,转身对凌舒道。“隔着几条街一路跑过来
也累了吧?不如留下喝杯茶?”
“梨花有什么了不起?明日我抱来一捧给你!”
只见凌舒固执的站在原地,不但没有过来喝茶,还丢下这么一句话。他握紧那株梨花,转身就又跑走了。
苏洛白看着凌舒跑走的背影,又看看了院中的梨花树,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回了书房。
下午的阳光温暖且明亮。苏洛白修长的五指拂过一本已经泛黄了的三字经,将之拿了出来,拍去上面的灰尘。
他坐回书案后面的椅子上,一页一页的翻开看。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耳边仿佛想起了学堂中孩童们朗朗的读书声,模糊而久远的时光好似在那一瞬间倒流。当书被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一
张枯黄的纸片就这掉了出来。苏洛白弯身捡起,就看见了纸片上用潇洒飞扬的楷体写着两个字。
凌舒。
将纸片翻过来,依然还是那两个字。
凌舒。
门被推开,一位锦衣女子走了进来。
她才刚迈一步,就见苏洛白手捧三字经在发呆,不由得调侃道。
“洛白倒是怀念起孩童时代来了。”
“霜姐说笑了,不过是随性拿出来看看,有什么可想念的。”苏洛白讲书顺手一丢,回道。
“也是,毕竟……那时候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听苏洛白这么说,那女子的眼神便冷了下来。她走到苏洛白身边,俯下
身说道。“洛白……那边……开始有动静了。”
“迟早的事,霜姐不必担心。”
“你……是怎么想的?”
“到了如今,我的想法还重要么?一切……听从天意好了……”
半夜的时候,二胡隐约的不安感终于在凌舒穿着黑色的紧身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被证实了。凌舒好似鬼魂一般出现在
二胡的床边。二胡从睡梦中醒来,惊悚的抱着薄被子嚎叫,终是被凌舒用馒头给塞住了嘴巴。就见黑洞洞的夜里,凌舒
光亮的眼眸和洁白的牙齿特别的耀眼,完全闪现着健康的色泽。
“公、公子!你、你要做什么!”二胡只觉背后一阵寒冷,赶忙又将被子包裹的紧了些。
“紧张什么,我当然是去找梨花啦……”
“于是……你要去找梨花,跟我有关系吗……”二胡松了一口气,问道。
“你要帮我扛梯子啊。”
“……”
半个时辰后,此二人出现在凌府后院的柴房中。二胡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终于将梯子拖出了一小点距离。
“公子……你确定要用这种巨型梯子吗?这样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一点……”
“你果然扛不动吗?”只见凌舒将最后一个糖糕吃进去后,关心的问道。
“……”什么叫做果然……
“那没办法了,只有我来扛了。”
在二胡惊诧的目光中,凌舒卷了卷袖子,将那梯子扛在身上,一身轻松的走出门去。走了大概五十步左右,凌舒回头,
见二胡还张大了嘴巴站在原地,又叫了一声。
“小二,走啦,你站在那里会显得很可疑。”
“到底谁比较可疑啊!”
夜里的长街冷冷清清的,人很稀少。
二人并排的朝着苏府的方向走去。
“公子,头上套着这么黑漆漆的东西,不热吗?”二胡见公子出门的时候,连脑袋也用黑布包裹了起来,不由担心的问
道。
“热是热了点,不过总比被苏洛白那家伙看见脸来得好。”
“公子,你终于记得他了吗?”
“没办法。他好像是个特例。”凌舒昂头望了望月亮,将扛在左肩上的梯子换到右肩上。
二胡深吸一口冷气,第一次觉得凌舒吃那么多东西也是情有可原的。
“就是这里了。小二,你站着看着,我去折梨花枝。有人来了记得学猫叫。”将梯子靠在墙上之后,凌舒慎重的对二胡
嘱咐道。
“公子,爬墙小心。”二胡担心道。
“这你就放一百个心!师父教过我轻功,翻个墙很简单的。”凌舒爽朗一笑,安慰道。虽说那用黑布包起来的脑袋只有
眼睛那里的布被掏了两个洞,但是二胡从那双眼睛的弯度就可以知道,他们家公子现在心情很好。
“会轻功的人翻墙用得着梯子吗……”二胡一边小声默念,一边看着站在墙头上颤颤巍巍的公子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