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看刺刀 上——淮上
淮上  发于:2012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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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志顺着他的手势往门框望去,只见实木门框上没有半点刀刃留下的痕迹,除了溅上点血迹之外,光滑完整如新。

“也就是说完成刺杀动作之后,凶手将刀刃顿在了门框之前,甚至没有因为刀刃剁到门框而发出什么动静。”

裴志停顿了一下,面色罕见的肃厉:“这个人对于谋刺和暗杀,已经熟练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境地了……一开始我还想是

不是侯宏昌最近撞了那个民工小孩,惹来什么仇家买凶杀人,但是现在我觉得就算他撞了十个八个民工,也惹不来这样

可怕的仇家……”

他们几个同时安静了一下。

半晌之后,才听裴志慢吞吞的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如果是买凶杀人倒也罢了,怕就怕动手的是上边……你们知

道,总有些特殊部门是直属国防部的。不论他们在计划什么,在打算什么,我们都根本插不进手……”

侯瑜嘴角抽动了一下:“老子们直属军委,他们吃了豹子胆敢对世家门阀下手?”

韩越打断了侯瑜,沉声问:“龙纪威不是还在医院里躺着吗?”

裴志点点头。

“我不信这事是上边人干的。再说就算要动手,首当其冲的也是韩家,不可能是除了吃喝玩乐之外没个正经活儿干的侯

宏昌。”韩越指了指门外喷射状的一滩血迹,脸上表情冷冷的,“你们没在军队呆过,不知道国家机器一旦运作起来是

怎样的情形。我可以告诉你们,如果真是国家动手,侯宏昌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根头发都找不到。那才真的是威慑,

是警告。”

裴志和侯瑜都沉默了一下。

“我给你打包票,这绝对是来自民间的刺杀行为。”韩越看了侯瑜一眼,说:“你还是仔细回忆一下,侯宏昌得罪了哪

些不该得罪的人,惹上过什么有能量的仇家,那对民工夫妻有没有结交过什么奇人异士……这样才比较靠谱。”

……

虽然侯家想尽力压下此事,但是第二天,侯宏昌被人刺杀在情妇家门前的消息还是纷纷见报了。

纸媒上的新闻还有所克制,网络上的声音就响亮多了。各大网站纷纷拉了头版头条,触目所及一片叫好,公共社区、网

站、博客……简直是人人称颂拍手称快,对刺杀者的身份来历也进行了各种千奇百怪的猜测。

侯家损失了一个儿子,当然被网络上这些叫好声气疯了,但是又没有办法禁止,只能硬逼着警方对外宣称是谋财害命。

到最后就形成了一个很尴尬的局面,因为侯宏昌被杀的时候周围摆设、家具都非常整齐,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刺杀者进了

房门。这就充分说明了刺杀者不为财,只为命。警方被侯家逼得只能含糊其辞,一会儿说这是上门抢劫杀人,一会儿说

现场摆设一概完好,搞得他们在记者面前尴尬无比。

这年头民众都不是傻子了,从媒体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就可以轻易猜到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到处都在传那个无知狂妄的官

二代被人杀了,而且是一刀毙命,就像匡扶正义的大侠砍掉贪官的头一样,武侠小说的情节竟然真的出现在了普通民众

身边……

那天韩越在厨房里观察他煲的一锅海鲜汤,突然手机响了,接起来一听是侯瑜,声音听起来气急败坏:“韩二少!你们

处借我一支警卫兵!老子今天要轰了XX报社,他娘的敢在太对头上动土……”

韩越说:“人民子弟兵不干这事儿。”

“日他娘的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这家报社要博人气,要把侯宏昌的事情搞成头版头条,还要大幅度引起有关凶手此

举是否正义的讨论,还是否值得提倡什么什么……”电话那边传来撕碎报纸的声音,侯瑜显然念不下去了:“老子要气

炸了,还正义?还是否值得提倡?那凶手要是被老子抓到,非剥皮抽筋活剐了他不可!”

“你要是发现什么有关于凶手的线索,要问我借人去调查呢,这个没二话。但是砸报社这种事情不能干。”韩越尝尝汤

汁,又往里加了一把盐,“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侯宏昌的事情后来闹这么大,就是因为你妈一开始非要堵住民众的口,

最后反而愈演愈烈,不可收拾。”

侯瑜知道韩越一旦说了不就绝对没有回旋余地,只得愤然半晌,怒骂:“只要老子抓住那凶手,一定搞死他全家!”说

着啪的一声重重甩上了电话。

韩越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那他也得抓得到才行。”

韩越回过头,楚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班回来了,正站在客厅门口脱下白大褂,身上只穿一件淡蓝色格子的衬衣和水

洗白的牛仔裤。那种色调特别简单清爽,韩越视线盯在他身上,一动不动的看了他半天。

楚慈戒备的站在门口:“你看什么?”

“……没什么。”韩越回过头,望着他那锅海鲜汤,“我在想刚才侯瑜打电话来问我借警卫队,要去砸人家报社……侯

家人这回真是狗急跳墙了。”

楚慈冷笑一声:“你不也在帮着他们抓那个凶手?都是一丘之貉,干嘛用狗来形容你的同伴。”

韩越最听不得楚慈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直觉立刻要发火,硬忍了几秒才把火气压下去:“你觉得侯宏昌被杀是对的?

楚慈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眼神冰冷,不置可否。

“我问你,侯宏昌确实撞死了人家孩子不错,但是罪该当死吗?中国哪条法律规定交通事故要赔命了?就算某种严重驾

驶失误造成特大交通事故,要杀要剐那也是国家的事,不管喂枪子儿还是打针剂,那都是高院判决了法警执行了才算数

。”韩越不屑的哼了一声,说:“要是人人都跑去当佐罗,这世界早乱套了。国家是什么?国家是一架庞大的机器,法

律是运转这个机器的规则,是一种限制,是人人都必须遵守的东西。没人能越过法律的位置来惩恶扬善,没人有这种权

力!你以为现代社会里还有武侠小说中的大侠存在啊?天真了吧你。”

相对于韩二少平时的火爆脾气来说,这番话虽然难听,却已经大大难得了。要按他平时的个性,这时候张口就骂抬脚就

踹都有可能。

这还是看在面前的人是楚慈的份上。要是换做他爸,或者是他大哥,说不定韩越此时已经在敲桌子甩脸色了。

楚慈听了他这番话,静了几秒钟,随后竟然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里没什么真正的笑意,反而有种讽刺和凉薄的味道。不过楚慈是很少笑的,大多数时候他都面无表情,偶尔笑

一次特别稀罕,韩越忍不住就盯着他看,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楚慈淡淡的道,“我笑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侯宏昌为什么必须死。”

韩越第一个反应就是我靠,老子刚才真不应该跟他发火,听说抑郁症严重了还有自杀倾向?

“的确中国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交通事故要判极刑,但是侯宏昌酒后驾驶,罔顾人命,事后一意推卸法律责任,甚至将被

他撞死的孩子的生命踩在脚下任意践踏……他所犯下的罪行不仅仅是撞死了一个孩子,而是他完全打破了中华人民共和

国作为一个共和国所赖以依存的宪法的权威和尊严!”

楚慈的语气不重,但是极度凛冽,韩越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三十三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世界人权宣言第三条规定,人类享

有生存的权利、自由的权利、保障人身安全的权利。刑法第十四条规定,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引起危害社会的后果,却

希望并放任这种危害发生,属于性质恶劣的故意犯罪。”

楚慈顿了顿,望向韩越的目光带着微微的鄙薄和轻蔑。

“酒后驾驶导致交通肇事,这当然罪不至死。但是侯宏昌将自己的特权置于普通民众的最高生命权之上,这种行为的性

质属于违宪。这种违反普世价值和人权宪政的罪行,足够他死一千次都不够!”

韩越直觉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没错,但是这种直觉又让他心里微微发紧,从脊椎上窜起一股森冷冰凉的寒意。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某些阶层的人不会认同这个观点的。”

楚慈一言不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走出客厅,重重关上了书房的门。

11、炮灰二手车

因为这场争吵,楚慈跟韩越冷战了半个多月。

实际上冷战也只是楚慈单方面的而已,因为韩越该干什么干什么,一点都没耽误。平时楚慈就冷冷的,冷战时期不过更

寡言少语一些,韩越那粗糙的痞子神经压根就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再说韩越最近也忙。虽然处里没什么事情需要他亲自解决,但是侯宏昌被杀事件需要几个家族联合起来出力帮忙。韩家

老大基本是不顶用的,不论大小事都只能依靠韩越。

另外一件事就是把韩强安排到军需处去。韩老司令和韩越两人的面子加起来,足够让他在军需处得个既有油水又清闲的

体面位置,但是司令夫人并不满足于此。按她的话说,韩家并不缺钱,也并不缺体面,韩强这么大一个儿子了,怎么能

不给他安排个有实权的地位?

为这“有实权”三个字,韩越简直暴躁不已,几次回家去跟他妈瞪眼睛拍桌子。要知道他在军队混到“有实权”这个地

位可是足足花了十年,而且是第一线上出生入死的十年,中间充斥了多少血汗简直一言难尽。现在司令夫人轻飘飘一句

话,就要把韩强安排到又有地位又有实权的位置上去,谈何容易啊?

因此韩越这段时间以来心情极度恶劣,就像个点着火的炮仗,随时都可能爆发。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男人在外边的事情,绝对不能带回家来跟女人抱怨,所以这段时间在家一直阴沉个脸,最多站在

窗口一根根抽烟。幸亏楚慈这段时间比平常还寡言少语,有时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家里安安静静鸦雀不闻,完全杜绝

了韩越找碴发火的可能。

韩强的前途问题终于在忙活一个月之后得到了解决,司令夫人和韩越各退一步,通过几个过硬的铁关系,给韩强安排到

了一个比较紧要的二线位置上。虽然司令夫人还有微许的不满,但是想想大儿子确实干事不靠谱,也只能叹口气认了。

韩越好不容易结束一项大任务,情绪顿时缓和了很多。当天他特地问部队下属大酒店要了两大盘肥嫩的螃蟹全蛋面,码

得整整齐齐的一盒片皮烤鸭,两条五斤重的肥大的黑鱼,又要了几颗黑松露带回家去配菜。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他甚至停

车买了几颗菜心,打算回家让楚慈清炒一下。

楚慈做复杂的不在行,但是小炒很得劲。再说一桌子鸡鸭海鲜太腻味,也该有一碟子素菜开开胃。

回家后韩越先打电话给楚慈叫他早点回来,然后去厨房把菜加工一下,黑鱼剖开煲上,菜心洗洗干净,切好待炒。

忙活完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早过了平时楚慈下班的时间。韩越打他手机,打了好几次才接通,听着那边声音还

挺喧杂,好像是在大马路上。

“我车坏了。”楚慈平淡的说,“堵在三环上了。”

“我他娘的叫你开那辆大奔,谁叫你不听的?整天开那破车我就知道早晚要坏!”韩越一时脾气没控制住,声音高起来

,“你人在哪儿呢?”

“……成旭蓉那个酒店附近。”

韩越皱起眉:“那不是你回家的路啊,你上哪儿逛去了?”

手机那边沉默半晌,紧接着楚慈一言不发,直接把电话挂了。

事实上楚慈一贯反感韩越盘问他上哪去了,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家。但是他越反感,韩越就越要问,恨不得把他每

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一一调查清楚才好。

他这电话一挂,韩越当场就炸毛了,心说难道他下班不回家在外边跟谁胡混不成,难道单位里新来什么年轻漂亮女孩子

了,难道又跟什么不三不四的同事跑出去聚餐……

韩越这人本来就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对楚慈的独占欲又极其旺盛,一路上简直把后槽牙都咬碎了,心里一遍遍念叨着老

子这次把他抓回来就锁家里,他娘的一把铁链子锁个天昏地暗,再放他出去乱跑老子就跟他姓……

不得不说韩越身上有种野兽般敏锐的直觉,楚慈只大概跟他说了下地址,没过十分钟他就准确的找到了楚慈的位置。

那辆白色二手本田停在人行道边上,开了后箱门和发动机盖,楚慈和另一个男人站在车门边上等着。韩越远远望去是个

男的,火气稍微降下去那么一点——毕竟他知道楚慈对男人是不感兴趣的,男人的威胁比女人要小得多。

他把吉普开过去一刹,跳下车来问:“怎么回事啊你?”

“韩、韩二少!”楚慈身边那个男的差点咬着舌头,脸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哟,您怎么来了?”

“……这不是刘总嘛。”韩越认出那个男的是楚慈他们单位领导,也就是上次聚餐打人事件之后出面处理的那个,脸上

顿时皮笑肉不笑起来,“这话该我问你啊,你怎么在这儿?”

刘总的笑容顿时发苦起来。

也活该刘总背运——本来晚上是该单位小车送他回家的,谁知道今天小车坏了,司机要另外调车,却被他阻止了。刘总

心里有把小算盘,想趁机蹭楚慈的车回家,在路上聊聊天儿说说笑话,好联络联络感情。

上次聚餐的时候,刘总被那个不长脑子的许仲义所连累,在韩越面前留下了极坏的印象。他后来想想觉得非常冤,就一

心想跟楚慈搞好关系,把在韩越心里的恶劣印象也趁机修复一下。

人嘛就是这样,不相处是永远好不起来的。刘总的想法非常单纯,就想趁着楚慈开车送他回家的功夫在路上唠嗑唠嗑,

聊聊单位的事情,把上次的误会解释一下,说不定还能聊聊有关于韩家的话题……关系自然而然就好起来了。

谁知道,楚慈的车恰好就在今天抛锚了。

谁知道,楚慈一个电话招来的不是拖车厂,而是这么个活煞星。

刘总表面陪着笑,心里却几乎要抓狂了。这两人到底关系有多铁啊怎么把韩二少给招来了!这楚工到底是什么来头?他

到底有什么背景啊?!

……

韩越弄清楚那个刘总只是来蹭车,而且人长得也歪瓜裂枣还有点秃顶,实在构不成情敌的威胁,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脸色也稍微好看了点,问楚慈:“这车怎么回事?”

“亏电了。”

“叫个拖车厂然后你自己打车回家啊。”

“离这里最近的拖车公司十二公里收费三千五。”楚慈脸上冷冷的没一点表情,“你来之前我已经打电话给维修站的朋

友了,我在等他。”

韩越差点当场翻脸,他娘的老子还没死呢!你开车亏个电还要专门打电话给朋友!有什么朋友的关系比老子还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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