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他话音刚落,楚慈猛的一挥手结结实实给了他一拳!
那一拳正巧落到韩越脸颊上,用力还出乎意料的大,韩越一下子被打翻到了床边上,只觉得脸颊麻麻的没了感觉,好一
会儿之后才尝出口腔里浓重的血腥味。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韩越是个什么人?在军委大院里跟一帮疯孩子玩刀玩枪长大的主儿,在野战军里凭双手凭拳头打
下自己地位的高官子弟,他还没学会说话就已经学会打架了!还没学会跟正常人相处呢就已经学会崩人枪子儿了!楚慈
这又凶又狠的一拳打过去,韩越第一反应就是跳起来一脚踹过去!
楚慈那一拳还有点技巧性在里边,韩越就是纯粹发狠搏命拼力气了。他踢过去的时候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在往哪儿踢,刹
那间只觉得自己狠狠踢到什么柔软的部位了,连一点骨头都没感觉到。
虽然是处在借酒装疯和醋火翻天的状态中,韩越也刹那间感觉到不对,心里激灵灵的抖了一下。人身上只有腹部才完全
没有骨头,但腹部那是能踢的吗?五脏六腑心肝肠胃都全装在里头呢!
果然一脚下去就只听楚慈惨叫一声,紧接着触电一样紧紧缩成一团,捂着腹部完全不动了。
韩越酒意猛的醒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醒了,立刻扑过去一叠声的问:“怎么了怎么了?踢到哪了?我踢到哪了?”
楚慈侧面倒在床上,整个身体完全弓了起来,双手紧紧按在胃部的位置上,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发出咯咯的咬牙声。
他脸色完全灰白了,豆大的冷汗从额角上流下来,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韩越一下子着了慌,想把楚慈抱起来看一下情况,但是手抖了半天都没能把楚慈弓着的身体打开,可见他确实是痛得狠
了。韩越心里后悔得恨不得照样给自己狠狠来上一脚,他手抖了半天,才想起来慌忙转身去打电话。
任家远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还正坐在楼下喝酒呢。他爸是韩老司令的御用医生,所以他从小跟韩家俩少爷一起长大,
情分也算得上亲近,韩越过生日不可能不邀请他。
他一看手机上是韩越的号码,还以为韩越满场子找不着他所以才打电话呢,接起来的时候随意“喂”了一声,问:“三
缺一?”
“缺你娘的头!”韩越声音听起来极不寻常,听起来竟然有点发抖:“快点打电话叫你们医院派辆车过来!我把楚慈给
打了!”
“楚慈?谁啊?您老人家打过的人还少吗?”任家远愣了一下,突然嗷的一声反应过来:“你又把你那相好的给打了?
”
“少他娘的废话,赶紧去叫救护车!”
“打成什么样了您就要叫救护车?我这么大个外科主任是死的啊?一般性外伤搞个纱布裹一下得了,没事就搞得惊天动
地人尽皆知你这不是在给人家增加心理负担吗……”
“滚你娘的!”韩越火了,“十有八九胃出血了,现在人动不了了,十分钟内救护车不过来的话小心老子崩了你!”
任家远一呆,那边卡擦一下断了。
14、有关未来
任家远一开始还以为韩越不懂医术在胡说,冲到楼上后才发现韩越说的字字是实情。
他那一脚确实把楚慈踹得胃出血了。
跟韩家关系比较好的裴志也一道来了,进门就看见楚慈侧躺在床上,已经咳出了一口血,鲜红的洒在床单上。韩越紧紧
抱着楚慈坐在床边,脸色少见的惊慌。
任家远一看脑袋就大了,这情况一看就是胃部遭受暴力击打造成胃底静脉血管曲张破裂出血,这工程师到底做了什么让
韩越下这么狠的手啊?
裴志也慌了,连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好好的干嘛动手?”
“他打我一巴掌,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顺脚就……”韩越说话已经不止是在抖了,简直连牙关都咯吱乱碰起来:“我真
没那意思,真是喝高了一时冲动才……”
裴志急了:“他打你你就让他打啊!你能有多疼!看看现在可怎么办?老任你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吗?”
裴志走的是经商那条路,多年来商海沉浮的经历使然,他遇事一般比这些军委大院里出来的高干子弟要更镇定些,也讲
究手腕和机巧。他现在这样焦急的样子让任家远稍微有点不习惯,愣了下才说:“哦,已经叫了……我操,你们能不能
别质疑我这么大个成年人的智商啊。”
事实证明任家远身为堂堂一个外科主任——虽然有他爸的身份因素在内——至少智商上是没问题的。五分钟后救护车呼
啸而至,把满酒店的人都吓了一跳。
楚慈这时候已经几乎人事不省了,韩越又急又懊悔,把人一抱就往楼下冲,裴志和任家远急急忙忙跟在后边。路上遇见
赵廷,赵廷一看半个小时前还神清气爽好端端的大活人被韩越弄成这样,一下子脸色就白了。
韩越真是把赵廷都恨出血来了,看到就当没看到一样冲过去了。倒是裴志脚步顿了一下,黑着个脸问:“老赵你给我说
实话,你跟楚工真没什么吧?”
赵廷直接就要哭了:“你觉得我敢吗?!”
“……”裴志摇头叹了口气:“我看你也不敢。”
把楚慈送到医院去的过程就像打仗一样,三更半夜搞得半个医院鸡飞狗跳,任家远深深觉得自己折了三年寿。
虽然楚慈在圈子里十分低调,没几个人知道他是谁,但是有韩越在边上坐镇,医院里没人敢怠慢他。他们一行这边刚到
医院那边就开始做胃镜,很快结果出来了,楚慈本来就有胃溃疡,因为情绪激动、暴躁愤怒造成了血脉贲张,血管急速
充血;这时韩越又踢了一脚过去,造成他本来就很脆弱了的血管立刻破裂,鲜血立刻经过食道急喷而出。
因为胃部残存了积血,所以要紧急往里放置胃管和灌注药物,这三更半夜的好几个专家赶到医院来坐镇,检查结果一出
来就立刻把楚慈往手术室里推。
韩越坐在手术室外,脊背挺得笔直,却有点僵硬得要断掉的感觉。
任家远在走廊上来回转了几步,停下来叹了口气,问:“你家相好的现在还在吃盐酸帕罗西汀吗?”
韩越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你……你也别太那什么了,不是说了吗?他本来就有胃溃疡,情绪激动了就有可能胃出血的,你那一脚只是辅助作用
。”任家远看韩越那模样,稍微有点担心,又有点害怕:“长期情绪低落和抑郁症是有可能引起胃溃疡的,抗抑郁药物
对肠胃也不好。习惯性服用抗抑郁药物的人是个有九个肠胃不佳,所以也不完全是你的原因。”
韩越默默地坐在那里,头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半晌才低声说:“我本来……本来是不想打他的……我就是情绪一上来,
控制不住自己……”
任家远心说你那脾气是从吃奶时养成的,要改谈何容易。
“我本来今天打算送他一套房子。”韩越顿了顿,又缓缓地道:“我就想跟他这样一个人,好好把日子过下去,每天都
亲亲热热的,有滋有味的活到老……”
任家远斟酌了一下,从这番话中找了一个不大容易引火烧身的角度,然后问:“他现在还是不用你的钱吗?”
韩越摇摇头:“从来不用。”
“他薪水多少?平时消费水平怎么样?钱都花在哪方面?”
“你查账的啊?”韩越冲了他一句,想了想又说:“他工作时间不长,应该有几千吧,还有福利什么的……那套公寓租
金就得四千三,每月买书买软件又要个上千。平时就吃的喝的特别费,他喜欢吃好东西,不喜欢的一般不碰。还有他对
家庭布置很讲究,每天还弄一束新鲜花儿回来插房间里,家具地毯都要最舒服的那种。操,真说起来他过得可比我精细
多了。”
“这不是挺讲究生活质量的吗?怎么得抑郁症了?”任家远觉得奇怪,他以为楚慈是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清高知识分子
,没想到人家生活上竟然挺小资!
“对,还有那衣服!”韩越一拍手,说:“他那衬衣一色名牌儿的,笔挺笔挺的,定期还送去熨……靠,穿上去可显身
段了。”
“照你这么说,你相好的是个不存钱的人啊。”
韩越点点头:“他从来不存钱。”
“这可就不对了,不符合常理啊。”任家远摸着下巴说:“你看,一个外地人单身无靠的在北京,房子是租的,工作时
间也不长,竟然一点钱也不知道存,这跟我认识那几个北漂的哥们儿可大不一样了。按楚工那收入来看怎么着也能攒个
首付供房子啊,他却租了个像模像样的三居室,而且地段还不错……他那样子,要么是根本不打算在北京长住,要么就
是身后有退路。”
韩越嗤之以鼻:“有个屁退路,他出生的时候他妈就难产过世了,上高中的时候他爸又过世了。这两年就没看他家有什
么亲戚,要有也是外八路的,跟他根本没来往。”
任家远坐下来,皱着眉头沉吟半晌,问:“他对未来的工作前景有什么规划吗?”
“规划?”韩越愣了一下,“不清楚,不过前两个月他有个学术项目,本来有机会升副科级的,被他放弃了,说没意思
。”
任家远一下子惊住了,久久没有言语。
等待和担忧让韩越焦躁起来,任家远这样子又让他更加心烦:“你在那想什么呢?白问大半天,得出结论来没有?”
“……我说韩二少,你,你不觉得……”任家远斟酌了一下词句,十分小心的问:“你不觉得你那相好的他……他根本
没计划过未来吗?”
“——啊?未来?”
“正常人都是要计划未来的,比方说司令夫人想给你家老大找个有实权的位置,我计划下半年给科里进一套进口仪器,
而你计划明年升副厅级。这种计划表明人有往前奔的劲头,有活下去的欲望,只要是正常人都有对于未来的规划。但是
你看你相好的,他没有亲戚,没有朋友,一个人过着,不存钱不买房,手里一分余钱都不留,该吃的都吃了该享受的都
享受了,甚至连升职这样的好事都不愿意去干……”任家远顿了顿,下结论:“——他可能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还有未来
。”
韩越心中的隐患一下子被刺中了,差点把他刺得跳起来:“你该不会又想告诉我抑郁症严重了有自杀倾向吧?我,我当
初虽然不厚道一点,但是也没天天对他非打即骂的啊,我还是有好时候的呀……虽、虽然我脾气确实差一点,但是我也
能改的,我心里还是挺疼他的啊……”
韩越有点混乱了,心里焦躁得如同有猫在抓。自从跟他发现楚慈在吃抗抑郁药之后他就仔细观察过,发现楚慈确实个性
很消极,除了吃喝上精细一点,平时没什么兴趣爱好。大多数时候他闲着没事就静坐着,望着窗外的天空不说话,有时
一坐能坐一下午。
他也没有朋友,在单位里工作快两年了,没认识什么熟悉的同事。人家呼朋引伴出去玩想不起来叫他,他平时干什么也
独来独往,从没邀请过别人。
要说个性孤僻吧,他又不是那样的人。楚慈个性是十分好的,待人接物都温和有礼,平时工作不争不抢,就是最挑剔的
同事也找不出他什么茬来。
他只是跟人保持着距离,在距离以外彬彬有礼,温和却疏离。
这样的人要是心里存着自杀倾向,那可一点也不奇怪。
韩越越想越胆战心惊,恨不得这就冲到手术室里去把楚慈摇醒了,剖心掏肺的问他到底是不是打算自杀,求他别有什么
冲动的念头,俩人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韩越从小到大没有特别喜欢过什么,他跟家庭的感情一般,跟兄弟们的感情倒是很深厚,平时在部队里跟上下级的关系
也很融洽,但那都是些粗糙耐摔打、一块儿嘻嘻哈哈的朋友。他从来没有像喜欢楚慈这样喜欢过什么人,有时恨不得把
他当个宝贝一样捧在掌心上,有时又恨不得弄个铁链子把他锁在自己身边,不准他看别人,不准他跟别人说话,让他眼
里只有一个自己。
他有时只恨找不到由头来对楚慈好,但是又觉得哪怕对他好了,他也不在乎。只有对他不好、找碴对他发火的时候,他
才会多看自己两眼,哪怕那两眼是轻蔑的,厌恶的,甚至是憎恨的。
这时隔离门开了,一个专家走出来对任家远笑着打了声招呼,又转向韩越说:“韩二少,人已经醒啦!您进去看看?”
韩越一下子跟打了鸡血似的,根本不用人家说第二遍,只心急火燎的对医生点了点头,就拔腿冲了进去。
任家远在身后翻了个十分克制的白眼,耸了耸肩。
楚慈躺在推床上,脸色和身上盖的毯子一样雪白。看到韩越进来,他只微微挑了下眼皮,就缓缓的转过头去。
韩越讪讪的停在他床边,想绕过去看看他的脸,又尴尬的停住了脚步。边上几个专家都陪着笑跟韩越打招呼,看韩越心
不在焉的样子,也都识相的找个借口纷纷退下去了。
人这边一走光,那边楚慈就闭上了眼睛,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韩越在他病床边上绕了两圈,想道歉又死活说不出口,僵持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楚慈微微一动,韩越吓了一跳,却只见他把头更深的埋到枕头里去,又不动了。
韩越纠结无比的站在他病床边,看着他静默的背影发呆。也不知道多了多久,他才听到楚慈轻浅规律的呼吸声传来,那
是他已经睡着了。
韩越愣了一下,慢慢坐到床边上。
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这声道歉,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15、暗流汹涌
楚慈这一次胃出血,实实在在把韩越给吓着了。
倒不是说韩越从没见过人胃出血,比这狠上百倍千倍的他都见过,而且见了都眼不眨心不跳的。主要是他没见过自己喜
欢的人胃出血,而且是被自己活生生打出来的。
按任家远的话说,就是韩越一下子变身二十四孝好老公了,他用EXCEL统计了一下,以往平均一天发一次大火摔两次桌子
的韩二少,在楚慈住院的半个月里竟然只掀过三次桌子,还是背着楚慈偷偷掀的。
那三次掀桌的原因都是楚慈不理他,韩越炖好了汤煲好了粥,巴巴的给人送过去,结果楚慈看都没看一眼。
韩越毕竟身处上位习惯了,一时拉不下面子,整天阴着个脸还要强自忍耐,几次差点在楚慈病床前翻脸,然而僵持了几
秒钟之后都勉强一笑忍了下去。
不得不说韩越还是有点北方男人的味道的,他忍气不发的时候也没有摆出一脸难看神色来,而是咬牙在脸上显出哈哈一
笑天气真好的表情,绝不给楚慈半点难堪。
只有有一次他半哄半骗的想要喂楚慈稀饭,结果被楚慈一抬手掀了碗,顿时米粒滴滴答答洒了韩越一身。当时韩越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