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意淫着呢，门就开了，迎面出现一个气度十分儒雅的、看上去不到四十岁的男人，秦昭正猜想这位会不会是顾先生的助理之类，便见韦女士朝他微微鞠了一躬，道：“顾先生，欢迎回来。”

秦昭和安烨磊面面相觑——原来所谓的“顾先生”竟然这么年轻？！

接着，里头跑出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一碰面就开始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秦昭。

“……睿睿。”

顾先生有些不满地叫了那个男孩的名字，“不要盯着哥哥看，这样很没礼貌。”

小男孩不屑地一扭头，“这就是五相俱全啊，和普通人长得也没什么区别嘛。”

……傲娇的人类幼崽果然最讨厌！

秦昭抽着嘴角：“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没长两双眼睛还真是抱歉。”

顾先生一愣，哈哈笑道：“是我失礼才对，小秦，快进来坐吧。”

自打秦昭到了这个地方，每个人跟他说话都像隔了十万八千里一般冷冰冰又公式化，突然冒出一个随意大方的男人，不得不说还真的让他感觉挺顺眼。

只是顾先生年轻得出乎秦昭的意料，他印象中这个人应该是很有威严的类型，大概和孟伯言那家伙比较像，没想到顾先生对人挺客气，让人很难把一个拥有大规模高科技设施和深不可测的军事实力的“国王”和面前这个男人联系在一起。

“别拘束，来，吃个苹果吧。”顾先生端来一个盘子，秦昭一看那“苹果”，脸色就白了。

“这……”搞错没？发蓝发紫的，能吃吗？

顾先生用刀子将苹果切开，里面的瓤不像普通苹果那样泛着淡黄色，而是雪白雪白的，秦昭顿时觉得这玩意儿的味道……很难想象。

“这是新品种，营养价值很高，但产量特别少，”顾先生在秦昭旁边坐下来，“这里也只有两三个人能经常吃到这种苹果，不厚道的说……我就是其中之一。”说着用银签挑了一块苹果递给秦昭，“尝尝看吧。”

秦昭还没来得及接呢，那个叫做睿睿的人类幼崽又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没有毒，我可是每天都吃！”

小孩脸上带着不满，似乎是怨怪秦昭怀疑他的父亲。秦昭虽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但也知道父母在孩子心中都是高大神圣的，容不得其他人说半点不好，就像他以前不喜欢听到有人说容瀚坏话一样，倒也不能说这孩子有什么过错。

“那我不客气了。”秦昭将苹果接过来，却被安烨磊先一步拿走。

“不介意我先尝一尝吧。”他冷冷地看着顾先生，对方一怔，大方地笑道：“当然，我这里还有一些，二位不用客气，尽管吃吧。”

睿睿生气地一指安烨磊：“你！”

顾先生神情一肃：“睿睿，回房间去做功课。”

人类幼崽不甘不愿地滚蛋了，秦昭刚吁了口气，便听见顾先生带着歉意道：“这孩子被我宠坏了，让你们见笑。”

“不会不会，令郎敢爱敢恨，是个奇男子。”秦昭真诚地说。

顾先生：“……”

安烨磊吃了那个苹果，没有任何不适感，反倒觉得清甜爽口，肺里、胃里都很舒服，这才对秦昭递了个放心的眼神。

“安先生倒是个细心的人。”顾先生笑了笑，“二位感情真不错。”

“被抓的次数多了，这点警惕还是该有的。”安烨磊一语双关。

“……”顾先生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确实，这次的方法有些不当，是我疏忽了。”

“道歉的话就不用了，顾先生，我只想知道你叫我来这儿到底是干什么？”秦昭是想摆出点厉害的架势，可面对这么一个浑身散发着儒雅味道的中年男人，他的嗓门又大不起来，便尽快切入主题，等待对方给他答疑解惑。

顾先生直视秦昭，两人的眼神交汇许久，他才淡淡一笑：“你是个爽快人，那我也就直说吧。”

他顿了顿，“秦昭，我想你到了这里，有些事就不用再有所隐瞒，当然，我会支付你相应的报酬，并不是想平白获得你的技术。”

“……什么技术？”秦昭一头雾水，“我真不瞒你说，我最大的技术估计就是做操纵戒指了，可你一不缺资金，二不缺人才，我真不知道我能干嘛？……哦，对了，莫非你是看上我五相俱全的体质？”

顾先生摇摇头，“自从研制出元素操纵器，操纵师对我来说用处就不大了。”

秦昭的疑惑又上了一个层次——他出名是因为这体质，受到别人关注还是因为这体质，可现在这男人却说“我不需要五相俱全”？他到底搞什么飞机？

“我想知道的是，你‘永生’的办法，”顾先生目光灼灼，“——换句话说，你是怎么在这具身体里活下去的？张博士？”

63、谈判

“张博士”三个字一出，秦昭顿时像被人搂脑袋重重砸了一锤。

他眉角突突直跳，脑中嗡嗡作响，一时间消化不了对方的话。似乎刚才顾先生对他的那个称呼只是他的幻觉，这么久没人揭开的、连他自己都甚少触碰的事实，他没想到会让一个外人当着他的面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提了出来。

“不用意外，张博士，想查一个人总不可能完全无迹可寻，何况你为人也算磊落，藏得又不够深，我这才钻了空子。”

顾先生倒了两杯茶放在他们面前，秦昭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知道这话说的是在夸他还是在贬他。

秦昭额前滚下一颗冷汗，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像个呆子一样傻坐着，必须说点什么……可面对这样一个男人，他又觉得谎言是那么难以出口。

顾先生语气笃定，神态坦然，他一定是有了十足的证据才能一针见血地叫出“张博士”三个字，此时再对他撒谎，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对方看中的不是他的体质，而是他获得新生的办法。可这件事就连秦昭自己都没办法说个一二三出来，又如何能拿出对方期待的所谓的“技术”？

但是，如果秦昭对于姓顾的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他不敢保证在见到过如此令人震惊的海下之城后，还能不能平安地回去。

“顾先生这话让人费解，秦昭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张博士’？”最后还是安烨磊淡定地开口——他那枚刻有老张名字字样的戒指放在家里，并没带出来，除此之外应该没有什么可以泄露秦昭的身份才对……

“哦？安先生不知道也算正常。”顾先生摇摇头，拿起茶几上的透明相框摆弄起来，又轻轻吹掉了上面的微尘。

秦昭和安烨磊注意到相框里的人是一对男女，样貌都生的不错，却不知他们和顾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应该知道什么？”安烨磊挑起眉，“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秦昭，顾先生要找的‘张博士’也许另有其人吧。”

对方不以为意，而是对秦昭道：“张博士，既然你有技术，而我又需要技术，我们为什么不各取所需呢？如果你有顾虑，不用担心，在这里，我保证你不会发生任何你不喜欢的事。”

秦昭连和他对视都觉得心虚，这男人的眼睛深不见底，远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善，“……你真客气，说实话我对你这地盘上的一切都有兴趣，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建造出这么大规模的城市呢……可你问的，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姓张的博士多了，你想打听哪一个？也许我见过那人呢，给你提供点信息也行啊……”

顾先生耐心地听秦昭否认完，并不反驳他，只是笑着问：“你一直都叫‘秦昭’这个名字？”

秦昭敏锐地回答：“不啊，半年前改的，以前叫秦昭人。”

“好吧，昭人，”顾先生一指方才那透明相框，“——你盯着自己的父母看了这么久，竟然没认出来？”

房间陡然陷入凝固的沉默。

秦昭的脸僵得很彻底，连一向稳重的安烨磊也没能遮住眼中的诧异，他们的惊愕完完全全地被面前这个男人尽收眼中。

……搞什么？

说是合作，却一见面就把他当玩具耍了一回？那照片上的人竟然……是“秦昭人”的亲生爸妈？！

秦昭火了——我骗你又怎么地？咱俩个非亲非故，我有对你说真话的义务吗？就算每个字都撒谎，也是小爷乐意！

想归想，秦昭却还不至于把这些话说出来，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他不会这么不分轻重。

顾先生见秦昭那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忽而爽朗地大笑出声，“哈哈哈……抱歉抱歉，耍了点不入流的小伎俩……话说回来，秦昭，我就真的这么没信用吗？或者说你想要的我提供不了？”

他突然又将称呼换回那个虚假的名字，秦昭明白对方这是给自己台阶下，便收回心神，将语气尽量控制在礼貌的范围内：“顾先生千万别谦虚，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跟您一样能耐的人，可我想要的我早就有了，虽然你这儿的技术、设备真的很吸引我，但我也不至于用一个不靠谱的故事跟你换取这些。”

“怎么个不靠谱？”顾先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我活了这些年，见过的东西也不算少，你不妨说说看。”

“我说了，你能保证放我回去吗？”

“如果你说的是真话。”

“那还是算了，”秦昭一耸肩，“反正你不会相信我。”

顾先生深褐色的眼睛凝视着秦昭，语气带上了玩味：“看来真的够玄乎，连我都不会相信，不错，我越来越感兴趣了，你说吧。”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理智告诉秦昭，和这个男人耍小聪明，会输得一败涂地。

秦昭吸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直视他：“顾先生有没有听说过‘借尸还魂’”

“你这可不就是标准的借尸还魂？”顾先生看起来并不意外，“是怎么‘借尸’，又是怎么‘还魂’的呢？”

“这正是玄乎的地方，”秦昭顿了顿，理清思路，接着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你能理解我被车撞死以后像睡了一觉似地，睁眼醒来就变成了别人么？”

顾先生神情诧异，但没有出现明显的不信任，秦昭便继续说：“从我‘死亡’到‘活过来’，大概历经了半年左右吧，这期间的事我完全不清楚，只记得我一睁眼就莫名其妙成为一个小孩，就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别的原因了。”

顾先生沉吟片刻，道：“确实让人难以置信，如果说是巧合，你的体质正好是百万人里头都难出一个的‘五相俱全’，这也太巧了点；可如果是人为，就有必要知道是谁从中做过动作了……”

秦昭也想过这一点——他死以后，除了步凡还有谁能接近他的尸体？可如果是步凡给他进行了大脑移植手术，他又是不大相信的。首先步凡有没有这个能力暂不提，就算真的是移植了脑体，这契合程度也未免太好了些，何况“秦昭人”只是容瀚找来送人的玩具而已，又怎么会跟步凡搭上边？

——思来想去，唯有一种解释，那便是张博士和秦昭人之间发生了所谓的超自然现象。

这就不是“技术”二字可以诠释的了——它是一个既定事实，你只能接受，而无法究其缘由。

本来这过程就不复杂，文艺点说就是“南柯一梦物是人非”，秦昭很快便讲完了。

顾先生看上去虽然没怀疑，也也绝对说不上笃信。确实，对于他这样一切都可以靠技术解决的人来说，超自然现象的存在显然是不合理的。他的表情始终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可正是如此，秦昭才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

就在谈话陷入轻微的僵局时，那个一见面就给秦昭来了个下马威的人类幼崽突然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满脸挂着不耐烦地大叫着：“爸！功课不会！”

“哦？你也有不会做的功课？”顾先生的神态在见到孩子时软化了很多，他像所有慈祥的父亲那样摸着儿子的脑袋鼓励他：“你不是一直想爬世界上最高的山吗？把功课认真做完，我下次就带你去。”

“切……”睿睿这才一撇嘴，不甘不愿道，“说话要算数啊……”

“爸爸骗过你？”顾先生做出严肃的样子，刚才还有点僵化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这样的他和刚才无声地散发出压迫感的模样截然不同，秦昭对顾先生虽谈不上喜欢，但作为一个父亲，秦昭却是佩服他的。大约是秦昭自己没爹的缘故，他从小看到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小孩，都会禁不住地羡慕。这个睿睿脾气乖张了些，却是有个好爸呢。

打发掉儿子，顾先生转而对秦昭道：“抱歉，继续刚才的话题吧。虽然提出这个请求非常失礼……不过我还是想冒昧的问一句，你愿不愿意接受一个简单的脑部扫描？当然，这个扫描对你的健康不会产生任何负面影响。”

秦昭和安烨磊对视一眼——果然，他的说辞并没有取得顾先生百分之百的信任。

也对，若非这件事就发生在秦昭自己身上，他肯定也不敢相信。先前警局那些人估计也是看在安烨磊的份上暂且认同他的说法，也不见得是全盘接受。

如果经过扫描就能证明他说的都是事实，那么他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提议。

怕只怕姓顾的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万一扫描结果没有令他满意，估计以后还有别的办法慢慢跟自己周旋……

秦昭计上心来，当下挠了挠头发，长吁一口气，笑道：“不就扫描一下嘛，有什么难的？我当多大个事儿呢，不瞒你说，我在这待了这么久就等着回家啦，你要是有空，咱们就尽快扫描，好让我早点回去，成不？”

顾先生这回可是真诧异了：“秦先生，你来这里以后，是不是被怠慢过？”

“哪能啊，你手下的人见了我客气得跟孙……跟好朋友似地，吃穿住行面面俱到，完全没怠慢我。”

“那是住的不习惯、还是待遇上有什么其他的要求？”

秦昭顿了顿，“不是……你就实话说吧，想让我留这儿做什么？”

“这里可以提供给你最好的条件，无论哪个方面——而且，秦昭，我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这顶高帽秦昭带之有愧，他感觉他在这地方就跟个土鳖似地，还发挥才能呢，别被人笑掉大牙就不错了！

“人才实在不敢当，顾先生，你这儿个个都是比我强了百八十倍的人才，少我一个也不少，我嘛是个胸无大志的人，您就让我回家安心结婚过日子吧。”

顾先生慢慢地摇了摇头，“人活一辈子，不过几十年而已，秦昭，你没有想过，如果研制出了替换身体的方法，你和安先生就能没有时间限制地待在一起，一直活到你们自己都觉得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