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心苦(生子)上——卿寒
卿寒  发于:2013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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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夫人虽然没听到他心中那些腹诽,却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思忖着道:“娶妻娶贤啊,柳家书香门第,金陵望族,幼承庭训。你看她今天在堂上言谈举止,那无一不是大家风范啊,不要说是嫁进我们林家,就是嫁给王爷皇帝也是够资格的。”

林重楼道:“那就让她嫁皇亲国戚去,我攀不起她这根高枝。”

听他这样一说,林夫人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她倏忽问道:“重楼,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林重楼一愣,唇角微动,林总管猛然大喊一声“公子!”林重楼终是没说什么,站起身来,向林夫人道:“娘,我累了,我先去休息一会儿。”说完便往外走。

房门轻启,林重楼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反身合上门,那人转过身来,看着林重楼道:“重楼,今天你做得太过分了。”

“我说了,你没资格教训我,我不过是做了和你当年一样的选择而已。”林重楼没有理会他,径直向曲径那一边而去,那人在他身后道:“是,你现在的处境和我是一样,但你和我不一样。我孤家寡人一个,大不了就是如今的下场,你呢?你是林家公子,你的肩上有你必须承受的责任——你明白了吗?”

房内,林采薇蹦蹦跳跳地围着林总管问:“林叔,你快说啊,哥哥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他喜欢的人是谁啊?很好看吗?”

林总管看了看她,想了想,点了下头“很好看,跟天仙似的。”

“哦?”林夫人眸光一动,问道:“出身呢?出身怎么样?”长得这么好,别不是什么花柳之地的姑娘,这样可不行!

林总管先是想到了楚青岫武林盟大弟子的身份,又想到了那玉珏主人的身份,十分郑重地点头:“出身,没法说……”

“什么叫没法说啊?是好还是不好啊?你就拿柳家比比啊。”林采薇急了。

林总管道:“如果拿柳家和他比,那柳家就是一直蚂蚱,他们家的背景就是一只雄鹰。”

林采薇愣了,林夫人笑着道:“这么厉害?别不是什么郡主公主的吧?我说重楼怎么看不上柳轻梦,原来心里有一个这么好的。诶,你快说这么好的姑娘是谁啊?”

问题是这个不是姑娘啊!林总管不迭地在心中叫苦,退后一步向林夫人躬身道:“夫人,此事非同小可,还请夫人容许属下单独禀报。”

林采薇一听自己不能留连忙抗议:“凭什么不让我听啊?什么大秘密我听不得的?”

林夫人看了看他的双眼,点了点头对林采薇道:“薇薇你先出去吧。”

林重楼在浴池里泡了一下午,靠着光滑的石壁一直昏昏沉沉的,可是一闭上眼却又觉得十分的精神。丫鬟进来服侍看他一动不动地在水里,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林重楼迷糊够了,慢慢站起身来,从浴池中上来。

那两丫鬟瞪大了双眼看着一个男子赤身裸体地向自己的方向走来,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他结实的臂膀、厚实的胸膛、平坦的小腹和修长的双腿上瞧,脸都红成山楂了。

林重楼没注意到她们的反应,伸手到她们面前道:“浴袍。”

这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收拾了心情去给少主人擦身穿衣,那衣裳刚穿上,便有人从隔离的水晶屏风后绕进来,杏核眼扫了红透脸的丫鬟,再看一眼林重楼,冷笑道:“林家公子真是个真正的男人,怪不得瞧不上我家表妹,听说京城的西市里最多花窑子了,不光是我们大燕的美人,就连西域的胡人美女也是一抓一大把。看来林家公子在京城这几年,没少去见识吧。”

丫鬟们都知道这个便是送少夫人过来的唐家二小姐,哪里敢说什么,一想起唐家的毒术,刚刚还脸颊滚烫,一瞬间就吓得惨白了。

林重楼没理她们,自顾自把衣裳整理了,穿上鞋袜,眼见就要往外走。唐伶秋见自己被无视了,哪里甘心,一手伸出拦住林重楼,柳眉倒竖道:“你这是要去哪里?我问你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林重楼抬起她的手,她使了劲儿,竟然一时抬不动。林重楼觑了她一眼,慢悠悠道:“唐二小姐,你的胳膊是不想要了吗?”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掌,却在她手腕上方三寸停了下来。

这个姿势没有什么危险,但唐伶秋知道,从林重楼手掌中散发出来的压迫力已经足够让自己汗毛倒立了,手不由自主地一缩,垂落下来。

看着林重楼走出去,半天了,唐伶秋才缓过了神来,悄悄一抹冷汗,心道:这是有多深厚的内力才能撑起这样的气场?该是比我大哥厉害,啧啧,轻梦这个夫君厉害,恐怕以后轻梦镇不住。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回到自己的房间,丫鬟们已经把饭菜都上了桌,林重楼没有胃口,他这一路的饭都是让高飞给逼着进肚子里的,如今高飞来到林家地位尴尬,鲜少会走进内院来,也就逼不了他了。这桌上的饭菜他看都不看一眼就让人撤了下去,丫鬟们有些为难,嘀咕着说要去请示夫人。

林重楼没理她们,站在窗前把窗子打开了,远目眺望着天边日薄西山产生的薄雾晚霞,怔怔出神。

过了一会儿,有慢慢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不过不只是一个人的,应该是两个人的。

果然后面响起了林夫人轻柔的声音,“重楼,明日就要拜堂了,娘拿了礼服来,你试一试看合不合适,要是不合适好让绣娘连夜改了。”

林重楼转过身,目光冷凝:“娘,我说过了,我不会娶柳家小姐了,你不用白费心机了。”

“呵,娘知道你不愿意娶她,也知道为什么了,可是……”林夫人轻轻拍了拍林重楼的肩,声音愈加的温柔,“儿子啊,你觉得这世间的事是你不想去做就可以不去做的?”

林重楼轻声道:“如果我不想去做就不去做的话,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林夫人的表情瞬间变得阴冷起来,她按在林重楼肩上的手开始微微发颤,顿了顿她回头对那拿着礼服的绣娘道:“你先下去吧,这礼服放着,有事儿再叫你。”

待那绣娘出去之后,林夫人低声对林重楼道:“重楼,你跟我来。”

林重楼脸上露出微微迷茫的表情,但这表情里还带着一些不懈的坚定。

林夫人已经转身了向外走,“什么都不用问,等你跟着我到了地方见了东西,自然就知道了。”

第三十章: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下)

这里是林家的祠堂,和武林盟那个一样,三层塔状,还有地宫,历任林家家主的灵位画像生平都供奉在此。

祠堂一般都是锁着,只有在少数需要祭祀或者是固定打扫的时候才会开启。林夫人带着林重楼来到了这里,门锁“咔哒”一响,门扉轻启,扑面而来的灰尘的厚重感让人退避三舍。

林夫人点亮了蜡烛,秉烛而进。站在祠堂里,林夫人问林重楼:“重楼,你还你的你上一次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吗?”

林重楼道:“因为我要北上武林盟,所以要向父亲请辞,向祖宗拜祭。”

林夫人将手中烛台放下,又问:“那你知道今天我带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吗?”

林重楼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林夫人从台上抽出三只香来,点上,转过身递给林重楼。林重楼跪下、祭拜、插香,动作流利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一丝犹豫。

林夫人忽然叹了一口气,她幽幽地望着林重楼道:“重楼,你知道吗?从我见到你第一眼开始,一直到现在,你没有露出过一点笑来。”

“一点都没有!”她加重了语气,“重楼,每一次京城的信使来报告你的近况,他们都会说,你又去哪里做了什么事,玩了什么。这些年,我靠着他们知道了你很多事情,但所有的事情叠加在一起,虽然我没有能见到你,但是我想,等你回来的时候你一定不是像以前那样,至少见到我的时候不是像今天这样。”

她的手轻轻拂过林重楼的眼睛,语气中带着一点悲痛一点凄凉,“我今天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认出你来了,可是我不认识你的眼睛。在我的记忆和那些事情构造出来的那一双眼睛,应该是神采飞扬的,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应该有的,有时候我躺在床上都会想——呀,要是我的儿子真的开朗了,那是好还是坏?我是不是要考虑怎么约束他这一种快乐?可我今天看到你的时候,你非但不快乐,还很绝望,特别是在满堂的喜庆里,你浑身带着一种墓地的气息……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林重楼抬手按住自己的眼睛,双膝一软跪倒在蒲团上,地板上滴落下来许多水滴,晕湿了石纹。

他沙哑地的声音在寂静的祠堂里缓缓回荡着:“娘,因为我失去他了。”

林夫人的眼中也溢满了泪水,她轻声道:“他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你可以舍弃一切?舍弃林家、舍弃——娘吗?”她的身子也软了,只得扶着桌案才勉强能站住。

林重楼闭上双眼,任那泪水从眼角滑下,他睁开眼,注视着面前的灵牌,“娘,如果我真的要舍弃一切,我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娘,一个人失去一件挚爱的物品的时候都会流露悲伤,我失去的是我的爱人,难道我不应该表现出绝望吗?”

林夫人摇了摇头,“你不是说,在你的心中,他比不上这一切吗?”

“娘……”

林重楼像是听到了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情,轻轻咧开嘴,渐渐肩膀抽动着,再后来整个人趴在地上,那笑声穿透嗓音,发出十分诡异的顿挫声,最后全都化成哀鸣。

像是啼血杜鹃的那一种哀鸣。

他道:“娘,在我的心中,你们和他并没有比较。你们如果是我的命那他就是我的灵魂,夺走我的命和毁灭我的灵魂是一样的。”

他道:“我之所以离开起初并不是我自愿的,但是后来我想通了,娘,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相忘于江湖。可是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他就是我的快乐,是我的灵魂。现在我回来了,你见到的是我,却不是完整的我,因为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快乐,我的灵魂已经不在我的身体里了。”

林夫人今天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到,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年林重楼的父亲、她的夫君过世时一样,好像那种绝望一下子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扑过来,挣不断、逃不出,这种绝望会让人一抬头就觉得,天空是灰色的,会觉得你的天空再也不会晴朗了。

现在这种感觉,却是从她唯一的儿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她的儿子才十六岁,为了爱情……那个男子,会是他一辈子的软肋……

她忽然动了杀机,可就在杀意涌起的那一刻,林总管的话也同时在她耳边回响。

下午的时候,在房中,林总管单独跟她警告过:“夫人,楚青岫这个人绝对不能碰。不消说他现在是武林盟唯一正统继承武林盟主之位的人,而且他的背景来头绝不是我们惹得起的。”

她当时还嗤笑:“那是什么来头?我可听说武林盟盟主的大弟子是个孤儿,孤儿能有什么来头?”

林总管提起了那玉珏的事情,她便问道:“那个玉珏拿到玉器行里看图纸老师傅说过,这如果是件真的,那绝对是上古时期的物件,是无价之宝。可说到底不过是块玉而已,最多他们家以前是当官的,那还能怎么样了?”

林总管却到书桌上拿起一支笔,画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画完了,她接过来一看,上面画着一只麒麟,这只麒麟左脚下踩着一颗宝珠。

“照着这个,夫人请往官场上、军队里想。”

麒麟、左脚踏宝珠、军队、官场?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林夫人拍案而起,几乎吓出一头的冷汗,语无伦次地呢喃着“天哪,竟然是、竟然是……”

林总管道:“所以,夫人,千万不能动他,除非帝后驾崩、崔家没落,或是丹阳公主薨,以上哪一条没达到,都不能动他。”

林重楼从地上直起身来,朝着林夫人的方向磕了一个头,他道:“娘,我人已经在这里了,日后你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可是只有一点——我不想娶妻,不是柳轻梦的问题,是我不想娶任何人了。”任何人不是他,就没有意义,不能守住他,守住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也好。

林重楼想着,惨然地一笑。

林夫人坚持道:“不行,轻梦已经在我们林家了,现在林柳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全天下人都知道,起码整个江南包括蜀中都知道,你现在要退婚,原因呢?林家的脸面往哪里搁?林家要是一旦因此背上”毁约“的罪名,你让林家日后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重楼啊,”林夫人蹲下身去,握住他的手,“娘也不想逼你,只是还有一点你想过吗?你是林家唯一的血脉,林家只有靠你来延续香火,你要为他守……守节也行,但是你得给林家留后啊。”

林重楼巍然不动,林夫人心下一片哀戚,泪水滴落在林重楼的手背上,她低声泣道:“娘的身子一直都不太好,现在情况更是每况愈下,柳家虽然不是武林世家,但是他们连着唐门啊,有唐门暗中做支持你,娘走的时候也安心些。”

林重楼的手终于动了,他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来,走到第一任林家家主的灵牌前,将那灵牌后面的架子上摆着的事物轻轻一拔,虽然只是出鞘的那一瞬,但雪亮的利光是立刻照亮了整个一层祠堂。

——秋水剑,和武林盟斜阳剑并列于江湖的双剑之一。是当年南北武林分治又联合的象征,也分别是武林盟主和林家家主身份的象征。

武林盟的斜阳剑在朱雀堂内兵剑阁中,秋水剑在林家祠堂第一代林家家主灵牌之后供奉着。

林重楼注视着秋水剑的剑刃,秋水剑倒映出他平静无澜的眸,林夫人悚然一惊,一惊之下闪电般冲过去抓住林重楼的手,她的双眼充满了恐惧。

林重楼道:“娘,我不会自尽的。”

见她仍然不放,林重楼接着道:“他死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林夫人的手放了,但她在安心之余又觉得十分失望,她的儿子,盼星星盼月亮盼回来的儿子,已经是别人的了……

林重楼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把秋水剑拔出一下便收了回去,他对林夫人道:“娘,我们回去吧。”

“回去?”经过方才的对话,林夫人已经有些晕了,因为太过激动。

“吃饭,”林重楼深吸一口气,然后轻声说,“试礼服。”

无论是自己夹的是什么,或者是自己吃的东西是什么味道,还是自己到底吃的是什么,林重楼统统不知道。在他第三次把姜往嘴里送的时候,林夫人抓住了他的手,近乎哀求地道:“重楼,别吃了。”

咽下口中味如嚼蜡的饭菜,只有丫鬟上服侍他洗手漱口,整理完之后,林重楼告诉林夫人:“娘,我没事的,现在我就好比一个从小吃粥吃到大的人,被告知从今天开始不能再吃粥了,一天两天是会难受,可是三四天四五天之后,习惯了就好。”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回想起一件事。

那是有一次他和楚青岫翻云覆雨太过,楚青岫几乎是被他折腾得昏过去的,他心说第二天早上自己去把院子里水缸里的水打满了,可以让楚青岫再多睡一会儿。可是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楚青岫已经睁开眼睛表示自己意识清醒了,可是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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