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辞，归云寺的老和尚说，他可以帮我祷告，这样即使我将来死了之后，魂魄也不会消散。可是我没有玉佩，他看我可怜，就答应我只要我给他两千，他就把他的玉佩送给我，那么死后魂魄就会在那里，将来你去哪里，只要带着玉佩，就像我陪在你身边一样。

阿辞，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总是想到要死。特别难受。

阿辞，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你下决心收手的时候。

阿辞……希望我能在你二十三岁的时候把钱攒够。

阿辞，我爱你。收手吧，你要钱，我给你凑。

阿辞……

那封信许回秋没忍再看下去，拿了存折，便出门了。又招了的士去了归云寺。刚进大门不久，就有一个扫地的老和尚凑了过来。

“这位施主你祈愿么？我们这里……”

“哪里有玉佩卖？”还不待那个老和尚说完，许回秋问道。

“你怎么知道有玉佩？！”那老和尚显然一怔，虚着眼睛看了看许回秋，又看了看四周，“喂，我认出你了，去年的时候，你说过回去攒钱的，要买我可以寄存魂魄的玉佩！”

“是。”许回秋答道。

“你钱攒够了？”老和尚摸着脑袋，不怀好意地看着许回秋。他当初就是随口一忽悠，开了个天价，想着这小子也不会相信，就算相信了也没钱。不过最好的情况当然是他既相信，又有钱。

“只有一千。卖不卖？不卖的话，应该其他的和尚也有吧？”许回秋回问道。

“那可不一定，这种玉佩，我可是祖传，只有这一块！别人都没有！”老和尚拍拍胸膛。

“那我只能去问问其他人了。”说罢许回秋就要走。

“喂喂，你不能这样啊！”老和尚忙拉住许回秋，“你是真买？”

许回秋掏出现金，“只要你做到你去年答应我的事情，我就真买。这里是钱。”

“喂喂，这里人多，别这样，别这样！”说着老和尚就把许回秋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从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摸索出了一块玉佩。只是一块非常普通的玉佩，怕是两百块都不要。许回秋拿上便走了。

“真是个傻子。虽然行头换了一身，却还是这么笨！”背后传来老和尚得意的猥琐的窃笑。

在那里多逗留一晚，看了看他以前的大学，路过的街道，生活的巷子，虽然，未曾谋面过，但是这身体是他的。他是如此寂寞的一个人，自己又何尝不是。人真是奇怪，为何现在竟然为了这种缘分，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次日下午许回秋坐上了返程飞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旅途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让他不舒服。刚下飞机就觉得胸闷气短的很。这次天也差不多黑了，眼前更是一片晕眩。

迷迷糊糊搭了个的士，上了车，也没说去哪里，只是大致地说了方向。那司机也只能无奈地开着，突然许回秋又似之前的症状一样，手紧捂胸口，粗重地喘息着。

“喂喂！你没事吧？！不会是心脏病吧？！”司机显然有些慌乱了。“先生！这儿就是医院！我送你去！你撑着，可千万被有事儿！就是有事儿也别在我车上有事儿啊！……”那司机看许回秋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便也不再抱怨了，忙换了方向往旁边的医院跑。

第三十二章

陌生的司机倒是个好心人，不仅把许回秋送到了急诊室，还先帮他问了姓名去挂号。坐在旁边休息的座椅上，心里的阵痛已经比刚刚稍微好了一些。许回秋来回的张望，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像是有什么磁力一般吸引着他往前走。

急诊室的上面似乎是病房，护士们推着车来回的在过道中走。旁边人在说些什么，许回秋也听不清楚，耳鸣的厉害，但是就是忍不住往前走。

那扇门被刚出来的护士随手关上，叹了口气。“请问……”许回秋问道。“这里面……”

“你是？”护士看着眼前这个魂不守舍的人，有些疑惑，“这里面是今天下午刚刚送过来的病人。你是他的亲属，还是朋友？”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许回秋的手已经握到了门把手，他的心跳动的厉害，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现在他感觉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般。

“这位先生，这里面的病人病情非常严重，如果你不是他的亲友的话，最好请不要去打扰。”护士护着门，不让许回秋进去。

“阿辞……”嘴上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许回秋推开护士的手，只手打开门锁。

“先生，先生！”护士也不管的推车跟着许回秋进了房间。

床上的人浑身扎着绷带，整个人比正常的人体形大了一圈，脸上、头上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是耀眼的白布。除了眼睛，那紧紧闭上的眼睛，一定这辈子都睁不开了。许回秋定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护士也拿他没办法，“先生，你真的是他的亲属或者朋友吗？”许回秋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护士看了看他的苍白的脸色，又看了看床上的人，估计就算是亲属现在也不能认出来吧？“先生，是这样的，这是昨天凌晨送来的病人，送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伤的非常严重了，带他来的人也不知道是他的什么人，只是留下了一笔钱，然后就不见了，到现在都没回来。留下的信息，不管是他的，还是床上的先生，都是假的。医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先生如果你认识他，还请协助我们登记一下。”护士解释完，等待着许回秋的答复。

许回秋仍旧立在那里……有些头晕……脑海里回荡的都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不停地唤着阿辞，阿辞……

“先生？先生！”忽视推了推旁边的许回秋。

“他伤还能好吗？”终于有了回复，护士叹了口气。看了看床上的病人。

“连续手术了五个小时，眼下命是保住了。但是……大概今后都是这个样子了。”护士惋惜地叹了口气，“当时送来的人只说他姓颜，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更多的信息。”

许回秋摇摇头，“不了解……”

护士更加的奇怪，若是不了解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病房，还用这样一副表情看着床上的人？！“先生，我们……”话还没说外，外面似乎有人招呼她过去，护士只得无奈地说道，“先生，我得离开一下，如果你真的知道一些什么，还请你一会儿跟我说一下，配合我们的工作，无论如何，这对病人也是有力的。”

许回秋点点头，护士这才转身出门离开。

病床上的人是颜正辞，昨夜凌晨就被送来了……昨夜凌晨……几个小时前，他还那样自信满满地说着没事。段丘晋果然，像一头恶狼一样……

耳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耳畔轰炸一般，刚刚那个好不容易消失的声音又重新回来，一遍又一遍的叫着阿辞，阿辞……许回秋无法站定了，扶着墙壁，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到床栏上，他好奇地擦了擦眼睛，怎么就哭了，眼睛却像是患了迎风流泪的病一样，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人总是贪得无厌，不会珍惜，正辞，你倒是说，这个叫许回秋的人是有多爱你。即使没了灵魂，身体却依旧记得你……而且不管你在哪里，都能自己跟过来……即使所以人认不出你，他也能认出来……”许回秋捂着胸口，努力地适应着暂时有些失控的身体，从衣服里掏出带回来的玉佩，捏在手上。“这果真是最后一次了，只是你的承诺你给不起了，他也等不起了……我欠他的身体迟早会还给他，到时候你记得要去陪他……”

双手是颤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听不出有几分的伤感。门外的护士不知道该怎么办，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进去打扰，一时只好愣在那里。

许回秋想把玉佩放到他的身上，可是整个人都被包扎了起来，哪里挂得了一个坠子？“先生，这个东西暂时不能放上去！”护士急忙走了进来，制止了许回秋想要掀开被子的手，“他现在得完全的固定，不能动！”

许回秋看了看手上的坠子，“但是这东西他必须拿着。”

“这……”护士也无奈地看了看床上的病人，“至少要等到病情稍微稳定，绷带拆了才行。要不你过几个月再来看他？”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他了，我跟他也不是很了解，这是他朋友拖我给他的。那便劳烦你了，等他将来能带上的时候，请你帮他带上。”说完许回秋便把玉佩放在了枕头下面，也不理会护士的无奈，便走了。

护士看着枕边的玉佩，很普通，那人的神情也很普通，可是他的举止却不普通，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信息没登记到不说，还给自己找了个麻烦，护士更加无奈地叹了口气，把玉佩塞到了枕头下面。

床上的人其实也挺可怜的，送来的时候血肉模糊，几近断气，到现在命是保住了，可也只能这样睡一辈子，而能陪着他的，估计也只有这一个不怎么特别的坠子了。

是夜，许回秋到了家，打开门，却发现家里跟自己两天前离开的时候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许回秋把东西放好，又再次确认了段丘晋不再家。这才回了卧室，关了门，小心翼翼地打开床头的那个藏有证据的抽屉，幸好，未有被打开过的痕迹。又小心地收好，走出卧室，来到隔壁的书房。

那天早上离开的时候，段丘晋就是坐在书房的窗台上的。现在窗台的边上还有一些烟蒂，可是昨天早上看到的那些纸屑，却不见了。

天色已经晚了，许回秋拎起外套便想先回公司看看，可是刚迈出一步却又觉得有觉得不能唐突，现在突然回公司肯定会过于突兀。他的手紧紧地抓着手机，却发现没有人可以联系，之前还有颜正辞，而现在……颜正辞恐怕都不是那个最惨的人。

只要证据还在，就没事。我的任务是保护好证据，其他都不要想。许回秋瘫坐在书房，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突然门外传来声音，许回秋一惊，从书房出来，刚站在二楼的回廊上，就看到段丘晋进了大门。他的样子很疲累，他也循声抬起头来，正看到许回秋。

“你回来了？”没有异样的语气。

“嗯。”许回秋转身下楼，“刚到不久。”

“东西都取回来了？”段丘晋随手放下钥匙，脱了鞋子，累的直接瘫软在沙发上，连拖鞋都没有来得及换上。

“东西？”许回秋疑惑地皱了皱眉，才想起来自己走的时候是要回去取东西的，这才答道，“取回来了……你，很累吗？”

“嗯。”一声叹息。

“是不是……公司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许回秋故作镇定，一边走去厨房拿杯子给段丘晋斟上一些水。

沙发上的人没有回复，也没有伸手。许回秋端着水坐到了段丘晋身边。安静地……发着呆。

“回秋。”少许后，沙发上的人才渐渐说了一句话，他的声音极为沙哑干涩，看来今天在公司里面真的遇到了不少的事情。“明天……你再在家里休息一天……公司里的一些事情还没处理好。”

说罢，段丘晋便起身，不顾许回秋有些疑惑的神情，只身回了书房。屋子里很安静，清脆的门锁声传来，他把自己反锁在了里面。

他的公文包放在外面，一份文件散落出了一个头角。映在上面的两个字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的眼前——裁员。果然，清洗运动竟然来的这么快，不知道这一轮下来，还能保得住几个人。或者说，不知道这一轮被裁下去的几个人还能健康地活下来……

许回秋靠近刚刚段丘晋躺着的沙发，想伸手取出文件，可是就在他手碰到公文包的时候，定了定神色，把整个包收好，放在了段丘晋以往放包的地方。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年购置房子的时候，段丘晋选了这一种门锁——因为，它们，不论你在什么时候，多小心翼翼地去打开的时候，都会发出那叮的一声——就像心口裂开一样……

第三十三章

一夜未眠，只是早已经习惯了睡不着的生活，所以才看不出来有任何的异样。夜里，听到门开合的声音，恐怕旁边的人早已经走了。

许回秋起了身，他必须得去公司看一看。至少他要知道，有哪些人他是再也见不到了。

若说战场上有“山雨欲来风满楼”，那商场上的变化却连这个预兆都没有。只是两天，什么都变了。正如之前的李氏，一夜之间，轰然倾塌。

一路走来，公司里似乎比以前沉寂了很多，一种因为害怕随时遭殃滚蛋的不同平日的谨慎气氛笼罩着整个公司，还有几个消失的面孔，也没有人谈论起来，就像他们原本就不曾存在过。走廊里之前几个熟识的人都不再跟他打招呼，许回秋也多半猜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颜正辞是自己推荐的人，跟自己又有着大学同学的身份。就算公司里知道这层关系的人不多，可是他和颜正辞几次在公司同出同进却是被看到了。颜正辞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他待谁都很好，而这种恰到好处的好也使得他几乎和所有人都是浅尝辄止的交往，而唯独许回秋……这层关系，大概是怎么都说不清的吧。

段丘晋办公室的门紧锁着，玻璃门里面空无一人。许回秋便也不做多想，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如往常一样，拿出文件来看……虽然这些文件都已经“过期”了。今天没有新文件送过来，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也是即将消失的那一个？

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隔壁并没有动静，顶楼的会议室大门紧锁，想必也可以猜到里面正在发生什么。坐以待毙？或者是等着段丘晋出来后做最后的一次辩护？许回秋手里紧握着手机，眼下，他联系不到任何人，甚至连刚刚得知被暴露的人员的信息都不能传递出去……李明志还没回来，还有谁可以交付？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白炽灯下的现代社会，似乎总是分不清白昼，就像人心的善恶，在面具下也愈发的难以看得透彻。

段丘晋走近隔壁的办公室的时候，脸上写着的是从未有过的憔悴，他没有看过来，也许是累的睁不开眼睛。许回秋没有匆忙地站起身过去，依旧坐在位置上，看着文件，印着反光镜上的倒影看着段丘晋的一举一动。

他在桌前疲惫地用手撑着头，右手不停地扭着左手腕的关节，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许回秋依旧不动声色，默默地等待。段丘晋的想法不可能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来改变，即便是当初的李明言。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给他时间去想，如果他还有留恋着李明言的话，也许还有机会。

五点……六点……七点……八点……四个小时，安静的环境里，似乎听得到钟表的滴滴答答声。段丘晋终究走了过来，站在许回秋的桌前。只是简简单单地问了一句，“怎么还是来了？”

许回秋没有回答，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回去？”

“嗯。”

车上两人依旧没有说话，许回秋开着车，段丘晋仰着脑袋瘫坐在后座。“回秋……”他的低喃声打破了两人的沉默，许回秋关下了车内的幽幽的钢琴曲，应了一声。“正辞的事情……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