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许回秋疑惑地抬了抬头，没有多问。

“今天你回公司恐怕也听说了吧，公司有内奸，是颜正辞，还有……帮着他的一些人。”段丘晋叹了口气，摇摇头。

是李明志的人，不用想就知道，这几年来，不管李明志他是如何的颓废沮丧，可是总有些事情他不会放弃，段丘晋知道他，了解他，因为他也曾经这样经历过。他没想斩草除根，虽然恶毒的话说了很多，虽然无数次的想下定决心，可是，当他想到明言死前的目光，想到过去，哪怕一丁点关于明言的事情，他都发现，他无法这么做。他不能再伤害明言，因为他已经把他伤害到极致了，伤害死了……

段丘晋眼睛在轻微地颤抖，他继续解释道，“他是你的大学同学，只是这件事证据确凿，如果不这样，恐怕别人也不能允许……”许回秋没再允许段丘晋继续解释下去，打断了他的话。

“公司是你的。决定你来做。”听不出语气。

“……回秋，正辞在你上次住的那个医院，如果你想去，就去看看他吧。”段丘晋侧了侧头，疲惫地把一只手附在眼睛上，“还有……去的时候，小心些，不要被人跟踪上。”

夜色很浓，南方的春天，总伴随着湿润的回南天，到处氤氲。许回秋对着灰蒙蒙的前方点点头。这样的日子到底会走到哪一步？车前镜里面只看到他的下颚，还是那么的棱角分明。一如当年初见一般。他记得自己曾经说过，只有死亡可以让爱情刻骨铭心。

可是仇恨带来的死亡的爱情，只有刻骨，却来不及铭心。车外走马观花的路灯，突然让许回秋想到了病院的颜正辞，还有那个以前拥有这个身体的人。他又有怎样绝望的爱情？那一定刻骨铭心了吧。就算没有灵魂，依旧可以那么清晰的记得。

如果世事安好……那又该是怎样的幸福。

段丘晋回到了书房，许回秋站在门口抬手想敲敲门，却是传来门反锁的声音。愣了愣，却也住了手，许回秋回到了卧室。明天会是怎么样？

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了许久，却也猜不出段丘晋心里到底想要怎么样，无奈，揣测不了的东西，也许只能等待着时间去结局。

半夜，有些微冷，许回秋有些发寒，懵懵懂懂醒了，总感觉有夜风吹了进来，估计睡前的时候忘记把窗户关上了。便无奈地准备起身关窗，却刚刚翻了身就看到落地窗前站着的人影，他负手而立，看着黑暗的窗外。地上有一些烟蒂，想必是为了吹散烟味才开的窗吧。

还不待许回秋说话，那边似乎听到了声音，回过头来，“怎么醒了？”段丘晋的声音充满了关切，竟给人一种错觉。许回秋指了指窗户上的一个小缝儿，段丘晋这才猛然醒悟，忙走过去，把窗户关好。“刚……抽了烟，怕熏到你。抱歉……”

“这么晚，有事？”许回秋慵懒地问道。

“没……”段丘晋嘴上说着没有，身体却依旧转向窗外。

“是我的存在为难你了？”许回秋淡淡地问道。“颜正辞是我同学，恐怕这之中我也脱不了干系吧？”许回秋揉了揉后脑，站起身来，无奈地说道。

“嗯。”段丘晋点点头。“是有人怀疑你。”段丘晋顿了顿，又补充道，“可是没有证据。”

“我也可以离开……”许回秋并未走到窗前，而是走到了床边的钢琴边，“或者，得到你们想给的惩罚，也没关系……”许回秋打开琴盖，随意划出一串音节。

段丘晋摇了摇低着地头，“回秋……”一声轻轻地叹息散落。

轻柔的钢琴声传来，段丘晋坐在了窗前，闭上了眼睛。仿佛看见了入夜时分，月亮渐渐升起，温柔的月光拂过荒郊、拂过绿地、拂过沉寂的水塘，却唯独不能拂过城市里高楼的人。他们周围罩着耀眼的霓虹，月光达不到，所以他们缺失了温柔，变得越来越寂寞……这样的琴声，这样的心境……段丘晋闭着眼睛，放任自己的思绪……

一曲毕。许回秋依旧定在那里，“如果你很为难的话……”

“回秋，”段丘晋打断许回秋的话，“很多事情上天只给人一次机会，如果做错了，就再没机会去改了。可是，我却从没想过还有补救的机会……”

“什么？”许回秋不懂段丘晋想说什么。

“没什么。事情我会处理好的。”段丘晋扶了扶额头，即使在黑夜，就这月光也能看到他脸上的疲惫，“你明天继续去公司，有我在。”他没再继续说一句。只是站起身来，往门外走。

许回秋也跟着站了起来。

又是擦身而过的时候，段丘晋却停下了。“回秋……”他拉住许回秋，顺势就拉到了怀里，把头埋在他的颈窝，“我从没想过，还能这样……”

颜经理的不辞而别，在公司并未掀起大浪，反而隔了几天，要来上任的顾经理，却吊足了大家的胃口。这位顾经理自然是段丘晋新找到的人手。据公司里的人传闻，顾经理是段氏集团三号股东顾善文的侄子，当年段丘晋的上位，这位顾股东的帮助可以说是举足轻重。有这层关系在这里，想必这位顾经理自然是段丘晋的心腹了。

许回秋恼火地揉了揉太阳穴，现在他才是举步维艰，甚至手头拿着证据也不知道该交给谁，上次的裁员对于他们来说算是一次彻底的洗劫……

“回秋，走，吃饭去吧！”段丘晋开门而入，脸上净是轻松之色，今天他确实是没想到，顾老板会主动送来一个正是需要的人，这人的出现完全缓和了他们内部之间的一些不必要的纷争。

“似乎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许回秋不禁问道。

“算是吧。”段丘晋笑了笑，替许回秋收拾着手头上的文件，“来接替颜正辞工作的人选找到了。大概下午就会过来。顾善文亲自送来。”段丘晋笑着说道。其实他也并不是有多信任顾善文，只是同在一条船上，他的把柄也不少。

“那就好。”许回秋也应和地笑着。

两人便一起出门去。

正在老地方用着餐，却没想到突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想不到啊，缘分这种东西真是很难抗拒得了呢！丘晋，好久不见！”许回秋循声望去，一个身影越发的靠近，顾善文，他即便是化成灰自己也认得，许回秋的拳头在身侧捏的紧紧的，却终究不能爆发，跟着段丘晋一起站了起来。

“顾老先生，许久不见！”段丘晋笑着也走了过去，伸出手，紧握着。

“打扰你用餐，真的很抱歉啊……”老奸巨猾的顾善文笑着看着段丘晋，又扭过头来自习打量着许回秋，“这位是？”

“助理。顾先生知道的。”段丘晋徒然敛起笑意，介绍到。

“那一定是许回秋先生了。”顾善文伸出手，许回秋也礼貌的回握，却没再多说一句。

“顾先生怎么在这里？”段丘晋打破有些尴尬的气氛，问道。

“先带着小侄过来看看环境，孩子刚从国外回来，可能会有些不适应。”顾善文笑意连连地说。又指着旁边，“他就在那边，等等呢。城岳，来！”果然，不远处的窗边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人，他的头看着外边，只看得到他背挺得笔直，有几分傲骨。

听到这边的声音，青年男人把头转过来，站起身来。

段丘晋猛然竟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终究只是有一抹疑惑。“果然年纪轻轻……”段丘晋感慨道。

“是啊。城岳提早半年大学毕业回国了。”顾善文继续解释道，两人随意的答话，却都没注意身后的许回秋已经完全僵直的身体。

李明语？！

第三十四章

“段董事长，你好，一直听叔父说起你，今后能跟你共事，是我的荣幸。”顾城岳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段丘晋也伸出手，微笑地回应。年轻的外表下感觉有遮不住的老成，果然很适合这样的工作。“这位想必就是许助理吧？”

“哦？想不到城岳还没到公司，就已经这么熟悉了？”段丘晋笑道。

“董事长见笑了，不多了解一点，只怕很难接手现在的工作。”他笑的很坦然，可是却笑的许回秋心惊胆颤。

“哈哈，本来想下午亲自把你送去公司见丘晋，不过现在既然遇到了，我也就提前了哈！下午就不随行了，你也知道，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嘛。”顾善文拍拍顾城岳的肩膀，又把大家引到旁边的一桌坐下。

“没关系的，叔父。”顾城岳笑了笑，“我都已经这么大了。”

“哈哈，一直听闻顾先生向来对谁都严苛辞令，却没想到对亲人却是这样的关心啊！”段丘晋开着玩笑。

“丘晋，城岳可不一样。我哥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不是万不得已，我可绝对不会把他交给你！”顾善文摇着头装作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哈，那便谢谢顾先生了，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那两人还在说着话，许回秋看向了“顾城岳”，却正好发现，他也看着自己。他点了点头，微笑着把自己的杯子斟满茶，抿了一口。

一行人吃罢饭，稍微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回去。顾城岳和许回秋并排走在段丘晋的身后，一路也无多话。许回秋却终究是心里的担心难以掩饰，时不时地往顾城岳这边看过来，却才发现身边的人目不斜视，侧脸透着笑意，大方自然。

“回秋，我还有其他的事情。你先带着城岳在公司转转了解了解，大概晚一点儿城岳你再到我的办公室吧。”段丘晋吩咐完才转身离开。

看着段丘晋的身影走远，许回秋才开口道，“你猜他现在要做什么？”许回秋的表情有些怒意，甚至直视身边的人的眼睛。

“去查我的资料。”顾城岳笑着说，似是完全不在意。“可是他不可能查到，顾善文却是有一个哥哥，他哥哥也却是有一个儿子，那就是我。”顾城岳依旧笑意连连，许回秋却是更为生气了。

刚过中午，公司的人还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都有些疲惫，许回秋不理身边的人，径直走入了电梯，顾城岳也跟了进来。

“哥！”电梯门刚关上，刚刚一派严肃稳重的顾城岳立马就换上了另一幅表情，伸出手想要拉着许回秋的手。许回秋立马甩开。

“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你忘了我告诫过你，不准你插手这件事的吗？！再真实的资料都是伪造的，怎么可能滴水不漏？！大哥也允许你这么做？！你到底想怎么样！”尽管许回秋压抑着声音，却依旧藏不住他的怒意。

“哥，你自己不一样危险？颜正辞都已经被打成那样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李明语也把头扭向了一边，有些鼓气，他知道这样有些莽撞了，可是这毕竟也是大哥同意了的，为什么他要这样责备自己，难道自己真的只能永远是那个被保护的？前几天事情突变，他都快疯了！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他不允许还有第二次！

“明语，你不要意气用事，段丘晋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但是你，不一样。”许回秋放软了语气。

“不会拿你怎么样……”李明语重复着他的话，“可是我不想你靠做些下作的事情去换。”这是第一次李明语这样说话，许回秋听到的时候，脑袋嗡的响了一声，像是某一个零件突然脱节。一个没站稳，差点当场晕倒。下作？是很下作啊……“哥！”

李明语马上伸手扶着他。许回秋没有挣扎，没有拒绝。

“叮——”电梯门打开，许回秋伸手扶了扶额头，便抬步先走了。“顾先生，我今天身体不适，先不陪你了。董事长的办公室在二十八楼，你待会儿自己上去。不好意思。”许回秋没有回头，李明语伸手想要拉他的衣服，却终究忍了下来。他刚刚说的有些过分……可是，他一想到他的哥哥到现在还留在段丘晋的身边，哪怕是为了报仇，他都恨得牙痒。

许回秋回家了，不是段丘晋的家，而是之前的小公寓。两个多月都没有再回来过，屋里却依旧干净整洁，似是一直有人居住一般。应该是明语吧，那天走的时候给他留了一把钥匙。

许回秋瘫软在沙发上，李明语突然出现在公司，以这样一个身份，他真的捉摸不透，更加捉摸不透的却是，一向跟李氏有仇的顾善文居然会从旁协助。他看不清真假，而李明语今日脸上的自信之色更是让他想到十几天前的颜正辞……李明语是他的弟弟，绝对不能受到任何伤害！

许回秋猛然起身，他必须要说服李明语让他不要插手这件事！刚准备出门，门却自动开了，进来的人正是李明语。“哥？！”李明语显然有些紧张，刚刚自己口不择言说了那样的话，想必二哥也真的生气了。心里一团乱麻，匆匆见过段丘晋后，便以回来整理东西为由离开了公司。

回来的路上一路懊悔，正是不知道该跟二哥怎么解释，走着走着竟然也习惯性地回了之前许回秋的公寓，便决定上来坐坐。却是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内的许回秋，他脸上没有怒意也没有失望，只有焦虑和担心。

“明语！”许回秋也有些惊讶。李明语忙把门关好走到了许回秋身边。话都来不及说，却是一下扑了上来，紧紧地拥住许回秋。

“哥，对不起，我刚刚，太恶毒了。我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李明语自责着，声音也有些哽咽了，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知道其实所有人中最为痛苦的就是他的二哥。他当年就知道，二哥深爱的人是段丘晋……段丘晋。李明语咬牙切齿地在心中重复着这个人的名字，如果没有他……他收紧了手臂，“哥，我只是，不希望你……再让自己这么辛苦……”他断断续续地话语却是说得让他自己更为伤心，他刻意地去挑选的措辞，却也不能说个明白。

“明语。如果你想让我轻松一点儿的去报仇，你就不要去插手这件事情了好不好？我只有你一个弟弟，我不能让你再受伤了。”许回秋的话语传到李明语的侧耳，那唇齿的一张一合吐出的气息温暖了他的侧肩，却让他的心凉透了。只是弟弟……而已。

“哥。”李明语轻轻叹息了一声，推开许回秋。“没事的。我会小心的，这一切都是大哥的安排。”

“什么？”许回秋更为惊讶，一向谨慎的大哥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看出了许回秋的不解，李明语忙把他拉到一旁的沙发坐下，“你听我解释，哥。”

李明语伸手拉住许回秋的手，传递着彼此的温暖，他明明有更多的话要说，可是此时却只能叹了口气，解释道，“顾善文之所以帮我们，是因为之前段丘晋抓到的他的把柄，我们也抓到了。更重要的是，我们还有更多的一个筹码。

当年，顾善文的哥哥本来是顾家企业的继承人，但是顾善文却想自己将家族企业占为己有，所以才在他哥哥做手术的时候，买通了医生，导致他哥眼瞎。当年顾善文跟他哥哥承诺，等他将来退居二线的时候，必把家族企业还给他哥哥儿子，也就是顾城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