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很好。”
在不久之前,它分明是出现在胡尚佑的口中的。胡尚佑心道,不得了了,笨花妖要变成一个恶作剧的、坏心眼的花妖了。
白芍却是没有这么多心思的。他本来是有些怕这句话会惹恼这只小狐狸的,为此做好了简单的防御措施,可是显然它们是
不必要的。胡尚佑虽然带着愤慨瞪着自己,但脸颊却升起了可疑的红云,使得那个严肃的愤恨的表情,也显得不怎么可怕
了。
24.满身风尘未梳洗
倒霉的俩伙计抬着浴桶推进了屋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况。
胡尚佑同其他狐狸一样敏锐警觉,他即便依旧装着饱饱一肚子的气,却是不好当着生人的面发作,随意几句把那两人打发
了。那两个伙计也是极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见客人面有不渝之色,开口道了声安便掩好门退下了。
胡尚佑看一眼那满满漾漾的热水,他自己也是满身风尘还未梳洗。他撇下嘴,拾了块放在架子上的干净手巾,又拿脚盆舀
了半盆的腾腾热水,放到床边道:“伸出脚来吧。”
白芍既惊又恐地瞧着他,不明白他的下一步举动会是什么。那盆里的水和浴桶里的水一样滚热还地冒着气,白芍心道:是
要把我烫了做花汤吗?
这纵然是个民风古朴的朝代,吃地不过是飞鱼走兽油盐酱醋,文人墨客却有一样顶风雅的食目:花宴。他们心细万分将最
新鲜娇嫩的花们净了身子摘了叶子沐着阳光散着香气,一瓣瓣地将它们轻扯撕碎,调了味放了汤,极之细致地吃入肚中。
这风潮又渐渐传入平常老百姓中,皇孙公子品的是美人痕西施泪,荒野平民嚼几片不知名的野花,也觉得很是满足。
他见胡尚佑上下地打量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就把自己整只脚都缩到了被窝里,心里又忍不住发着憟,来来回回地道:他果
然是生气了,他果然是生气了。
胡尚佑却是左右等着不见他自动探出脚来,反倒是愈发地朝床里边缩了回去,没有一点要出来的意思,真是不知道气往哪
里出。他一个猛扑上去就把那毯子给扯了下来,又拽着白芍出来一些,恨不得自己能同胡睿禛敲自己脑袋一般给白芍好几
个栗子:“叫你出来便出来,哆哆嗦嗦做什么?”
白芍不过是躲躲闪闪,哪有哆哆嗦嗦那样可怜。胡尚佑的半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两只手又被抓地死死地,白芍只觉得
自己要痛地打哆嗦。他的腿脚还是僵麻,胡尚佑又远非小狐狸时那般娇小玲珑,这一扑之下只觉原本木着的下肢突然活了
回来,一同带着的是这突如其来的重量。
胡尚佑也是反应过来,放了手登时从他身上滚下来,急道:“是压着了吗?压着哪里了?痛不痛?”
即便是人身,太重也当然是不会的,白芍小心自觉地将脚挪出来一点儿,缓过几口气,也便不那么难受了。胡尚佑着急说
话时总会一叠声地,让人插不了嘴。又埋怨道:“痛就说出来啊……你不大叫一声,我怎么会知道你这样笨,连躲都不会
躲一下。”
他又是皱着眉,又是瞪着眼,好像这一次做错的又真是白芍。
白芍只有道:“刚刚脚不太灵活……不痛的。”
这“不痛的”三个字一出来,胡尚佑便看了他一眼,却又不是刚才凶巴巴的瞪着的神情。白芍不晓得自己这句话是不是说
错了,只听胡尚佑道:“好吧,是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他懊恼泄气地说完这一句,就转身拿着手巾放进盆里的绞了个七八分干,又过来把白芍探出来的脚搁在了自己腿上,慢慢
用温热的手巾轻按着擦了一遍。他的手法笨拙,动作又不连贯,估计对自己的哥哥也没有做过类似的活计。白芍的两只脚
冰冰凉凉,他换了水多捂了会儿,总算是带了点暖意,才把它们放到脚盆里。
白芍的血液又在脚底板活跃起来,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脚趾头现在是又舒适又自在。可那活泼的血液也一直地冲到他的
脸庞上来,他简直不能去看胡尚佑的眼睛。白芍有点不明白,胡尚佑瞧着他的那会儿,想的是什么。
好在胡尚佑那么自然而然地做着这一切时,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起头来过。白芍要松一口气,他拿捏不准如果胡尚佑用刚才
的神情看过来的话,自己会不会又让他恼怒地悄悄往后退过去。
这会儿的水温倒很好,只略微地烫,浸地很是舒服。白芍低头瞧着自己的两只脚丫子,水很清,他看到那两个大拇指头翘
了翘,同对方打了个友好的招呼。
多不好意思啊。他心里想着,洗脚都要别人帮着。
他低着头,再接再厉地暗暗地叹着气看着自己的脚。他之前还害怕胡尚佑要把自己炖了做汤的,真是小人之心,不识好歹
。现在想厚颜地赶着说一个“谢”,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胡尚佑不介怀地拍了拍他的小腿肚子,道:“血活地差不多了,好好去泡个澡吧。”
白芍偷偷留意到他说话时,嘴角一直上扬着,仿佛很是开心。虽然明白这个是天生的笑模样,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开心起来
。
25.可是不是个姑娘
这个开心连带着本是绷牢的、端着的五官都放松下来。胡尚佑想,这才叫不痛啊。
他出来的时候把门关严实了。冬天的天黑地特别地快,即使这会儿的冬天已经快要过去。胡尚佑为着方便直接就是从窗里
跳了出来,百无聊赖地晃荡在街上瞧着回家的行色匆匆的路人。他也不是没有看过白芍脱光光洗澡的场景,可毕竟那时他
们都还小。
他同自己说道。现在大家都这么大了,总归有点不好,何况又是那么个爱害羞的花妖。
胡尚佑想着自己假若赖在房间里,那个小花妖肯定是又要气地脸一阵子发白,一阵子发红,自个儿闷闷地,却是一句话都
骂不出来。
这个假想让他乐不可支。他才不会去想,方才说到可以泡澡,瞧着浴桶时,自己也不知所以地忽然脸红了的情形。这街边
也有几处冷清的地方,他拣了个破败了的门槛坐下了,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瘦瘦长长的雪条。他的怀里总可以掏出许多神奇
或是糟糕的事物。周边有光亮模模糊糊地映过来,照在这个光滑剔透的小物件上面,有着朦胧的美丽。胡尚佑就觉得自己
心中的快乐又多了好几分。
他无所事事地四下逛着,算计着该是差不多了,才溜溜达达地爬墙回了屋里。白芍果然已经收拾妥当,浴桶里的水早已凉
了,白芍只穿了里衣,整个人团团地裹在了被子里。
他见胡尚佑进来了,就很过意不去地开口道:“外面很冷罢?我做事总是拖拖拉拉的。”
胡尚佑把外面御寒的袍子往椅子上一丢,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才道:“是么?换做是我的话,一定要比你多花上一炷香的时
间。那香呢,还得是放在佛祖最跟前的,最最长的那一种。”
他拿手比划了一个长度,才比划完,就“呸”了一口,把茶杯扔桌上了,“这茶怎么是凉的?”
他这话问的傻。他又没让人新送了茶水上来,这壶壶罐罐也不是自家的精怪,怎么会懂得把热气都存到自己肚子里不散开
去。
白芍道:“放地有些久了,我去叫他们再送壶上来吧。”
白芍的被角都掖到了脖子上,整个人缩着,只露出个脑袋来。胡尚佑瞧着他这副怕冷怕地要命的模样,把他要掀开被子爬
起来的动作止住了:“得了得了,是凉茶我也喝了,反正都是这么个坏味道。”
他瞧着白芍的神情,仿佛还是有些想要起来,便直接拿了茶壶灌了一大口:“……好了。这下不口渴什么都不用再喝了。
”
白芍仍是犹豫道:“喝冷的……不会拉肚子吗?”
胡尚佑恼火之极地看着他。白芍硬着头皮迎着这恼怒的视线,生硬地转换话题:“那香那么长,会不会把人洗皱了?”
胡尚佑要好一阵才想到他说的香是佛祖那一挂的事。他这会儿已经到了白芍的床跟前,索性趴在他的床边,扯一扯白芍散
在枕头上的青丝:“别人就不知道啦,你的话……”他故意地凑过去一点,满意地瞧着白芍白扑扑地带着浴后的微粉的脸
瞬时变地通红,“现在就来检查一下吧。”
白芍惊恐万分地抱着被子缩到了最里边,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种事怎么能够乱来?”
胡尚佑胡咧咧道:“只是看看有没有皱成一团啊,有什么呢?你又不是一个大姑娘。”
他这话说地全是歪理,只是说话的样子一派正气,脸上的神情虽然是神气活现地,可真是一个清清透透的少年郎。白芍不
由自主地,觉得自己是有些说不过去。
胡尚佑又道:“再说就算你真是一个大姑娘,小爷我也会对你负责的啦。”
白芍就知道方才的过意不去完全是不必要的了。他想起起初的时候,禛哥哥同自己说过的,假使这只小狐狸拐着弯气自己
,最好的法子,就是理也不要理他。
他瞪了胡尚佑一眼,在胡尚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转过了身,朝着里面,把脑袋也闷在了里面。他闷了一会儿觉得心里
还很是恼火,便一下子坐起来,扯下被子瞪着胡尚佑喊道:“我才不是姑娘!”
胡尚佑目瞪口呆地瞧着他,道:“我头一次听你这么大声地说话。”
白芍也是第一次这样大声地说话。他咬着唇,努力蓄积起力量,用力地瞪着理直气壮扯开话头的把自己当成姑娘家来调侃
的胡尚佑。
胡尚佑道:“大点声也很好啊。”他见白芍还是瞪着自己,就把掉在了腰上的被子帮他拉上来一些,“好吧,你当然不是
个大姑娘。”
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也不是个小姑娘。”
又叹口气,道:“更不是个老姑娘。”
兴师问罪的白芍被这几句话说地哭笑不得。胡尚佑已经把那句得罪人的话给纠正了,又是加了这么多句的强调,虽然白芍
一点也不想要。
他晓得禛哥哥喜欢的是那个季公子,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也知道禛哥哥一点都不喜欢那个美丽温柔的温姑娘,甚至
还有些讨厌。对其他的女孩子,也总是不冷不热,不怎么耐烦的样子。如果自己是个姑娘……白芍庆幸这只是个假设。
他也明白爱玩爱闹的胡尚佑只不过随口同自己开了个小玩笑,是自己反应过度了。他只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容易
地就发了火。
胡尚佑并不知道白芍的心里七弯八拐地走了这么多念头。他见白芍还是冲自己瞪着眼,却一点也没有凶巴巴的感觉,就接
着道:“无论你是个大姑娘,小姑娘,还是老姑娘,只要被人看光了脚,就要赖着过一辈子了。”
“多倒霉呀,”他看重新躺下来的白芍又要憋着气了,就笑一下,道,“可是你不是一个姑娘。”
26.陪我再说说话嘛
白芍也知道是没什么好生气的。他闭上眼,只求能好好睡一觉,胡尚佑就来拉拉被子,道:“别这么小气啊……陪我再说
说话嘛。”
这一句说地可怜兮兮,又带着哀求口吻。白芍撑了一会儿,最终仍是无奈地睁开眼,叹一口气,才对厚着脸皮的胡尚佑道
:“……说吧。”
胡尚佑瞧他这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就十分想伸手在那忍耐的微颤的眼睫上轻轻碰一碰。他的心里痒地可以,他在回来的路
上想好了很多话来逗白芍的,也想好了很多有好笑的小故事,并不会像方才的那一声“姑娘”一样惹恼了这个小花妖。这
一会儿白芍真点了头让他说了,胡尚佑的脑袋里倒成了空空如也,他说了句实诚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芍便睁大了眼睛,像看个小怪物似地看着胡尚佑。哪里有过一次,是这只狐狸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场合吗?得理的时候总
是滔滔不绝,不得理的当口呢,总会被他掰到道理全在为止。
胡尚佑忽然害羞起来,拿手把那双盯着自己的疑惑又探究的眼睛遮住,小声道:“别这样看着我啊。”
他有种手中藏了只蝴蝶的错觉,白芍眨了眨眼,那对小小的翅膀就一扇一扇地,轻巧温柔地擦过手心。
白芍却是打了个小寒噤,把胡尚佑盖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只手拿下来:“……手怎么这么凉?”
胡尚佑便把手放在自己脸上试一试,犹疑道:“……还好吧。我不怎么觉得冷啊。”
白芍就瞧了他一会儿。胡尚佑便同刚才一般,左右地惴惴不安起来。终于听到白芍道:“……外面还是果然有些冷的罢?
你的手……也放进来捂地暖些吧。”
白芍说完了,就把裹地严实的被窝掀开了一点,刚好够胡尚佑把两只手都放进去。胡尚佑原本摇着头道:“路上有一盏盏
一排排的红灯笼,半分冷意都没有。”可一看那开了个口子的被子,就腆着脸,吭吭哧哧开开心心地把手老老实实地放了
进去。
被窝里实在是暖和,白芍的一双手软绵绵热乎乎,就这么把伸进来的胡尚佑的那两只手握着。他们两个此时靠地极近,白
芍的眼睛就像黑葡萄那样,圆圆的,带着湿润的光泽,胡尚佑觉得自己只要把头低下一点,就可以把它们咬到了。
白芍不自然地把头偏过去一些:“那个……你说街上有灯笼啊?”
胡尚佑点点头道:“是啊是啊,每家每户都挂着,可热闹了。”
他一打开了话篓子,就连绵不绝地继续了下去。他的话说地趣致,也大约是夜半的缘故,胡尚佑的声音比往常要轻一些,
夹杂着许多的低柔温暖,像是春日里飘荡着的缠绵不去的晚风。白芍听他说着那么些好玩有趣的事物,到会心处,便弯着
眼,是一个笑模样。
胡尚佑道:“……等哪天得空了,我带你去逛逛。那些卖纸鸢的啊,卖汤团的啊,可有意思了。”
白芍的眼皮已经是渐渐沉下去了,可仍像是在迷迷糊糊中听到胡尚佑的问话,扁着嘴,有很多委屈一样地,“唔”了一声
。
胡尚佑见他这副模样,便道:“明明是你让我给你讲的啊,结果倒像是我欺负了你。”
他嘴里这样说着,却是把手从白芍失了力道的,不再包容着自己的温热的手掌中轻轻抽了出来。又把白芍的被子像方才一
样地,掖地服服帖帖地。
他轻手轻脚地站起来,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落入了熟睡的白芍。仿佛是察觉到从桌上映过来的灯光,白芍的眉微微皱了一
下,胡尚佑便吹了一口气,那豆光亮径刻间熄灭了。
胡尚佑就在这一片漆黑中又让人抬了一桶水。店里的伙计摸着黑进了屋,差点被地上的不晓得什么小东西绊上一个跟头。
刚想“哎呦”出来,身周就似乎有冰冷的寒意冻结住了空气,只听那个一直凶巴巴的却分明很是俊俏的少年人冷冷的声音
传来:“出去吧。”
两人只有急急忙忙退出去。客人爱关了灯洗澡有什么呢?反正他给了这许多的费用,就算喜欢大冷天的泡冷水澡,也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