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阿海来找雪兰,然后两人眉开眼笑地一块出去了。
外婆和大舅他们都在院子外头乘凉,和村里头的人聊聊天什么的。
我则避开小雄小斌两个捣蛋鬼的纠缠,偷偷躲到了后院的干草堆上。
金色的月亮又大又圆地挂在天上,万里无云,玉宇澄清。
胖子走了已经一个多月了,依旧音信全无,而当初他妻子留给我们的那个电话号码,也依旧无法打通。
这个死胖子!为什么还不跟我们联系?
我蜷缩在干草堆上,看着圆圆的月亮孤独地挂在墨蓝色的夜空中,任由浓浓的落寞将我融化得有如雪水,再难收拾……
躺了好一会,我挣扎着爬起来,慢慢走到村外的湖岸,独自划着小木船进入芦苇荡。金灿灿的月亮倒映在水面上,泛着金黄色的光芒,随着漾动的波浪一圈一圈地将芦苇荡照得满塘清辉……
再过些日子,这些金黄色的芦苇就要被收割了。
芦苇丛中还此起彼伏地响着几片蛙鸣,零星的蛙鸣让我回想起那第一次他陪我到芦苇荡拾野鸭蛋的每个场景。
他沉默的样子,他憨笑的样子,他认真的样子,都那么的让我痴迷留恋。
我无法摆脱这段仿佛黄梁美梦般的时光,只能任由心绪沉醉迷乱。他的离去,竟好像带走了我的所有,让我茫然不知所措……
又想起在那一场瓢泼大雨中,他背着我穿梭在碧绿的芦苇丛里。鼻翼间,此刻仿佛还能闻到他身上那阵淡淡的男人气息。闭上眼睛,却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地对自己说:“他已经走了!”
脸上一凉,连忙用袖子擦了擦,叹了口气,松开手上的桨,无力地躺倒在船板上。仰望着这一片广袤无限的夜空,只觉内心一片凄然,那一个不知不觉所爱上的人,此刻,竟不知在天的何方……
陆胖子,陆胖子……
你个死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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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雏菊已经开放了,小小的花朵在晨风中微微摇曳着,洁白清新。
第一节课下课,老裘从教室回到办公室。
扔下教案,见我又呆呆地对着窗台上那盆小雏菊,于是对我笑了笑:“这两天玩得不开心?”
“开心啊,开心得要死了。”我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走过去扶着他的肩膀,问他:“老裘,怎么样可以不那么想一个人?”
他看了看我,想了想,说:“这个……我觉得你可以找点别的事情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要不然就另找一个人来代替之前那个,或许你会觉得好过一些。”
找点别的事来做?
另找一个人来代替他?我忍不住暗自苦笑。忽然感觉这个想法很傻,太傻了!
我从来没试过对一个人有过这么样的牵肠挂肚,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
还是找点别的事来做做吧。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一有空就天天拉着小杨他们打羽毛球,打乒乓球,打篮球。
小杨刚开始的时候被我缠得没办法,老跟挨宰时的猪一样冲我叫苦不迭,但是后来发觉无法逃离我的魔掌,渐渐地也就屈服于我的淫威之下了。
这样过了几个星期,虽然有时候那种浓厚的思念还会跳出来纠缠不清,但是比起之前的寝食无味已经好多了。
可喜的是,在体育老师的王哥的英明带领与指导下,我和小杨的乒乓球、羽毛球技术呈现突飞猛进的骄人进步,大有取而代之成为体育老师的势头。
我们的球越是进步,就越是缠着他要他指点,终于有一天,他扔下吃了一半的饭碗欲哭无泪地对我们说:“亏得你俩没去学打球,要不然瓦尔德内尔和赵剑华他们都要喝西北风去了。”
“敦哥,你说老王他是在为我们感到惋惜吗?”小杨后来悄悄问我。
这个傻孩子!我很是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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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进入初冬季节了,天气渐冷。
又到周六即将放学时,黄主任打电话来,说是让我准备一下,中午和他一块出去吃个饭。
这倒是个稀罕事!因为他偶尔也会拉我们出去吃顿饭什么的,但单独叫上我却是仅此一次。
放了学后,他过来找我,然后两人一同离开办公室。
到校门口时,我的心突然“怦、怦、怦”地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因为我看到了卢书记的那辆小轿车!
“黄伯伯、余老师!”车子上对着我们招手的正是小卢国亮。
卢书记坐在车上对我们笑了笑。
我不由地紧张起来:上次喝醉酒的事情还在我心里萦绕着,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他会不会因此而鄙视我?
我暗自留意了一下他的神情,除了那一脸和善亲切的笑容,我还确实没发觉有什么异样的东西。
黄主任坐在他身边的副驾位子上,我和小亮则一块坐在后边。
“老黄,吃什么菜?”
“湘妃馆怎么样?”黄主任想了想,说。
他听到这几个字后有意无意地扫了我一眼,笑着说:“行啊。”
我的心里猛地跳了一下,连忙看往别处。
“余老师,你怎么不说话呀?”小亮拽了拽我的衣服。
“噢,”说什么呢?我眨眨眼睛,问他:“怎么不见你爸爸妈妈一块来呢?”
小亮笑嘻嘻告诉我:因为他家在邻县的一个乡镇里,他平常都住在这边的大伯家,只有在周末和放假的时候才回去跟爸爸妈妈一块住。
他家不是在这个县?那他为什么来这边上学呢?我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再问什么。
这时,车子开动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前边,透过后视镜,我看着到了那个正在一边开车,一边与黄主任交谈着的卢书记,内心深处竟泛起了一丝微微的波澜……
四十五
如果李老师还活着,他俩的年纪应该差不多。
他们的样子有些相似,给人的感觉也差不多,尤其是那种信服感。只是卢书记比李老师要胖一些,身上少了点李老师的书生气,多了几分领导干部的魄力和气质。
当卢书记与黄主任谈笑风生的时候,我一边陪着小亮说说话,一边偷偷地观察他。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一举一动,对我的眼球都似乎有着一种奇妙的吸引力,还有他那爽朗的笑声,更是让我侧目不已。
他好像是介于李老师和陆胖子之间的一种人。既有着李老师的儒雅,也有着陆胖子的豪爽,以至于我不知不觉中,在他身上同时看到了两个人的影子。
席中,黄主任去了一趟洗手间。
他拿起酒瓶,给我的酒杯斟满了,然后跟我碰了碰杯,笑着问:“小余,怎么看你还是有些开心不起来的样子?”
“没有啊,我挺开心的。”我摇了摇头,把杯中的酒慢慢地喝完了。
他看着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夹了两筷子菜放到小亮碗里,对小亮说:“亮亮,你有没有给余老师夹菜呀?”
小亮吐了吐舌头,立马站起来往我碗里夹了一块鸡肉,然后笑嘻嘻地对他说:“大伯,你别再让余老师喝酒了好吗?要不然余老师又会像上次那样骂你胖子的。”
我听到这句话一时楞在当场完全不知所措,忽然有种借酒晕倒的打算……
我最尴尬的事情又被抖了出来……
卢书记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小亮的脑袋笑着对我说:“亮亮不懂事,你别怪他。上次是我不好,拉着你喝了那么多。”
这反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笑了笑:“是我自己酒量浅,又只顾和你聊天……”
正当我心跳稍微平静了些,小亮又问了一句:“余老师,这次你还要抱我大伯吗?”
小亮,余老师快哭了,你能放过余老师吗?我欲哭无泪,欲笑不能。
该死的!卢书记却只是在一边哈哈大笑,就好像是纯心想看我出洋相。
太可恶了!
小亮,下个星期罚你抄生字一百遍!一百遍啊一百遍!我的内心几乎在歇斯底里地呐喊着……
我终于发觉了:卢国亮跟小斌都将是新一代里最恐怖的捣蛋分子!
比起这两个家伙来,小雄真是个百好学生,我决定下次回去的时候重重地奖励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真的抱过卢书记么?为什么我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我趁着黄主任上洗手间回来拉着他讲话时,偷偷地打量着他。当我瞄到他那微腆的肚腩和鼓鼓囊囊的裆部时,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正在急剧地发烫……
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自己酒醉后拥抱着卢书记的一幕……
那种想法既让人躁动不安,又让人期待发生。
糟了,某个地方有了不该有的奇妙反应!
好像上次跟胖子在志强家喝多了一样,心绪有些荡漾。
胖子……
一想到胖子,我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刚才那种躁动以及生理上的反应都一下子消散无形。
三个多月了,书信、电话都不来一个,你真够绝情的……
“小余,明天下午我和书记去打羽毛球,你也一块来吧。”黄主任没发觉到我的走神。
“哦,行啊。”我微微一惊,反应过来了,却发觉卢书记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我,顿时作贼心虚地想着他是不是猜到自己在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耳根又是一阵发烫。
吃完饭后,卢书记开着车把黄主任送回家,又载着我来到学校的教师宿舍楼。
我下了车,小亮对我挥挥手:“余老师再见!”
卢书记则是对我笑了笑,说:“那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嗯!”我对他们摆摆手,目送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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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洗过澡,正依着台灯斜靠在床头看书时,房门被敲响了。
“敦哥!”是小杨的声音。
我答应了一声,跳下床去给他开门。
外边北风初起,夜凉如水。我身上穿得有些单薄了,让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噤,把他让进来后赶紧关上门。
“有事?”我问。
“嗨!没事。玉燕本来还说明天跟我一块出去玩的,谁知她刚才又说有事去不了。”玉燕是他的女朋友,两人相处了一年多了,虽然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可是看他俩那股粘乎劲,这杯喜酒估计是跑不了的了。
我跳上床,笑着问他:“她放你鸽子关我什么事?跑来我这里诉苦?”
小杨嘿嘿地笑,说:“哪呀,这不过来看看你敦哥嘛,顺便问问你明天有没有啥好玩的安排。”
“没有。”我摇摇头,说:“不过明天下午会跟黄主任他们去打羽毛球,你要不要一块去?”
“又打球?”小杨有点失望,想了想又说:“好吧,反正也没哪儿可去的,几点啊?”
“到时候我叫你就行了。”
送走了小杨之后,我又静静地看了会书。
但不知怎么地走起神来,突然想起了卢书记,又从卢书记想到了胖子。
心中烦躁,于是把手里的书扔下了,走到书桌前。
打开锁,轻轻拉开抽屉,角落里放着三件东西。
台灯的光线很柔和,映射在那张照片上。
照片上的他正穿着青绿色的军装,浓眉大眼,身材魁梧而略微发胖,却是那么的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想起几个月前的暑假,我刚进入外婆家小院见到他第一面的情形;想起滂沱大雨中,他见我扭伤脚踝时关切的眼神;想起他在田间认真帮忙锄草施肥时,脸上汗珠闪烁的阳光;想起他被箐姐刺伤时那委屈的神情,还有午夜梦回中他那一声声包含着极度哀伤的呼唤……
那块刻着“dunhill”的银色打火机躺在手心里,映着灯光,照射出一种寂寞的金黄色。
沉甸甸的感觉就如那份情,细小而凝重。
放下打火机,视线落在了抽屉最角落里那卷微黄的绷带上。
拿起那卷泛黄而带着黑色血迹的绷带,眼泪再止不住掉出眼眶。
闭上眼睛,感觉到的是他那宽厚的肩背,听到的,是他很认真说的那句——“我希望你和你外婆一家这辈子都能平平安安!”
我不是故意要想起他,只是……
他一直都藏在了我的心中。
陆胖子!难道是你出了什么事吗?
四十六
由于习惯了早起,所以赖床到七点半的时候就实在赖不下去了。
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之后到小杨的宿舍外直接拿脚踹门。
“敦哥,你要谋杀啊?今天是周末啊!还让不让人活了?”小杨拖拖拉拉地开了门,一脸的睡眼惺忪,见到是我之后,十分郁闷。
“嘿嘿嘿嘿……快点起床跟我一块去吃早餐吧!我请客。”我见到他的猫样忍不住好笑起来。
“下次我请客好了,只求你别大清早的来踹门!”小杨哭丧着脸回房去刷牙洗脸。
朝阳初升,晨风微寒。
昨晚好像做了个好梦,具体是什么内容已经忘了,只知道现在心情很舒畅,好久没那么痛快过了。
我站在阳台上舒展了一下筋骨,感觉整个人精神焕发,活力无限。
病猫似的小杨换好衣服关上房门,看了我一眼,还是很郁闷:“敦哥,你昨晚做春梦了?怎么今天精神得跟准备配种的猪似的?”
说完没等我拿脚踹他屁股,他就一溜烟地跑了。
吃过早餐已经是八点多了,早晨的阳光洒遍整个大地,虽然北风吹着还有些寒意,但那金黄色的光芒映得人心里发暖。
因为两个人上午都没有什么安排,所以小杨便提议坐车去县城北边的云英观和荷香公园逛逛,我不置可否,于是两个人上了公交车。
当车子路过县委宿舍小区时,我想起了卢书记就住在里边,下意识地就往小区方向看去。
忽然看到小区大门不远处有两个略微眼熟的身影闪过。
那是两个青年男子,一个梳着中分头,一个留着齐耳长发。
我想起来了!那个中分头是豪哥!
几个月前他们还曾经跟我和胖子在小关帝庙打过一架,那个长头发的胳膊当时还被胖子拧脱了臼的。
只见他们手里提着两个红色塑料袋,长头发还拎着只鸡,看样子是要进县委宿舍小区。
小杨见我一直盯着车窗外看,于是问我:“看见熟人啦?”
“不是。”我摇摇头,但随即又笑了:“算是吧。”
小杨被我整得莫名其妙,叹了口气没再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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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敲门声把我从午觉的睡梦中吵醒了。
“小杨同学,不是跟你说了我会去叫你的吗?”这个该死的家伙!竟然想着报复我。
我恣意地伸了个夸张的懒腰,从床上爬起来。
门一打开,外边站着个男人。
雪白色的运动套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整齐、素洁、儒雅、大方、帅气……
拿这些词来形容此时的卢书记确实不过分。
要是穿在陆胖子身上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这个想法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在睡午觉?”卢书记呵呵一笑:“睡醒没有?”
“开门见到是你的时候就醒了。”我笑了笑,心说:幸亏刚才没骂人,要不然更尴尬。
我换过衣服,拿了球拍,然后又去叫上小杨,三个人一同下楼去了。
小杨跟我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上了车后,我给他俩一介绍,小杨立马闭了嘴,变得拘谨起来。
我看着他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直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