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芦花 上——遨游四海
遨游四海  发于:2013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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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留着你的希望,让后边的人也看到希望……

——遨游四海

两手相牵,十指相扣,便是我今生的最大追求。

——余敦

胖子,如果能得到你的爱,死亡,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余敦

你那漫天飞舞的花瓣只飞在了你的世界,而我无论如何伸手,都接不住一片……

——余敦

泥土芬芳,稻草金黄,只是——天边那一弯彩虹,我永远也追不上……

——余敦

父母百年之后,谁来为我们牺牲的青春和幸福结帐……

——余敦

「那一片芦花」

1992年,初夏时分,天已经开始热了。

学校放暑假,前段时间学生期末考试给忙得一蹋糊涂,现在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踏着噪叫的蝉鸣回到乡下的外婆家时,已经是下午的四点多。

隔壁的阿黄一见我就跟狂犬病发作似的,咬个没完。估计上次扔了根发霉的肉骨头给它,让它拉了好几天稀,现在正抱恨在心呢……

嘿嘿……小样!懒得理你~

进了小院,里边静悄悄的。奇怪了,那几个兔崽子跑哪疯去了?

“小斌!”

“小雄!”

“雪英!”

“雪兰!”

都没人应我。

倒是我见着了一个人……

因为他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边,睁大了双眼看着我。

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番,硬没认出这个人是谁。

块头不小,胖子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模样。发青的寸头,扎着白色的绷带,脸圆圆的,有一处轻微的擦伤,肉肉的鼻梁,嘴巴微抿,下巴上是细细密密,长短不一的胡子茬,两个耳垂挺大,一看就知道是个有福气的人。

但是总感觉怪怪的,是什么?

我想了想,哪不对劲呢?他的衣着很普通,普通得……好像是大舅的衣服?

我眼光往下一遛……

短裤头、拖鞋,竟然都是大舅的。

客人?亲戚?小偷?骗子?后边两种不大像。

噢!是他的眼神!

嗯,是的。他的眼神有些朦胧、呆滞,和这张富态而圆润的脸极不搭配,显得很不协调。

难道是……傻子?

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对他礼节性地点点头,发觉他还是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在打量我。顾不上再去理他,转身把院子的小栅门带好,径直走进屋里。

放下手里的水果,提起装满凉开水的白瓷缸,张开我的血盆大口就是一通猛灌。

屋里面静悄悄的,外婆耳背比较厉害,不知道在不在家。

“外婆?”喝过水后袖子一抹嘴角,扬开喉咙嚎了一嗓子。

没人答理我。

跟鬼子进村似的扫荡了一遍,依旧没发现敌情。

人都哪去了?

正要出门去找,小斌和小雄两个捣蛋鬼冲进来了,见到我就抱着我大腿表哥长、表哥短地嚷。

两个双胞胎表弟今年刚满六岁,是三舅的孩子,每次见我来了就捉弄我,老让我猜他们哪个是小斌,哪个是小雄。

“外婆和大舅呢?怎么没在家?”我拿了西瓜和葡萄到后院洗了洗,把西瓜放到井水里冰了起来。

“你先猜猜我们谁是小雄,谁是小斌,猜中了才告诉你!”

“又猜?”这俩小家伙长得基本上一模一样,连三舅都有时候会弄错,我一两个月才下来一次,更加看不出来了。

我眨巴眨巴眼,一边把葡萄分给他们,一边说:“这回我肯定一猜就中!上次我来,发现小雄屁股上有个红痣,小斌的没有,所以呢……嘿嘿……”

我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个已经去扒另一个的裤子看了。

“有吗?哪有啊?表哥骗人!”小斌在小雄屁股上找了半天,没找着。

我笑嘻嘻地掐了掐他脸蛋:“小斌斌,快告诉表哥,外婆和大舅他们上哪去了。”

小斌一脸的郁闷:“怎么又被他猜中了?”

“奶奶和兰姐去了大姑家,大伯带英姐去看病了。”小雄伸手去抓葡萄。

“爸爸和妈妈去了县城,一会会买好吃的回来。”小斌的猫爪也跟着伸向碟子里的葡萄。

我一看:好家伙!两个小东西的狗爪子都乌黄一片,连忙把他们拽到水缸边上,舀了勺水给他们洗手。

“外边那个胖伯伯哪来的?”我问他们。

“是大伯在外边捡来的。”

“不对,是奶奶捡的!”两个小家伙又吵了起来。

我听了着实哭笑不得。这么大一个胖子,上哪捡的?

听说过捡猫捡狗的,还没听说捡人的……

“小雄,你来告诉表哥,他上你们家来多久了?”给他们洗完手,我在长凳上坐了下来。两个小家伙挨着我坐,还一边叭叽叭叽地吃着葡萄。

“上次你和姑妈走了没几天,大伯就把他捡回来了。”小雄眼睛一闪一闪。

“不对,是奶奶捡的!”小斌嘴里嚼着葡萄,一边嚷。

上回?那就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大伯为什么把他捡回来?你们知道不?”

小雄摇摇头。

“表哥,都说是奶奶捡的,不信你自己问他。”小斌跑开了。

“胖叔,你跟我来。”只听到小斌在院子里说。

啊?这傻小子!竟然到外边把那胖子给拉进来了。

“胖叔,你告诉我表哥,你是不是奶奶捡回来的。”小斌晃着他的手仰面看着他。

看样子这两个小家伙跟他已经混熟了。

我感到既好笑,又尴尬,一时不知道说啥好。

刚才没留意,现在才发觉:这个胖子还真够魁梧的,一米八左右的个子,胖嘟嘟的带着点壮实,站在我面前,像只熊一样。

胖子没说什么,只是对我笑了笑。

甭说,他这一笑还真让人好感顿生。如果不是他脑袋上包扎着绷带,倒是个让人很愿意亲近的家伙。

我开始对他的来历有些兴趣了。

我很自然地跟他握了一下手,这胖子掌心肉实肥厚,而且感觉手劲奇大,不由地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两分。

他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问他:“你……老家哪的?”

他憨憨地笑了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

我有点哭笑不得,竟然第一句话就请我吃闭门羹?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难道是失忆了?我盯着他头上白色的绷带。

曾经听说过有失忆这回事,但这还是第一次亲自碰上。如果不是他头上扎着绷带,我真要认为他是在耍我,只是这也让我越发觉得好奇。

“难道你对以前的事情一点都记不起来吗?”

“只记得来了这个村子之后的一些事,之前的完全没印象了。”他苦笑了一下,反倒让我不知该怎么问下去。

两个小家伙则一边叭叽叭叽地吃着葡萄,一边侧着小脑袋瓜看着我们俩。

小雄抓了两粒葡萄塞进胖子的手里,胖子呵呵呵地对他笑了笑,一手接过葡萄,一手轻轻地摸了摸小雄的脑袋。

“那你叫什么名字?这个你也不记得?”我不肯死心,又问。

他看着我,轻轻摇了摇头,有点无奈地笑着。

“那……我外婆他们怎么叫你的?”我看看他,又看看两个小家伙。

“表哥,他叫胖叔。”小雄和小斌在一边咯咯咯地笑着说。

我没吱声:胖叔?看样子他大我不了多少,叫他叔我挺亏的。

“他们叫我胖子或者胖老弟。”他笑了笑:“你也叫我胖子吧。”

“噢,那好,”我刚说完,又觉得不对:“你比我大些,我就叫你胖哥吧,呵呵呵呵……”舅舅们叫他胖老弟,我叫他胖哥其实也不大合适,但论年纪,我这么叫他其实也没错。

于是乎我这辈分就凭空长了起来……

大约半个小时后,大舅带着雪英表妹回来了。

雪英十二岁,这两天感冒了一直没好,今天去镇上让大夫打了一针,精神不大好,跟我打了声招呼之后就回房间休息去了。

“考完试了?”大舅笑着问我。

“嗯,终于解放了。”我一边点头一边呵呵呵地直乐。

大舅今年近五十,身子板比较结实,常年的农村生活晒得皮肤黝黑,但是很健康。喝过水后跟我扯了会家常,我便问起这个胖子的事。

他先直起身看了看外边院子里坐着的那胖子,才说:“我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两个月前出现在村口,人有些不清醒,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头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痕,还有好几处外伤,看着很是吓人,村里没人敢去管他,都怕整出点啥事来。”

“那为啥把他领咱家来了?不怕他是坏人啊?”我笑了笑。

“当时他在咱家外边的榕树下坐了一整天,你外婆不忍心,让我给他盛了饭菜送去,又帮他包扎了一下伤口。只是问起他的来历时,他却捂着脑袋说不出个三六九,后来他自己悄悄离开了。”大舅点了根烟,猛吸两口:“过了两天,村口来了几个外地的小青年,跟你差不多年纪,打扮得比较时髦,还开着辆小车,进来就偷老刘家的芒果。你也知道,三乡八里的,就他家祖宗不知从哪带回来的一株芒果苗子,种到现在可算是稀罕物了。然后老刘当时没在家,他小女儿秋娟找着我,让我帮忙,刚好村里男的很多都下地去了,我只找到老支书。”

“打起来了?”我皱起眉头。

“嗯。干了一架。”大舅点点头,眯起了眼:“他们有五六个人,老支书上去说他们,他们不肯听,有个毛头先动了手,把老支书推地上了,于是我就抄起扁担跟他们干起来了。”

大舅脾气我知道,对村子里乡亲都很好,但是性子极刚,没人敢惹他的。

“当时有两个被我撂倒了之后,就听到老支书在背后大喊了一声,接着听到一声响,我回头一看,只看到地上躺了一个,那家伙手里边正攥着把匕首。这胖子就站在我身后,然后三下两下的就把其它几个都打趴了。后边老支书告诉我:当时躺在我身后的那家伙掏了刀子准备在后边给我一下,是这胖子冲上来把他踹翻了。”说到这,大舅嘿嘿地笑了两声:“不是这个胖子兄弟,可能你老舅我现在还在医院里头躺着呢。”

我听着不免为他感到有些后怕,下意识地往院子外头看了看:“后边就把他带回来了?”

大舅吸了口烟,点点头。

“那他一直没说他打哪儿来的吗?”我想了想,说:“我看他不像是傻子,会不会是失忆了?”

大舅点头:“确实有可能。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说想不起来,刚开始时我们在想:或许是他有什么难处不愿意说,但是后边发现他确实有点像是你说的这种情况,于是我带着他到县城的医院去看过大夫了,大夫说他的情况有些特殊,只能初步怀疑是头部受伤,由脑震荡引起的失忆。”

“没人来找过他?”我问。

大舅摇了摇头。

“找过派出所没有?”我皱了皱眉。

大舅又摇了摇头:“找了,当时他身上没有任何证件,只有一包烟,一只打火机,还有两张长途车票。派出所那边说是不记名车票,没有办法查到他的姓名住址和任何相关信息。”

“车票?哪到哪的?”我眼前一亮。

“阜阳到六安的。”大舅回答。

我盯着大舅:“车票和那些东西现在在哪?能拿来我看看吗?”

大舅转身回房里取出个装着东西的红色塑料袋交给我。

我掏出一看:一包“555”香烟,一块刻着“dunhill”的银色打火机,几张十元旧钞和两张皱巴巴的车票。

“这些东西除了泡过水之外,还真找不着什么线索。”我捏着这几样东西看了又看,心想:能从这几样东西推断出这人打哪来,除非是福尔摩斯了。

“泡过水?”大舅有些吃惊地看了我一眼,想了想,告诉我一件事情:两个月前,十里桥那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车祸,一辆面包车和一辆长途客车被撞下桥底的沧河,死了十几个人。

“难道是那辆客车的车票?”我心里一紧,连忙问。

“嗯,有可能。”大舅把烟头掐灭:“回头让你姨去帮忙查一下。”

******

吃过晚饭,天刚擦黑。

我见胖子坐在榕树下乘凉,几个路过的乡亲都陆续跟他打招呼,看样子他见义勇为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了。

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用感激的眼神看着他:“谢谢你救了我大舅!”

他看了我一眼,对我笑笑。

他这微微的一笑,竟然像清风垂柳拂过水面,让我心中一动:这胖子长得挺好看的。

农村的夜空总能看见很多星星。

我闲散地斜靠在榕树上,看着漫天闪烁着的星光。

这种感觉让人非常舒服,不会去想那些让人烦恼忧心的事情。

“表哥~”两个小家伙的喊声扰乱了我平静的思绪,一路飞奔过来。

“表哥……大伯……准备一会去抓鱼,你……你去不去?”小雄先跑到跟前,还没等喘过气来,就抢着说了。

“是我……先知道的,应该……我来告诉表哥!”小斌慢了几步,一边喘气一边不满地嘟起了嘴。

很久没跟大舅去夜渔了,上一次已经是两年前的事。

我帮两个小家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看了胖子一眼,笑着说:“你要不要一块去?”

胖子看了看我,微笑着点头。

两个小家伙顿时欢喜雀跃,分别拉着我和胖子的手往回走。

跟大舅去夜渔是一件惬意而有趣的事。

两个小家伙吵着要跟去,三舅和舅妈开头死活不让,结果两个小家伙使出了一哭二闹三打滚的功夫,硬是把夫妇俩给制服了。

我和胖子笑着抱起两个泥娃娃,一边给他们拍干净衣服,一边答应三舅和舅妈会帮忙照看这两个小家伙。

这下两个娃娃才开心了,也不顾一包鼻涕一脸泪花的咯咯直笑。

“哼~!两只小花猫,一会哭,一会笑,这边滚,那边闹!”雪英在边上笑着拍手羞他们。

两个小家伙朝她瞪眼嘟嘴,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各抹了一把鼻涕,追过去要往她身上抹,雪英吓得赶紧尖叫着跑开。

胖子看着这三个娃娃打闹,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

他应该也有妻子儿女在家里盼着他早点回去吧。

******

大舅和三舅带上渔具,踏着朦胧的星光走在了前头。

我和胖子背着照鱼灯和竹篓子,带着两个小捣蛋在后边跟着。

八仙湖面积很大,在夜色中显得宁静而神秘,站在湖岸上,耳边传来的是阵阵时隐时现的蛙鸣虫唧,还有偶尔几声水鸟扑击水面的声音。

大舅和三舅放船离了湖岸,往湖心慢慢划去。

这个湖有两个泉眼,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长年泉涌不断,细水长流地流进湖里,湖水蜿蜒而下,连接到沧河的一个小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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