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会冷吗?」诸兄大人问道。
「我们回去吧——」正说出这句话时,远处传来快马奔驰的踢跶声,两人一同回头看。
马儿从三条大桥的另一侧,急急往桥的这头奔驰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这不是寻常的跑马方式。」
诸兄大人皱着眉头喃喃说着,千寿也跟着点头道。
「肯定是有急事的使者。」
说着话的当下马我快步地接近,抵达桥边。咚喀咚喀的马蹄声奔驰过桥板往前冲,很快地掠过两人面前。
「咦?」千寿看着远去的男人背影回头说:「那是——」
下一瞬间,男人拉拉缰绳。手法相当地粗鲁,使得马儿发出嘶呜声昂起马头。好不容易安抚马儿,男人马上将马头转过来,回头走过来。骑在马上的人……不正是……
「这,不是光正大人吗?」
千寿惊讶地说,诸兄大人也看清楚来人长相,踢踢「雾岛」的马腹快步向前。与回头走的光正碰上时便停下马来。
「发生什么事了?业平大人怎么啦?」
「这,这个——」
在马鞍上尚未喘过气息的光正大人,人与马看来都相当疲累,没有办法马上开口说话。
「我去替您弄点水喝吧?」千寿说着,就要下马。
「不,不用了。先找个隐密的地方,把,把话——」
诸兄大人观察一下周遭,指指桥边的小堂庙说:「到那儿去吧!」
将马牵到堂庙后方,三人进入堂中。里面有个粗糙的白木柜,上面安置着木雕的小佛像。原来是座观音堂。
关起门后里面就一片黑暗,但风就吹不进来稍微感受到一些暖意。
「发生什么事了?」
才刚坐下来,诸兄大人马上开口,再次询问风才的问题。光正大人本要说出口,但是咳一阵调过气息后,才又继续说:「业平大人遭女官春日阴谋陷害,从伊势齐宫逃了出来。」
「什么?」
「我比大人稍晚出发追了出来,大人在出齐宫前紧急地告知我,说是他被陷害做出失礼于齐宫大人的举动。」
「……怎么会这样。」
「大人是说要回京城,我想大人应该会走跟去程同样的道路,所以才跟着走到这里,但是没碰到大人就抵达京城。想必在中途超越大人的脚程吧?我还带食粮出来,业平大人什么都没有准备就飞奔出来,肯定是在中途耽搁了。」
「说不定在路上饿昏了。」
「啊,说不定要路上碰到野盗袭击。」
「也可能已经抵达京城,藏身在某个地方也说不定。」千寿说着,是想要消除两人悲观的想法才又继续问道:「光正大人,您到这里花了几天的时间呢?」
「大概,五天吧!」
「这么说,业平大人大概三天左右就到了。」
「可是这样应该两天前就抵达京城,既然是发生事情回来,应该会通知我才对。」
「可能是因为藏身在某处,不方便派遣使者通风报信;或者是顾虑到不想要带给诸兄大人麻烦,所以才刻意没有通知您。」
千寿不好意思说现在没有时间悲观地思考,只是拍拍自己的膝盖分析着状况。
诸兄大人呜地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听见他叹口气,重亲振作精神开口说:
「发生出乎意料的事情让我慌张了。真抱歉。先理清一下头绪,再看看要怎么做比较好。光正。」
「是。」
「你比业平大人晚了多久离开齐宫?」
诸兄大人恢愎冷静地问着,光正似乎也稳定下来地说:
「我想大概晚有一刻钟左右,因为我得等到门卫和追捕的人没注意时离开。」
「那么对方还派出追捕使啰?」
「大约派出十骑左右追着业平大人,以他们拖拖拉拉的速度,肯定追不上大人。而且,我还骗他们「主子往东国方向去了」,现在应该在骏河一带徘徊。」
「嗯,跟你主子很像,你也是个很有脑袋的谋略家。」
诸兄大人称赞着,千寿忍不住觉得有趣地想,就连说的话都很像。
「然后你就趁机会逃出来了吗?」
「是的。」
「你知道对方可有派遣使者到京城通报吗?」
「我猜想使者该是等到早上才出发的。」
「那么,你应该比他们早抵达的啰?」
「我想是的。我没有等到天亮就出发,即使天色暗了我还是尽量赶路,总之就是尽量拚命地跑。」
「这么说,我们就可以先把事情的始末先禀告给皇上知道。」
「可是实际的实情,大人并没有很清楚地告诉我,只是告诉我「被春日的表姊陷害」。」
「要对皇上说明,有这些应该就够了。」诸兄大人自信满满地表示:「现在马上入宫参见会太引人注目,今晚就先回藏人所准备,明日一早马上就去禀告皇上。不过,业平大人既然已经回到京里,究竟是躲到哪儿去了呢?」
「不管是自己家中或者是在原家族相关人士的家。」
「他应该都不会去的。」
「是,我也觉得他不会去,得要考虑到是否会牵连到他人。」
「冒犯齐王大人的罪行,轻的话被判流放。严重的话……就有可能——」
诸兄大人没有说出一面的话,比流放更严重的罪就只有死罪,让千寿心里更加地紧张起来。
「最有可能的就是会在小野参议大人那儿吧?」
「小野参议大人?」
听到出乎意料的名字让诸兄大人反阂问,光正显得有些困扰的表情说:「主子跟参议大人有些情分在。」
「这样啊!参议那儿的人也曾经告诉我,如果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尽管来找我。」
千寿想起参议家的老仆曾说过「走投无路时就来找小野家吧」的话。
「那么光正你就去参议家,在那儿避避风头。」
「可是,万一大人不在那儿呢?」
「这就交给我,你暂时就在参议家躲一阵子。如果被抓到的话,连你都难以脱罪,这样子业平大人也会很困扰的。不是吗?」
「……是。」光正难过地点点头。
「要确定业平大人是否在那儿,必须派个人过去探探。千寿,你可以陪同光正一起过去吗?」
「小的遵命。」
「还有啊,如果业平大人不在那儿,就拜托琉璃王跟延珠用他们的千里眼帮忙找找。」
「啊!这真是个好主意。」
千寿有些雀跃地想着。如果是那两个孩子,应该可以找得到失踪的人究竟去了哪儿吧?
「如果说,业平大人还待在铃鹿山中——」
「就拜托卖艺的人来帮忙。」
「嗯,有必要的话,就从左近卫舍人中募集帮手。道丰大人跟和成大人,应该都会很愿意出手帮忙。」
「是啊,大家平日都很敬爱业平大人。」
「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光正的人身安全,还有关于业平大人的情报。小心点,尽量不要太引人注目。」
「外面的天色刚巧也暗了下来。」
走出堂外,太阳已经西下,正如行寿所说根本看不清楚。天空中还残留一点夕照,地面已经一片暗沉,即使从旁经过的人,也没办法一眼看清楚对方的脸孔,正是适合隐密前进的时刻。
光正大人的马已经跑得非常疲累,行寿便让光正骑乘「小淡路」,自己牵着光正的马前进。原本光正还很惶恐说是要自己走,可是他看起来就跟马一样,显露出非常疲惫的神情。
「若您半途昏倒,我一个人可没有办法将您抱到马上,为了省麻烦,还是请您一开始就骑我的马。」
千寿这么说,光正眼泛泪光地哈哈笑道:「你说话的语气跟业平大人真像。」
千寿刻意装作轻松的语调回话:
「是啊!学习太刀技术之余就连说话的方法,都受到大人的薰陶。不过我要辩赢将监大人,那可还差得远。」
「哈哈,哈哈哈哈……希望大人能够平安无事哪……」
光正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说着,千寿故意转过头去吩咐「小淡路」说:
「听好啰,「小淡路」。现在要让这位光正大人骑在你身上,你可千万不能把他摔下来喔。光正大人已经非常疲倦了,要小心不要随意晃动慢慢前进。懂了吗?」
「小淡路」呼噜噜地发出嘶鸣声表示听懂了,行寿也摸摸它的头说:「乖,拜托你啰。」
走到大内里的路还是跟诸兄大人一起,乘着马的两人身后,千寿也牵着马跟着,采取这样的队伍行走是正确的。
「小淡路」非常地听话,一步步慢慢地前进,不知是否因为疲倦或者是找到帮手的安心感,光正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如果没有千寿在后面看顾着,大概会从马上摔下来吧。
看到在马鞍上摇晃着的身躯,荡啊荡地左右摇着,千寿赶忙跟上去拍拍光正的腿提醒他:「请您醒一醒啊!」
就这样鼓励着光正前时,到达美福门时跟诸兄大人分头走。诸兄虽然颇为担心,但千寿禀告说「很快就会完成」,便请大人先回到内里。诸兄大人还得先寻求藏人所众人的协助,必须轮流去说服大家才行。趁着今晚要向三位藏人头和另外三位六位藏人解释清楚,若不把握时间会来不及。
走过二条大路、朱雀门、皇嘉门,度过西大宫大路堀川上的小桥,眼前就是篁参议大人的宅邸。
来到门前,敲敲门,对方就来应门。
「等等,马上让你进来。」
守门的老仆马上就把「小淡路」牵进来,朝千寿挥挥手道:「快进来吧!」连关门的动作都急得差点夹到千寿牵着光正的马的马尾,听到「嘎」地关门声,这才安心地呼口气。
「怎么样,还没死吧?」老仆指的是光正。
拍拍好像想说什么话的光正屁股,老仆说着:「既然这样就下成来,自己走过来吧!」
「业平大人是否抵达这里了呢?」千寿问道。
「不,还没看见。」
「那么,可不让我见见琉璃王跟延珠,小的必须知道业平大人的去向。」
「我可不确定他们会不会知道喔。」牵着「小淡路」的疆绳走着,老仆摇摇头说:「就算是千里眼,也不可能什么东西都能瞧见。而且那两个孩子的能力该说是「天眼通」才对——不过,他们两个倒是挺兴奋地忙碌着。」
看样子双子已经知道业平大人发生灭难,开始进行搜索了。
千寿心想,可是什么是「也不可能什么东西都能瞧见」的意思啊。
诸兄大人尽快展开行动。
三位藏人头中,最先找到右少将良峰宗贞大人提起这事,因为宗贞大人跟业平大人同样身为「朝臣」的身分,相较于其他藏人头对业平大人更抱持的一份亲近感。
听完诸兄大人叙述「极机密的话」,宗贞大人悄声地问:
「这么说来,关于「冒犯的举动」一事的详情,目前还并不清楚啰?」
「是的。但是我不认为他是会做出「与齐王大人密会而导致废位」等愚蠢行为的男人。」
「嗯,他的确是个聪明人,但是谈起恋爱来也会做蠢事啊!」
「在我眼中看来,对业平大人来说跟女性交往,就像是下棋或是下双六般的游戏。」
「即使冒着危险跟有夫之妇交往,也是抱着站在悬岩上玩乐的心情?」
「曾有几度冒过这样的险,可是怎么看来,都觉得他跟那样的女性交往不是为了谈恋爱,只是想要追求冒险刺激而已。」
「哈哈哈,真是个坏男人。」
「您说的没错。可是正因为他是这样「谈断爱」的人,所以我才敢肯定地说,他绝对不会对不能攀折的花儿出手。」
「说出「绝对不会」这话,不就表示他是冒着很大的危险吗?也许他不像平常的作风,才使得自己陷入难以自拔的恋情中也说不定。」
「若是这样,业平大人就不会独自逃走。」
诸兄大人这么一说,宗贞大人也「啊啊」地点点头。
「听你的见解倒是很有说服力。只是满足自己后就丢下女方逃走的举动,如果那男人是真心要谈恋爱,绝对不会这么做,既然不是这样,也就不会对久子齐王出手。」
「是啊!更何况业平大人非常尊敬皇上,面对皇上疼爱的内亲王,那男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会招致死罪的重大罪行来。」
「可是「冒犯的举动」是春日的表姊所策划的,光靠这样的说明,皇上会相信吗?」
「应该会,而且诸兄也衷心认为这是事实。」
「我知道了。那么就由我来跟左中弁大人解释吧!」
听到藏人头这么说,诸兄真是心怀感激,如果替业平大人申辩不成,可是连同藏人头都会被降下连坐之罪的。
「非常地感激您。可是——」诸兄正打算要拒绝时。
「要说服老人家,我可是比你拿手多啦!」宗贞大人微笑地说:「我啊,对于业平这个乖僻的家伙非常中意。这你不知道吧?」
所以大人才愿意冒着连座之罪的危险出手帮忙。
「您即便不说我也感觉得到,所以才先找宗贞大人商量。」
诸兄这么说,宗贞大人又露出笑容。
「你说的话都让人感觉到一片真心,不是装腔作势。我会这么做有一半也是因为,信任诸兄你的为人。」
「感谢您的信任。」
「不过在橘真直的面前,可得稍微修饰一下说法。得先说服他「没想到藏人所出了个跟齐王大人私通的大罪人」,还得告诉他「春日这个女官,是个跟北家还有皇上之间息息相关的女性」。」
「这事我还是初次听闻。」
听到诸兄这么说,宗真大人促狭地笑道:「这件事或许连业平都不知道。如果他知道被劈腿的话,想必会觉得很可惜吧。」说着好像又想起什么,补充:「这件事,趁今晚赶快跟左中将大人报告。」
「要跟藤原良相大人说吗?」
「身为左近将监直属上司的立场,应该要早些通知为佳。还得顺便拜托北家内部帮忙。一旦被发现是族中女性——春日阴谋企划的案件,对北家来说也是两刃剑。必须得赶紧采取手段才行。」
「感谢您的指示。」
「其他若还想到什么的话,我这里会处理的。」
「那就麻烦您了。」
另一方面,藏人头右少将橘真直大人也说:「我们藏人所怎么可能会出犯下这种大罪的人来?这的确是被冤枉的?不会有错吧!」大人再次强调。
「的确不会错。」
诸兄再三保证下,大人才安心点头说:「我知道了。趁着今晚,我就去报告伯母大人。
「要告诉嘉智子皇太后?」
「当然。想必话题会传到后宫中,一旦后宫知道就会传遍整个大内里。如此一来不管是冤枉的还是真的,都会损害久子齐王的名声,连带影响到皇上的威名,当然也会让咱们藏人所蒙羞。这时候就得要靠嘉智子伯母的政治手腕,镇压住后宫的傅闻才行。」
「那么便要请您费心了。」
跪着道谢,诸兄不禁为逐渐扩大的事件感到冷汗直流,抱着(有必要的话,可能会动摇天地吧)的念头。这可是和重要的好友性命息息相关的事情啊!
身为同事的纪家三位六位藏人的反应,则和两位藏人头完全不同。
「啊哈哈哈!」
第一个大笑出来的是纪数雄大人。
「唉,我就想说,他总有一天会因为女人的事情出糗。」
末成大人苦笑着叹气,年轻的贞守大人则是满脸好奇地问:
「以前曾经有人发生过这样的事件吗?那时候的审判结果又是如何?」
「这可是前所未闻的事件哪!」
「不……在(日本书纪)中曾有记载。记得是在雄略天皇的时候,有位齐王被怀疑私通因此自杀。」
「那么与她私通的男人又是做何处置呢?」
「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查。」
「你啊!总以为什么事情问其他人就可以解决,真是不好的习惯。」
「那还不是叔父大人说,遇到不懂的事情就要问。」
「问题不是在这里。」
话题越扯越远的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