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簿(第一、二卷)——营长小五
营长小五  发于:2012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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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毫不示弱,狠狠回瞪,于是乎两人眉来眼去分外热闹。

来人三十出头,方脸宽额,留一捋胡须,一身武将打扮,头上却扎着一条文士幞头。见他二人行状,来人哈哈一笑,对

颜子睿拱手道:“阁下可是前几日仗义出手,救房、杜二位先生于东宫死士之手的颜相时颜少侠?在下张亮,缘铿一见

,幸会。”

颜子睿还礼道:“雕虫小技,张将军严重。秦府车骑将军张亮威名赫赫,在下才是三生有幸。”

张亮见他进府几日不到,却能察言观色,自行辨认各人身份,且虽然境地尴尬,言谈举止却也不卑不亢、滴水不漏,点

头道:“颜少侠果然少年英杰。”

颜子睿再拱手:“将军缪赞。相时不过会耍两套拳脚,将军若不嫌弃,叫我相时就好。”

张亮笑道:“有江湖坦荡之气,很好。”正欲再说,却被不耐烦的季凤儿扯住衣襟撒娇:“张亮张大脸,我的孔明四季

锁呢!你说给我买玲珑坊的孔明四季锁的,你不给我我就不帮你给我姐姐送首饰和胭脂!”

张亮本来进退有度的表情生生被她说成一根朝天椒,忙不迭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囊,烫手山芋

一样捧到她手上:“说给了你还有假!小毛丫头一个嘴这么厉害,小心长大和刘文静一样,到处讨人厌!”

季凤儿打开锦囊,确认她的宝贝玩具在里面后,很威风地带着一帮丫鬟大呼小叫地走了,远远的还飘来脆生生的声音:

“肇仁叔叔才不讨厌呢,他比你长得好看,比你配得上姐姐!”

颜子睿假装没看到张将军一脑门晶亮的汗,很客气地问:“将军来找在下,不是单单来看在下出丑的罢?”

张亮回神道:“哈哈,怠慢了。走,我带你去看个人。”

颜子睿自觉在秦王府没什么旧识,不由奇道:“在下初来乍到,不知将军要带在下见谁人?”

张亮却卖了个关子:“走罢,去了便知。”

颜子睿便不再多问,一路走一路拍落身上的草头和枯叶,方才在地上和那丝网一番纠缠,衣袍头发上都沾了不少。

张亮看他虽然狼狈,却神情自若,心下便生出些好感,对颜子睿道:“阿凤那丫头确实顽劣了些,合府上下除了秦王殿

下,没一个镇得住她。”叹了一声,继续,“也是她姐妹两个命途多舛,父母双双死于战乱,统共剩个爷爷,天机子又

被太子党所害。秦王当年派人将她们两个接进府邸的时候,据说可怜得很,若不是宜珂还得了天机子几分真传,她们姐

妹两个还不知沦落到何等境地。”

颜子睿突兀地道:“当年,太子和秦王殿下还不至于如此生疏,怎么就已经派人下了杀手?”

张亮苦笑一声:“武德元年分封群臣,你道谁当了太子詹事?便是那前朝废太子杨勇的老师、太子洗马李纲。当杨勇的

老师时,那老儿就刚直,母鸡孵蛋似的护着杨勇,为此差点被杨素害死。等当了李建成的老师,还是一个样,说什么‘

非东宫,得言者’,嘿嘿,这老头儿有杨勇的前车之前,还能不让太子先下手为强?”

颜子睿语气淡然:“各为其主罢了。”

张亮愣了一愣,没想到这小子看得倒开。秦王府有毒舌如刘文静,深刻果断如“房谋杜断”,以及宏文馆诸多学士,若

非他在秦王府见多了各种脾性的人,只怕这小子要被当成太子党了。当下也不说什么,只似笑非笑地看了颜子睿一眼。

颜子睿似乎料到了他的反应,淡淡道:“我早年在洛阳,是个街边要饭的叫花子。有几年王世充在洛阳城当土皇帝,听

所后来又逼代王杨侑退位当了真皇帝,不过我没瞧见。

王世充那时候把个洛阳围得铁通也似,对百姓收很重的赋税,当时大家都吃不起饭了,又不敢逃,王世充那家伙逃一个

杀一家,一窝端。有一次我偷到个面饼,居然是掺了一半泥土做的。

我听我们一起要饭的,有个叫烂嘴李的说,唐军久攻不下,最后一定会派秦王来的。等秦王来了,大家就有好日子过,

秦王手下军纪严明,对百姓更是好得没话说,只要一打进来,就铁定开洛口仓放粮食给大家吃。

等到我从灵妙宫出来,天下已经大定,但我来路上听酒肆里说书先生说的,也大都是秦王如何英勇,麾下大将如尉迟敬

德、陈叔达、屈突通、陈知节、还有你张亮将军,如何一战成名,纵马疆场。每下一城秦王对老百姓又是如何善待。天

下老百姓对秦王都推崇备至。又说秦王豁达慷慨,我今日见了,果然如此。

所以尽管太子党确实欠了我一条半人命,这个我自己会去讨。但如果说我为什么决定留在秦王府辅佐秦王殿下,说到底

也不过是信秦王殿下的本事,和是否厌恶太子无关。”

张亮忍不住去看这个五官还留有一点少年人青稚的青年,他波澜不惊地说着这些的时候,仿佛有一种渺然天外的大平静

。他的眼略嫌狭长,眼梢微微上挑、几乎有妩媚的错觉,但鼻梁玉立,端凝冷静,在春日踟蹰的阳光下,张亮发现在他

略不经意的戏谑神色下,竟是这般平和通透的情致。而早上在校场的那一抹恣肆飞扬的身影——当时张亮可是看得忍不

住也要挑一竿长枪下场一逞高下——那飞扬跋扈的凛冽恣肆,和这清冷,以及清冷之上的戏谑,居然奇异地契合成这个

人的风采。

自古英雄出少年呵!

张亮在心中赞了一声,却也有几分惋惜:此人必不能长久羁縻于争斗倾轧,而此时大唐江山既定,剩下的还有多少热血

的疆场可供英雄仗剑一逞?只怕碧血都要成了暗夜里的鹤顶红,付与这纠缠不清的宫廷争斗。

说话间,两人来到秦王府偏西的一处幽深宅子,门面没有一丝浮华装饰,黑沉沉的柱子突兀地矗立在门口,房梁、瓦当

、青砖,一色作晦,甫一踏入,竟有森森鬼气扑面。

颜子睿环顾四周,道:“张将军,这是?”

张亮引他穿屏风、过天井、绕耳房,来到更深的里间,居然是一间刑讯室,当中赫然坐着个蓬头垢面的人,手脚都被粗

长铁链绑缚,昏昏地佝偻着脊背。

张亮指着他道:“这人相时你不认识,却一定听过。他在江湖也算一号人物了,诨号叫做‘八丈惊雷’雷重喜。”

颜子睿心重一震:这人便是害得师父重伤,害得他师徒二人天各一方的魁首,“八丈惊雷”雷重喜?!

想到灵妙宫青城子力敌众人而重创,在灵妙园地下密室为救自己而昏厥如死,颜子睿登时双目怒张,心中腾起一阵无名

业火,控制不住冲上前去正反开弓劈劈啪啪甩了雷重喜四个巴掌,雷重喜的嘴巴顿时染血。

张亮措手不及,没想到颜子睿反应竟如此激烈。

雷重喜“呸”地一声吐掉后槽牙,咧开一张血肉模糊的嘴朝颜子睿哑声笑道:“小子,爷爷是虎

落平阳,你只管有冤报冤,只是这手段,也忒娘儿们了些。”

颜子睿打完,目光森冷地攥在他身上:“这巴掌不是报冤,是提醒你睁开眼,我颜子睿讨债来了。”

雷重喜也算江湖枭雄了,一柄熟铜窝瓜锤名震江湖,一锤子砸出去开山裂石,如惊雷霹雳,故而江湖称为“八丈惊雷”

。但不知为何,被颜子睿的目光冰棱般一激,居然心底凉意顿生,直觉那

眼光两刃利剑也似,又冷又狠地剜过来。

雷重喜自昨日被张亮潜人拿住便已不作他想,只道自己这一条命交付了也罢,便嘶笑两声道:“你这小子倒有趣,可惜

爷爷我现在被绑成只死虾,不然倒好和你走上一遭。”

颜子睿回首对张亮道:“张将军,此人欠我半条命,我向将军讨个人情,让我了结了这笔债如何?我左右不伤他性命。

张亮见颜子睿目光炯炯,里面精芒炽烈,已是战意燃烧到十分的模样,略一沉吟,便对两边的军士道:“给人犯解开镣

铐。”

颜子睿道:“不用。”上前一步,并指为刀,竟切豆腐也似,两指粗的镣铐应声而断。雷重喜惊愕万分,颜子睿从军士

手中拿来雷重喜四十斤的熟铜窝瓜锤掂了掂,顺手一势“野鹤淌水”那铜锤就一溜儿滑到雷重喜手中,雷重喜声音粗嘎

:“这一手巧劲倒漂亮。”

颜子睿一招十三天狱的开篇“天地玄黄”起势,声冷如霜:“等你经脉尽废,更漂亮。”

贰肆

雷重喜嘿声一笑,便不再多言,后撤一步借力,双臂贯力拿住锤柄,在头顶抡过一圈大喝一声朝颜子睿盖去,这一招气

贯如虹,是他的成名绝技“八丈开地锤”,这一招封住颜子睿上中下三路,要架则力有不迨,若走则锤风已劲。

颜子睿双目冷凝,嘴角牵起一抹冷笑,折身下塌,居然是江湖中女子常用的“铁板桥”,也难为他怎么练来,腰挽如弓

竟是丝毫不逊女子柔韧,窝瓜锤裹着铁刃样的劲风堪堪从他面门切过,而

他的身形也在一瞬间绷弹如流矢。

雷重喜一锤砸下眼前一迷,再睁眼竟不见的敌手,大惊之下忙翻腕撤锤,一拽一挂使出锤法“漫天罩”,意欲以守为攻

,然而窝瓜锤刚抽到胸前,颜子睿竟凌虚而来落在锤上,雷重喜只来得及看见他象牙色泽的脖颈映着门外漏进来的日光

在眼前一晃,后背已经被人劈了一掌,登时一股凛冽剑意灌入经脉百骸,雷重喜狂吼一声,倒地不起。

颜子睿有风盈袖广舒漫转,一式“燕子回时”稳稳落地。

偌大的刑讯室响起掌声,张亮从阴影处走出,掌声清晰回荡:“相时好俊的功夫。”

颜子睿眼中光华渐渐淡下去,走到主审的座椅边立定,声音轻快:“事关家师,在下不得不在此僭越,还望张将军海量

。”

张亮在主位上坐下,笑道:“我叫你来,也是卖你个顺水人情,你若有心,请我去东市新丰坊喝酒好啦!”

二人便相视一笑。

此时已有军士抬水来将雷重喜泼醒,眼见又要上铁链,张亮挥手道:“人犯经脉已废,不必了。”说着对雷重喜断喝一

声,“雷重喜,你投身秦王府,却暗中勾结太子党,欲对秦王殿下不利,此等背信弃义,人所不耻。如今你可有狡辩?

雷重喜满脸是水,眼神涣散,却牵动肌肉笑出三分不屑来:“我既已落入尔等贼子之手,还有甚可说?但我雷重喜江湖

来去,不曾记得欠下这小子的债,可否让雷某做个明白鬼?”

颜子睿冷哼一声:“吃了馒头忘了拳头,你收太子好处的时候,可曾想过你一句话却会害人性命?!”

“哈哈哈,”雷重喜仰面大笑,“你这小子有趣得很,是刚脱了娘胎么!如今世道,哪一处没几条人命垫过?隋室昏庸

,群雄竞起而逐鹿中原,十八路反王、七十二道风烟,李唐夺了长安要立国,哪里不是人命?”

颜子睿眼中怒意一盛,道:“人命岂是儿戏!”登时要出手,被张亮一把拦住:“你断他心脉,已算是江湖事江湖了。

眼下稍安勿躁。”说着对雷重喜道,“你既已投入秦王府,为何又勾结太子党?秦王可曾亏待过你?”

雷重喜大笑道:“好一个可曾亏待!”说完便闭口不言,颜子睿看见他眸色一沉,心道不好,飞身上前当下捏脱他下颌

骨。雷重喜登时自尽不成。

张亮叹道:“你竟是个死士。”说罢便不再为难他,让军士把他带下堂好生看顾。

一路上,张亮见颜子睿沉默不语,道:“想来你也看出其中玄机了罢。”

颜子睿点头道:“雷重喜的口气不对。”

张亮点头,颜子睿接着道:“现在天下归服李唐,窦建德、王世充、李密等在小说家言里都是反贼一路,雷重喜却说是

‘反王’。且他提到李氏皇族时,口气分明不恭。所以,他明投秦府,暗结东宫,恐怕不止是卷入皇位之争这么简单。

张亮心下称许,面上一派平淡:“说得不错。雷重喜来秦府时,报的是毫州人,但我后来派人查访得知,他籍贯原在贝

州漳南。”

颜子睿回味着“贝州漳南”这几个字,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刘黑闼?”

张亮终于露出笑意:“我也是这么想。”

颜子睿自语道:“怪不得。我还在想,他若是细作,凭他这般硬气,东宫怕是难以买通。若说是东宫早就派来的,在武

德元年就潜入秦王府也嫌早些,那时东宫和秦王府应该还算亲厚罢。窦建德祖籍也是贝州漳南,而且据说在那里颇得人

心,他父亲过世时候乡里送葬的绵延了二百多里。

若雷重喜和夏王窦建德是同乡,那必定归于窦建德帐下。而窦建德伏法后,其旧部以刘黑闼为首打着为夏王报仇的旗号

再兴兵戈,而朝廷先后派李神通、李世绩去平乱,却都吃了败仗,那么皇

上必定派最能战的秦王出马。秦王号称百战百胜,刘黑闼境遇堪忧。

而如今太子和秦王又势同水火,太子党最为忌惮的便是秦王手里的兵权。为今之计,只有挑起皇室内斗,让太子党从中

作梗夺了秦王手中的兵,那以刘黑闼之悍勇,倒可以与之一搏。”

张亮听他一席话条理分明,不亚于宏文馆众学士的见识,而眼前的颜子睿不过刚过弱冠,且入世不久,不由问道:“你

师父竟还教你权谋之术了?”

颜子睿摇头:“这不过是兵法奇正之道罢了,我学卧龙先生所创的奇门遁甲之术和这个同理,不过化而用之。”说着皱

眉道,“不过,我却还有一个疑问。七年前是武德元年,当时窦建德之军正是鼎盛,那雷重喜怎么就投了秦王?”

张亮赞许道:“你竟连这个也想到了。派去查访雷重喜籍贯的探子来报,雷重喜还有一个胞兄,也擅使锤,名叫雷喜。

而雷重喜早年就离家在江湖游荡,雷喜作为长子却一直留在漳南看顾父母亲族。”

颜子睿舒了一口气:“这下都解了。”说着笑着对张亮道,“张将军明察秋毫,怕是当年查出雷重喜籍贯就在他身边布

下眼线了罢,不然如何能如此神速就将他拿获。不过,那真正的雷重喜呢?”

张亮摇头叹道:“雷重喜在秦王府时,有燕赵侠士之称,为人豪侠而不拘小节,只怕那雷喜从他口中套得情报后,下了

杀手罢。”

颜子睿声音叹出一分凉薄:“他连自己性命都看得淡薄,对亲兄弟自然也仁厚不到哪去。夏王说不定这会儿胎都投完了

,他却执着如斯,何苦来哉……”

张亮捋着胡须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又何足道哉。”

说话间,已走到宏文馆。

季宜珂正带着一众丫鬟仆妇忙忙地收拾庭院,见二人走来,便盈盈一笑,张亮脸皮一抖,居然云蒸霞蔚地红起来。

颜子睿绷住脸装天真,内里憋笑到内伤,冲季宜珂拱手道:“季姐姐辛苦。怎么今日如此忙起来,李总管呢?”

季宜珂一边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人布置庭院,一边答道:“宫里刚传出来的消息,皇上今日在朝廷册封秦王殿下为‘天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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