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簿(第一、二卷)——营长小五
营长小五  发于:2012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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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子睿道:“我师父是灵州灵妙宫——”

唐幕之惊愕道:“十三天狱?!”

颜子睿点头道:“唐兄博闻。”

唐幕之笑道:“什么博闻浅闻的,十三天狱那么大的名号,颜兄你去江湖打听打听,有谁不知道的?”

颜子睿见他形容恣肆,便也懒得虚礼,他虽然在人前喜好时不时地装那么一下,但若碰上风流脱略的,狐狸尾巴也就藏

不住了:“那不过是江湖传闻罢了,哪里有唐门的名号响亮。昭明,不瞒你说,我想向你打听件事。”

唐幕之见他神情也没了刻意的老成,更高兴起来,开口道:“子睿哎—”

却被颜子睿打断道:“昭明,我这个字不常叫,你不如就叫我相时罢?”

唐幕之了然地一笑:“相时兄,美名赠佳人,风流呐!”

颜子睿落座,自斟来桌上的茶水:“昭明兄,心念如电转,老练啊!”

唐幕之被他明着将了一军,大笑道:“相时,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妙人。来,我们干一个!”

颜子睿以水代酒先干为敬,道:“哪里及得上昭明把酒临风,独坐雅阁来得脱俗。”

唐幕之促狭一笑道:“我是假意风流真等美人,却不想美人没等到,等到个江湖高手。不知你要向我打听什么事?”

颜子睿的眼光便不自觉的敛去了调笑,带出极浅淡的一丝温情来:“我想向你打听个人。他是我师父,说是到你们唐门

治病去了,算着日子,他也该到了。前几日我托人捎信去蜀中唐门,但山长水阔,没个月把的,肯定到不了。正好遇上

了你,我就想问问。”

唐幕之歉然道:“这可对不住了,我是被家里那帮老头子折磨得受不住,逃出来的。一路浪荡到长安,已经过去半年多

,我出来时家里并没听说来了灵妙宫的客人。”说着又问道,“我隐约听那些老头子念叨过一句,灵妙宫和我唐门有些

渊源,原来是真的?”

颜子睿听他这么说,眼中便露出灰蒙蒙的失望来,也就答得干巴巴的:“是有过个约定。灵妙宫有一味独门毒药,叫做

‘灵丹妙药’。唐门当时长老与灵妙宫主有约,一药一诺,世代相传。”

听到毒药,唐幕之眼中便让人点了一把火似的亮闪闪:“毒药?相时你仔细和我说说!”

颜子睿无奈,只得细细和他说了。说话间那一坛子杜康已经半数落入唐幕之肚中,他却越喝越精神,没有半点醉意。

颜子睿看在眼里,不由赞道:“我师父酒量也好得很,一坛子杜康下去,晃也不晃。”

唐幕之兴趣大盛:“真的?这下我可找着知己了,回去见道你师父我一定要和他喝上一回!”说着颇豪气地道,“你放

心,我帮你去问,唐门自有独门的渠道,比官道快多了,不出半个月,定能告诉你知道。”

颜子睿高兴道:“如此甚好!”说着却皱起眉来,“可惜我却要走了——”

唐幕之讶异道:“走?”

颜子睿道:“我过不几日便要随军出征,怕等不到你的回音了。”

唐幕之上下打量颜子睿一番:“你——是秦王的人?”

颜子睿见他神色冷淡起来,反而笑道:“难道蜀中唐门不是?《瀚海录》上白纸黑字写得可明白。”

唐幕之懒懒靠向案几,声音不复热情:“唐门的争斗看得都累,谁有闲心跟着那帮老顽固趟皇位之争这趟浑水。颜公子

倒是前途无量。”

颜子睿嗤笑一声道:“东山老虎吃人,西山老虎也吃人。唐公子这般鸵鸟似的一躲倒是清净,却只怕是姓了这个响当当

的唐字,公子便成了过年的肥猪,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罢?”

唐幕之没想到颜子睿竟如此一针见血,戳到自己痛处,当下提起酒坛大灌一口,不和他言语。

颜子睿转过头,狭长的眉眼对着窗外,犀利却清澈的眼神中映衬着街上繁华流景:“‘寓形宇内复几时,何不委心任去

留’,我师父也曾说过这样隐逸的话。但你就看这长安城,不到数十年光景,由流民遍野到富庶繁华,却是由那些不甘

隐逸的人造就的。

人生在世,必有争斗,但争斗之外,那些斗升小民的平安不也仰仗着九重宫阙里的那些人么?凤凰栖良木,明臣佐王君

,争斗以后,虽然牺牲的未必不是人杰,但剩下的,也大多是翘楚罢?不然就会如前朝隋炀帝一般被各路英雄绝杀。

那些翘楚,不正是太平世界的砥柱么?所以,我宁愿卷入这无常争斗,也好过怀着才华过紫醉金迷的生活。因为哪怕在

街头要饭的叫花子,心里也是盼着有个太平人世的,而所谓寓形宇内的隐士断办不到这些。”

唐幕之已经端坐在席,颜子睿收回目光,笑着看他:“昭明,想必你出唐门也必有你的不得以,但既然这人世不是极乐

,不如做一些于心无愧的事,功过留与那些说书的老头儿去评说好了,你

觉得呢?”

唐幕之叹了一声,仰颈喝了一杯酒:“相时,你贵庚?”

颜子睿愣一愣:“我?十八,怎么?”

唐幕之哂笑道:“我还比你虚长两岁,今年二十。却要你来提点我这些,真有些白活了。”

颜子睿与他碰杯:“我不过纸上谈兵,其实真要换作了你,说不定比你跑得还快,哈哈!”

唐幕之连浮三白:“哈哈,痛快!”

两人一喝酒,一饮茶,倒谐趣得很,你来我往地灌下去不少,两人性情又都是一般的通透恣肆,还带着些促狭,言语间

偶有挤兑也是半斤八两,谁都沾不到便宜,喝到了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已经是亲兄热弟相见恨晚了。

喝水不比喝酒,颜子睿灌了整整四壶茶下去,觉得自己整个成了个蛤蟆,肚子鼓鼓的全是水,一戳就可以喷出山泉来,

且天色也不早,遂向唐幕之辞行,唐幕之袍袖一挥,两人都不耐那些虚礼,这就算别过,唐幕之又要了一壶杜康,摇摇

晃晃向花街去,颜子睿自回了秦王府。

进了秦王府,没有个闹闹喳喳的毛丫头大叫着“妖怪哥哥”扑上来折磨自己,颜子睿蓦地还真有些不习惯。一个人顺着

石径慢慢悠悠地逛着,不知为何,没有径直去宏文馆,而是去了秦王府的牢房。

秦王仁厚,即便关押犯人的私牢也着人收拾得干净宽大,一日三餐也不亏待了那些犯人,雷重喜,不,应该说是雷重喜

个哥哥雷喜靠在牢房的石墙上正无聊地看天窗外的月亮。

颜子睿敲了敲门柱,雷喜才恍恍然回过神来,颜子睿冷笑了声:“雷大侠好兴致。”

雷喜蓬头垢面,眼神却出人意料的平静,他甚至对颜子睿笑了一下:“今晚月色喜人呐……”

颜子睿意外于他的平静,挖苦的话倒说不出口了,只得道:“雷大侠倒是个有心人。”

雷喜转过身来,对着颜子睿:“原来心里总装着别的,一直没功夫,也没心情看月色。眼下反正大把的闲暇,却发现这

月亮还真挺好看。雷某读书少,不会吟诗,只是觉得这月色真是好。”

颜子睿道:“怎么个好法?”

雷喜挠了挠头:“说不好。看着这月色,倒有些像喝酒喝到正好,熏熏然的,有几分不在人间的感觉。心里却是透亮的

,什么都没有,但很安逸。”

颜子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弧上弦月挂在天边,月色是淡淡的杏黄,月光像一匹薄纱挂倒地上,不由道:“这月还不

算是最好的。八月十五的月亮才最好看,皎皎如银盘,那时桌上放一坛杜康,邀月入杯,桌上再罗列几盘小菜,再没有

更好的消遣了。”

雷喜嘿然笑道:“你不是在说月亮。”不等颜子睿发问,雷喜便自顾自道,“你在说人,小子,你想什么人了罢。”

颜子睿自觉失言,便转变话题道:“如今天下大势尽归李唐,你一味忠于旧主,却不知窦建德已死,而刘黑闼也必被讨

伐么?”

雷喜道:“是李世民让你来问我的?”

颜子睿摇头:“和秦王无关。我不过闲来无事,寻你说话而已。”

雷喜端视他半晌,见他神情坦荡,道:“你小子……挺有趣。”说着站起身,隔着牢房柱子看着颜子睿道,“我问你,

你为什么要替秦王办事?”

颜子睿道:“秦王文韬武略,是执天下先的人中翘楚,以秦王之才之勇,不登临大宝将是李唐江山和天下人民的大不幸

。”

雷喜哼声笑道:“那太子就不是人中翘楚,不配当皇帝了?夏王,神勇将军也不是人中龙凤?”

颜子睿被他问住,想了一会儿才道:“窦建德已死。而太子……声势名望、军功气度都不如秦王。”

雷喜道:“夏王在乡里是就被成为侠士,尊老护幼,杖义执言。乡里乡亲都受他照拂,奉他为神明,他父亲过身时,自

发送葬的人绵延二百余里。等夏王扯了反隋的旗帜,所到之处必定交代善待百姓,不加重赋。而战场上,夏王必身先士

卒,得到的战利品一分没有私藏,全部分与将士。夏王如此,就不该当皇帝?我就不该忠于他?”

颜子睿道:“成王败寇,古今同理。逝者已矣,你却一味死忠,对窦建德无益,也枉送了你自己的性命。”

雷喜道:“再说太子。我虽不是太子党,但和太子也算见过几面,虽然不能断言太子如何出色,但他说话进退有礼,思

路缜密,待下人也很谦和。且我听说在李氏晋阳骑兵的时候,太子也没少打胜仗,不过是因为当上太子以后要自重身份

,不能随意征战,秦王的声势才扶摇直上。小子,你没见过太子罢?”

颜子睿沉默半晌,道:“你说的我眼下不能反驳,如有机会,我必亲见太子,便可分辨你所言虚实。但我入秦王幕府,

不仅为秦王气度人品,也有师训在身。”

雷喜嘶哑地笑道:“就是那个你为他废了我一身经络的好师父?你倒是个好徒弟。人大抵如此,总有父母君亲师,我若

不是因为老父亲因夏王仗义才从县衙捡回一条命,这会儿也该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了,对酒当歌,何其快活!”

颜子睿看着他:“但你不悔。”

雷喜仰面笑了数声,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牢房里,有若战鼓猎猎:“废话!你后悔过?”

颜子睿缓缓摇头,青城子的话语殷殷在耳,那时还是陇州的正月,风割人面,那话也像无质却深刻的风刃一样刻在心上

,日夜不可断绝——“秦王人中龙凤,这两年若是得秦王青眼使你大展宏图那也不枉我倾囊相授,若你意在江湖,名传

江湖也罢。我只需你在关隘面前切不可忘了自己志向。”

颜子睿直直地看向雷喜:“刘黑闼是什么样的人?”

雷喜笑道:“这两天连送牢饭的都在说秦王要打神勇将军的事,你自己上战场看了不就知道了么!还是,你还没那胆子

去战场上为你的秦王效忠?!”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调侃。

颜子睿知他拿自己开涮,冷哼一声,拂袖出了牢房,身后传来雷喜张狂的笑声:“小子!上了战场可别尿裤子啊,神勇

将军刀下可不是好活命的!”

贰捌

出发那日天朗气清,文武百官站在长安城门口,李世民器宇轩昂,他身披金盔银甲骑在神骏拳毛騧之上,整个人在明晃

晃的日照下耀如神明,令人不能逼视。李世民身侧是尉迟敬德、罗士信、程名振、王君廓、秦叔宝、罗艺等——大唐最

几乎所有杰出的将军都集结在这队阵列中。颜子睿作为秦王亲随,领从五品下的王府骑都尉一职,策马跟在李世民身后

,他后面是李世民最精锐的部队玄甲军和大唐二十万万雄师,在浩荡的平原上,旌旗猎猎,将士威严,如同九天的玄云

沉沉压在地上,透出炽烈深沉的浩瀚气魄来。

高祖皇帝端来行军酒,亲自奉与李世民:“二郎,我李唐江山一统,如今叛贼燎原,为父盼你擒贼收城,扬我唐军威武

!”

李世民在战马上接过酒觥一饮而尽,眼中剑芒激越:“我李唐江山岂容他人酣卧,父皇且安坐长安,为儿臣备下凯旋盛

筵!”转头扬剑,声音断金裂石,骁勇无匹:“唐军威武!!!”

秦王一呼百应,壮阔的军队登时爆发出地动山摇的呼喝声:“唐军威武!唐军威武!唐军威武!!!”

大地震颤起来,颜子睿坐下的战马不安地刨动蹄子,颜子睿安抚地拍拍他的脖颈,只觉在这些逼仄的杀伐声中,自己胸

臆中原先那股子英勇快意却慢慢消弭,取代而之的是些微的茫然。

他不适时地想起青城子的眉目来,清隽的,淡然的,出尘的,青城子看着人事和看着草木的眼光并没有太大差别,平静

的面目上虽不见笑容,眼底却有浅淡的温和,有时候,还会有淡淡悲悯。

像是看惯杀伐以后的倦,却犹自对这世界容忍着。

只有在喝过杜康以后,青城子的眼中才会有少见的激越,有一点洒脱的快意,但那也是不伤人的。那是——我自风流对

青天,碧落黄泉两不限。

颜子睿记得自己刚进灵妙宫时曾问过青城子的过往,但敏锐地捕捉到青城子眼底的一丝晦暗后,他便识趣地住口了,自

此再没提过。

刀盾相击的声音打断了颜子睿的神游,他自嘲地笑了笑——是魔怔了么,怎么会突然想起那些来。大概源于,那天无论

是对唐幕之还是雷喜,他说的其实都并非全部。除却了为国为民的忠勇和报还青城子的期望,他颜子睿还是有私心的,

他和十八路反王乃至李氏一门其实是一样的,都想在这群雄逐鹿,改朝换代的当口也逞一回英豪,青史留名。

大军缓缓出发了,颜子睿跟着李世民往前走,宽阔的官道两旁是送军的百姓,他们也为这时的气势所感染,脸上是欢腾

和希冀,“天策神将”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青年,这个百战成名的当世战神,颜子睿却突然觉得心底有一丝倦怠,一瞬间他仿佛有些了悟青城

子的超然物外。但只是一瞬。

下一刻,李世民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后浩荡大军,在堪堪转过脸的刹那,他含着剑芒的眼眸在颜子睿的脸上微微一滞

,带出一个耀眼自信的笑来。

颜子睿为那豪气所感,当下毫不示弱地快声一笑。

前方战事吃紧,唐军之前已经派过两拨人马讨伐,都吃了打败仗,第二批去的李世绩更是只身脱险,大唐损兵折将不说

,威严更是荡然无存,河南百姓拥护刘黑闼越来越多,甚至有的州府百姓杀了当地官员开门迎接刘黑闼的汉东军。河南

大片城池至此已经尽数落入汉东军囊中,刘黑闼沿袭夏王窦建德的国号,定都洺州,复国为夏。

因此,李世民下令急行军,一路赶到汉东军的前线相州。刘黑闼不便硬碰,即刻从相州撤军到洺州。

洺州后面是四面环水的洺水县,那河就叫做洺水,河面宽五十多步,深三四尺,汉东军进可攻退可守。唐军赶到和洺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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