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口豆浆伴着包子咽下肚中，他发现裴文早就吃完了自己这份，在静静看着他。陈洛心中一惊，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还早，不急。要不要再点一些？”

“不了不了……”陈洛连忙摆手，“撑死了。回去睡大觉去。”他调皮一笑，“今天……”

裴文抬了抬眉毛，示意他说下去。

“晚上你有没有空？出来吃个饭。”

裴文迟疑了一下。

“改天吧。今天工作可能有点多，会比较晚。”

“那我等你啊。”

“……下班了还有些事。”裴文略微侧过脸，淡然看着窗外人来人往。

“哦……”陈洛的声音轻了下来。

他意识到，他被拒了。心里顿时感到毛毛的，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低头轻轻捏着那只透明的玻璃杯。

“走吧。”裴文穿起了外套，将桌上的手机塞进了口袋里。

“嗯……”陈洛也胡乱收拾了一下，跟在了裴文的身后。他走到路边，一步跨上自行车，把运动包丢进了车斗里。

“走了。”

裴文瞥了一眼车水马龙的街道，面色浮现出些许的忧虑。

“回去小心点。”

“嗯。”陈洛干脆地点头，坐在车上，用脚踩着滑了一步。裴文突然扶住他的车把。

“坐车回去算了。”

“为啥？”陈洛有些莫名。

“一晚上没睡，精神不容易集中。现在车流大，容易出事。”

“没——事儿！”陈洛拖长了音调，“我精神着呢。而且骑回去用不了多久，比去奉贤快多了。”

裴文拉着他没有松手。

“坐车回去吧。放心点。”

“呃……可是……”裴文的口吻很认真，陈洛有些难以拒绝。虽然他觉得裴文的担心实在有些多余。

裴文直直地看着他，没有退让。最终，陈洛揉了揉头发，“知道了知道了……”

他又从车上跳了下来，“那你先去上班。我拦车。”

裴文站着没有动，陈洛笑着将他往自行车那里推过去，“真拦车，不骗你。骗你的是母猪！不对，公猪！”

裴文被推到自行车边，沉默了一阵。

“那我先走了，你当心点。到家就给我发个短信。”

陈洛点点头，拍了拍裴文的后背。

“好，发荤笑话。”

裴文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跨上自行车离开了。陈洛站在原处，有滋有味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错落的人群中。

回到夏远家，裴文匆匆锁好车，上楼换衣服。夏远已经去上班了，抹布独自窝在毛毯上眯盹儿。听见他的动静，懒懒地踱了过来，走到他的脚边，又软软地躺倒了。裴文换好衣服，手伸进风衣口袋里摸手机。他仿佛觉得指尖碰到了什么异物，掏出来一看，他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出现在他口袋的那块异物，却是一块用蓝色锡纸胡乱包裹着的巧克力。巧克力上还用线栓了一张小纸条。裴文将那张皱了的纸条展平了。上面是陈洛的大字，写着：

(#‵′)o除非你对巧克力过敏吃了就会死掉，否则死也要吃下去！！

裴文对着那张纸条看了一会儿，回身提起电脑包。他将巧克力顺手塞进包里，离开了房间。

虽然是情人节，那天结束的时候，办公室依旧留着那么几个人在加班。上司难得地善解人意一回，一边加班，一边微笑着说，有约会的同志今天速速去赴约吧。见领导不走，底下虽是一片哀怨的目光，却也没人挪动。

裴文一早到办公室，就看到了抽屉里静静放着的一盒包装精巧的巧克力。他莫名地在办公室里扫视了一圈，隔板后面，大家都忙着做自己的事。他猜不到是谁放的。坐下身，放电脑包的时候，从他脚边的橱门里又滚出一盒来。没有留言，也没有卡片。他拾起那盒巧克力，里外看看，不知该如何处理，便放在了桌上。

等到下班，已经是晚上七点多。裴文收拾好东西，又看到桌上孤零零的那两盒巧克力。他把巧克力塞进电脑包里，和同事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回到家，夏远才煮完晚饭。听到裴文的开门声，从厨房的玻璃墙后面探出了脑袋。

“裴文！我觉得我半个世纪没见你了。”

裴文习惯地朝她点点头打了个招呼，拉松了领带。

“今天怎么不跟陈洛出去吃饭呢？”

夏远将做好的饭菜一样样端到了桌上。

裴文走进房里放包，思索了一下，回头问夏远，“夏远，你要不要吃巧克力？”

“……呃？”

裴文没有听到夏远的那声疑问，把包带进客厅里，把那两盒巧克力掏给她，“别人送的。”

“……哦。”

裴文听到那一声轻声的应答，抬眼瞥见，那个姑娘满脸通红。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是被误会了什么。

“……不要吃的拿来给我吃！你在跟我这个没人可送巧克力的人炫耀吗？！”

裴文被说得有些无奈，“你不吃的话就放着吧。”

“吃！”夏远坚决地说，“吃亏还不如吃巧克力。”

她伸手拨弄了两下精巧的外包装，疑惑地抬了抬眉毛。她从那两个盒子中间掇起一只蓝色锡纸包着的巧克力，“这个手工巧克力诶。”

裴文愣了一下。他不小心把陈洛送的那一颗一起带了出来。

“这个……”

“这个给你留着，”夏远抬眼俏皮一笑，“人家特地到店里为你做的哦，很心血呢，我可没脸吃。”

“手工做的？怎么看出来？”

“我和惠子以前去玩过。”夏远将那颗巧克力放在手里左右看了看，“嘿，这姑娘心不灵手不巧的，包得这么丑。一看就不是买来的啊。”

裴文忍不住一笑，“这个是陈洛送的。”

“咦？”夏远颇有兴致，“那个小东西还学起小媳妇儿来了？”

“……现在还能自己做这种东西么。”裴文淡淡地说道。回想起那张遗落在电脑包里的字条，他终于意识到陈洛为何如此执着地要他吃掉巧克力。

他肯定觉得，一个人去店里做巧克力是件丢脸丢到家的事。

吃完饭，裴文便回了房。抹布似乎对裴文偏爱，整个晚上，趁着裴文在案前工作，总是踩着她优雅的猫步，去他的面前转上一圈，讨些温柔的抚摸。裴文的手一伸过去，她便会迎上来，在他的掌心蹭蹭自己的脸，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呼噜声。

去海滩的那个晚上，裴文整夜没有合眼。如今坐在案前看方案，多少有些困倦。没有看上多久，他便合上了活页夹，准备早早地上床。一番洗漱，再回到房里，他看到手机上一条短信，是陈迪超的。

看到那个名字，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倦怠。

打开一看，短信只有两个字，人渣。裴文默默地删了那条短信，关上了房间的灯。

窗帘拉得不严实，月光从缝间漏进了房间。

裴文仰面闭着眼，许久，又慢慢睁开眼。被黑暗模糊了视线，房顶似乎变得很近，沉沉地朝他压过来。他的目光落在屋顶的某个不存在的点上，从胸口叹了口闷气。

干躺了许久，他将手伸出了被子，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摸来摸去。凭着手感，他摸到了一块冰凉而又光滑的金属。他将那块沉甸甸的金属从抽屉里取出来，送到面前，借着月光端详着。幽暗的房里，那块黑冰似的金属泛着冷艳的光。裴文用拇指顶了一下，盖子利落地弹了起来。“擦”地一声，一朵耀眼的火苗喷了出来。

他不禁眯了眯眼睛，赏析着黑暗中生生跃动的火焰。

44.醉的夜

抹布到夏远的家，转眼已是两个星期。她很快熟悉了家里的一切，活动也愈发自在。抹布不是呼之即来的小宠，却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突然踩着沙发的背幽幽靠近，趴到人的肩上，眯一个暖洋洋的盹儿。脖子里都感觉得到她细小的呼吸。

裴文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发现抹布以各种姿势各种方式钻进他的被子。她还喜欢走迷宫似的在裴文脚边绕来绕去，让他难以走路。裴文宽容了抹布一切的小骚扰和心血来潮，就像是一切对萝莉时期的女儿没有抵抗力的父亲一般。虽然夏远提议过，要教会抹布不要随便跳上餐桌，但是只要抹布在裴文的脚边哀怨徘徊，扬起面一脸期盼地瞅着他，他还是会请求地看上夏远一眼。夏远也受不了裴文请求的眼神，就像裴文受不了抹布无辜的圆眼睛。最终两个成年人都向这只小妖妥协了。

转眼到了二月末。那天，抹布闲来无事用小爪子拨弄着夏远的手机，手机突然振了起来，在桌子上响声大作，把小家伙吓得毛都竖了起来，一溜逃窜，跳到了裴文腿上。夏远对猫咪的专宠积怨已久，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她看了看手机，是陈洛来的电话。

“夏远！我明天能来吗？”陈洛元气的声音。

“能来能来，而且要不遗余力地快点来！你的裴文要被猫咪抢走了哦。”

“啊？”陈洛的声音顿时就紧张起来了，“……什么猫？”

夏远扑哧笑出来，“就是我家新养了只暹罗猫，很喜欢粘着裴文。”

“哦……我还以为……”陈洛说着，也笑了出来，“那明天我下课了就来，你们在家的吧？”

“嗯，总之我五点下班就往家跑，你看着时间差不多就来吧。”

“好的！那先挂了！”夏远还来不及说再见，陈洛就把电话按掉了。夏远看了看时间，才半分钟不到。

“陈洛？”裴文的手指头任凭抹布舔着。

“嗯，问我明天能不能来。”

“明天你生日了……”裴文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明天可能要稍微晚点到家，你和陈洛先吃饭吧。”

“……哦……”

又是工作。

夏远想着，有些失望，又不想让裴文看出来。她走到裴文身边，将抹布从他身上抱了过来，和她轻轻对了对鼻子。

第二天，夏远回到家的时候六点不到。上楼的时候，陈洛正蹲在她家门口，地上放着他的运动包。

陈洛看到夏远便跳了起来，随手拎起包甩到背上，“夏远！”

“啊——来了就给我打个电话嘛，等了多久了？”

“下了课没事就来了，没等多久。还跟小猫说话了。”陈洛往旁边挪了挪，等夏远找钥匙开门。

“……说什么了？”夏远禁不住想笑。

“我给她带鱼了，就说，怎么样，很想吃吧！不过塞不过来，你再忍忍，这样的话。”

正说着，夏远把家里的门打开了。陈洛急着把脑袋探进屋里，张望了一回，抹布的影子都没有一个。

“搞了半天是在跟空气炫耀啊！”还没等夏远嘲笑，陈洛已经摸着脑袋，一脸不好意思的笑了，“她有没有名字？”

“抹布。”

“哦……抹布？？”

“嗯，很特别吧。”

“嗯，我喜欢！”陈洛在门口蹭掉了鞋，穿着袜子就往客厅跑，一边嘴里喊着，“抹布！抹布！”

夏远帮陈洛把棉拖鞋带进了客厅里。陈洛从厨房到客厅沙发底下钻了个遍，最后在裴文的枕头上看到了那只细瘦个儿的小猫，眯着眼睛睡得正香，丝毫不在意陈洛的喊叫声。

“臭抹布，抢我位置！”陈洛一屁股坐到裴文床上，双手将抹布抱了起来，举到半空中，摇着脑袋左右看着。被突然弄醒的抹布惊了一下，垂着四肢被陈洛抱在空中。

“好玩！”陈洛观察了半天下了个结论。他把抹布抱到了腿上，握着她的爪子逗她玩。抹布被捏得有些难受，试图缩回爪子来。这么来回几下，陈洛想起了什么，把肩上的包甩到地上。他三两下拉开拉链，从里面摸出了个皮质的老鼠，拎着尾巴在抹布的面前晃来晃去。

玩具对稚气未脱的抹布来说是致命的。只几下，抹布就被挑逗了起来。她扑地跳到地上，露出爪子朝皮老鼠扑过去。陈洛一边逗着猫，一边慢慢趴到地上，突然作势朝抹布冲过去，把抹布吓得扭头就跑。他还跟在后面学小狗叫，自得其乐地笑成了一团。

“家里多只猫，也没热闹一点。”夏远看着陈洛一路赶着猫从房里窜出来，笑着说道，“你果然是猫咪不能比的。”

不养狗，而要养猫。夏远觉得，大约是自己潜意识里觉得已经有了陈洛，就不需要养小狗了吧。这样蹦跶来蹦跶去，一见到裴文就摇尾巴，就像只性格欢快的小狗似的。

房里的暖空调渐渐起了作用。这样闹了一回，陈洛便觉得口渴，站起身去翻冰箱。

“找什么？”

“喝的有什么？”

“啤酒，还有牛奶。”

陈洛低头在冰箱里探望了一阵，“……那喝牛奶吧。”

“我房里还有果汁，不冰的。”看到陈洛一脸的不乐意，夏远又补充了一句。

“哦，果汁好。”陈洛干脆地点点头。夏远转身上楼，为陈洛倒了杯橙汁来。

陈洛接过果汁，使劲灌了几口，便又匆匆放下杯子，“对了，夏远，给你的惊喜。”他说着，朝裴文的房里跑过去，又拎着运动包跑出来，坐到沙发里，示意夏远也过来，“眼睛闭起来。”

“神神叨叨的。”

夏远嘴里说着，却还是坐到了陈洛对面，闭起了眼。陈洛的脸上带着些兴奋的笑，一边关注着夏远有没有偷看，一边在背包里小心地掏着。

纸头摩擦的声音。然后是往茶几上放，小心整理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夏远暗暗地想着。大约过了半分钟，才听到陈洛说，“好了！夏远生日快乐！”

夏远睁开眼，见桌上一圈白花花的纸条，被围成了一个大的爱心的形状。

再仔细一看，那些围成爱心的纸条……居然是汤姆熊里的游戏券。厚厚的几层，围成这么大的爱心，少说也有几千张。

“这个是……”

“可以去汤姆熊换任何奖品！”陈洛神采飞扬，眼里放了光，“连着的！具体几张我也不记得了，反正好几千。我拍了一下午的金鱼拍来的。”

“……拍金鱼？！”

夏远重复了一遍，像是要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见陈洛确定地一点头，她愣愣瞅了他一会儿，一股沁人心脾的笑意用上了嘴角。

“不喜欢啊……？”

看着夏远想笑又不敢笑，憋红了脸的样子，陈洛顿时有些失落。

“我还以为你会玩高级一点的，至少是投篮机之类的游戏呢。”

所谓的拍金鱼的游戏，屏幕里有金鱼游来游去。将游戏币塞进游戏机里，然后操纵游戏杆，将虚拟的网移动到金鱼的下方，然后拍一下，能捞到鱼，机子就会吐出游戏券来。想象着一个大男孩坐在汤姆熊一个下午，使劲地拍金鱼，周围全都是小学或者初中的孩子在吵吵闹闹，夏远实在为他感到窘迫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