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些，陈洛的心里涌起了复杂的感觉。看着裴文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无比地羡慕起那个未曾谋面的乐队的男孩，那个直到现在还占据着裴文回忆的人。

“我不会倒下去的！”陈洛想着，不禁挺了挺腰，坐直了身子，很确定地说。那句话说出口，裴文的目光泛起了柔和。

“看见他的时候，和看见你的时候，都给我同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

“活着的感觉。”

陈洛皱了皱眉头。

“……不懂。”

裴文不介意地笑了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门里传唤了陈洛的名字。陈洛犹豫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裴文站起了身，朝门口走了过去。

“哪位是患者？”坐在门里的女医生稍有些年纪，看上去很亲切。

“我……”陈洛走在裴文的后面，说着就脸红了。

“那能不能麻烦陪同的那位先在外面等一等？”医生客气地对裴文说道。陈洛为难地看看裴文，裴文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要紧的，我就等在门外，不走开。”

“嗯……”

裴文见陈洛点头，便转身出了门。陈洛悻悻地朝着他的背影看了一眼，坐到了医生的对面。

来这里的人心理上都有相当的压力。出于对这些的理解，医生的态度很和蔼。她让陈洛叙述了事情的经过。陈洛开始还觉得难以启齿，看着医生耐心的样子，也渐渐地不再那么忸怩了。临了，医生告诉他，发生在昨晚的事，今天很难做出准确的结果。最好在四十天以后再来一次。

听了这些，陈洛乖乖地点头了，等着医生写化验单的时候，支支吾吾地问，“阿姨……我想知道……接吻会不会传染艾滋病啊？”

陈洛注意到医生的目光无意地往门口瞥了一眼，好像意识到自己接吻的对象是门外的那个人。

“是表面的吻，还是深入的吻？”

把接吻说得这么学术，陈洛觉得很纠结。

“是……深的那种……”

“一般来说，唾液带的病毒很微量，传染的概率很小。但是前提是你和他的嘴里都没有伤口。否则病毒很可能会通过血液传播。”

“哦……”听到医生的话，他顿时放心了不少。接过了化验单，医生说了几句宽慰他的话，他点点头，便转身出了门。

“一个星期内都能来拿化验结果。”陈洛出了门对裴文说，“但是她说今天验不准的，最好过一个半月再来一次。”

“嗯。”裴文点点头。

“那接下来的我自己来，你还要上班呢，先走吧。”陈洛环顾着找化验室的指示牌。

裴文走在陈洛的身边，和他一起往化验室走着。

“回去吧，赶回去的话正好在午休结束前到公司。”陈洛回过头看着裴文说。

裴文不禁笑出了声。

“笑什么？”陈洛有些奇怪，会在自己说这些的时候笑起来。

“没什么。”

陈洛有些不爽地撇撇嘴，自己难得懂事一回还被裴文笑了。

“那回去吧……”

“这不公平，用完我了就把我赶回去。”裴文的眼里还留存着温柔的笑意。

从裴文嘴里难得听到孩子气的话，陈洛的心头一热。他回头看了看，周围没人，便伸手抱住裴文的脖子，在他嘴唇上重重啄了一下，“刚才医生阿姨说，接吻很难传染的。”

“可是我已经被传染到了。”

“什么？”陈洛紧张地问。

“接吻啊。”

裴文说着，伸手将陈洛涌入了怀里。被紧紧吻住的一刹那，陈洛反应了过来。

……接吻还要讲冷笑话……陈洛的心里暗暗想着，闭着眼，用舌头回应裴文的温柔。

他知道，裴文在认真地给他恋爱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那个随时可以丢掉的床伴。他依旧害怕，裴文只是因为觉得有愧于他，才选择与他交往。但是，被裴文环抱着，他的意志就好像是只斗败的妖精，被神仙手里的葫芦给收走了。裴文让他觉得自己是这么卑贱，只要他说一句话，自己就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不带一句怨言。

不管裴文的心意如何，他都要努力让裴文知道，他的选择是没错的。那时的陈洛这样下定了决心。

50.落幕时分

中午，裴文回到了公司，陈洛自己去了学校。第二天是周五，没有什么课，陈洛决定今晚便住在夏远家。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厚着脸皮”蹭饭吃。

接近下课，陈洛收到了刘奇的短信息，叫他到社团活动室等着，有个会要开。陈洛奇怪，最近没什么比赛，要开什么会。问了刘奇，只说废话少说，一下课就来。陈洛无奈，给裴文发了个短信，便赶到活动室。

走到门口，陈洛觉得有些不对劲。说是开会，人却都没到。他半信半疑地推门进去，看到了刘奇靠墙站着，身边站着个女生，他却认识。

“什么会？”陈洛进门便问道。不料刘奇一见到他，便朝他扑过来，在他肩上一阵乱拍，“兄弟！终于到了！我忙，非常忙，都忙出屎来了，先走了啊！这美女交给你了！好好照看着啊！”一边说一边朝他挤眉弄眼，陈洛还来不及说话，刘奇便甩门而出。待陈洛追出去，那家伙早跑了个没影。

陈洛一脸不爽地转过脸来，目光和那个女孩碰了个正着。女孩穿着白色羽绒服，大眼睛里有几分动人的姿色。她怯生生地站在陈洛的身后，一脸不知该如何开口的表情。

“什么事？”陈洛脸上的不爽还没退去。

“我想……加入你们篮球社可以吗？”女孩试探地看着陈洛的表情变化，“我问刘奇，刘奇说做决定的是你，所以……”

“那混蛋，别听他瞎说。”陈洛不客气地打断了女孩的话，看到女孩噤了口，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注意到自己的口吻。

“先填这个，”他皱了皱眉，试着让自己看上去耐心些，“把上面的填好就可以了。”

他说着，从抽屉里摸出一张表格来，又挖出一支缺了笔套的圆珠笔，在表格的背后胡乱划了几下。确定能出墨，便放在了女孩的面前。女孩抬眼朝他羞涩一笑，接过了表格和笔。

陈洛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发了一会儿楞，便翻出一本陈年的NBA杂志，无聊地翻看着。

这下，什么时候才能去裴文那儿呢，他愤愤地想着。

裴文回到家的时候，是晚上七点不到。夏远已经到家了，正瘫在沙发上休息，两只脚丫子搁在沙发的扶手上。

当初促使裴文租夏远的房子的原因在于，夏远的家和他的公司只在步行的距离。身为主人的夏远却需要每天挤早晚高峰的地铁上下班。

“裴文……”看到裴文回来夏远伸了伸手，有气无力地打了声招呼。两天休息五天上班的制度，看来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夏远一直这么觉得。每周开始的时候，带着一脸的麻木往那个沙丁鱼罐头里挤，渐渐往周末靠近的时候，那股燥热的人肉味和对于皮鞋而言不够平稳的车厢就让她怨气冲天。对上下班高峰的地铁忍五天是自己的极限。到了崩溃边缘再放你休息两天，把人力用到了最大，还真是老奸巨猾的计算。

“夏远，陈洛说今晚还想来住一晚，你介意吗？”

“不——介意。”夏远转着调子懒洋洋地答道，“话说起来，你们什么时候又和好了？”

裴文走进厨房，将买的东西放好，又转身走到客厅，“还有件事，我准备和陈洛在外面找间房子住了。如果顺利的话可能就是下个月。”裴文说完，顿了顿，见夏远没有反应，便转身进了厨房。他将冰箱里的菜一样样拿出来，打开微波炉的时候，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夏远走到了厨房门口。

“其实……你和陈洛一起住在这里我也不介意的。……真的。我很喜欢热闹的……”

“这样你很不方便。而且这里离他的学校太远了。”

身后的夏远又没了声音。裴文麻利地将一盘炒菜重新放锅里回热了一下。乒乒乓乓炒了一阵，发现夏远还默默地站在身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去休息吧，我还有一会儿才能做好。”裴文说，“很累了吗？脸色不太好。”

“你终于找到了么？”夏远一手扶着厨房的门，用指甲轻轻地抠着上面的木纹。

“什么？”

“感觉咯。你不是说不管多少人，你都找不到感觉么。”

夏远静静地注视着裴文，等着他回答。

裴文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写着，他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

“那个……”

“……没有么？”她试探地问道。

“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吧，感觉这种东西。”

“那就是没有咯？”夏远紧紧盯着他不放。

“都一样萨。”裴文停下了手里的活，静静地说，“如果感觉不到爱与不爱，凭什么说自己没有在爱呢。”

那句话把夏远说愣了。

夏远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裴文的背影，很久说不出话来。只有厨房里油烟机轰轰地响着。

这是他在这个家做的第几顿饭，夏远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她知道，是最后的几顿了。她突然捂着嘴，转身奔上了阁楼，哭了。

她拼命咬着嘴唇忍着，眼泪却不住地顺着眼角流到脸颊，滴落在她的裤子上。她不敢用纸擦眼睛，生怕下楼的时候会被裴文看出来。在床沿上坐了几分钟，夏远起身走到窗边，打开小阁楼的木窗子，吹着风，花了很久，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门铃却响了起来。夏远匆匆看了一眼镜子，看到自己的样子并不狼狈，才跑下楼去开门。裴文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正在往桌上端。

“夏远！”打开门，就看到陈洛灿烂的笑脸。

夏远还没说话，就觉得小腿肚子上被什么顶了一下。低头一看，却是抹布远远地来接驾了。

“呀！抹布！”陈洛俯下身将抹布抱起来，一边走进屋子一边蹭掉了鞋。裴文回头对陈洛点了点，打了个招呼。

“好香！”陈洛叫了一声，便跑到桌边，用手从盘子里掇了一块肉塞进嘴里。

“小心……”裴文还来不及阻止，就看到陈洛被烫得想吐又不能吐出来，在原地乱跳的样子。

“烫……烫死了！”陈洛一边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一边使劲动着嘴试着把肉嚼碎了咽下去。被抱在怀里的抹布闻到了陈洛捏过肉的手指头，有滋有味地舔了个干净。

“好吃……”一边嘴里被烫着，陈洛一边还不忘了赞叹。裴文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他便忍不住傻笑了两声，吮了吮手指。

“抹布已经舔过一遍了。”裴文提醒他。

“诶？！”陈洛低下头，点了点猫咪的脑袋，“谁让你舔的！还给我！”

抹布被点了两下，仰着小脑袋半眯起了眼睛。

“社团的活动做好了？”裴文把其他的菜也端上桌。

“什么社团活动！”一提起这个，陈洛却突然大声叫起来，一脸懊恼的表情。他将抹布轻轻放到地上，一屁股坐到了餐桌边，“刘奇那臭小子把我卖了！”

裴文抬了抬眉毛，目光落到了陈洛脸上。

“说有社团活动，把我叫到我们活动室。完了我跑过去，一个人都没有，就那厮带着个女生等在那里，说那个女生要进我们社，让我照顾照顾。我还没说话呢，那厮就说约了人，先跑了。把那个女生扔给我！”

“那个女孩你本来认识么？”裴文问道。

“嗯……我躲她还来不及呢。这下倒好，就剩我们两个了，躲都没地方躲了……”

裴文好像对这个话题饶有兴致，坐了下来听他说。夏远也默默走到了桌边。

“然后我只好坐下来让她填表呗。她就也坐下来了，一张表填了快半个小时。说了很多不相干的话。有些话我都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就是……”他皱了皱眉头想着该怎么表达，“就是觉得吧，她头脑里的成分跟我的不一样，没法理解！”

想象着陈洛抓耳挠腮的样子，裴文的嘴角泛起了笑意。

“然后我就想逃呗，说她填完表等通知就可以了。结果她居然说她低血糖，有点头晕，要我送她到宿舍楼下面……”

“然后呢？”

“不送不行啊……她还真开放，就这么勾着我的胳膊到寝室楼下面了。半片身体都被她靠着，现在想起来都发冷！然后我就顺势告诉她，低血糖不适合到我们社的，打篮球运动量很大的。她居然说只要我教她就没事了！我说吧，你低血糖我还能教没了嘛！”

说着这些经历的陈洛，脸上绝不是兴奋的表情，而是因为厌恶微微地皱着眉。夏远都没想到，对于女孩子的好意会让他这么反感。

陈洛呼噜呼噜扒了两口热腾腾的饭。

“那我得学着做饭了诶，”陈洛突然想起来，停下了筷子，“裴文，你有没有告诉夏远，我们要一起住了。”

“说了。”裴文说，“得学哦。我有时候加班到很晚，中午也来不及回来，不能帮你做。”

“所以我来做给你吃！”陈洛很积极地说道，兴奋地用指尖扣着桌面，“夏远，我们会一直回来看你的！”

夏远苦涩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夏远……你是不是觉得一个人住会很怕啊？”陈洛看出了夏远的异样来。

“怕个头啊，我正好能体验一个人看鬼片的乐趣呢。”夏远哥们儿似的拍了拍陈洛，“不过……”她将脸转向裴文，“你走之前，有东西还欠着我哦。”

裴文有些莫名，用目光询问着她。

夏远的嘴角泛起了微笑。

“今晚，为我弹吉他吧。”

51.爱的罗曼史

“还有，”夏远咬了咬嘴唇说，“抹布你也带走吧，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

裴文抬起眼，有些惊讶地看着夏远。陈洛也睁圆了眼睛，像是在问是真是假，嘴角泛起了喜悦来。

“其实我一个人也懒得养猫啦，这下什么都得我照顾了，我也懒得慌。”

“好啊好啊！”陈洛听了夏远确定的口吻便高兴起来。

夏远避开了陈洛的目光。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爱，裴文是这样，陈洛这样的孩子何尝不是。夏远默默地想着，他们现在在走的路，终点将会是哪里呢。

“有只猫陪陪你不是挺好。”看着夏远一脸的寂寞，裴文说道。

那句话出口，陈洛也被提醒到了，“对哦，”他的脸上露出了忧虑的神色，“夏远你一个人住多没劲啊。”

“我又不是装逼的文学青年，哪儿能一天到晚寂寞呀！”夏远笑嘻嘻地说。

有只猫来陪陪你，这样的话从裴文的嘴里说出来，让她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想哭的冲动。怕我一个人，你留下来不就行了。真想这样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