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惊恐地瞪大眼,就见往日可爱非常的马儿,前蹄踩向了将他完全抱在怀里的阿玛后背……
“嗯……”君衡闷哼一声,就地滚了几圈,滚得浑身都是土,可他始终牢牢护着才五岁的弘晖,一个衣角也没露出来。
“四弟!”
“四哥!”
各个方向都传来惊呼,太子顾不得让马停稳就跳了下来,跑向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直郡王、十三阿哥亦滑下马背,另一边的三阿哥、七阿哥等纷纷赶来。
十一阿哥急道:“你怎样?能动吗?快去找大夫!”
十四阿哥是最后过来的,他好不容易才从惊马上下来,一看闯祸了,脸都吓白了。
“阿玛,阿玛,呜呜呜~!”瑚图里被刚才那一幕吓傻了,这会儿反应过来大哭起来,“哥哥,哥哥,小小怕,哥哥~!”
君衡胳膊一松,弘晖才从他怀中爬起来,顾不得安慰妹妹,小手颤抖着摸向他胸口:“阿……阿玛,我没事了,阿玛,你应晖儿一声,阿玛?”
“唔,别哭,我没事,就是……有点疼!”君衡睁开眼,温柔地看向一双儿女,语声轻微道,也就他是个修真者,要不然这一踩绝对能将他踩死,这个死法可真不华丽啊!
“别说了,快去催催,大夫来了没?”太子面色凝重,疼有很多种,内脏疼、骨头疼还是皮肉疼,这都不好说,只盼望着没伤到要害。
十一阿哥见君衡还能保持神智,沉着脸看了眼好像吓呆了的十四阿哥,悄然冲候在不远处的柳方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去查问一番。好端端的怎么会惊马,还正好是弘晖来的时候,目标……会是谁呢?刚刚尘土飞扬,他们并没能看清具体的情景,君衡何其机敏,会判断错马蹄落下的方向,而主动送到蹄下吗?
费了好一番周折,君衡才移回房间,众皇子始终等着大夫的诊断结果,本来好好的日子,却发生了这样的事,皇父怪罪下来,他们都要受责难的。
在马场确定没有生命危险后,君衡就拜托十三阿哥将两个孩子送到四福晋那儿去了,连同最小的十五、十六阿哥,也被送了过去,就怕让他们产生什么心理阴影。
大夫一层层脱下君衡的衣服,直到里衣揭开,屋子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只见那白皙的背上明显的两大团紫红色,分明是马蹄的形状,肿得十分厉害。
“爷,奴才得给您把淤血揉散了,可能会很疼……”大夫是个中年人,看清这样的伤诧异了片刻,继而不忍道。
君衡点了点头,趴在那里主动咬住了帕子,就这还是他及时将灵力转到背上护了一回呢,不然凭那马蹄落下的力度看,他的脊梁骨绝对要被踩断的,如今光内脏受创已经不错了。他再是修真者,也不是铜墙铁壁,以法入道的修真者身体强度比普通人顶多强那么几分,真被重创了也会死的。
没有伤到骨头,就是内脏出血了,还有点移位,不过并不致命。
得到这个答案,太子等大部分人都放心了,大阿哥眼底有些失望,十四阿哥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十一阿哥扫过众人的反应,忍不住齿冷心寒,这才康熙三十七年,就全无兄弟之情了吗?是了,他都忘了,几年前塞外还射出过一支冷箭呢,如果今时今日做四阿哥的是他,那又会将如何?
八阿哥不着痕迹的左右一扫,望着趴在榻上假老四,睫毛一动遮住了所有的神色,争斗……开始了吗?
第七十四章:小汤山探病
“师兄可知是谁下的手?”四福晋眼神发寒,迥异于往常的没有丝毫笑意。
君衡很能理解她的想法,他们都是修真者,能有血脉是天赐的机缘,谁敢动他们的血脉,那简直是找死!
“主犯就那几个可能,从犯嘛……倒是难说。”君衡口吻淡淡,当时他明明确定了马蹄会落在另一边才就地一滚的,这也是为何他没来得及做好更周全的保护,让马蹄踩了个结实的根本原因。
“直郡王?还是十四阿哥,或者……太子?”四福晋除了修炼、带孩子,很少关心朝堂上的事,但谁对她家夫君有敌意,还是能分辨出来,之所以将太子放在最后,是因为太子对君衡的感觉最奇怪,像是感激,又像是怀疑,甚至还有忌惮。
“……”君衡没有吭声。
四福晋见此不再多问,她决定自己去查,管他什么牛鬼蛇神,都休想挑衅她左思思!
由于肺腑有伤,康熙闻讯派来的太医也说最好不要颠簸,君衡便在庄子开始修养,太医也奉命住在了这里。
宫里,几天后下学不久,十三阿哥拦住了十四阿哥。
两个人一个十三岁,一个才十一岁,看起来都不过是半大少年,一个堵一个站在长长的宫道上。
十三阿哥神情严肃:“你说,为什么害四哥?”
“十三哥,你在说什么?”十四阿哥一脸不解。
“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那匹马一直好好的,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才会突然冲出去,你的目标本来是四哥,只是看到弘晖才改了主意的,为什么,弘晖可是你的亲侄儿,四哥可是你的亲哥哥啊!”
十四阿哥眼神颤了颤,因最后那句话的刺激,他猛地阴沉道:“你闭嘴,他才不是我的亲哥哥,我没有一个为了富贵连亲额娘都不认的哥哥,那样的哥哥我要不起,也不屑要!”
“果然是你!”十三阿哥确认地点点头。
十四阿哥这才明白被诈了,看到十三阿哥转身就走,他惊得立马揪住人,彻底失控了:“你要干什么?你给我回来!”
“你怕什么?”十三阿哥嘲讽一笑,毫不在意被揪住的衣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皇父的,四哥和十一哥教过我,告密乃宵小所为,我不像你,这么狠毒地要踩死自己的亲哥哥!”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十四阿哥听到他不会告诉皇父,心神顿时松了松。
正在这时,旁边突来一人道:“十三,怎么还不去给敏贵人请安?”
十一阿哥踱步而出,看到两人分开了,主动牵住十三阿哥的手,意欲离开,临走前他瞥了十四阿哥一眼:“你又知道什么?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
眼看着他们离开,十四阿哥眸中失落、羡慕、嫉妒纠结到一起,最终与他脸上的冰冷一起融合成了痛恨和扭曲,他有什么错?他到底有什么错?哪个兄弟都不亲近他,唯一亲近他的大哥还别有所图……
那个人不是和他同一个额娘的亲哥哥吗?为什么他不像五哥对十一哥那样对他?看见他就像看见陌生人,为什么?
这边并肩而行的两个少年,十三阿哥看了看十一阿哥的脸色,恼怒道:“十一哥,十四心眼太坏,这次要不是四哥命大,可能就……”说到这里,他眼圈都红了,“十一哥,我们要告诉皇父吗?”
十一阿哥顿足偏头,摇了摇头:“十三,我们没有证据,而且……就算说了,皇父罚了十四,作为告状的我们,皇父也不会喜欢的,那不是君子所为,另外……十四他是我们的亲弟弟。”
十三阿哥失望地低头,很不甘心:“可是,就这样算了吗?四哥岂不是白白遭罪了?”
“十三,”十一阿哥郑重地开口,表情认真的嘱咐道,“不管兄弟间发生了什么,你都不准掺和进去,平日多和五哥、七哥、十哥、十二他们相处,便是有什么事,也有我和四哥在,听到了吗?”
“我知道了。”十三阿哥老实地点头,他不是笨蛋,知道这意思是让他躲到一边,是为了保全他。
十一阿哥带着十三阿哥继续走,心里却沉重万分。是不是因为皇父、太子、他以及老八重生的缘故,争斗才提前了这么多?而且,朝堂上明明什么动静都没有,可兄弟间已然矛盾重重。
乍一看君衡这次受伤是十四做的,可暗地里绝对不简单。他派柳方查问过,那匹马和其他马吃的是一样的草料,养马的人也是皇父赐给君衡的,因为其中有两匹好马,这些人必然都被筛选调查过,背主的可能性不大。
马身上没有伤口,即说明受惊是药物所致,那么身在宫内的十四,是如何得到这样的药物呢?
十一阿哥可没忘记,德妃娘家乌雅氏在内务府也是有人的,至于这事大阿哥有没有参与,一时倒判断不出来,太子倒是不可能这么干,他还要用君衡呢。
至于老八……哼,就因为这些年养在良贵人膝下,倒是英雄气短了,除了自保完全缩着不动了,不过,这倒也正常,他听君衡说过,皇父早就怀疑老八了,老八若真的做什么了,只怕皇父第一个就不答应!
不过,这也怨不得别人,谁让老八上辈子折腾得太狠,皇父不防他防谁?
一个月后,十一阿哥终于求得康熙恩准,许他前去小汤山探望君衡,顺便传口喻,让君衡返京。
四福晋早就回京了,毕竟京城的府邸不能没个主子,她带走了弘晖和瑚图里,嫁入皇家几年了,如今她才能回家看看,自然要让儿女见见郭罗玛法和郭罗玛嬷,君衡也是赞同的,还让她选些礼物带着,替他尽尽孝心。
“你家主子呢?”十一阿哥一进庄子就问。
“回十一爷,主子在后院。”大门上的奴才回道。
十一阿哥让柳方给了赏钱,抬脚往后院而去。庄子修的并不大,不过两三进,上次来他们主要是在前面活动的,后面倒没去,当时还有四福晋在,他们自然不好进去。
宽敞的院子里种着这个时节盛开的花卉,想是移来的,看起来不是短期内能长成的。靠屋子的地方栽着一棵桃树,零星还有些花朵,风一吹便飘了起来,一片片如雪般美丽。
十一阿哥被这美景吸引,多站了一会儿才向屋子走去,抓住个奴才问了才知道,君衡在最靠边上的浴池里。
热气蒙蒙,像个小池塘般的浴池建在屋子正中,阳光从落地式的大窗户里透进来,均匀地洒在浴池上,与那些水气融为一体。
十一阿哥隔着浴池前的纱帘,便看到一个清俊的男子侧对门口靠在池边,自头顶垂下的青丝贴在鬓角、脖颈,甚至没入雾气以下,他的脸上、睫毛上挂着水珠,靠在池边微微低头,似是陷入了沉思,一动不动。
四周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得仿佛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十一阿哥放轻脚步,掀了纱帘靠近浴池,终于看到了池中人的正面,他正待细看,那人却缓缓抬了头。
君衡讶异地看向浴池边正对他的少年,那如画的容颜一派平静,黝黑的眼眸深邃宛如磁石,像是能将他的灵魂吸进去,事实上……哪怕对方什么都没做,他也已经被吸住灵魂了。
“你怎么来了?可是京城出了什么事?”君衡弯唇一笑,眼神温和道。
十一阿哥尽力不那么明显地转开视线:“我来看看你,皇父……让你回去。”
气氛顿时沉闷。
十一阿哥暗自懊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吗?”君衡的声音传来,同时还有哗哗的水声,他似是无所谓道,“那就回去吧!”
十一阿哥转头看去,就见池中的人已上岸了,正在抖着件白色衣服往身上套,因背对着他,他一眼就看到那白皙的背上,漂亮的蝴蝶骨下有两团青印隐藏在湿漉漉的长发下。
“你的伤……”十一阿哥关切道。
“不碍事,你忘了?我是习武之人,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君衡转过身,系上了腰间的带子,原来他穿的是件宽大的汉服。
眼瞅着那人随意一坐,拿起布巾绞头发,十一阿哥慢慢道:“我以为……你不会理我了。”
君衡手中一顿,抬头看来,脸上笑容依旧:“说的哪里话,是我以为你不会理我了才对。”似乎是怕他尴尬,便又提议道,“要泡泡吗?解解乏?”
十一阿哥听他这么说,心里的大石瞬间消失,对这提议自是欣然从之。
两刻钟后,君衡拉上窗户前的纱帘,拉开了一扇窗户,五月的风盈满一室,还有几片桃花裹狭进来,他站在迎风处负手而立,微笑着合目呼吸。
十一阿哥靠在池边目色恍惚,定定看着那清瘦男子唇角翘起、青丝飘飞,两片桃花落在他雪白的衣衫上,偶有三四片钻入他脚尖,粉红、白皙相映成画。
此时的君衡身沐长风,十一阿哥似乎看到了他不受拘束的灵魂在御风翱翔,此时的君衡是温和的,像春天的阳光,一缕缕都是暖意,但却并不因此而显得女气、娇柔、孱弱。
十一阿哥忽然想到,风,才是对君衡最恰当的形容,可凌厉如冬日寒风,可温柔如三月春风,张驰全部收敛于内,无人能真正的困住他、左右他。
君衡觉得头发全部干了,这才睁开眼,看到地板上的桃花,他弯腰捡了两片,忽然偏头道:“想听琴吗?我弹于你听?”
十一阿哥望着来了兴致、拈花一笑的青年,眉目容颜尽皆柔和:“你这里有琴?”
“这个自然,养病嘛,赏花弹琴才像那么回事!”君衡答得顺口,扬声向外面喊了一句,让人拿琴过来,一转头看到心爱之人难得破冰融雪的模样,目光变得越加温柔。
“你倒是个惯会享受的!”十一阿哥笑着摇摇头,只等着聆听妙音了,老实说,他还真的很好奇这人的琴音是怎样的。
第七十五章:求求情
五月,阿哥所内的气温也慢慢高了,特别是在紫禁城这样封闭的皇城里,这对于不耐热的人来说,真心有些难熬。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日暮铜雀迥,秋深玉座清?”十三阿哥站在十一阿哥身边,慢慢念出声来。
十一阿哥唇边噙着一抹笑,目光专注地执笔而书,在素白的宣纸上写出零散不成篇的诗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十三阿哥再念。
毛笔还在动,宣纸上又出现了下两句诗。
“飞红万点愁如海……过尽千帆皆不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十三阿哥眉毛皱的死紧,终于没忍住问,“十一哥,你写的这是什么啊,怎么只写残句?到底什么意思啊?”
两刻钟后,十一阿哥写完了,搁下毛笔净手:“你这性子何时才能改改?毛毛躁躁的,别在刑部勾错了案子,届时我可救不了你!”
“那我就去找四哥,四哥一定有办法!”十三阿哥得意洋洋道,自以为找了个好办法,却没看到被对他的少年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
自前两日十一阿哥去小汤山探病后,第二日君衡就与他一起回京了,虽说伤势未曾全好,但已不碍平时行动了,所以,君衡继续去工部当差。
犹记得,那日桃红渐舞,那个长发披散的青年身着单薄汉服,于窗外阳光中盘膝而坐,素白修长的手指勾抹琴弦,弹出了一首从未听闻过的曲子。
君衡说,那首曲子叫《倾国倾城》,其中每一句词均有各自的典故。
阳光明媚,桃红飘零,人如春风,笑若梨涡,他只觉得那时的君衡俊极雅极,仿佛已是定格成画,可他却明白,那个熟悉的身体,只有里面藏着君衡的灵魂,才会那般丰姿无双、卓尔不凡。
“十一哥?十一哥?你发什么呆?”十三阿哥推了推十一阿哥,唤醒了他飘远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