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招我给你另一条腿也打折了,让你丫酷暑再包三个月石膏!”
“找的著家夥麽?”
“家夥?操!看见没,要上车那个,拄著拐呢,我给丫拐杖抄过来,照著你腿就敲。不信敲不折你的!”
“别了,怪不人道的。这样吧,我站你车前头,你撞一把,别抢人石膏男拐杖了。”
“滚蛋!”龙语探身,一把拽上了车门,猛倒车。
“看著点儿,别又撞了人。”
龙语开车走了,袁振原地立正,目送,并点了颗烟。
不是他想看龙语,是……
病历什麽的都跟他车上呢。
是打车回家呢,还是进医院跟医生解释一通?
这是个问题。
一颗烟抽完,袁振视线里出现个骚包男,手里提著个纸袋,慢悠悠往过走著。
走他身边儿,就撂下一句话:“走啊,复诊去。”
“你不是打道回府了麽。”袁振快步赶了上去。
“傻逼病历扔副驾驶上呢。”
“车停哪儿了?”
“马路牙子上。”
“一会儿给你拖走怎麽办?”
“拖吧,省得我开回去了,背疼。”
“拖车费不便宜。”
“我穷的就剩钱了,我谢谢他。”
“你这就叫炫富吧?”
“嗯,我就等著谁腰缠火腿肠儿来抢我呢。”
“合适。没出息的抢匪跟没出息的你,特别般配。”
“我开始对你大爷有意见了。”
“那也收敛收敛某些念头,你背疼。”
“对,我正惦记一会儿给自己也挂个专家号──我背疼!”
“医生问你怎麽了,你如何作答?”
“躺著、劈著腿,让人压的。”龙语上台阶。
“最多给你两贴膏药。”
“那我自己找个盲人按摩,顺便再拔个火罐儿。”
“病历给我,现在就去吧。别回头又让你排队。”袁振伸手。
“我乐意排队,不排队我还不去呐!”
“你跟著排,後头的不干了──按摩师傅都排,还有道理嘛!”
“你见过按摩师傅戴的起Gucci麽?”
“谁知道你真的假的啊?地摊儿十块钱一个。”
“我快急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急了。”袁振撇撇嘴。
“存心拱我火儿是吧?”
“我是想著,反正你都打定主意要把我另一条腿打折了,跟医院里打正好,折了立马就能挂号,有人给看。”
“我要不满足你,都是我不对,我这就踅摸个家夥事儿去,不抢拄拐的。我人道。你等我看看,诶,你看,那老头儿坐著轮椅,抱了一
副拐杖!”
“嘿!真去啊?”袁振眼瞧著龙语就奔著坐轮椅的那位大爷去了。
“老先生,您拐杖借我用用行吗?”
坐在轮椅上的大爷一脸痛苦的神情,见龙语过来,弯腰跟他说话,勉强的抬起了头。
袁振看著龙语,佩服了──这人行,还真想说到做到!正想走过去给他拉回来,给人家老先生道个歉。有两人比他先走过去了,其中一
个,侧脸实在太熟悉了……
不是吧?
袁振不想活了。还不如让龙语打折腿呐!
47
“爸,怎麽了?”
龙语循著这声音直起身,看见两位男士正盯著他看。
“我,问个路。”骑虎难下了。这麽说著,他扭脸往袁振的方向看──孙子,都你丫害的!
你还看我。袁振走也走不开了,长出了口气,迈开步子过去了。
景燃正打量著龙语──猛然冒出来这个另类男令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抽象图案的透视装、长度将将及膝的黑色包身短裤,镂空装饰的皮
革短靴,墨镜挂在裤兜上……这人怎麽看也不像个病人。
这份纳闷还没散,视线的余光又捕捉到了走近的那副身影。
“袁振?”名字是下意识从口中流泻的。
龙语一愣,咋的?认识?
比他先抢白的是景燃一旁的男士:“认识啊?”
“啊……嗯。”景燃摸了摸鼻子,“袁振。”他向一旁的男士介绍道,转而看向袁振,“袁振,这是李威。”
“幸会。”男士礼貌的伸出了手,“听景燃提起过你。”
袁振回以微笑,“幸会。”
这一刻,大家都有些了熟於心了,包括龙语这个局外人。
“你们说会儿吧,我先带我爸上去拍片子。”
李威推著轮椅老人走了。龙语歪了歪头,感觉这像一幕话剧。且,如此看来的话,路人甲退场,那麽就剩下:男一、男二,以及男三。
问题是,他们仨,谁去炮灰的男三?
“怎麽到医院来了?”景燃看向袁振,“哪儿不舒服?”他是笃定了龙语活蹦乱跳的。
不曾想,袁振尚未开口,先开口的倒是这个扎眼的小子,“他腿前阵子骨折了,今天复诊。”
景燃投来问询的视线,袁振不得不给龙语和景燃互相介绍一下,“景燃,这是龙语。龙语,这是……景燃。”
景燃。哦,就他啊。这不是就袁振那前任麽?他絮絮叨叨说他俩的事儿,给他说睡了那位。
成,大方向没错!
领个高大威猛的男人你底气就足了?还拿你那丹凤眼斜我,斜什麽呢!再斜也是你把袁振给甩了。这会儿脸上写著不满?
一看就是个婆妈叽歪、小心眼儿的。
“你好。”景燃这声招呼打的仅仅出於礼貌。
“好。”龙语这一声回的,像是人家在给他请安呢。
袁振赶忙推了龙语腰一把,结果……
“不疼,别揉了,背疼又不是多大的事儿,这会儿心疼不如一开始温柔点儿。腿折了都拦不住你激动。”
崩溃!
“别往心里去了,一会儿听你的,我顺便挂号看看。”
是人也该站不住告辞了,可景燃没动。
景燃不告辞,袁振也不好走开,可是不走开不定还什麽闹剧等他呢。
愁。这会儿他有点儿摸不清龙语的意思了──他是还跟他较劲呢?还是……
“挺久没见了。”景燃对袁振笑了笑。
“是啊。真挺久了。”
“腿怎麽骨折了?”
“他不老实呗,车上跟我瞎闹,於是,撞了。送到医院倒是没缝针,直接绑的石膏。”龙语插嘴道。
景燃到这会儿,确实有点儿不想再开口了。
龙语继续独白:“伺候他那真是累人,每天都得给他按摩、捏脚,鞍前马後,上个厕所也得扶著。不过最让人受不了的还不是这些,他
动不动就说,宝贝儿别太辛苦,宝贝儿你歇会儿我自己来……齁儿死人的话都让他说尽了。好像骨折一次倒是为了我们俩增进感情。”
说完,龙语带有挑逗意味的看向袁振:“你说是吧?”
“呵呵。”袁振这笑,挤的,勉强、还不能表现出来。
龙语的手机适时响起,景燃看向他,袁振也看向他。
这位掏出手机看看,是剧组的执行制片,不接不行。
接呗。
他把耳机塞进了耳朵,按了接听。
景燃还看著他,龙语转身,往走廊里的座椅处走去,落座,讲电话。景燃看著他,他也回以视线。
袁振赶忙开口:“你朋友父亲……?”
“瑞特综合症。已经治疗几年了,一点不见成效。”
“这是?”
“关节炎的一种。很难进行根治。一直都在地方医院看诊,今年情况尤其不好,想接他去国外看,你知道老人家,不愿意,来北京这边
,还是做了好几次工作……”
“横店儿?你他妈想什麽呐!”
龙语这一嗓子,引去了不少目光,当然包括对话中的两人。
“什麽叫我本子有问题?你脑子有问题吧?你是花几万拍啊,还是花几百万?弄个连续剧,还不抵的话剧成本高!现在的人怎麽都这麽
没谱儿呢?你要这样你也甭问我了,问你大爷啊!”
“老人嘛,轻易都不愿意改变环境,毕竟几十年了……”袁振继续跟景燃说道。
“是啊,所以他……我们不是特意回来麽。先在北京看看,如果不乐观,还是要接他去国外。”
“你算作是定居了?”
“嗯,前年办妥的移民。”
“改我本子?我没话跟你说了!我跟你说不著,你就告诉高胖子,他要来这手儿,以後也甭管我要本子!装他妈什麽孙子啊!”
“我上去吧。”景燃拍了拍袁振的肩。
“嗯,别耽搁太久。”
“看见你还是老样子就觉得……放心。呵呵。那位对你也不错,多喜欢你啊。好好处吧。”
“他……”袁振愣把‘装的’俩字儿咽下去了。龙语是给他脸面,他知道。
“甭说了,什麽理由也是白扯,你投资方跑了我还能勉强接受。”
景燃走了,袁振走过去,在龙语身边坐了下来。
龙语的背整个贴在椅背上,腿伸的很长。坐的极其没样子。他说他背疼,显然是实话。只是大抵不是有点儿疼这麽简单。
手伸过去托住他的腰,力道适中的给他按背,龙语扭脸看了看袁振,挤眉弄眼示意袁振等他讲完电话。
挂了电话,龙语要去给袁振挂号,袁振说你坐会儿吧,我自己去。
龙语看著袁振站起来,撇嘴曰:“急啦?”
“你背疼,休息休息,一会我也给你挂个号。”
“疼什麽啊,装的,说你的话棒儿。你傻吧你。”
“嘴硬。”
龙语不屑,“你小情儿走啦。”
“你小情人。”袁振白他。
“别瞎说,我是爱搞人,这个没搞过,向毛主席保证。这类型你打死我都瞅不上。”
“甭说了,让你挤兑走了。”
“嘿,还说我挤兑?我挤兑他什麽了?我他妈挤兑我自己!好家夥,那叫一幅姨太太嘴脸,就为了烘托你的高大,烘托你生活如意。嘿
,你说也是,我当什麽编剧啊,我这麽帅这麽能装,我应该演戏去!”
袁振笑了,龙语委实给足了他面子,虽说,这面子给的有点儿雷吧。
然而……虽然很不著调,却也让他觉得窝心。
“不是那个给人吓走了,是你……”
“我什麽?”龙语发现袁振盯著他看,於是上下看了看自己,“觉得我太帅了?以为我是哪个明星?”
“以为你是哪儿的流氓。一句话八个字,三分之一是脏话。”
“操。我这麽明显一文化人,我……”
“文化流氓。”
“那叫雅痞。文盲。”
袁振心想,没把你当成特殊行业工作者,就够对的起你了。
瞅著他那副小无赖的样儿,瞅习惯也还挺亲切。
就为了烘托你的高大,烘托你生活如意。
臭德行。
48
“你,那边。”袁振拍了拍龙语的肩,指了指副驾驶。
“你开啊?”
“上车吧。”
“习惯我这车麽?”
“你认为自动挡的车,难度在?”
“在於你太没的可干了。”
袁振乐了,龙语也笑,开门上了车。
靠在椅背上,龙语随手把一袋子药扔在了脚下。
袁振拿了起来,规规矩矩放到了後座上。
“你还能再事儿点儿麽?”
“你知道我能。”
“……我信你。”
“你会对你这个选择满意。”
“诶,一会儿图书大厦一趟。”龙语点了烟,拉开了烟灰缸。
“图书大厦?你不回家躺著,你还去书店?”
“需要点儿参考资料。”
“你从架子上拿得下来吗?”袁振看向龙语。
“你是干嘛吃的啊?”
“诶,我这话问的多余。”
“就是嘛,反正你也不去单位了,当当劳力吧。”
“您这是打算买多少?”
“你感觉呢?”
“把你钱包给我使使。”袁振伸手。
“嘛呀?都开出来了,没收费的。”龙语把钱包递了过去,“我记得没零钱。”
“不用,我就把你信用卡抽出来就行,太多我扛不动。”
龙语呲牙咧嘴,“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儿啊?”
“不是你背就不疼了。”
“我他妈特想抽你。”
袁振最终还是给龙语挂号了,龙语说不看,袁振遂把他拎进了诊疗室。龙语曰:透著你腿恢复茁壮是吧?袁振曰:承蒙您厚爱。这回我
也关心关心您。
拍了片子、问了诊,医生问怎麽忽然背疼的,袁振看出来了,龙语是真什麽都敢说:做爱拉伤了吧。
医生看著龙语,龙语看著医生,他还补充一句:怎麽?做爱犯法?
医生皮笑肉不笑的说:你这是颈椎病。
龙语正色:我脖子不疼。
医生笑答:有你疼的时候。
袁振保证,要不是他按著龙语,龙语八成要抽那个眼镜仔。
“嘿。心情好点儿麽?”
一支烟燃尽,龙语放低了椅背,半躺著问袁振。
“谁?我?”袁振扫了龙语一眼:“我心情一直挺好啊。”
“装逼。装。”
“我装什麽了?”
“你刚遇上你那小情儿,脸上那个表情唉,跟让氮气喷过似的。”
“你这都什麽比喻啊?而且,别老小小小,他比你大好几岁呢。”
“成,老情儿。”
“越说越……”
“你没不舒服就行。这不是惦记你是个情种嘛,别回头又蹲墙角揪花瓣伤感。”
本以为袁振会继续回嘴,龙语却发现袁振沈默了。
他这一默,龙语嘴边儿逗贫的话也觉得不便说了。於是,选择闭嘴。
车里安静了下来,车外人潮汹涌。龙语看著街边一排排的商店,随意的哼起了歌儿。
袁振看著前方,堵车早已开始,走走停停,令人不禁有些烦躁。
历经疤痕的爱情,就算藏匿的再好,也疼。
委实,在见到景燃的那一刻,只需要那一眼,过去与现在的界限就模糊了。本以为早已忘记的,其实还在。不是真的忘了,是自以为忘
记了。
“诶。”
车走不动了,陷在车河里,袁振用胳膊肘顶了龙语一下。他闭著眼,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睡了。
“说。”
哦,没睡。
“听寡事儿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