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空江上——拐枣
拐枣  发于:2012年0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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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不过权作摆设而已。既然小螭龙需要,仙君如若不弃,就收下这枚骊珠吧。”

说着就要把那骊珠套在沧墨项上。

“且慢!”沧凛蓦地喊住了迦陵。

“怎么了?仙君不愿帮我送……”

“迦陵你多想了,你要给水母精的东西我怎么会不帮忙?只是……”沧凛戳戳那枚骊珠,犹疑了半晌才开口问道,“

这东西套上去,它就变作人形了么?”

“是。”

“那它变作人形的时候……嗯……穿没穿衣裳……哎呦,沧墨挠我作甚?!”

“那它变作人形的时候……嗯……穿没穿衣裳……哎呦,沧墨挠我作甚?!”沧凛被沧墨用力抓了一爪子,痛得窜起

来叫道。

沧墨没理会他,兀自往脚底的云中一滚,然后裹着千丝万缕的云絮跃入了系着骊珠的丝绦。

一阵疾风卷起了无数云彩,昏茫茫一片之后,仿佛尘埃落定一般四下皆静,沧凛抬手搓了搓粘在眉头上的半朵蒲公英

似的云絮,再睁眼时却发现面前立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披一袭烟栗色的衣袍,面目清秀,眸子却仿佛幽深的潭水,

正冷着眉眼望着自己。

“龙族以云裁裳……”

“喂喂!”沧凛吓得一个趔趄,猛地跳到迦陵的身后,“怎么这样大!不是没牙的小孩子吗?!”

迦陵莫名道:“龙族需在母体之内孕育五年方可诞下,虽然出生时为小龙,但人形确有五岁小孩的模样了。仙君不知

道么?”

“我……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是他义父,自然是最清楚的!”沧凛欲盖弥彰道,“可是……五岁……那适才我们说的

什么穿衣裳的话,他都能听得明白?”

迦陵望了望沧墨郁郁的神色,又瞥一眼沧凛手背上的红痕,支吾道:“该是明白的吧?都听了……五年了,即使不会

说话,也会明了大意的。”

那是不是说他小怪物、长得难看、不知谁的崽……他都能听得懂?

沧凛立时打了个寒颤,又听见沧墨轻轻“哼”了一声,带着水族特有的凉意。

沧凛心虚着,却又忍不住好奇,瞪圆了眼来回打量着沧墨——这个儿子长得居然挺周正,倒还衬得上我沧凛养子的名

头——龙形时分明比怪物还丑……唔,这么说的话如果我变成龙,比他还要丑?!

沧凛被自己所思所想狠狠地骇住了,回过神时却发现沧墨已经不在眼前。

“小螭龙已经往银河岸边走了。”迦陵笑了笑,伸手替沧凛指了个方向。

第五章

沧凛领着沧墨回到清水江的时候,素紫正斜坐在青玉案边自斟自酌。她穿着白紫相间的高腰百褶裙,帷帽被抛在雪白

的螺钿小几上一边,纱帘懒懒地垂落着,看样子是出门了一趟,却似乎只沽了酒而已。

素紫此刻已喝得有了三分醉意,回头却见沧凛半拉半牵着一个五岁孩童走了进来,醉意霎时消失殆尽:“沧凛,你…

…捡小龙回来谁也管不着,可拐个五岁孩童回来……你就这么想当爹么?!”

沧凛把孩童推至素紫面前:“瞧好了,这个是我养的儿子,螭龙沧墨!”

“小龙?”素紫在天界见了许多神仙人物,此刻也不由得惊讶道,“和原先的……天壤之别嘛!是沧朔施的法术?”

沧凛跳脚忿然道:“他若是会施法术就好了——只顾着和李沁缠绵,再这样下去,我看玄鬓白裳都要跑到我这清水江

来避难了!我是上天界找的老妖怪,不过他也没法子,最后还是……你猜是谁?”

素紫轻笑一声:“我早几百年就被罚下天界,如何知道你遇到什么神妙人物,便是有,也轮不到我这人人避之不不及

的水母精素紫结交。”

沧凛摇头道:“你认识——是迦陵公子。这个是他托我给你的。”说罢,将那只红珊瑚簪子递给了素紫。

素紫怔怔地望着那只簪子,半晌波澜不兴地问道:“他可说了什么?”

沧凛努力想了想:“似乎说……‘对不住’你来着——水母精你看迦陵如此诚恳,前尘往事你计较那么多作甚?”

素紫沉默不语,正当沧凛以为这水母精终于要温柔含蓄一回时,只听得“啪”一声,接着又是“叮叮当当”的杂乱脆

响——那只流光华彩的珊瑚发簪在玉石砖上跳跃撞击了几下,簪扭珠落,四分五裂。

……

水母精,这个可是我今岁刚弄的新玉砖!

沧凛一脸苦相地偷偷觑了一眼素紫,又不敢说,只有默默肉疼而已。

素紫盯着那一片璀璨的乱红碎金,冷笑道:“谁要他虚情假意—— ‘对不住’?我还没到求怜的地步,不稀罕!”

沧凛哆嗦了一下,心道:果然姑娘家都蛮横么——怪道阿兄说白裳骂起他来比那地底的恶鬼还咄咄逼人,不,咄咄逼

仙……

正想到这里,素紫又咬牙道:“当年他说和我并无分毫瓜葛,如今来同情我——浣女素紫不稀罕,水母精素紫也不稀

罕!”

“好好……不稀罕……”沧凛唯恐她又要摔东西,连忙安慰道,“是是,迦陵不就是只鸟儿——”

“谁让你说他!”

“好……我不说我不说……”沧凛见素紫犹如火上浇油,吓得不敢再说。

素紫愣怔片刻,蓦地站起来大步向外头走去。

“喂,水母精,不,素紫你往哪里去?”

“他知道我在清水江,这里住不得了。你少跟着来——谁知道你和迦陵有没有暗通款曲,哪日被你这铜鹤卖了我还不

晓得!”素紫瞪眼道。

“我……小墨你在干什么?那个别乱捡,你素紫小姑要着恼的!”沧凛才要分辩,却发觉沧墨正蹲在那支离破碎的簪

子旁,拈起那枚碎了一小片的珊瑚珠子细细端详,许久之后才抬起头来,默默地望着立在门边与自己对视的素紫——

他站起来走到素紫身边,将那枚仿佛鲜红火种的珊瑚珠放在了素紫的掌心。

“……多谢。”素紫瞅着珠子,蹲下身扶了扶沧墨披散了乌发的脑袋,苦笑道,“小墨你记住,这个东西以后别乱送

人——就像那只西方的鸟儿,分明无意于我,却送这个来,要误会的。”说罢,理了理衣襟,又将它抛在了地上,珠

子“叮叮咚咚”跳跃着,滚的远了。

素紫云淡风轻般笑了笑,转身飘然而去,仿佛一朵紫色的玉兰花,转眼就消失在了清水江的潋滟水光中。

沧凛呆呆地杵了许久,又想起早被银河繁星不知冲刷到何方的那桩旧事来。

当年素紫还不是南海边的水母妖姬,乃是天界银河畔每日捣衣浣纱的小浣女,这样的下仙素来极不起眼,但那日西方

神鸟迦陵却偏偏在往南天门而去的路上与搂着大堆纱衣的她相遇——此间他们究竟谈了什么而戳到了素紫的心,沧凛

从寝殿侍女们神神叨叨的不知几分真假的对话中并不能揣测出多少,但总之此事的确在天界闹得沸沸扬扬。

浣女素紫和水母精素紫并无分别,从来不知含蓄与羞涩究竟为何意,更难以明白对方不是普通的神仙。迦陵鸟,那可

是西方的神鸟,常侍佛祖身旁,连天帝都要敬畏三分,你一个小浣女大喇喇地“锲而不舍”,活生生让众仙如看笑话

一般,又让不食烟火的迦陵公子作何感想?惟有窘迫而走——只是迦陵许是一时局促以至到了昏沉的地步,竟与天帝

提及了此事。

这下更是了不得了,天帝本就是个咋咋呼呼的“扭曲老妖邪”,听了之后如临大敌,尴尬地与迦陵谄笑地解释一次又

一次,发誓要好好教训一下不知事的小浣女,沧凛看着他的嘴脸,不由得在自己空荡荡的腔子中啧啧称奇了几声——

原来老妖怪也有笑意盎然的时候啊。

终于该贬的贬,仿佛顺理成章,就像当年牵牛的少年郎因两万钱而被驱赶到银河彼岸那般,素紫不再是浣女,成了凡

间众精怪嘴里的“水母妖姬”。

……

沧凛思忖至此,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却瞥见沧墨慢慢踱到自己身边,然后伸手掰开自己的手掌,将一颗冰凉的东西

滚在了掌心。

沧凛下意识以为那是荔枝核,再定睛看时——

是那颗被素紫丢弃的珊瑚珠。

是不是饿了……或者想吃樱桃?可是金衣公子才喜欢樱桃的吧……沧墨不会……其实也是鸟?不对,它怎么会知道樱

桃是如此模样?

沧凛定定地望着珊瑚珠半晌,猛然如同烫了手般跳起来:“喂喂,我知道你对本仙这个义父既敬且爱,也知道你感激

本仙把你领回来,可水母精不是那个意思啊!这个东西不能乱送!”

他只顾絮絮叨叨地解释着,衣袖却被沧墨拉住——小家伙指了指桌案上码在一起的杏子卷,似乎根本没认真听沧凛在

说些什么。

第六章

沧凛搛一块玉露团,高高地擎到头顶,半幅宽大的水蓝色衣袖蜷在肩头,露出绵白的里衣窄袖:“叫‘爹’。哪有五

岁的娃娃连‘爹’都不会叫的……叫一声就给你。”想了想,又故作凶狠地威胁道,“要不……要不我就揪你尾巴!

他不知如何才能吓唬小孩子——只是觉得没有被天帝抚摸尾巴更难受的事了。

沧墨与沧凛大眼瞪小眼,死死抿着嘴就是不开口,只是伸手去捞沧凛的衣袖。

沧凛“哼”一声:“叫‘爹’,不叫没有东西吃!还要揪尾巴!”一边说着一边得意洋洋地将手抬得更高。

五岁的沧墨仰头看了看高高在上的玉露团,仿佛极专注地思考了片刻,然后突然冲沧凛狡黠一笑。

沧凛被他笑得有些虚了,忙退了一步:“喂……你干什……”

话音未尽,只见沧墨伸手将挂在颈上的骊珠潇洒一扯——烟栗色的衣裳委顿于地,黑色的小螭龙龇着不知何时已经长

出来的白森森的牙齿,用力蹿上沧凛颈项,然后拱了拱脊梁腾跃而起,冲沧凛的手背张口咬去——“啪”的一声,叼

住了落在半空中的玉露团。

“死小孩!”沧凛抖抖手,不出所料地看见了手背上的一列发红的齿迹,“哼,你等着你等着……”

沧墨仰着颈子吞下了玉露团,回头时却发现沧凛拎着他那烟栗深衣,恢复了颇为自得的神色:“快叫爹!否则衣裳不

还你了,让你没衣裳穿,做一辈子没角龙!”

小螭龙扭过脑袋,满不在乎地举步来到骊珠前,将它套在了自己的颈上。

“喂你……”

烟云弥漫中,沧凛望见不着寸缕的沧墨抬着下颌,轻蔑地望着自己,肩头白得发亮。

“好了好了!”沧凛立时回忆起天帝耷拉着松松散散的里衣在自己面前乱走的模样,不由得毛骨悚然,连忙扭头将那

衣裳随手一抛,跳脚道,“衣裳给你,快穿上!快点!”

沧墨施施然捡起衣袍,慢吞吞地穿着,沧凛时不时回过头,见他依然敞着衣襟,心里居然感到了羞愤交加,便忍不住

走过去给他系衣结。

当沧墨衣饰齐整地端坐在案边吃着一大盘玉露团时,沧墨扭曲着脸恶狠狠地唾弃自己:我羞愤交加作甚!该羞愤的难

道不是这条乌漆漆的螭龙吗?!

可总不说话到底有些奇怪,莫非是生出来的时候,脑袋给挤坏了?

思忖至此,沧凛不由得心中一跳,又瞥了瞥榻上的沧墨——小螭龙睡得正沉,圆溜溜的骊珠被他揽在胸前,皎洁如同

一轮明月,从云朵般温软的被褥中探出柔和的光芒。

不行,本仙的养子,怎么可以不会说话,怎么可以被挤坏了脑袋!

最关键的是,怎么可以不喊“爹”!

沧凛在卧房内来来回回转悠徘徊了大半个时辰,终于下定决心出清水江到岸上看看,给自家儿子找位名医大夫,治一

治这千万要不得的“喑哑之症”。

医馆里,一把白胡子的老医士瞪眼望着气势汹汹又局促不安的沧凛,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道:“公子既不肯带小公子来

让老朽亲自诊断,老朽便也难以对症下药了——只是,听公子如此形容,恐怕是有了些痴愚之症……”

“胡说!老庸医!本……我的儿子怎么可能有痴症!哪里痴症了?你看我有痴症么?!我既无痴症,我儿子如何来的

痴症!”沧凛气得拍案而起,断然喝道。

对面的老医士被他骇得从胡子到灰布青绲的袖管都战栗不已,连忙道:“是是,公子所言极是……是老朽糊涂了,实

难为令郎开方子……还请……请公子另择高明。”

哼,吐唾沫也算痴愚之症?!会咬人也算痴愚之症?!不会说话也算痴愚之症?!

沧凛气冲冲扬长而去。

沧凛寻医无果,便悻悻地往清水江的方向走去,思忖着是不是真该带沧墨出来诊治——只是不知那小孩能否依言寸步

不离地跟着自己……

他边走边想,一路发怔,不知不觉中足迹渐渐偏了,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正立在一个不大的村落前,村口的老榕树下

,摆满了鸡鸭杂碎拌饭,还有大块的米糕,点缀着灿金的木樨花瓣,散发着奇异的暖乎乎的乳白色清香,还有一旁大

盘里搁着的红彤彤恍若髹朱的大枣,映着灯火沧凛胸前摇曳出窗花般的影子,直教人眼馋。

沧凛虽在清水江住了千年,却鲜少上岸游逛,上次能捡到沧墨已是意外,此刻又遇上小村过节,他仿佛中邪似的,忍

不住向人群和食物走去。

村民见有客人来,先是一愣,又看沧凛一身奇异华服的样子,猜他大约是路过的旅人,便熟络地将沧凛拉进了人群之

中。

沧凛嚼着一枚脆枣,好奇地随口问身边一位两鬓皆白的老叟道:“老伯,不知今日是什么大日子,竟如此热闹?”

老叟笑了笑答道:“公子自外乡而来,不知此地风俗实属情理之中——今日乃是秋社,祭祀社稷之神,多谢神明保佑

我等五谷丰足、衣食无缺的。”

“哦,哦,原来如此。”沧凛将枣核在舌尖上转了几圈,突然面露希冀地又问:“那……你们可祭祀……水神?”

“公子说的是哪位水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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