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空江上——拐枣
拐枣  发于:2012年0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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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自然也慕名把自家孩儿送至赵洪处,由他亲自教导法术——沧凛知晓赵洪与赵遥有叔侄之亲,因此也想把沧墨交给

赵洪教导——总不能再领到天上去,让那些扭曲的老妖物们荼毒吧?

“我不大记得我与仙君有过什么前嫌。不过嘛——”赵洪微微笑着,俯身凑到沧墨面前,原本好看的眉目映在沧凛眼

中显得有些莫名的狰狞,“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沧墨。”沧墨丝毫不畏惧赵洪灼灼的目光,朗声答道。

“‘沧’?”赵洪猛地抬起头,指着沧墨对沧凛愕然道,“你什么时候生了这么个儿子?!天帝知道么?人家姑娘不

会已经被抓走了吧?你倒是游戏花丛,真是糟践……”

话音未落,小娃们已经急不可待地嚷嚷起来:

“先生先生,什么是糟践?”

“先生先生,糟践了谁?”

“先生先生……”

“这不是我生的!”沧凛恼怒道。

“自然不是你‘生’的——”赵洪拿腔捏调地说道,“你要是会生,天帝早就多了不知多少个娃了……”

“我是说——这个不是我儿子!”

“有区别么……”赵洪歪着脑袋,又伸手勾起沧墨的下颌,仔细地瞅了又瞅,“难道是女儿?”

“红狐狸把手拿开!”沧凛一巴掌拍掉了赵洪支在自家儿子下巴上的手指,吼道,“这是我捡来的儿子!”

“……噗哈哈哈哈!”赵洪先是一愣,旋即乐不可支地笑起来,“我就说么,你哪里能养出这么聪明淡定的儿子——

小家伙,你是哪家的娃儿,怎么被这么只铜鹤给拐走了?骊珠——沧凛你不要命了?连龙你都敢拐……”

沧凛还没来得及辩解,周围的孩子们竟又开始闹哄哄地涌到了沧墨身边:

“你是小龙呀,为什么你爹娘不要你了呢?”

“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没有爹娘?”

“你乱说,谁没有爹娘的?他一定是不听爹娘的话,所以被赶出来啦!哈哈,我说得对不对?”

……

沧墨一脸平静地望着抻直颈子好奇打量自己的小妖精们,似乎一点也不为“爹娘不要你”之类的言论而感到发愁,倒

是沧凛仿佛被戳中了一般,跳起来大声喝道:“都给我住口,住口!谁说他没有爹娘!你们再敢胡说一句!”

小孩子们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怒喝,吓得顿时收了声,沧凛余怒未息,正想继续教训呢,只听得“哇”的一声——不知

是谁起的头,霎时哭声震天,此起彼伏。

“沧凛仙君。”赵洪的眸子危险地眯起来,“你说现在怎么办?”

若在平日里,沧凛早就不知所措地蹲下身子安慰众小娃了,可此刻他却怒火更涨:“什么怎么办?这是我儿子!任由

着他们胡扯么?小墨,我们走了——赵大仙专教小娃儿信口雌黄,我可不敢把你交给他……”

说罢,牵着沧墨的手转身离开——剩下赵洪气愤的呼喊和一堆小妖们无休无止的哭闹声。

“义父,其实那个‘洪大仙’还有……”沧墨被沧凛拽着手往前走,望着沧凛拂在自己面前的素白浪纹衣袖闷声不响

了许久,此刻不由得想要开口问沧凛几句话。

“小墨,别听他们胡说,阿爹现在就带你去吃菊花糕!”沧凛唯恐适才自己否认“儿子”一事伤了沧墨,却又不知该

如何补偿他,连忙停住脚步,扶住沧墨的肩膀,尴尬地微笑道。

沧墨咬了咬嘴唇:“他们说的没有错,那个人真是不要我了。不要也罢,反正我也不想见他……”

沧凛揉揉他的脑袋:“什么哪!别乱想,以后我给你找亲爹——小墨长得这么好,连我这个义父都喜欢,你亲爹一定

更喜欢——怎么,不相信本仙君的话,倒要去相信那一群小妖怪的话?”沧凛说到这里,装腔作势地板起脸来。

沧墨怔怔地望着他,片刻之后才垂头回答一声:“嗯。”

“这才像样!等到小墨长出额鳞了,看谁不会要你!来——”沧凛抱起沧墨,“阿爹带你去吃菊花糕!”

第九章

摆摊抄写字纸的书生木讷讷地觑着面前紧紧盯住自己的沧凛,结结巴巴地问道:“公……公子……究竟要写……写什

么?且告诉小生一句,小生……小生也好下笔……”

沧凛将手中的大幅纸笺挥得呼呼生风,上头的云纹水印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时不时闪出稀薄的白花花颜色,他掩饰了内

心的局促与一点点异样的羞恼,恶声恶气地问道:“你会写字吗?”

“会……”书生被他吼得形神俱颤,白净的衣衫也不由得抖了两抖,却又忍不住心道:这是什么话?不会写字敢在坊

间摆摊么?莫非他要写的楚国鸟虫书?

沧凛“啪”地将纸笺盖在了书生面前:“写——沧墨。沧海的沧,笔墨的墨!”

书生连声应了,心中舒了一口气,饱蘸了墨汁低头写来——

“你怎的写这么小?看得眼瞎!小爷又不是没有给你纸!果然读书人最小肚鸡肠——写大点!”沧凛见那个“沧”字

龟缩在纸笺的一角,喊道。

“……好。”

“好了怎的还这样小气!再大些!”

书生咬咬牙,将那“沧”字写满了半幅纸笺,又瞅瞅凶神恶煞一般的沧凛,见他没有再加斥责,连忙又把“墨”字填

满了另一半。

“公子还要写什么?”

沧凛将那张纸笺举得老高,迎着日色看了又看,满意道:“不写了,足够了。”

不写了?就两个字?!那何必问我会不会写字!

书生几乎要将面前的那桌笔墨掀翻在沧凛身上——他尚未行动,只听得沧凛转过脑袋,垂涎般望着那案上笔墨,问道

:“这玩意你卖不卖?”

“不卖。”

尤其不卖给你——纨绔子弟,金玉败絮。书生恨恨地想。

沧凛见他一副蔑视模样,才要发作,转念一想,又自言自语道:“不卖便不卖,看在是为自家儿子写字的份上,就不

计较了——我儿子若是识得字,定比穷酸书生有文采得多。”说罢,将一吊铜钱放在桌上,笼起纸笺离开了。

书生呆怔怔地瞪着那长长的一吊钱,再瞅瞅那比一吊钱还贵上许多的穿钱嵌金线红丝绳,心中不由得多叹了几句对方

的挥金如土,还有自己的生不逢时。

“义父。”沧墨抬眼扫了扫扔得满地都是的纸团,又低头瞥一眼滚落在自己脚边的纸团,弯腰将它捡起。

沧凛正抓着支毛笔在上好的洒金纸笺上乱戳着,顾不上理会沧墨,只是敷衍地应了句:“别抓那个,沾了墨水的,脏

。阿爹正忙着,小墨你先吃东西。”

“嗯。”沧墨应了一句,又道,“刚才蚌精来送贡品,我给义父放在这里了。”说罢,悄悄将那只纸团子揣进了绣满

水藻的衣袖中,走出了书房。

这个……是什么?

沧墨坐在榻上,展开被揉成一团的纸笺,又用手指抹开了上面的折痕,然后盯着那鬼画符一般的字迹瞅了又瞅——

似乎……像是一幅画?是梅花的枝干,还是……石头的纹理?

沧墨将那张皱巴巴的纸笺转了又转——

总不会是字吧?!

书生垂头望着攀在自己的摊子边,刚刚能露出个脑袋的五岁孩童。小男孩眼眸清亮仿佛养着两泓跳荡的泉水,墨色衣

裳上绲着如同铰了天穹绣于衣襟般的鲜蓝色层浪,正是最天真的年华——书生忍不住笑问:“小公子有事么?”

沧墨低头掏出一张被揉坏了又细细叠好的纸笺,郑重其事地踮起脚尖,双手捧给书生道:“小哥哥能否帮我看看,这

上面写的是……何字?”

书生接过那张纸笺,但见两个扭曲如老藤衰草般大字直戳进眼帘——

沧、墨。

书生看看眼前凝神盯住自己的清秀谦和的小孩子,又想想前几日冲到自己面前张牙舞爪般的男子,挣扎地开口道:“

你……是不是叫……沧墨?”

“义父。”沧墨站在白玉石砌的门外,恰恰看见沧凛从屋里急急忙忙地走出。

“小墨你到哪儿去了?”沧凛喜出望外,连忙拉了沧墨进屋,连原本的嗔怪都褪了怒意,“不是和你说了,要出这个

门之前跟我说一声,我带你出去么?外头闹哄哄的,一张渔网掉下来就能把你捞去卖了,到时候弄成鲇鱼汤!”

沧墨破天荒没有与沧凛争辩,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缄默如身上暗沉沉的墨色衣裳。

“小墨你怎么了——莫非真被网住受伤了?”沧凛追问道,又小声自语,“不顶嘴也怪怪的。”

沧墨抬头笑道:“没有什么,义父要我做事?”

沧凛一拍脑袋,旋即自鸣得意地摇头晃脑道:“小墨,从今天起,阿爹亲自教你认字!不要找那个红狐狸!”

说罢,牵着沧墨来到桌案前,将案上那些好似雪球般的纸笺全撩到地上,抓起一张新纸笺,舔笔蘸墨,胸有成竹地在

那纸笺上用力一扎——

狰狞的墨点自四分五裂的笔尖破出,仿佛一只硕大丑陋的海胆,苦大仇深的模样。

“啊……这个写得不好,换一张。”沧凛顺手把纸笺揉作一团,又挪了新纸,捺笔而书——比上一张还惨不忍睹的墨

迹。

“这个——”

“义父要写的是这个么?”沧墨提了架在一边的另一支笔,在纸笺上写下了两个字,又扭头望着沧凛,“我的名字,

沧墨。”

“小墨……”沧凛心虚地瞅了瞅那一笔一划端正的字迹,“你如何知道——不是,你这样叫你爹我怎么教你啊!我练

了整整三日!小墨,你这么当儿子可不对,好歹看在你爹我不辞辛苦地份上,也做个不懂的样子!你这么当儿子,我

就只能做孙子啦……喂!”

还未等沧凛絮叨结束,沧墨转身一把将沧凛抱住——他身形尚小,只能勉强搂住沧凛的大腿,然后便再也不动了。

沧凛被唬了一跳,吓道:“小墨你又怎么啦?好好,你不想装也罢,阿爹不揍你——养个孩子就是难办!若是只鱼啊

鳖啊的,早炖了……不是不是,阿爹没想炖了你!喂,死小孩你把手拿下来啊,毛笔都戳到我衣裳了——这个可是李

沁织的鲛绸,阿兄要是知道我把李沁送的衣裳弄脏了,指不定要怎么把我给剖了!小墨……”

沧墨蓦地自埋首的衣裳前发出闷闷的笑声,然后抬起脑袋,回身取了一张新笺,蘸墨又写了一个字,对沧凛道:“这

个是义父的名儿——凛!”

“呃……”沧凛瞪大了眼睛,第一次瞅见自己的名字,“原来是……呸,死小孩,你爹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这个字写得可丑了!”

沧墨搁了笔,歪着脑袋道:“丑就丑吧——反正义父的名字本就不好看!有松子糕么?我饿了。”

哼!

才不想告诉你,其实我也只会写这三个字。

才不想告诉你,其实我为了这三个字,也练了一下午。

沧墨捏捏手上的红痕,一脸毫不在乎的模样。

“小墨!”

“义父还有事?”

“嗯……那个——你能不能把‘凛’字再写一遍给你爹我看看?”

第十章

这一日已是入冬,却还留着深秋时的高爽天气,苍穹仿佛一整块碧湛湛的琉璃,沧凛肩头架一只硕大的风鸢,涂的是

威风凛凛的……嗯……

“娘亲,宝儿也很想要那个长虫风筝……娘亲娘亲给宝儿买一只嘛!”穿着小小明蓝圆领衫的孩子拉拉母亲的衣角,

歆羡地说着。

妇人大概被缠不过,应了孩子两句,拂一拂绣满了芍药花的衣袖,便对沧凛施礼道:“叨扰公子,请问这长虫……”

“送给你,都送给你!”沧凛一把将那只风鸢塞进孩子手中,拽着沧墨就走了。

“还不谢谢阿叔?”妇人捏捏孩子脸颊,提醒道。

“多谢阿叔……娘亲,阿叔走远了……”孩子攥着风筝线,惶然地瞅瞅自己的母亲。

妇人心中也颇有些困惑——分明是衣饰锦绣的富家公子,怎么却急躁得很?才一眨眼的工夫便不见了踪影,倒也奇怪

——却只是安慰孩子道:“无事无事,宝儿乖,娘亲带你去放纸鸢。”

什么长虫!看不出本仙画的是龙吗?!

是龙!

多有天威的龙!你才画的长虫!

沧凛气得五内翻江倒海一般,又觉察到被自己团在掌心的手指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低头一看,沧墨果然咬着嘴唇

忍俊不禁,见沧凛看他,便挑起嘴角道:“义父的手笔,果然是栩栩如生、不怒自威,好壮观的——长虫啊!”

沧凛顺手就敲了沧墨的脑袋:“我让你一头的长虫!你这么想当长虫,干脆给你配个九头虫妖好了!”

沧墨撇撇嘴:“义父自己画出个长虫,怎么不……”话说到一半,眼见沧凛又要拍来,忙捂住口只顾哈哈乱笑起来。

沧凛“哼”了一声:“那日捡到你的时候,我还当是龙女呢——早知是你这么一条大鲇鱼,就直接扔到清水江里不管

了!”

沧墨先是一怔,犹豫片刻,竟停住了脚步。

沧凛随口说话,并没有太在意,又往前走了几步,蓦地发觉身边一空,回头见沧墨孤零零站在后面,心下疑惑,便转

身走到沧墨身边,问道:“小墨你又怎么了?适才吃柿饼吃坏了?我不记得给你买了蟹黄糕啊!”

沧墨皱皱眉头:“当日义父认不出我非龙女么?”他当日昏昏沉沉,依稀只听见沧凛把自己带回时候说了几句“鲇鱼

”,此刻听闻竟是被误认为龙女才带回来的,不知怎的,有些别扭难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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