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电话,但是年二十九的时候,觉得太早;年三十的时候,觉得太吵;年初一的时候一直在串亲戚;年初二我觉
得节已经过了,拜晚年有点搞。
年初三,就更晚了。我怕人家说:早干什么来着?
年初四,我开始想一个问题:我怎么这几天想了这么多东西,还都是磨叽的东西,我怎么变得这么敏感了呢?而且,
我开始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把人家当成最好的朋友,可是人家呢?人家的确也没给我打电话……开始想这个问题的时
候,我才意识到,得,自己又开始磨叽了……所以,想来想去的结果就是:不想了,烦。
只是,这个寒假我非常确定了一个问题:我想他。不是那种每时每刻都在想。而是那些从来不经意的东西,开始在我
心中留下痕迹。
过年的时候,爸妈买了各大公园景点的年票,所以他们开始时不时的去景山,北海,中山公园等地方晨练,散步。赶
上我也放假,他们就不管三七二一地一大清早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说是什么住了楼房,不如平房,接不到地气,所
以要时常出来转悠,转悠。
我被他们迷迷糊糊的踹进了公交车,拉进了景山,扽上了万春亭。站在万春亭上俯看,北京的内城尽收眼底:东边儿
,就是国贸那一片最显眼;向北看,中轴线很清晰,延伸到钟鼓楼后面就是北城区;往西,入眼的就是琼海和白塔;
我妈很激动地带我转了个270度,我愣没清醒。而看到南边的时候,我就更醒不了了,眼前的一切,很像梦境:一片
故宫皇城笼罩在清晨的迷雾中,蕴着飘渺和神秘。我,和他,曾经去过那片梦里吧?
下了万春亭,我终于醒了。是被晨练老大爷的洪亮的练嗓子声音震醒的。
“啊,啊,啊~”干嚎,雷一样的动静!大爷们的肺活量真好啊,就是我的小心脏有点受不了。想着,想着,我忽然
冒出一个很诡异的想法:下次,一定要带胡晓来,让他看看人民群众晨练的奇景,就不信惊不到他小样的——拿别人
开涮,是我一贯的人生乐趣。
一个早上,想了他两次。我觉得这不算频繁。但是,刚刚坐在地安门的包子铺里,吃着香喷喷的狗不理包子当早点,
我第三次想到:以后要带他来吃,多好吃的包子。
俗话说:事不过三。我觉得我想多了,我得停了。
于是,我开始想另外一个问题:千万别再惦记他了。
后来我发现,控制一个自然的东西,是非常难的。这就像,你想你不眨眼睛,然后你就开始人为地睁着眼,坚持到不
行,只好眨一下,然后就失去了原来的频率,再也不知道怎么自然地眨眼睛了。如果还想恢复原来的样子,办法只有
一个:不去管它,该眨就眨吧,所以如果想就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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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过后,我回了学校。进了宿舍,就看见老大,老二,和老三,都已经回来了。家比较远的同学总是打出更多的富
裕,所以他们都比我先到了。
进了屋,我的开场白就是:“兄弟们,我可想死你们了~”我不是跟冯巩抄的,我就是想说句实话。
“你小子寒假过得怎么样?”老大问话的主要内容在后半句,“是不是交新女朋友了?”
“哪敢呀,上次那个我已经不成了。”我今天净说实话了。
“上次那个就是不成。”这次是老二,“要找也要找个漂亮的。”
“我哪有你那本事呀。”对二哥,我是由衷的佩服,“那么漂亮的院花都能被你搞定。”
“这你就不懂了,要用计!”老二今天心情很好,所以开始对着宿舍里其他三个兄弟开始了贫下中农再教育,“这追
女生呢,万千讲究。最重要的就是:追,就是不追。不追,就是追。”
“这是什么意思?说说。”旁边的老三按捺不住了,他上学期就看上管理学院一美女了,找着人家上自习的地方蹲过
好多次点儿了,就是一直没敢出手。
“要欲擒故纵,懂吗?”老二拿着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大有说书的架势,“别表现的你特重视她。人都这么个
心里,你越在乎她,她越不在乎你。”
“有道理。”老大正在和一个电子系的mm交往,估计说中了他的心事。
“所以说呢,千万别表现的无微不至,这要吊着。最关键的是:千万别说什么‘我喜欢你’之类的话。俗!”老二故
意停了一下,看到我们三个都停下收拾手里的东西,齐齐看着他之后,才说到,“玩儿的就是暧昧。看谁撑到最后,
谁就赢了。”
“什么,谁赢了?”——我们还没说话,向水忽然推门进来了。
“我们在说怎么样泡妞呢。”老大接了话,“齐宣这在给我们讲课。他老人家的经验很宝贵呀,你要不要听听?”
“有啥好听的。泡妞还是要看天分的。就比如我们胡晓,这还没回来,就好几个女生往我们宿舍打电话了。”向水得
意洋洋的样子,好像电话是给他打的。
“他还没回来?”我以最不经意的感觉问起了自己最经意的问题。
“好像说明天到吧。”向水回答的更不经意,“反正明天才正式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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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他为什么比报道时间晚一天回来,就像我控制不住去想他现在应该在火车上了吧?在干吗?在想
什么?
晚上卧谈的时候,老二又延展了一下他今天白天的追女理论:“所以说,千万别什么时候都贴着。要该缓的时候缓,
比如在她身边呆几天之后,就消失几天。弄到了她问怎么看不到你的时候,那就是成功的开始。”
我觉得,这些东西我听来没有用。但是,在这之后,我的确从胡晓的身边消失了。我没有再和他一起去打饭,打水,
也没有再和他一起洗衣服。我找着一切借口,使自己远离他。因为我发现,老二讲那些东西的时候,我一直在不自觉
地往他身上套,我开始恐慌了。
大二下学期的开学,是我最矛盾和彷徨的一段时间。我和他之间有一座桥,上面有无数脆弱的连接点:从他那头看过
来,就是他是否真的喜欢男生,他喜欢的男生是谁?他会不会喜欢我?我喜欢他?在‘我喜欢他’这个念头冒出来之
后,我就想到了一个断点:我是否喜欢男生?
这个断点,使我开始不自觉地远离他。我开始找一切借口,不再和他一起打饭,不再和他一起打水,也不再和他一起
洗衣服。
好在,他也没怎么找我。我挺轻松,当然,其实我更烦:因为我知道了,他的确不止我一个好朋友。他跟别人一样去
打饭,打水,一样去自习,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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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二开始,手机终于从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了寻常百姓家。而我也买了一个。
刚刚拿到的时候,我很激动,见人就问别人的手机号码,然后就说:“等等,我存上”。
收到老大第一个黄段子的时候,我藏了整整两年,直到最后发现长江后浪实在比前浪来得浪许多的时候,我才恋恋不
舍地删除了。
可是,有一条短信,我却一直没有删除,因为那是胡晓发给我的第一条短信:张弛,这是我的手机号139×××××
×××,胡晓。
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不是存起来他的手机号,而是:我要回复什么?
我想了很久,最后挑了几个字:收到,常联系。
这看上去太像一句敷衍的话了。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我并不想让他知道,我写的“常联系”就是“常常想和他联系
”的意思。可是,我又很想让他知道,即使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了这么久,我从没有不想和他联系。
我的回复发送了不到一分钟,就收到了他的回答:好。我周末想去恭王府,你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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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条短信后,不得不说,我傻了。
我没明白,他干嘛要找我去?人在这个时候,总喜欢胡思乱想:他为什么不找其他人?他为什么不自己去?他有什么
目的吗?……
后来,我想明白了。或者说,我找到了一个解释这一切的理论:我根本没有必要在我们两个之间假设那座乱七八糟的
桥,我们两个之间就是一座结构简单的桥——好朋友。(很久以后,想起这些,我明白了:其实,建筑什么样的桥梁
都不重要,人总是给自己理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所以,我当然要去。我发了一个“好”字给他。然后,我们就确定了时间和地点。
再去过恭王府之后,我们彻底开展了一个古都文化周末游的活动:皇室窚,天坛,地坛,东南角楼,圆明园,颐和园
……整个大二的周末,我们两个都泡在一起。
胡晓把我从一个北京人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北京人。我很难想象一个学理工科,并且是外省市来的人,会如此了解北京
的历史和文化。我似乎是他最好的听众,因为他说:他讲给以前的好朋友听的时候,并没有几个人对此感兴趣的。
其实,我不敢说。我喜欢听他说,大多是与内容无关的。我就是喜欢看他说这些东西时而神采飞扬,时而娓娓道来的
模样。我很抱歉,我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知己,我只是喜欢看他高兴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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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室窚的藏书阁,天坛的回音壁,地坛的祭坛,圆明园的大水法,颐和园的苏州街,他一个一个的说,我一个一个的
听。
我想我一定看上去听得很专注,才让他觉得我实在是对这些很感兴趣。然而,我只是发现:这是一个盯着他看,又不
会使两人觉得尴尬的最好时机。
坐在颐和园的昆明湖边,我给他讲起了自己小时候闹过的一个笑话:“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昆明就在昆明湖上。所以
,电视里一说昆明,我就想着这儿。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个那么远的地方。你每次坐火车来,都要很久吧?”
“四十四个小时。”他忽然转了话锋,问了我一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吃方便面吗?”
“啊?”我知道他不吃,大学里方便面可是最好的夜宵了。
“因为我每次坐火车都吃,那方便面的滋味可是连着挤车的记忆的。实在是够了。”
“那是。呵呵。”我看着他,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他关于家乡的记忆,包括我一直很想知道的照片问题,“那你原来在
昆明哪里上学的?”
相处了这么久,他从没主动谈起过以前,而我也从未问过。
“昆明一中。你呢?”
原来我也没说过……“北京二中。”
“哈哈,好像个对联。”他乐得很开心,“加个横批吧。”
“有缘千里来相会。”我说完了,想抽自己一个嘴巴,难道我梦里复习过《新白娘子传奇》?
他没再说话,朝我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桥说:“那桥就是仿西湖断桥所造,你的横批还真应景。
”(我能说我这是歪打正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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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结束的时候,我去车站送胡晓,看着他本就很大的行李箱和背包,我实在不忍心再把自己背着的一口袋东西塞给
他了。于是,我拿下了一直背着的背包,打开口,里面满满的,是各种各样的吃的。
我看着他,心中带着几分惋惜,几分盼望:“这都是挺好吃的东西,都比方便面好吃,你随便找几样?”
他探头看了一下书包,然后抬起头看着我:“把容易过期的给我,剩下的留着回来吃。”
“成!”我自告奋勇地拿了我最喜欢吃的几样递给他,“这有些是北京特产呢。”
送走了他,我回了宿舍一趟,把满满一书包吃的锁在了自己的柜子里,然后就回了家:这包儿东西留在宿舍比较保险
,暑假里那么多人去我们家,我可保不齐一高兴拿出来招待大家。再买?那就不是原装的了。
反正就一个月,时间那么短,都是些保质期长的东西,不会那么快就坏了。
一个月,时间那么短……
可是,对我,不是……
这一个月,我终于明白什么是广义相对论了:对于某些人说来很短的时间,对于另外的人来说可能很长。
我的暑假基本上可以分成三段:
一:接到胡晓电话前;
二:给胡晓打电话前;
三:两个都发生之后……
接到他的电话前,我们两个一直在发短信,每天每人一个很固定。时间固定:睡觉前。内容固定:晚安。
接到他的电话是个周六的上午,我正在和我妈逛超市。忽然看到手机来电显示上是他的名字,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
接!找个听得清楚的地方快接!
电话接起,是他的声音:“张弛,你喜不喜欢吃火腿?”
“喜欢。”我活着这么大,还没什么不喜欢吃的。
“我明天去宣威,给你带点儿回去。”
“好。”我喊‘好’的声音又一次惊动了周围群众。
放下电话后,我妈忽然很奇怪的看着我。
“张弛,你小子坦白吧?”我家的气氛不是用和谐就能形容的。我常常觉得,我不是我爸妈的儿子,我是他们养的一
只宠物。
“白啥?老妈,你买到肘子了?”
我想把话题转移过去,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装什么?你小子还长本事了?说,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我实在不知道我妈是怎么从那句‘好’上就听出来我有女朋友的:“哪能呀?有女朋友还能不第一个向您汇报呀?”
“得了吧你。早就想说你了。上学期就不见你着家了。周末不是都陪女朋友去了吧?”
“我培养历史文化知识呢。你别瞎猜了。累不累呀。”我用不耐烦的样子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忐忑。
“得了,得了。不说了。”我妈的不说之后,来了句更猛的,“有空带回来看看呀。”
带回去?看看?谁?胡晓?
我妈的拷问没什么结果,但是却给我带来了一个严重的后遗症。我再次思考起了被自己拍死的那个问题:胡晓和我是
什么关系?
这次,我没能像上次一样,再说服自己:我们就是好朋友。我终于意识到,“好朋友”就是一件外衣,我披着接近他
。而他呢?他披着什么样的外衣,和我在一起呢?
我忍受不了这个问题的折磨,终于在他给我打电话的七天后,给他打了电话。拿起电话前,我已经想过自己要说什么
了:我想告诉他,我喜欢他。反正就是四个字‘我喜欢你’,至于怎么喜欢,你自己消化吧。我没法解释,我不敢也
不能解释。
我确定,我是自私的。我想说出自己心里的感觉,但是又害怕对方拒绝,所以,我终于走上了老二说的那条‘玩儿暧
昧’的路。不过,老二说,不要说‘喜欢’,那样就输了。
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我竟然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几句问候后,我竟然把憋了很久的‘我喜欢你’变成了‘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