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天只是挑了挑眉,左手拿回剑,淡淡道:“走吧”。
尉迟雨嘴巴开了又合,沉默地跟在秦天身后走着。
第二十五章:神之后裔
视野逐渐开阔,树木越来越稀疏,眼看到了雪林的尽头。
尉迟雨舒了口气,表情越来越轻松。
“你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哥哥们陪陪娃娃好不好?”
可怜兮兮地祈求着,即使看不清树上那团白影的脸,也能想到此刻她一定是泫然欲泣。
尉迟雨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看了秦天一眼,发现对方仍然一副淡然的样子,奇异地他心安了。
摸了摸鼻子,再抬头尉迟雨脸上甚至挂着抹浅浅的笑意,“兄弟,现在老哥可是就跟你混了”。
挑了挑眉,秦天微微颔首,脚下不停地迎着那诡异的东西走去。
尉迟雨毫不迟疑地走到秦天身侧,与他并肩而行。
他们两人都没有抽剑,一是手伤,二是无用。毕竟剑能伤害的不过是人而已。
经过那棵树时,尉迟雨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些,秦天侧头淡淡瞥了对方一眼,示意尉迟雨接着走,他却停下了步子。
尉迟雨眉头紧锁,瞪了秦天一眼,跟着敛足。他只是紧张,虽然也有那么点不安,但从死人堆爬起来的人哪个还会胆小?而且他像是能抛弃兄弟的人吗?
秦天见尉迟雨跟着顿住,微微蹙眉,却没再表示什么。
此刻,树上正传来一阵啜泣偶尔夹杂着打嗝声。
秦天仰起头,眉间略有愁绪,语气却很温柔,“以言氏血脉为证,必会渡你。娃娃可记得何时来此?”
“哥哥是说我可以离开这里么……娃娃不记得来这里多久了……月亮很大很亮……在哪里呢……”女孩略带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
抿了抿唇,秦天叹息般地低语,“等哥哥回来,娃娃就能回家了”。
“哥哥一定要记得娃娃”,良久女孩略带不安地说,“一定要记得娃娃啊……”
“嗯”,秦天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顿了顿,“娃娃过来让哥哥看看”。
尉迟雨的眼睛已经不仅仅是大了,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更靠近了秦天。
“好呀!”
刚刚话落,两人周围的温度骤降,秦天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地白影。
秦天脸上的表情越发肃然,他把左手食指伸进嘴里,直到口中充满血腥味他才把手中伸出来。
那只带血的手停在了那团白影上,竟似抚摸着对方的头。
秦天眉眼淡淡的,那些流出了就消失了的血竟跟不是他的一样。
“哥哥,娃娃感觉暖和多了……”女孩的声音脆脆的,话里是掩不住的惊喜。
“那乖乖等哥哥回来,到时就不会冷了”,太多的情绪混在一起,秦天眼底一片暗沉。
“嗯”,顿了顿,女孩迟疑地道,“哥哥,我不冷了,真的,你快点止血吧,一定很疼……”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女孩小小的抽了一口气。
“嗯,娃娃真是好孩子”,秦天收回手,伤口已经被冻住不再流血。“记住不要让进这个林子的人看到你”,半晌,秦天蹲下身认真叮嘱道。
“娃娃会乖乖听话,哥哥不要忘记回来找娃娃”。那团白影说完就回到了原来呆的树上,“哥哥,你们走吧,娃娃会听话的”。
抿了抿唇,秦天淡淡道,“走吧”,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看眼身旁的人,只是定定地盯着前方,地面的雪已经非常少了。
尉迟雨也没有开口说话,他的眉还是紧紧皱着。
转身离去的他们不知道那团白影一直呆在树上,先是原来的位置,再是附近最高的树,她呆呆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哥哥,一定会记得回来的……一定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白影蜷成小小的一团,在雪的反射下朦胧地好似不存在。
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却远地如同天涯。
那是另一个世界,无法触及,只能遥想。
灿烂的阳光,枝繁叶茂的树,欢乐高歌的鸟……眼前生机盎然的景此时竟让尉迟雨觉得恍惚起来。
秦天皱了皱眉,“凝神”,冷冷开口。
尉迟雨醒过神来一阵后怕,作为杀手他刚刚居然全无防备。他抬头看了一眼秦天,一副嗫嚅的样子。
秦天的声音还是有些冷,脸上却没那么紧绷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摸了摸鼻子,“刚刚咱们究竟遇到了什么?”
他真的是个普通人,能跟着秦天走出来而不是吓傻了就已经够行了。
“雪灵”,顿了顿,秦天的声音有些空茫,“很可悲的存在,我一直以为不存在的”。
“雪灵……好耳熟,在哪里听过呢?”尉迟雨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乾国野经》曾有记载”,微敛的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想到了,‘雪灵,怨气集结而成,生前纯洁似雪,尸骸被雪所拘,灵为轮回所抛,七七之数因果皆解,方可回于天地’”,抿了抿唇,尉迟雨的表情异常郑重。
“至少整整四十九个最为纯洁的孩子被虐杀在神弃之地,才能出现……那个孩子……秦天,了结这个因果算我一份”,他除了那次发誓时基本没有叫过秦天的全名,但是此刻他却叫了。这是一份郑重的声明,他一定会管这件事。
秦天没有答声,只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你的血?”尉迟雨的声音有些迟疑。
嘴角略勾,秦天此刻的表情很冷,“言氏有着乾朝皇族的血脉传承”。
不用秦天再说什么,尉迟雨已经了解了对方的意思。
乾朝,传说中神刚刚远去的时代。而乾朝的皇族据说是神的后裔,不过一代代传承下来,血脉早已稀薄,能够激发出自身潜藏力量的人几乎没有。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当时所有的人都相信完成了大一统的乾国开创者,拥有着神的血脉带来的力量。
而这种力量是超出世间的规则的,毕竟是神所遗留下来的啊,哪怕经过了稀释。
“你……”尉迟雨侧头看着秦天,对于要不要问接下来的问题很是举棋不定。
第二十六章:跳崖回家
“你……”尉迟雨侧头看着秦天,对于要不要问接下来的问题很是举棋不定。
“我的血除了解毒,也是刚刚才确定还能安抚……那孩子……”
“哦,我还以为能找个神人靠靠呢”,尉迟雨干笑了声,看对方眉间还有郁色,话题一转,“你家怎么还没到啊,我肚子的酒虫都快饿死了。”
揉了揉肚子,尉迟雨咽了口口水,一副垂涎的样子,仿佛他的眼前就有着美酒。
秦天按了按额角,嘴角浅浅翘起,“就到了,肯定让你喝够了”。
“你说的啊,可别到时候心疼。”尉迟雨眉眼一弯,拍了拍秦天的肩。
秦天笑了笑,没有开口。
他肯定不会心疼的,秦子风好茶,除了离开那里前一晚他们在房顶喝过酒,他真的从没在那里见过酒。
那个人,仅仅是想到他,秦天都觉得心里涩涩地。
抬起头,天空依然晴好,他真的是对不起这个名字。
“秦弟,哥哥这还没吃酒呢,你不用这么心疼吧!”尉迟雨勾住秦天的脖子,坏笑道。
秦天闭眼又睁开,眸中已恢复平静。他抿唇对着尉迟雨微微一笑,手下却毫不留情地打掉了对方的手。
“你怎么这么狠的心,我可是你兄弟啊!”尉迟雨吹了吹手,一脸控诉地道,他甚至竭尽力气挤了两滴泪花。
“难看死了”,秦天嘴里不客气地说着,脸上的笑纹却越来越深。
“额,兄弟即使哥哥长得再难看,你也不至于想毁人抛尸吧?”尉迟雨看着云雾缭绕的崖底惊声道。
他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地方了,先是出现传说中雪灵的林子,再是蓊蓊郁郁的另个天地,然后是陡然出现的悬崖。要不要这样复杂啊,他真的是普通老百姓啊!
“这就到我家了”,语速稍快,秦天的眼里有什么亮亮的东西一闪而过。
“咳咳,不会在崖底吧?”尉迟雨的眼睛稍稍睁大,嗓门越来越高。
“我记得你是杀盗飞雨?”秦天不满地皱了皱眉,他的家还轮不到别人来大惊小怪。
“崖底好,防盗清净。”摸了摸鼻子,尉迟雨现在想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这说的什么话啊。明明是看出对方不快,想要安抚的,他真的只是想夸夸崖底安家的奇思妙想的。
“连你都这么说了,看来这里真的很安全啊!”尾调奇妙地上扬,秦天第一次主动去碰除了秦子风外的另一个人,他拍了拍尉迟雨的背。
咧嘴笑了笑,尉迟雨全身放松,玩笑道:“弟弟每次回家莫不是都要跳下去?”
秦天此刻的笑容与以往明显不同,少年人即将做坏事的自得和兴奋全都化进了这个笑容里,他凑近对方轻声道:“不愧是秦兄啊,真的起神机妙算。让你盼了这许久,小弟心里愧疚非常,不如你先下去吧。”
尉迟雨早在秦天笑得灿烂时就不自觉地愣了,直到一脚离开了地面,多年杀手生活的本能才让他回过神。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就被身后的秦天推下了悬崖。扭头的他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秦天脸上那大大的笑容。
张大的嘴慢慢合上,尉迟雨闭上了眼,他想他会永远记得这个笑容。
“噗通”,水花四溅。
尉迟雨此刻除了沉默真的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现在终于知道何为井底之蛙。
未等他感慨完,又是“噗通”一声。
秦天睁眼就看到尉迟雨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舔了舔唇,他的语调颇有点幸灾乐祸,“杀盗觉得这里安家如何,既省了木头又极安全”,尤其加重口气强调了“安全”两字。
轻咳了声,开口时尉迟雨脸上已挂上了笑容,虽然此笑看着有些僵硬,“当得起世间第一”,心里默默补了句,因为绝不仅有。
“既如此,秦兄安心在此,小弟会不时来拜访。”
“咳咳,那哪成啊?过兄弟门而不入,秦弟是觉得哥哥毫不知礼么?”
“哥哥这么说可是伤弟弟……的心……了……”秦天猛地笑出声来,话说得断断续续。
瞥了眼肆无忌惮的某人,尉迟雨对自己说,人在悬崖下不得不低头。没有理会对方,尉迟雨划拉着水,向岸边浮去。
秦天半晌方敛住笑,片刻间追上尉迟雨,他一路漂浮的姿势端的是优雅迷人。
“哥哥‘飞’得可真快啊!”秦天意有所指。
额角青筋蹦了蹦,尉迟雨的回答颇有些咬牙切齿,“比不上你‘飞’的快”。
清了清嗓子,“此湖我叫它陋湖,无论何物掉入此湖皆会上浮,掉下悬崖之前只要有气,这湖也算能救一命。”
暗暗诽谤着没有人会闲着没事跳崖,尉迟雨开口却满面笑容,“不知为何得此名?按说生湖更恰当啊!”
想起了那个把家当陋居的人,秦天的话里颇有怨气,他阴恻恻地一笑,“因为我喜欢”。
尉迟雨吸了口气,对自己默默重复,人在悬崖下,不得不低头……
到了岸边,尉迟雨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此刻算深刻悟了,能给风当徒弟的绝不可能是什么弱质少年,当然他指的是某一方面的“弱”。
三下五除二地把湿透的外衣脱了,“穿过这片梨林不会还要再穿什么林吧?”
尉迟雨觉得他今日半日收到的‘惊喜’绝对弥补了以前十八年的空白。
“不用你再穿什么了”,秦天笑道。
一身湿衣在他举步时竟完全干了,尉迟雨见状狠狠地皱了皱眉,他居然忘了武艺那玩意了。
第二十七章:一半预言
“当得起隐居的宝地!”尉迟雨看着眼前的一切诚心赞叹道。
应是昨晚经历了风雨,此刻地上零落着些雪白,树上那些固执地坚守阵地的花儿,也无奈地被洗了个通透,端的是晶亮。走在其中,花香阵阵袭来,间或迎面来的几许落花,恍若步入了一个美梦。
“还好”,秦天话里淡淡的,嘴角却微微上翘。
这次尉迟雨没再大呼小叫说些什么,他安静地走着,甚至享受似的半眯着眼。
“到了”,秦天敛足,神色一时复杂难辨。
出现在眼前的一道柴扉,墙头不高,院里的梨枝肆无忌惮地往外绽放着热情,不知是不是想留住那些到此的人。
尉迟雨看向秦天时,对方已是一脸淡然,他伸手指了指,话里极力伪装平静却带着丝颤音,“我家”。
尉迟雨眼里的笑意很浓,他拍了下秦天的肩,大声道,“真是妙极,还不快请兄弟进去坐坐?”
嘴角微扯,秦天率先上前,他走得很慢,很稳。
推门而入,里面的梨花没有丝毫自怨自艾的意思,在这方小小的天地肆意伸展着。
“这是梨园,风……”秦天骤然顿住,瞥了眼好似美景迷眼没听着他说话的某人,浅浅笑了,“风舞剑喜欢在这里”。
尉迟雨闻言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梨树,它们身上确实有着或浅或深地划痕,“是剑气?”
“嗯……风剑术……可比天人……”
“这样啊”,尉迟雨摸了摸鼻子,“他虽然曾经属于清玉楼,但楼里还真没人见过他用剑。见过他剑法的都无法开口了,无关是任务目标还是那些挑战者”。
“你也没找他挑战过么?”秦天斜了眼旁边的人。
“咳,我有着神一样的直觉”,尉迟雨的声音略带尴尬,他能直接说他觉得自己绝对打不过秦子风么?
“哦”,尾调拉长,微微上扬,秦天却没再说什么。
是夜,无月。
尉迟雨轻轻拉开房门,屏息蹑足。他就是去厨房晃悠一圈,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盗”兄弟的家……
“尉迟兄,如厕往西径直走”,秦天淡淡道。
“咳咳”,尉迟雨猛地咳出声来,他现在不是杀盗,他就是普通老百姓。再抬起头时,尉迟雨脸上已勉强挂上了笑,“兄弟可是误会我了,我是想如此良辰美景,总不能辜负了,固来找兄弟小酌一杯”,尤其在“小酌”上加重了语气。
“哥哥说得是,总不能辜负了这良辰美景”,秦天意有所指地望了眼暗沉的天幕。
咧了咧唇,尉迟雨没答话,直接飞身上了房顶。
“秦天弟弟莫不是在此等着哥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杯子,尉迟雨眉梢微翘。
笑了笑,秦天没有说话。他一边小口地啜饮着苦茶,一边望着星辰点点的夜空。他早已习惯了每个无月的夜晚如此,因为这一天偌大的崖底只有他一个人。
抿了抿唇,尉迟雨学着对方的样子躺了下来,入目的是寂寥深邃的夜幕,感受的是夜风阵阵。人,这片天地竟似只有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