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大作,天低得好似要掉下来。竹子提前感受到威胁,瑟瑟抖着。整个林子都发出令人难受的哀嚎。
“公子,一定要现在走么?”小小声音有点发颤。看着此刻异常陌生的林子,他抖了抖身子,几步追上秦子风。
秦子风头也没回,“你可以选择留下来。”
“可是不等小公子么?”小小纠结地说。
这次秦子风连话都没说,脚下步子更快了。
小小嘟着嘴,心里暗道,小公子,您自求多福吧,我真的尽力了。
第二十章:夜难过
雨伴着狂风很快显出暴虐的本性来,就连黑云都虎视眈眈好似随时要下袭。夜,越发的难熬了。
秦天低头走着,他没有看前面的路,这种天气本是看不清何况他也不想看。
他没想到回来后迎接自己的会是空室,本来还没想好如何面对秦子风,但他从没想过离开,无论他或者他。他该夸对方还记得带走小小么,虽说忘了自己。
露出一个苦笑,秦天无意识地抬头,雨水立马肆无忌惮地往人眼里跑,让人涩涩地难受。他低头眨了眨眼,或许他该庆幸现在他还能这样安慰自己,风只是忘了他而不是故意丢掉了他。
额角一阵一阵的疼,不知是不是最近一直没休息好。
秦天抬手揉了揉,蓦然想到,他被秦子风捡回去醒来后的第一晚不也是这种天气么?不过那时他躺在暖暖的床上,因心里的事而固执地瞅着窗外的一片昏暗。而秦子风则对着心不在焉的自己轻声解释着,换地了气候自然不同了。
他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男人,太多的第一次都给了他,剑妖——风。何止是妖,更像是毒。就像在试炼中接触的艳丽傈僳,沾上了就难以罢手。轻轻拍背安慰自己的他,轻佻地调戏自己的他,冷冷威胁让其不满意就杀掉自己的他,朔月醉酒梨园舞剑高歌的他……
这个男人,这个自己本该叫师傅的男人,他又怎能罢手?
即然甫一放松,他就离开。秦天想他真的不介意断了他的自由,只要他能留在他身边。
秦天倏然笑了,滑下脸颊的却不知是水是泪。
如果再次昏倒,一醒来是不是就能看到他呢?
秦天真的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天真,这么懂得……痴心妄想……
脚开始只是沉重现在却没了知觉,只是麻木地向前迈着步子,这种感觉秦天并不陌生,试炼时曾多少次体会到而每次这种情形下都几乎与死亡在共舞,可是此刻他累了,真的累了,就让他歇一会儿好么?
视线逐渐模糊,天地好似翻转了,秦天觉得黑暗阴冷正强力袭来,可是他笑了,笑得有点疲惫有点无可奈何更有点孩子气。
话说另一头,秦子风带着小小站在了他才离开不久的地方,言城最火的青楼——嫣笑楼,门前。
如果说刚刚跟着秦子风来到这里时,小小还纠结着不想进去。当雨倾盆而下时,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小此刻无比盼着能快点进去。可是秦子风不动,小小也没法动,只能把自己的小身板缩得再小些。
良久,秦子风淡淡开口,“走吧”。
暴雨中,小小根本没听清秦子风轻声说得是什么但是看到秦子风向前迈步,他立马跟了上去。
一进门,一位风韵犹存的大娘婀娜地迎了上来。一把团扇在其手中灵巧地摇着,小小本想替她喊声冷,但看到对方穿得一点也不比他少,他小小的脑子立刻浆糊了。
这是青楼吧?!……嗯……她不是花姑娘,而且年纪大了火力自然弱了。自认为找到答案的小小咧嘴笑了笑。
这时沉浸在自己思绪的小小自然没注意到那位半老徐娘不仅穿得如同贵妇,而且走路时每一步都好似被测量过,不但分毫不差还端的是若风扶柳,眼中更是精光四射。而这些在她看清他心中天人般的公子时,瞬间一变。女人垂下睫毛,放慢脚步,手中一直摇着的团扇则被她握在身侧自然垂着。本是迎他们来的人此刻方向顿转,竟是招呼都没招呼一声。
秦子风好似也没注意到这些,他径直朝楼上走去,甚至都没回头给小小一瞥。
小小一抬头,看到他的公子已经正上楼梯,疾走几步,咚咚地跟上。
秦子风到了二楼骤然停住,小小不留神间就撞了上去。摸了摸隐隐作痛的鼻子,小小眼里顿现泪花。他就说今天不适合出行嘛,何况他们哪里是出行,纯粹是搬家,还是来睡嫣笑楼。不过看到公子眉头紧锁的样子,小小聪明地把这些话埋进了肚子。
清了清嗓子,小小使劲笑了笑,“公子是来见朋友的?”
“可不是朋友?”秦子风终于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侍童,唇角略勾,似笑非笑,“走吧。”
“好嘞!”小小急忙敛容正色,亦步亦趋地跟上。
走了长长的一段路,终于在一扇朱红色雕着精美花纹的门前停了下来。小小长舒了一口气,偷偷瞥了自家公子一眼。待发现他一点也没有戏文中欢客那副急色的样子,反而表情越来越让人不想靠近,不由得眯眼笑了。
秦子风对此直接视而不见,他早就清楚了自家小童的“神奇”,固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这扇门上,或者说门后的人上。
抿了抿唇,秦子风上前几步,直接推门而入。
小小一边心里嘀咕着公子怎么也不守礼了,一边正待跟上,却眼见那扇朱红的门径直关上了。
门外,小小泪汪汪地对自己说,戏文里说过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公子这是为他好。
门内,秦子风捡了个凳子坐下,瞥都没瞥床上一眼,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
“滚……滚开……小爷有事……”,柔媚动人的嗓音因为情欲染上了沙哑。
“让他等着,我现在要滚了你这小妖精受得了?”尾调上扬,声音低沉而悦耳。话落,对方似轻笑了声,床上动静更大了。
“嗯……啊……言……言瑛……给我……滚开……”断断续续地呻吟让这句本该颇有气势的话更像是情人间的撒娇。
“正滚呢,子云没感觉么……看来我还要加把劲……”轻地仿佛呢喃,言瑛的动作却更激烈了。
除了“呜呜”声,撞击声和水声,床上再没别的声音传来。
而这些丝毫没影响到秦子风,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过没有喝。
有意无意地晃着杯子,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从酒里散发出来,混进满屋的脂粉花香中几乎难以察觉。
秦子风却笑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笑得很开怀。
第二十一章:天晴人欲安
“你醒了”,端着一碗白粥的尉迟雨一撩门帘就看到本应躺在床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笑了笑,眨了眨眼,“难道我的手艺这么好,大老远就能被人闻到香?”
秦天勉强笑了笑,衬着苍白的脸色,人越发显得虚弱。
“唉,我都不知自己是你的福星还是灾星了。你看看,第二次这样子被我捡到了吧”,尉迟雨把碗放到一边,给对方背后垫了一个枕头让其坐得更舒服些。
秦天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当然是福星”,声音沙哑地不成样子。
“先别说了,我当然知道自己是福星”,眨了眨眼,“先尝尝我的手艺吧”。尉迟雨说着盛了一匙粥,吹了吹,小心地递给对方。
秦天喝完这匙,在尉迟雨再行动之前摆了摆手,“我自己来吧”。
“你确定?”若有所指地瞥了眼秦天另一只手上自己的杰作,很明显,被包成这样的手行动力暂时可以忽略。尉迟雨低头清了清嗓子,在抬首眼里居然水汪汪的,“秦天小弟莫不是嫌我喂得不好?”
略勾唇角,秦天声音仍然有些沙哑,“怎么会?只是在想哥哥既然这么喜欢小小,我这样麻烦你,日后小小会不会吃醋?”
“谁说我喜欢他?”尉迟雨的脸因想到那杯加料的茶而瞬间扭曲。
“玩够了?”秦天语气淡然,斜斜瞥了对方一眼。
摸了摸鼻子,尉迟雨尴尬道:“兄弟不是怕你想不开么?”
“我有什么想不开的?”秦天眼底暗了暗,脸上却是笑着的,“雨兄这是打算饿死我么?”
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提了一个不好的话头,尉迟雨干笑了声,没再开口,手上却温柔地喂着粥。
一碗粥再多也有喝完的时候,尉迟雨还没想好怎么说,秦天倒先挑起话头。
“你,你怎么会……捡到我?”当说到“捡”时,秦天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回去才想起没跟你定好行动的时间,所以雨小些我就过去了……”尉迟雨眉头略皱,半晌方吞吞吐吐道,“你们又怎么了?”
“呵,我和他能怎么样,不过是回家发现人不见了”,秦天嘲讽地笑出声。
“清玉楼的人……都很苦……”
叹了口气,尉迟雨摸了摸秦天的头,良久方艰难道。
“我知道。”睫毛半垂,秦天淡淡道。
“你还小”,风马不相及地回了句,尉迟雨心内苦笑,你永远不会知道清玉楼的人是多么恐惧幸福。
“你也是一样么?”没有理会尉迟雨若有所指的话,秦天抿了抿唇。
“我大概比他们好些吧”,尉迟雨笑了笑,烛火的光却没照亮那双暗沉的眼睛,顿了顿,他接着道,“你刚刚醒来早点歇着,我也该去祭祭自己的五脏庙了。”他说完即起身离开。
空掉的碗被留下,如今静静地在桌上呆着。
秦天目视着对方离开,瞥了眼床前的桌子,若有所思。
夜,嫣笑楼。
“你就是风?”言瑛随意地披了件外袍,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胸膛,他慵懒地靠着床头,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床上的人,好似在安抚心爱的猫儿。
秦子风挑了挑眉,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没有抬头。
丹凤眼细细眯了起来,言瑛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丝激情过后的沙哑,“有意思”,轻笑了声,“不过我不希望再在这里看到你”。
秦子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终于把目光移向床上的人。他唇角微勾,语气平淡,“凭你?”
言瑛眉眼中还带着股媚意,声音却异常冰冷,他没有直接回答秦子风的问题,反而反问了句,“除了我,谁还能这样护着他?”
秦子风抿了抿唇,半晌方道:“他不会爱上你。”
言瑛的目光骤然变冷,他一字一顿,“谁又担保得了谁的感情?”
秦子风直视着对方,嗤笑道:“所以爱自己就够了。”
言瑛闻言,嘴角翘起,看向秦子风的目光却带着悲悯,“我和他的事以后就不牢你费心了。就算他永远不爱,我也不会放手”。
“记住你的话,要是日后想抽身我不介意让你尝尝‘剑妖的慈悲’”,秦子风舔了舔唇,轻声道。
“好”,言瑛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即恢复正常。
他不是无知小儿,自然知道能当得起“剑妖”二字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而“剑妖的慈悲”则是祈求对方给自己一死。那是怎样的折磨才会让人一心想死?
子云,你看,为了你,我把自己都卖了。
言瑛心里叹息着,手下动作却很温柔。
子云睡觉很不安稳,只有筋疲力尽后才能小睡一会儿,而如果有人陪着,他会睡得久一点。
这也是言瑛慢慢摸索出来的,他不知道对方曾经经历过什么,八年前嫣笑楼的一场大火,竟像把子云的过往都烧去了,哪怕凭着他在言国的身份都不能查出蛛丝马迹来。
他就那么骤然出现,重整了嫣笑楼。那些曾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的人,再见过他的容颜后,对其再没了质疑。
是啊,除了他谁还当得起“流云”二字?
云为衣裳花为颜,眉间轻愁惹人怜,本是无情举手间,多少少年驻心盼。
到那天,嫣笑楼曾名动言国的四个红牌,“沐风”,“昭容”,“流云”,“玉衣”,就只余一人了。
不过现在看来,人们惋惜地太早了些。
眸光闪了闪,言瑛低头轻轻地吻了对方的额一下。
不管有些人曾在你生命中占有什么位置,你的以后,只能是我的。
“公子,您出来了”,小小揉了揉眼睛,懒懒地伸了下身子,打了个哈欠道。
“走吧”,秦子风淡淡道,举步下楼。
在得到言瑛的承诺后,他就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或许,他可以期待,他们之中,有一个能够得到幸福。
“公子,你看天上,好美啊!”小小瞪大了眼睛,手激动地指着天际。
秦子风抬头,只见雨水洗净的天空,一条七彩光带忽现。
勾了勾唇,他的话里有着淡淡的笑意,“再美也不能当床睡,不想露宿就快点!”
第二十二章:又见美人
十日后,夜。
“第二十八个”,秦天的声音很轻,他的眼里甚至还隐隐带着兴奋。
随他话落,一个黑衣人应声而倒。
不过,这还没完。
耀雪,还滴着血的耀雪,直直横劈下去。
人头轱辘了几圈隐入草丛,在夜色的掩护下消失不见。
“怎么这些虫子又来了?”抱怨了一声,尉迟雨提着一只雪兔,几步上前。
如果说第一次见此情景,尉迟雨还有些震惊和难以接受。在最近几乎日日来一次的刺杀中,他适应地连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好像又回到了试炼的日子,不过如今境况比那时好得多,两人现在对在遍地死尸中间进餐已经毫无障碍。
不过他还是不喜欢给死人颈上再添一刀的行为,但是作为对方的兄弟,他对此保持了沉默。
再看秦天,果然正一副享受地轻抚着耀雪,尉迟雨嘴角微微抽搐,“今天还是我来处理食材吧。”即便他不挑食,他也不想消化不良啊。
直到现在他都记得秦天第一次处理食材的情形。
那天对方出去捕猎,而他留守,碰巧第二拨杀手又来捣乱,他做得最错误的事就是没使出全力以至于在秦天回来时还有几个杀手活着。秦天二话不说提剑就杀进来,当遍地除了他们两个再无站立的人时,秦天冲他笑了笑。他不该愣神的,真的。等他回过神来,秦天已经用那把还沾着人血的剑利索地处理完猎物。不大一会儿,四周就充满了烤肉的香味。平心而论秦天的手艺真的很好,但是浓重的血腥味时刻在提醒着尉迟雨刚刚发生了什么,更何况那把浸染着各种鲜血的剑就放在地上啊。
从那次后,尉迟雨就坚定了自己的位置,他要做厨师。即使他做出的食物只是勉强能吃,他也不想再去尝试秦天的手艺了。哪怕那天他只是盛情难却下,吃了一口。要知道他整整恶心了一天啊!
秦天瞥了眼神游的某人,淡淡应了一声,视线又回到手中的剑上。
手指沿着剑刃细细描绘着,那些污浊的血很快被自己的血覆上,秦天的目光很温柔,轻弹了下剑身,他低声呢喃,“吃饱了没,贪心的家伙?”
“它肯定饱了,咱们还是先管管自己吧!”尉迟雨翻了个白眼,真心觉得那个血夜中悲伤的要死去的少年绝对是错觉。
“我先带它去洗澡”,秦天瞥都没瞥对方一眼,淡淡说完,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