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殇心中暗自苦笑,果然还是如此么——
却不想韵薰一手轻轻抓住秦殇的衣襟一角,红霞伸至耳根,说道,“你这狐狸,将今日的话好生记在心里,到时若是想要赖账,我定不饶你——”
“韵——”
秦殇不曾想过本是半开玩笑的将心底的话说了出口,竟能得到韵薰如此的回应。
只是,三日之后,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尚是未知之数。若是此次之事当真可以顺利了结,他愿不再瞻前顾后、虚度华年,哪怕没有明天,也要与心爱之人缠绵眼前——
第三十六章:仲夜祭
三日后,酉时三刻。
御紫炎午膳后在密室之中打坐了大半日,此时正在殿后的浴池中沐浴。
“殿下,仲夜祭快要开始了。陛下要缘枫来问殿下好了没有。”屏风后,缘枫问道。
“嗯。”一阵水声响起,御紫炎应道,“我这便好了,缘枫请父皇少待片刻。”
“是。”缘枫应声退下。
缘枫脚步声渐远,御紫炎也由池中央缓步走至岸边。细软长发此时披散着覆于刚刚沐浴后略带些婴儿肥的身子之上,平日里只是略泛着紫芒的发,此时似乎感受到了水汽一般莹着湛紫的光芒。
低头挽起一缕过臀的发丝,发梢仍自滴着晶莹的水珠,御紫炎喃喃自语道,“这发色真是奇怪的紧,为何每次沐浴之后紫色便会愈发的明显。年前都还不曾如此。”
“炎儿可沐浴好了?仲夜祭的时辰快要到了——”御紫炎正自看着自己的发丝出神时,不想屏风后由远及近传来御天行的声音,待御紫炎循着声音回头看去时,御天行已是转过屏风,呆立在一处。
“父皇——”御紫炎小小的惊呼一声,忙提起手旁的里衣草草披于身上,却忘了身上原本还湿着,这一来单薄的丝质里衣反而被身上的水珠浸湿,半透明的白色丝料紧贴在身上,略显丰盈却又带着少年特有的秀美柔韧身形在若隐若现的衣料衬托之下反而显得愈发诱`人。
似乎察觉到御天行有些幽暗的眼神,御紫炎心中莫名的腾起一丝不妙的感觉,也觉得身上的衣衫湿漉漉黏在身上十分不舒服,于是故意提高了声音向外面喊道,“缘枫,帮我再送件里衣进来。”
外面的缘枫心中疑惑,明明方才才送进一件,这会儿殿下怎么又要一件?心中虽是如此想,手下却不曾耽误,应了一声,由衣柜中又取出一件雪缎的里衣,走至屏风前方要走过去,却听屏风另一边御天行显得有些急促的声音。
“炎儿快些擦干身子,小心着凉。父皇到外面等你。”话音未落御天行的身影已转过屏风差点与缘枫撞个满怀。
不等缘枫告罪道歉,御天行只撇下一句,“快将衣衫送进去给炎儿。”便匆匆离去。
缘枫心中愈发疑惑,却是听命转过屏风,将衣衫放在池边的长椅上。转回身却见御紫炎正背对着他,手上抓着方巾擦拭着身子,脚旁堆着早已湿透的衣裳,正是方才他拿进来的那一件。
“衣裳放下,缘枫出去吧。”御紫炎并未转过身,口中吩咐道。
“是。”缘枫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心中却在盘算,今日陛下和殿下是怎么了?一位难得的对我说了一整句话,一位更难得背对着我说话。
冲出浴池,回到正殿,御天行连灌了两杯冷茶心中不住翻腾的欲`火才渐渐平息了一些。眼前再次浮现出方才水汽氤氲中御紫炎若隐若现的诱`人身姿,刚刚压下的欲`望又有抬头的趋势。
御天行心中不由苦笑一声,暗骂道——炎儿不过九岁,他怎能对他生出欲念来?平日里想要独占他的一颦一笑也便罢了。如今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生出如此旖念,御天行不由的怀疑自己是否当真太久没有踏足后宫了?
“父皇。”
御天行正自想着今日仲夜祭结束后他是否该选一宫嫔妃侍寝,却听到身后有些不稳的声音轻唤一声,御天行要嫔妃侍寝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再一次叹息自己早已泥足深陷,御天行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才转回身,御紫炎早已穿戴整齐站在不远处。
不知是因为刚刚出浴,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御紫炎的脸颊上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潮红。平日里总是清透不沾染一丝尘埃的紫瞳,今日却没有从容的直视对方的双眼,而是眼神游移、四处飘忽不定。
如此无措的御紫炎是御天行头一次看到的,那副如迷路的小兔一般怯生生的模样惹得御天行又是一阵心猿意马。
“咳,炎儿可是准备妥当了?”竭力稳住心情,御天行问道。
“是。”御紫炎片刻间也已恢复了正常,声音一如往常清澈如水,一双紫瞳中也恢复了一片清明,“今日紫炎随父皇一同去会场。”
“炎儿——”御天行有些意外,平日如此公开场合,御紫炎定要坚持与他分开出现的,只为不引人注目。
“今日场面不比平常,大央城内举城欢庆,若是有心人想要动手,极可能选在今日。为了父皇的安全,紫炎自当随时不离父皇左右。况且今日并非宫宴,人潮汹涌,便是紫炎跟在父皇身边,想来也不易引起旁人注意。”
御天行原以为御紫炎终于不再排斥自己在人前显出对他的宠爱,却听到他如此冷静分析,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炎儿也是,自己也要当心。”终是抵不过心中挂念,御天行开口嘱咐道。
“父皇放心。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御紫炎看到御天行眼中关怀之色,才恢复平常颜色,展颜笑道。
所谓仲夜祭,其实是御寰为本国及其他各国商人专门设置的庆典,也可以算是御寰主办的一场跨国的交易大会。在庆典期间,不仅有各种游行表演,重点更在于为来自各国各地、各行各业的商人们提供交换信息、展示商品、洽谈业务的场所。
在这一夜,大央城所有的客栈酒楼都暂停普通营业,所有雅间全部用作商人们洽谈业务的会所,并且一切酒水优惠,而楼下的大厅则作为商人们展示商品的场所。
这一活动是七年前开始的,起先只是招待国内各大商业的巨头,由于反响极好,国外的商人也特意在这一日赶到大央,以图在御寰发展事业。
渐渐的,就连一些中小规模的商家都开始自发的趁仲夜祭聚在大央城,客栈酒楼的雅间订满了,便干脆在平日的市集街道上架设凉棚茶寮,慢慢发展成了如此大的规模。
“炎儿刚两岁时向父皇提出的建议,可是被发展到如此浩大的规模了呢。炎儿当真是父皇的福星呢。自从有了仲夜祭,御寰的国库收入较从前又多了两成。”
站在皇宫南面的城楼之上,御天行与御紫炎并肩而立,御天行满面笑容的对身旁的人儿说道。
“紫炎不过是借鉴了前世的经验罢了。况且紫炎不过是给了父皇一个极笼统抽象的概念,将这主意完善并付诸实施的是父皇才是。”
御紫炎想起当初自己连笔都握不住,还要连比带画的向御天行解释着令他一头雾水的各色名词,父子二人大眼对小眼的熬了一整个通宵。
第二日清早霜月进得殿来服侍御天行起身,看到一大一小顶着四只黑眼圈竟然失声惊叫起来,便是一向稳重的霜洁也差点将手中端着的水盆扔在地上。就连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李祁那次也忍不住勾起了唇。
回想到当时御华殿内不大不小的骚动,御紫炎忍不住笑出了声,“父皇可还记得当时月与洁受惊的模样?李大人也是整整三日跟在父皇背后窃笑呢。”
“炎儿可是在嘲笑父皇?”御天行佯装不悦的质问着御紫炎,经由他一提醒也想起当时的情况,御天行也撑不住笑了起来,“呵,炎儿还说父皇,你忘了那回一整日`你被那两个丫头硬按在床上不准起身,便是你睡下时,一双眼还敷着两片黄瓜,惹得炎儿叫苦不迭,说怀念那叫做什么‘面膜’的物件。”
“呵,亏得父皇还记得如此清楚。”
那时御紫炎刚刚对御天行坦白了自己的身世,一时间常常一不留神便说出一些前世时的名词,随后又要为了向御天行解释这些名词绞尽脑汁,当真吃了不少苦头。
“现在想来,也是因为尚没有融入这一世的生活吧。若是没有父皇几年如一日的迁就与关照,也许紫炎直到现在也还是一个‘过客’。”
御紫炎低声呢喃着,莫名想起那一日御天行说他属于这里,说父皇便是他的归属,说要他将御华殿当做脚下的根,将父皇的挂念当做手中的线。
虽然当时他并没有回应御天行的话,但是心底却是涌动着一阵暖意。御天行说他是因为收留了缘枫、墨雨才开始融入了这世界,岂知若非这几年来御天行对他的宠爱与纵容,他是断无法自然而然融入这世界的。
正是这皇宫中有他的父皇全身心的接受他、容纳他,他才能安心的留下。
“嘭——”
侧头注视着御天行的御紫炎,心中想着日前御天行说的一番话,天空中突然一阵巨响,新月的夜空中绽放着耀眼璀璨的烟花。姹紫嫣红的花火照亮了整个大央城,也照亮了御紫炎精致的脸庞。
“炎儿,你——”御天行回转头来正想赞叹烟花的美丽,却发现御紫炎的视线全然没有在观赏烟花而是注视着自己。不知是气氛影响了心情,抑或心情渲染了气氛,御天行似着了魔一般俯下身,在御紫炎嘴角轻啄一下。
“父皇!”被御天行的动作骇了一跳,御紫炎瞬间退离御天行一大步,一手掩着口说道,“紫炎说过多次,紫炎已不是孩子了。即便是孩子的身子,紫炎也有成人的心智。父皇不要兴致来了便对紫炎——对紫炎——”
“谁让炎儿看父皇看出了神,是炎儿让父皇有机可乘的,怨不得别人。”御天行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御紫炎哑口无言,心中暗自嘟囔着,这个男人,何时学得能言善辩了?当年初见他时,他明明是惜字如金的人啊。
“咦?韵薰——”
御紫炎正欲再次重申对于御天行近日来动辄对他做出如此亲近举动且有“得寸进尺”之势的行为表示抗议,鼻尖却飘来一阵极清淡的药香——那正是他送给韵薰的迷迭香中掺杂的药材的味道。
眼神掠过一丝暗淡,他到底还是要行动么?而且目的竟然还是父皇——韵薰,既是如此,莫要怪我无情。
冷着眼循着药香望去,御紫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着韵薰的身影。
而御天行听到御紫炎低吟出声的名字,又见他四下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心知是韵薰有所行动了。他虽不似御紫炎有天生识别药毒的异能,却是能看破人的命格。
御天行顺着御紫炎视线停下的方向望去,这人山人海之中,只是顺着味道想要找出一人,实在犹如大海捞针。
于是御天行便眯起一双凤目,使用异能,扫视城楼下人群中每一个人在下一刻即将发生的事情。
突然涌入脑中的大量信息使得御天行一时有些晕眩,心中感叹——似乎有了炎儿之后,周围人的命格多是看不分明,他,也已有很久不曾使用过异能了——看来承受能力变弱了呢。
第三十七章:仲夜突变
强打起精神,御天行凝神继续查看,终于视线定在一人身上。
“——”
御天行心中觉得奇怪,此人的命格,如过去那些与御紫炎有过接触之人一样,模糊不清,却又哪里感觉有些微妙的不同,好像是有人故意模糊他的视线一般,明明可以看到,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屏蔽了视线。
是谁会有这般能力?他从未听说御寰皇族中还有人有类似的能力。御天行愈发集中精力,只觉的丹田处一股热气灼得仿佛要起火一般,随后他自己都不曾察觉本是流金的黑眸此时变成全金,瞳孔也收缩成一条细线。突然间,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御天行眼前只见此人浑身是血的躺在他的脚边,手中的剑上也沾满鲜血,御天行自己却安然无恙。
御天行心中一紧——自己安然无恙,那么剑上的血又是谁的?难道——猛然回头看向身边的御紫炎,却见御紫炎身形闪动,已飞下城楼,朝着他方才看到的人冲去。
御天行心中焦急万分,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看不到御紫炎的命格,便是连旁人与他有所牵扯的未来都无法看透。担心御紫炎的安危,御天行亦飞身混入人群。
喧嚷的人群此时只是注视着天空中不停绽放的绚丽烟花,全然不知城楼上他们御寰的皇帝陛下此时正混迹在人群中心急如焚的寻找着那一抹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炎儿!炎儿!”御天行焦急的呐喊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烟火声以及震天的欢呼声之中。
“主子。”默闪出身形。
御天行转过头,异变的双瞳早已恢复了原状,“说。”
默沉声说道,“殿下方才向西城门方向追踪一人而去。”
御天行闻言心中大喜,顾不得与默说话,便一跃跳出人群,向西城门方向追去。仰头观赏烟火的众人,眼前一闪而过玄色身影,只道是被烟火闪花了眼,并未去留意。却不知这热闹的背后隐藏着另一番惊心动魄——
再说御紫炎这边,就在御天行凭借异能找出可疑之人时,御紫炎也同一时间发现了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御紫炎不及深思,身已先动,闪身来到那人面前。二人面对面,都愣了一下。
御紫炎没想到来人并非韵薰,而是秦殇。秦殇也没想到御紫炎会在如此人山人海中发觉自己的存在。
意外之下,秦殇心中迅速盘算是立刻动手还是先行引开御紫炎到别处。
就在此时御紫炎发现秦殇的眼神骤变,瞬间变得空洞无神,御紫炎正想出手制住秦殇再作打算,却不想秦殇手下抽出腰间软剑,一挥手却只是划破了御紫炎衣袖。
就在御紫炎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的空当,秦殇飞身离开人群向西城门奔去。来不及多想,更来不及通知尚在城楼上的御天行,御紫炎紧紧跟随着秦殇向西城门追去。
追至西城门,御紫炎见到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也向着自己追踪的方向飞奔着,只是速度较秦殇慢了一些。
御紫炎片刻便追上白影,果然正是韵薰。
“紫炎?!”见到御紫炎安然无恙的出现,并且是紧随秦殇之后赶到,韵薰心中一阵不安。
“怎么回事?”御紫炎脚下不曾减速,语气冷冷的问道。
“我,我也不清楚,只觉的秦殇有些反常。从我面前飞过却对我完全视而不见。他明明应该知道我等在那里的——”
韵薰此时也顾不上泄露自己的身份,只一心挂念秦殇的反常。
“跟上。”御紫炎抛下生硬的两个字,便再也不等韵薰,提速继续飞奔。根据韵薰的说法,再加上方才秦殇的模样,御紫炎心中觉得事有蹊跷。
难道他们的消息有误?还是说另有一股不明势力暗中介入?秦殇方才的模样分明是被人控制了心神。若是用药,一来以他的异能不可能察觉不到;二来当时在场人数如此众多,有什么药可以单单控制秦殇一人?
那么,难道背后之人,是御寰皇族?到底是谁能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在如此吵闹的人群中,神不知鬼不觉得控制秦殇的心神?
他从未听说过当今的御寰皇族中有人有能力远程控制人的心神。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到底因何而起?目的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