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到时,你自然知晓。好了,你该回去了。那几人再继续留在这阵里怕就该危险了。”白狐说着,身影渐渐消失在御紫炎的眼前。
“等等!”御紫炎喊道,“你与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心中已有答案了不是么?”
“你是我,我是你,是么?”
“是,却也不是。”
“何意?”
“是与不是,全在你一念之间。其中深意,你日后自会知晓。现在醒来吧,回去属于你的世界,那里有等待你的人,也有你等待的人。醒来,然后忘却今日所见所闻,他日我们定会再相见。”白狐的声音随着身影一道完全消失。
御紫炎的眼前再次现出秘道的模样。回想方才的经历,似乎心中残留着淡淡印象,仔细回想时却又已经忘却。
“对了!父皇他们!”御紫炎猛然记起一行人或许同他一样沉浸在幻象之中,忙四下打量寻找几人。
第三十九章:迷离过往
就在御紫炎先是沉浸在夜禹桥的回忆之中、后又与一只不明身份的白狐对话时,御天行的眼前展现的,则是二十几年前的御寰皇宫。
“十,十三殿下——”一名生的如花似玉的侍女,此时面对一个不足两岁的幼童,花容失色。
哼,是母妃宫里的那个贴身婢女。自从朕开口说第一句话说中了她的命格之后,每次见到朕便总是如此战战兢兢。她愈是怕朕,朕便偏要告知她何时、何地,将要遭遇何等不幸,然后看她每日战战兢兢等待朕的预言成为现实。
——
“天儿,天儿告诉母妃,母妃该如何做才能得到你父皇的注意与宠爱?”一身锦衣华服的少妇,双手颤抖着抓着一个三岁的孩童,眼中写满了急切与期冀。
母妃,对于你来说,朕的存在只有这一点意义么?很可惜,朕偏要告诉你,你永远不会得到父皇的宠爱,你注定守着冷冷清清的寝宫,直待韶华不再、孤独终老。
只是即便朕可以看到你如此凄惨的结局,心中也没有半点怜惜与心痛——你不过给了朕这幅身子,却不曾给过朕半点关怀与疼爱。
——
“十三,告诉父皇,礼部尚书对朕是衷心耿耿,抑或图谋不轨?”
身着龙袍的君王,低头询问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面上一副慈父的模样,只是那双眼中挣扎着的疏离、私欲与闪躲出卖了他心底最赤`裸的真实。
父皇,对于你来说,朕不过是辨别忠奸的工具。这些小事,你不会自行判断么?无用又胆怯的父皇,其实你最关心的,是自己可以有多长寿不是么?只是你却不敢问出口。
只是朕不会告诉你,你会横死于朕那些无知愚蠢的兄弟们的皇位之争中。并且,那些争斗,正是你的十三在背后操纵的。没办法,怪只怪你的十三将所有人的命格都看在眼里。包括他自己的——
——
“啊啊~,你有没有看到十三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真是让人看了就有气。”
三皇兄,你明年出征尚水之时将被奸细刺杀,死于沙场。
“三皇兄,快轻些声音,被十三皇弟听到了,说不定你会遭到报复的。”
九皇兄,你一生活得小心谨慎,只可惜你最宠幸的那个侧妃与你一母同胞的十一皇兄私下有染,最后为了助十一皇兄争夺皇位,你那侧妃设计将你毒杀。
——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凤方芸,当初朕尚是十三皇子时之所以选你做正妃,不过是因为你命中注定是朕的皇后。朕登基之时你如此欣喜若狂,以为你与你的家族压对了宝,岂知谁来做这皇后,对朕来说根本毫无分别。
——
“李大人,你说我们私下克扣赈灾粮款,陛下身怀异能,是否已然察觉了?”
愚臣!既知朕早已洞悉一切,却依旧为利涉险。
无聊!无聊!朕的人生为何如此毫无惊喜、毫无意外、毫无神秘感可言?!朕讨厌人群!各种各样的人生、命格潮水一般涌入朕的脑中!
贪婪、欲念、自私、猜疑……为何朕身边的人无一例外皆是如此不堪?贫穷、劳苦、平凡、踏实……朕宁可自己是这庸庸碌碌的芸芸众生之一,至少还可以为着未知的可能性而努力。
无趣!无趣!上天赋予朕如神明一般看透人命的力量,却也不过是要朕见证你为世人早已安排好的生命轨迹及结局,朕却偏要逆天而行!朕倒想看看,逆天而行的后果,朕是会遭到上天的报应,抑或超越天命,改变他人既定的命格。
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逆天而行的报应!朕今日不过杀了一个名不该绝之人,你便减了朕的寿元十年!朕上月赦了一个本该被处斩之人,你便令他被受惊发狂的马踢到头横死街头。有趣!有趣!
——
“皇——父皇!”
谁?谁在叫朕?不要打扰朕的兴致!朕倒要看看若是朕偏要逆天而行,是否有一日,朕可以早些了结这无聊的人生?
“父皇,醒醒!”
他在着急么?朕的身边也有真心为朕着想之人么?
这声音——这温润如水的声音,这清澈透明的声音——是了,朕记得这声音,这声音时时唤着朕父皇,催促朕及时用膳,提醒朕早些歇息。他是谁?是谁?
“父皇!凝神静气,紫炎的父皇不是会被幻想打倒的无能之人。”
紫炎?炎儿!是了,是朕的炎儿!是那个朕无论如何都看不透命格的小家伙。是那个身世特别的人儿。是那个少年老成却又偶尔顽皮的小家伙。是那个越发生的出色脱尘的人儿。是那个双瞳总是一片清明的人儿。
是那个,让朕陷入情网的人儿……
——
御天行缓缓睁开一双凤目,映入眼帘的是写满焦急与担心的一双紫瞳。
“父皇醒了?”
“听到炎儿如此深情的呼唤,父皇自然是不忍心再睡下去了。”
看到御紫炎因他而变色的小脸,御天行好心情的调笑道。
“父皇看来还在做梦,尽说些梦话呢。不如紫炎等人先行一步,待父皇梦做够了再跟上来也不迟。”
御紫炎见御天行一醒来便又说些有的没的,枉他方才为了这个男人如此担惊受怕。遂咬牙切齿的明嘲暗讽道。
“呵,炎儿莫气,父皇醒了,已然醒了。”
御天行见御紫炎转身便要离开,忙伸手将他拥入怀中,将头埋进御紫炎的肩窝,喃喃说道,“父皇谢谢炎儿,没有让父皇继续无趣的人生,没有让父皇在百无聊赖下继续做些自减寿元的蠢事。”
听见御天行低声说着,御紫炎才知过去的御天行竟是抱着这种态度过活着,心中不免柔软了些,轻轻拍拍御天行宽阔的背,柔声说道,“父皇现下可是醒了?”
“嗯。”
“既然父皇也醒了,我们便速速离开此地继续前行吧。也不知我们在此处耽搁了多久,紫炎甚是担心秦殇的情况。”
御天行环视一周,原来其他人早已清醒。默依旧面无表情,看来无恙。韵薰却是脸色发青、嘴唇发白,看来幻想之中受苦不浅。倒是燕琉璃反而一脸兴趣盎然的模样,不知在幻象中看到了些什么。
御天行起身上下打量御紫炎,“炎儿平安无事?”
御紫炎点头示意,“紫炎一切安好。倒是父皇,在幻境中沉睡了许久,可有哪里觉得不妥?”
“父皇无事。”
“走吧。”
御天行确认了御紫炎平安无事,心知以默的定力,不会轻易受到幻境影响,便不理会另外二人幻境之中的经历,率先牵着御紫炎的手继续顺着秘道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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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无趣,被他如此轻易的破了这幻阵。枉我还费了一番心思想要将他困在里面久一些。”
虚空中,一个带着些俏皮却又温润如水的声音悠悠响起。
“你那一点雕虫小技怎可能困得住他?”
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应声响起,虽是说着打击人的话,却听出对之前那个声音主人的宠溺与纵容。
“哼!若不是方才他元识出现,我就不信以他目前肉身凡胎,能够如此快破了这幻阵。”
俏皮的声音反驳道。
“这幻阵本就是他摆下的。灵狐一族本就是迷魂幻术的个中翘楚。便是转世重生,灵魂中依然封印着千年前的境界。更何况他是本座亲自调教出的徒儿。你若是不认真些,小心到时被他超越了去。”
“哼!你总是如此偏爱他,看我去闭关修炼。待他回归之日定要他好看。”
“呵,你的修炼成果,本座拭目以待。”
“——”
俏皮声音起先一阵沉默,随后又带着一丝期盼的说道,“他方才见到了自己的元识,是否意味着尘封许久的记忆将要解开了?”
“时机还未到吧——毕竟另一个,现在还未履行他的诺言。”低沉的声音似是叹息着说道。
“他二人如此兜兜转转许多回,有趣吗?那只臭狐狸也太‘贪玩’了吧?!”
俏皮的声音口中虽是口口声声叫着“臭狐狸”,话语中却满是无奈与叹息。
“你也知,他当初被景天下了诅咒,百世轮回,不变天煞孤星之命。便是我们尽力帮他稍稍做了些转圜,如今当真想要逆天行事,却并非这般简单。”
“又加上他还捡回个碍事的东西——”
俏皮声音咬牙切齿道,“现在可好,我倒要看他日后如何收场。”
“曼珠情毒,到时候若是发作——又将是一番挣扎呵——”
低沉的声音悠悠说着。虚空中,一切再次归于平静。
第四十章:湖底探险
“喂,小木头,你方才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一行人继续前行,燕琉璃缠着默问道。
“我名,默。”默依然面无表情地说道。
“本殿偏是想要唤你小木头。喂喂,小木头,你到底看到了些什么?”
“——”
“小木头~~~”
被燕琉璃缠得无法,默只得淡淡的回道,“影卫基地。”
“啧,木头便是木头,幻境都是如此无趣。”
“太子殿下的幻境又是如何呢?”御紫炎回头笑意盈盈的询问燕琉璃,虽然她此次潜入御寰目的不明,但是对于这位女扮男装、行事乖张的别国太子,御紫炎并不讨厌。
“不过是些无聊事情。从小便生活在尔虞我诈、逢场作戏中,不提也罢。”
御紫炎微微笑着点头——燕琉璃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但其中惊险艰辛,又岂能为外人知。
侧目看向一直走在后面不发一言的韵薰,脸色依旧有些难看,御紫炎虽是有些担心却也没有多言——有些心结,唯有本人才可解。若是困在不堪的过往中不肯走脱,便永远无法继续前行。
思及此,御紫炎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如今心底依旧有大块记忆残缺不全,概或是他自己尚未克服心魔吧?
虽说平日里似乎也是风平浪静的过,但御紫炎到底觉得心中有些怅然若失。此事御紫炎自是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包括他的父皇。
缺失的那一块,正是夜禹桥想要舍弃的部分吧——若他当初知晓即便舍弃,心中郁结依旧难平,是否他便会如燕琉璃一般坚强面对过往,而后继续前行,抑或依旧选择逃避与忘却。
只是已成事实之事,无法改变,如今的御紫炎便是想要解开心结继续前行,也无章可循。
“炎儿?”察觉到身边人儿的沉默,御天行侧身唤道,“可是哪里觉得不妥?”
“没有,只是想起些琐事罢了。”收敛起情绪,御紫炎侧首浅笑道。
见御紫炎不欲提起,御天行也不去追问。忽而见御紫炎停下脚步,仰头看去。
“怎么了?”一行人注意到御紫炎的反应,异口同声问道。
御紫炎扬起手指向头顶,感叹道,“原来我们走到了寰午湖底!”
众人闻声望去,均倒吸一口冷气——只见头顶上方一整片琉璃穹顶,透过穹顶,俨然是水下世界。
收回视线,御天行淡淡说道,“原来我们已经走至城郊。且已到了如此深的地下。”
“是呢。”
御紫炎点头应道。这寰午湖地处大央城外十里处,正是宗祠所在的山谷之中。此湖虽说名为湖,却是深不见底,水性极好之人也无法探到湖底所在。
秘道的高度并不很高,是以头顶上方的湖水似乎触手可及。御紫炎好奇心发作踮起脚尖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那透明的琉璃穹顶,却无奈身形尚不够高。
御天行遂抱起他,二人如此亲密的模样,使得韵薰心中又是一动——在御寰皇宫中几年时间,从未听说过哪一位皇子公主曾与御天行如此亲近。
再看那父子二人以及旁边的默,似早已习惯成自然,韵薰再一次在心中感慨——原本以为几年来他与秦殇对于宫中秘闻早已了如指掌,如今看来,未知之事依旧比比皆是。
“有些冰。”
御紫炎被由湖底传来的温度冰的微眯起双眼,“到底是湖底呢。呵,如此碰触着,甚至可以感受到湖水的流动呢。”
“呵,难道这秘道是通往海底龙宫不成?”燕琉璃呵呵笑道。
被燕琉璃充满梦幻色彩的发言逗笑,御紫炎搭言道,“这世上是否当真有龙族存在紫炎不知,只是能做到如此大手笔,确是不同凡响。好在大央地势得天独厚,罕有天灾人祸,不然这难得一见的奇观,我们怕是无缘得见了。”
御紫炎前世虽也见识过所谓“海底世界”,但与眼前这壮观景象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正说着,御紫炎似乎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饶富兴致的研究着紧贴着琉璃穹顶的手掌,“呵,父皇,你看!水中的鱼儿想要啄紫炎的手掌,可惜碰不到呢。”
见御紫炎露出如此愉悦的神情,御天行的心情也随着轻快起来,“若是炎儿喜欢此处,日后父皇再陪炎儿来此一游。”
“父皇说得有理,是紫炎一时忘形了。如今倒是寻人要紧。”
御紫炎似想起些什么,回头朝韵薰报以歉意的一笑,“不过既是至今都不曾发现任何血迹以及搏斗的痕迹,至少证明秦殇并未遭遇不测。”
听御紫炎如此说,韵薰点点头,“希望如此。”
几人由头顶的惊人景象转回视线,环视四周,秘道行至此处豁然宽敞了许多,虽不及寰午湖面积,却也足够容下万八千人。
不止如此,往四周看去,秘道不再是一条路,而是平白多出十几个洞口。
“炎儿如何看?”
“怎会多出如此多岔路?为何走了这许久,却始终不见秦殇踪影?”
韵薰心中有些焦急。方才幻境之中所感所见,正是童年之时他与母亲受尽正室大娘以及其他兄弟姐妹歧视凌侮的回忆。
从小爹爹便对他不闻不问,任他如何用功苦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爹爹都只是当他是一个无法继承家业的庶出之子。
原本娘亲便只是一个目不识丁、无权无势的婢女,是爹爹一时酒醉情迷才有了他。爹爹也不过是顺道将娘亲收作了第六房妾室,便再也不曾对她母子二人有过半点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