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你下午去我幼儿园好吗？想让你见一见灰太狼。”

陈雨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认真地问：“这灰太狼都装成什么样子去看你呢？假扮成小朋友？”

“不是，他装成上次的那个坏人黑狗蛋。”

“恐怕以后要留疤。”医院观察室里，谢明华小心地摸了摸冯佳脑袋上的绷带，皱着眉头说。一通折腾下来，他的酒早醒了，觉得自己下手有点狠。

冯佳白了他一眼：“滚！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然后忽的想起了SBB。要是有人敢冲李超头上来这么一下子，自己肯定会把对方的脑袋拍到腔子里去，反过来呢？冯佳的心情复杂起来，想看到SBB暴打谢明华的念头居然占了上风。

“你是个男人！男人！”冯佳赶紧给自己做正确的定位，虚情假意地叮嘱谢明华：“千万别跟人说我的头是你打爆的，兄弟们我也都叮嘱过了，以防万一，小心李超知道要了你的命。”

这次轮到谢明华鄙视他：“冯佳你他妈整个一个不要脸的二郎神，用阴谋诡计活活拆散我和小仙姑，回过头来还拿你和哮天犬的奸 情来刺激我，真不是个东西！”

冯佳觉得这比喻很贴切，大笑着扳过谢明华的头一阵乱揉。从小到大，他们两个才更应该是有奸 情的一对，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原因很简单，太熟了，下不去手。

“这次是我不对，明天我就帮你找陈雨去。”

“不必了，旁人的话他一听一个准儿，却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想必也没把我当回事。”谢明华颓唐地倒在长椅上，兴致不高。

“我的电话号码他知道，公司和家在哪他也知道，想回去我不会拒之门外。不过要让我主动去乞求个小白眼儿狼回心转意，我谢明华还没那么贱。”

吕建青倒是觉得自己很贱，一个星期他要不抽出个两三天去幼儿园看看丑儿子，就会像动物园里的那只熊一样整日里坐立不安面目狰狞，瞅谁都不顺眼，就等着有不知死活的人掉进来一巴掌拍死他。

“你别折腾了行不，就不能直接去找郭子威谈谈，实在不行跟他法庭上见。”金子很苦恼，吕建青这次憋了五天没去看小蝈蝈，昨晚愣是把一个嫖 客的鼻梁骨都打折了——本来宰肥羊是他们屡试不爽的生财之道，由小姐勾上门，在他们上演限制级的时候闯进去，或扮演小姐的丈夫男朋友之类的，或冒充执法人员，总能狠狠敲上一笔。这下可好，吕建青非要亲自上阵，差点把人打死，最后反而赔了肥羊一大笔钱息事宁人。

“找郭子威干嘛？我根本就不想当这个爹！那孩子比蜡笔小新还让人抓狂，我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麻烦。”吕建青口是心非地说着感觉自己又开始暴躁起来，他好几次看到郭子威到幼儿园接孩子，小蝈蝈搂住他的脖子又是亲又是笑，父子两个那叫亲热，弄得他恨不得把那个文质彬彬温开水一样的男人踹到地上再踩到土里去。

“那你就折腾吧，把羽夜折腾垮了把自己折腾进去了就啥麻烦也没有了。”金子摔了门出去，剩下吕建青坐着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快三点了。

“快到自由活动时间了！”吕建青腾地跳起来抓过车钥匙就跑。

小孩子就像毒品，是万万沾不得的，但时不时地闻上一闻，既享受又安全。惧怕承担责任和义务又贪恋父子温情的大男人吕建青如是想。

吕建青被郭子威李超和陈雨堵在幼儿园的外面时，他刚和小蝈蝈告别没多久，“我灰太狼一定会回来的”，这句话已经让他几近呕吐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真是你啊，小蝈蝈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陈雨瞪大了眼睛指着吕建青，李超的表情很警惕，郭子威则是一脸的茫然。

幼儿园附近有一家麦当劳，四个男人两两相对坐在小桌子边上，为了不被赶出去，每人面前一杯可乐。

“我说的都是真的，郭老师您要是不信DNA的检测结果，我可以带着您和小蝈蝈再去做一遍。”吕建青全没了那一晚嚣张跋扈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从手包里拿出检验结果，当然，还有那张发现真相的照片。

且不说郭子威呆若木鸡，李超和陈雨也被惊得大脑停止了思维（反正这俩个家伙的大脑即使运转起来也不见得好使到哪儿去）。

“为、为什么，当初把孩子扔在那种地方，你们太狠心了……”郭子威脸色苍白，端着可乐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他低下头喝了一口，被呛的咳嗽起来。

“我不知道，都是他妈妈干的。”看到郭子威的失态，吕建青心里罕见的内疚起来，他试探着递过去一张纸巾，郭子威恍惚地接了，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

“凭什么你说是就是啊，”陈雨觉得郭子威太可怜了，加上自己心情也不好，冲着吕建青嚷起来。“郭老师这几年多不容易把小蝈蝈养大了，你倒好，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要摘桃子，你凭什么……”

李超拉了一下陈雨的手，小蝈蝈是吕建青的儿子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要说那个鉴定结果，就看那张照片，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再说，吕建青人再不济，精神看起来也正常，不带满大街瞎认儿子的。

“郭老师您放心，我没别的意思，也不会把小蝈蝈从您这抢走。”吕建青说的是实话，他喜欢小蝈蝈不假，可要让他现在就开始当爸爸，心理准备还真是不足。“您只要让我常来看看他跟他玩儿会就成。”

看着吕建青有点乞求的样子，郭子威苦笑。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可以和小蝈蝈相依为命平平安安地过下去，谁知到半路杀出个正牌爹，还是个如此不靠谱的，自己咋就这么倒霉呢。

“这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虽然不是很严重，但在他做手术之前，你能不能别提认亲的事？”

吕建青一愣，随即使劲点头，如果此时周围没人，他觉得自己应该跪下来给郭子威磕个头。“郭老师，我虽然不像您似地是个正经人，但也不是牲口，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您别往心里去，你对我儿子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报答的。”

隔着玻璃看吕建青开着他那辆沃尔沃越野离去，三个人半晌无话。郭子威叹了口气，起身向外走。李超有点不放心，忙嘱咐陈雨跟他一起去接小蝈蝈。

“放心，我没事。比这再难的事我也经历过，人总之不能跟命争就是了。”

“你还真想把蝈蝈还给他？那就是一流氓。”李超急了，郭子威挺拔的身子眼见得委顿下来，他觉得很心疼。

“血缘是没有办法的事，你没看刚才小蝈蝈和他隔着栅栏玩得多开心。没关系，将来都看孩子的，只要孩子高兴我就高兴。”

告别了郭子威和陈雨，李超没什么心思拉活。他找个僻静的地方停了，给原来警队的哥们儿打了个电话，查查吕建青有没有案底。没多久回电话了，果然，原来因打架斗殴进去蹲过两年。

“有案底的话将来要真争起抚养权来应该对吕建青不利。”这么想着李超有点安心，咨询了一下哥们儿，对方说法律上的事我也不懂，给你我表姐的电话吧，大律师。

大律师徐琳虽然有名，架子却不大，很爽快的答应了李超。

“今天不行，你要不急我空下来给你打电话。”

李超忙说不着急，过后两天几乎把这件事忘了，谁想到第三天傍晚居然接到了徐律师的电话，约他在一家泰国餐馆见面。

李超没来过这种地方，他好奇地打量着餐馆福富有异国情调的装饰，却没意识到徐琳一直在位子上打量他。

“李警官！”一个三十出头剪着干练的短发的女子向李超打招呼，李超意识到自己迟到了，赶紧道歉。

“是我来早了，我的事务所就在楼上。”徐琳落落大方的把菜谱递过来，“点吧，今天我请客。”

“怎么可以，应该我请的。”看李超急了，徐琳笑起来，脸部线条一下子柔和了许多，是个很清丽的女子。

“我在电视上见过你，就是上次你勇救跳楼女让电视台给直播的那次，你是我偶像诶。”徐琳微微侧着头一脸与年龄不相称的调皮，很可爱。“当时我跟我朋友都认为，你是史上最帅的刑警。”

往事不堪回首，李超以为自己已经一刀斩断了过去，没想到徐琳的几句话却让他一时感慨万千。勇救跳楼女，那次碰巧让他赶上了，只有那种全凭勇气的无技术体力活他才能做得好吧？要不然怎么会脱掉那身帅气的警服开起了出租车。与曾经辉煌的过去相比自己现在真的很落寞，但是，李超并不觉得太难过。冯佳，冯佳。

徐琳坐在李超的对面，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就像阳光穿越云层，忽明忽暗，绚烂多姿，到后来，竟然染上了一抹羞涩，饶是阅人无数，徐大律师一时还是失了神。

忍了几天没有和李超碰面，冯佳发现自己额头的伤愈合的七七八八了，一个创可贴基本可以盖住。这期间他也没闲着，经过深思熟虑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买下了市里一家因为经营不善破产拍卖的三星级酒店。

“大家伙儿先凑一块儿忍一阵子，等酒店重新装修好了，咱们就是真正的良民了。”由于手头资金不足，冯佳忍痛卖掉了生意火爆的飞天夜总会，员工们还想跟着他，一股脑儿都涌进了嘉华。

“你这一酒瓶子挨的真值啊。”谢明华幽怨地望着即将彻底洗白的冯佳无可奈何地说。因为卖飞天的款子不能马上到位，他只能先借钱给冯佳，连老人留给他娶媳妇儿的钱都凑上了。

急着见到李超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冯佳觉得自己等不到后半夜他收车了，晚饭时分就拨通了他的电话。

“现在不行，我正和朋友吃饭呢，你先回去等着我吧。”李超此时正向徐琳请教小蝈蝈的事，没顾上多说。冯佳兴致很高，电话里说你在哪儿吃饭呢，开车没？我过去等着接你。

李超迟疑了一下环顾四周，他把这家店的名字忘了。徐琳马上明白了他的意图，告诉了他店名和位置，但是店里此时音乐声人声一片嘈杂，于是她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冯佳听到李超的手机里一个女人大声地说话，不屑地撇了撇嘴，低低骂了一句“不知死活的。”

“法院会本着一切为孩子着想的出发点，像你所说的亲生父母是非婚生育然后遗弃，母亲现在去向不明，父亲一方又行为不端进过监狱，你朋友的胜算很大呢。”徐琳优雅地吃着一份木瓜沙拉，看着被酸辣的泰国菜弄得很无奈的李超心里想，就是一个大男孩儿呢，这么纯真善良的男人可真是稀有物种。

李超听了徐琳的解释如释重负，这样话的如果将来真的有一天吕建青要闹上法庭，郭子威也不会失去孩子。了结了一桩心事李超就有点坐不住了，他怕冯佳在外面等的太久会着急，那人的脾气不太好，自己又是跟个漂亮女人共进晚餐，让他瞧见了晚上不定怎么变着法儿地折腾自己呢。

徐琳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极知道进退，她觉察到李超有些不安，忙推说自己还要回事务所加班，由着李超结了帐，一起走了出去。天晚了，徐琳要想回楼上的事务所只能走大楼的后门，看着她必须经过的一条幽黑的小巷子，李超不放心，一直把她送到门口。道了别，想到马上要见到冯佳了，李超一路跑着回到了大街上，脸上的笑容想收都收不住，一上车却发现冯佳黑着一张脸。

“只是帮朋友一个忙，跟徐律师咨询点事。”李超偷眼看冯佳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解释。他越是这副样子，冯佳越是气不顺。

“咨询点事用得着来这种地方吃一晚上的饭吗？”

“不是，还聊了点别的。”

“都聊什么了，说来听听。”

李超看到冯佳抽出了一支烟，赶紧给他点上，见他脸色缓和了许多，终于忍不住略带自豪的说：“徐律师在电视上看过我救那个跳楼女，冯佳你当时看了没？就是我从警队辞职的前两天。”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冯佳怎么没看？只看了一眼就开着车疯了似地往现场赶，路上堵车堵得跟铁桶一样，没办法弃了车玩命儿地跑，一边跑一边想，那个笨蛋要真掉下来，我就真去接着，哪怕被他砸死，也好过心疼疼死。现在倒好，一个女人随便说说，他倒激动成这副德行，连自己头上的伤都没瞧见。

“没看！”冯佳冷冷的回答。李超吓得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直到进家门，没敢再多说一句话。

冯佳有个毛病，不管什么季节，一进家就穿不住衣服。像往常一样，在玄关就开始脱，一路脱一路走，李超跟在他后边紧着收拾，直到脱剩了一条内裤，在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转身进了书房，砰的关上了门。

李超抱着衣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冲着房门做了个鬼脸——挺大一男人，居然学的像女人一样小心眼乱发脾气，不过想想冯佳此举有些吃飞醋的意思，李超忍不住有点得意地笑了。把衣服挂好，他赶紧去厨房烧了一壶开水，给冯佳泡了一杯他最爱喝的雀舌。

“天凉了，别喝冰啤喝热茶吧。”李超把茶杯放到写字台上，对着靠窗喝酒的冯佳说。

“我晚饭还没吃呢，喝的哪门子的茶。”冯佳背对着李超头都没回，他穿着一条黑色的细密纱网质地的内裤，优美的臀 型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肉 色却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李超舔了下嘴唇，把目光转向别处。

“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做。”

“炒饭。”

炒饭一定要用剩饭才好吃，李超知道冯佳在刁难自己。自己没做啥框外的事，不知道这家伙是犯了哪路子邪，唉，反正也让他欺负惯了，李超压了压火气，换了鞋去楼下的小饭馆买米饭。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喝茶，冯佳见李超手里端着一小盆米饭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又慌慌忙忙地挽了袖子去厨房乒乒乓乓地开炒，气终于顺了一些。“SBB还是欠调 教，”他想，“看我吃饱了怎么收拾你。”

李超很会做饭，炒饭尤其拿手，刚端上餐桌，冯佳闻着味儿就过来了。刚吃了一口抬头一看，SBB坐在对面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吃吗？”

“还凑活。”冯佳忍住笑，挖了一勺送过去，“自己尝尝。”

“不用了，没胃口。”李超摇头，“今天徐律师非要吃泰国菜，好难吃，弄得我胃难受。不过那餐厅真漂亮。”

“当”的一声，冯佳扔了手里的勺子，拿起盘子放到了地上：“黑子，过来吃饭！”

黑子是两人养的一条狗，聪明绝顶，今天他们一进门它就觉察出气氛不对，早就远远躲了开去。现在主人召唤，不得不磨磨蹭蹭地过来。

看着地上盘子里自己辛辛苦苦满是爱心的劳动成果被如此践踏，李超是真怒了。冯佳只觉得眼前一花，双手就被扭到了身后，随后腿弯处被踹了一脚，噗通一下跪在了地板上。李超一手抓住他的两只手腕，一手把他的头按在地上，照着屁股就是一脚。

“你欺人太甚了冯佳，我又没卖给你，你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李超气急了，手上用了以前对付犯罪分子时的力道，冯佳额角上的伤被狠狠撞在地板上，他一声轻呼，随即紧紧闭住了嘴。

SBB发作起来力气可真大呀，冯佳悲哀地想。他感觉自己像被老虎钳子钳住一样，只剩下眼珠儿还能动弹，正好可以看见黑子趴在炒饭旁边的地板上，一边吃一边向他报以同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