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建青背上一凉，有点扭捏：“住灰太狼该住的地方呗。”

小蝈蝈一副“鬼才信你”的样子，突然拦住了吕建青：“别进这里，这是他的画室，不喜欢别人进去。”

吕建青属于那种你越不让我怎样我偏要怎样的人，哄着小蝈蝈打开了电视，自己偷偷溜了进去。

石膏像，画架画布，颜料，这些吕建青都不感兴趣，但是，他看到了一面墙壁上都贴满了素描——人体，准确地说，男人的裸体，再准确地说，郭子威的裸体。

这是郭子威对自己逝去爱情的纪念方式，对着镜子画自己的脸，自己的身体，就像老师当年把自己当成模特，画着画着两人就吻在一起，做在一起，不会再回来的爱情。

吕建青这辈子头一次感到恐惧，他靠在门上发出一声无力的呻吟：自己居然对着一个男人的裸体素描，勃起了。

“老子看毛片儿都很少有反应，”他汗湿的手颤抖着抚摸墙上郭子威一副潦草的半成品，□□还没有来得及画，一片暧昧的空白。“我他妈的得去看病了。”

郭子威没有吃饭，一罐一罐地猛喝啤酒。他的脚疼得厉害，心里也堵得慌，看着埋头吃饭的吕建青，平生头一次想拥有超能力，让这讨厌的打扰自己平静生活的家伙变作一条傻狗，叼着根骨头去环游地球。

“郭子威我困了。”小蝈蝈到了每天午睡的时间，眼睛有点睁不开。郭子威硬撑着站起来，带孩子去卫生间小解，又洗干净手脸，出来发现吕建青居然在洗碗。

“你放在那吧，一会儿我弄。”郭子威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神色很凝重，表情像从别人脸上偷来似的怪异。“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虽然被下了逐客令，吕建青还是坚持把碗洗完。他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听听大卧室里没什么动静，忍不住推开门走进去。

两个人都睡着了，小蝈蝈是真困，郭子威是连气带累而且喝多了酒。吕建青掀开被子查看郭子威的脚踝，肿得厉害，衬托着他脚上的皮肤更加苍白，淡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吕建青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一下他脚背上滑嫩的皮肤，触手冰凉。

“我真的得去看大夫。”吕建青轻手轻脚地盖好被子，刚才他有种强烈的想把那只冰凉的脚搂在怀中的欲望。

偷偷从门口的鞋橱上取了钥匙，吕建青下楼开车去了附近的药店，他早把自己要看病的事抛在脑后，买了一瓶红花油又返了回来。黑社会的大脑结构就是和常人不同，他顺路配了郭子威家的钥匙，暂时不知有何用，但将来肯定有用。

郭子威父子仍在沉睡。吕建青用棉签小心地把红花油涂在他的患处，轻轻地吹干。他自打知道小蝈蝈是自己的儿子以后心整天被那只小胖手挠啊挠的，变柔软了很多，现在和父子俩相处了大半天，竟然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个家。

“我老了，”他悲哀的想。像金子那样恋爱，结婚，生孩子，然后就开始厌恶暴力，只想着赚钱养家让老婆孩子过舒坦日子，吕建青一直以为是老了的表现。但是现在，就是此刻，他想睡到床上的那两个人中间，搂着儿子，然后……他脸红了，但人长得黑，看不大出来。

郭子威在日暮时分醒来，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觉得有些异样。他撑起上半身一看，吕建青蜷缩在他和小蝈蝈的脚边睡得正酣，手里还掐着红花油的瓶子。掀开被角，自己红肿的脚踝上涂着一层淡褐色的药液，已经干了。

“郭老师，”吕建青激灵一下醒了过来，抬胳膊就去看腕上的手表：“四小时一次，该上药了。”

“今晚我住在这里了，明天一早送蝈蝈去幼儿园，晚上给你接回来。”吕建青用湿毛巾抹去郭子威脚踝上干涸的药液，重新用棉签仔细地涂。

“我自己来吧，要不，你去冲个澡？”郭子威把被子死死抱在肚子上，连呼吸都停止了。

真是煎熬。吕建青坐在床边蝈蝈的一把小椅子上，抓住了郭子威的半个脚掌，手心灼热的温度从他的脚底一直传输到头顶。而他的脚尖，此刻正抵在吕建青的胸口，黑小子健美的胸肌在T恤里若隐若现。多少年没和人有过这样亲密的身体接触了？郭子威算了算，随即开始严厉地谴责自己：“你就是发情也要有节操，不能对着一个流氓！”

残酷的现实是流氓的身材一级棒。洗过澡，吕建青腰里随意地围着一块浴巾就走了出来，郭子威刚恢复正常又立刻进入了紧急状态，没办法，接着抱被子。

“灰太狼你是不是光着屁股呐？”小蝈蝈睡饱了，吃完吕建青带回来的外卖，精神体力极度充沛，开始追着吕建青去扯他的浴巾。

郭子威紧紧闭上双眼，老天爷，您打个雷劈死我吧。

整整一夜两个人都没睡踏实，吕建青给手机定了时，每过四个小时就进来给郭子威上一次药，而郭子威整晚都在天堂和地狱的门口徘徊，最终的结果是哪个也没进去，差点死在中间。

郭子威的脚终于好了，吕建青没有任何借口再赖在人家里。冯佳的飞天转了手，羽夜的生意出奇的好，看看没什么可操心的，他又开始琢磨起自己的毛病。看了几个男男教学片儿，吕建青发现自己除了弄明白哪出哪进以外没有啥太大的反应——跟郭子威的自画像带来的冲击相比，天上地下。

就这么回事了。他给自己下了诊断书：反正儿子也有了，不怕绝后，跟着感觉走！

有朋友送了吕建青一箱大螃蟹，活的，小蝈蝈最爱吃了。吕建青觉得理由很充分，晚上开车去了郭子威的家。把箱子放在门口敲门，半天没人应，该不会带孩子出去玩儿了吧？他蹲在门口一边等一边听着螃蟹在箱子里悉悉索索，都抽完一支烟了，还是没见回来。吕建青忽然想起自己有钥匙，算了，管他怎么想呢，反正我就是个坏人，别让螃蟹死了是真的。

小蝈蝈是真没在家，他现在经常上楼去和陈雨一块睡：哥哥喜欢睡前有人给他读故事书，而蝈蝈是个聪明孩子，连蒙带猜认识好多字。吕建青把箱子放下轻轻带上门，觉得屋里很安静，但安静的有点不同寻常。侧耳倾听，最靠里边的画室里传来细微的沙沙声。

吕建青循着声音走到画室门口，沙沙声时断时续，他可以肯定绝不是蚕宝宝在吃桑叶。他的手停在门把手上，耳边突然响起儿时天空中嘹亮的鸽哨，妈妈唱着催眠曲拍着他入眠，小胡同里呼啸而来的刀光棍影，自己被喷溅的青春热血模糊了双眼……近三十年来，只有这么些可怜的回忆，现在被他一股脑打成一个小包袱，扔上一列火车开往远方。他的头脑渐渐清明，两腿之间有一颗种子开始发芽，瞬间枝枝蔓蔓向四肢百骸不断生长，在心中开出一朵妖艳的红花。

轻轻地推开门，郭子威光裸的身子正侧对他站着，对着左前方的一面镜子在画架上勾勒，听见开门声他的手停了下来，没有抬头，整个人刹那间凝固成一座雕塑。

吕建青艰难而缓慢地走到他身边，两只手轻轻扶住他的臀把他转向自己。

“别害怕，”他的声音哑的像一只老钟，为两个人命运中最神奇的时刻而鸣响。“告诉我你画了这么多遍的自己，有没有觉得烦？”

郭子威觉得自己臀上的肌肉在对方温热的掌心里开始变得柔软，继而僵硬的身体跟着复苏，他抬起头，脸色像画纸一样苍白，眼框里蓄满泪水。

“你可以随便笑话我，请让我穿上衣服……”

吕建青伸出舌头去舔他湿漉漉的睫毛，收回自己的手放在上衣的领口。

“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试着来画我。”

吕建青扳过郭子威的脸，强迫他正视自己的裸体。他撤掉画架上郭子威的自画像，抬起他握着铅笔的手。

“画吧。”

郭子威执笔的手不停地颤抖，在纸上漫无目的地画出乱七八糟的线条，忽然啪的一声笔尖折断了，他无力地垂下胳膊，铅笔滚落在地上。

“看不清吗？”吕建青拉过对方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胸膛、小腹，直至腿间已坚挺的性器。

“郭老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郭子威清晰地听到自己脑中一根弦断裂的声音，他把吕建青按倒在旁边的书桌上，一手掐住他的乳头，一手开始抚弄他的下面。吕建青“啊”地叫了出来，郭子威俯下身，堵住了他的嘴。

有多少年没有吻过了？郭子威贪婪地用舌头洗劫着吕建青口腔中的每一个角落，不够，他嘬住他的舌头用力地吸 吮，还是不够，他狠狠咬住吕建青的双唇。

吕建青不记得自己以前和谁吻过，就像他根本不记得小蝈蝈是怎样被他和一个女人创造出来的。他被郭子威撬开嘴巴后就一直乖乖的张着，唾液顺着嘴角一直流向脖颈也不敢闭合。

郭子威的手一直没有停止套 弄，直到吕建青突然甩开头大叫不止，热 液喷 溅了他一手。他抬起吕建青的一条腿架在自己的肩膀，把手中还温热的液体涂抹在他的穴 口，俯下身软软糯糯地问：“吕，吕先生，接下来的还做不做？”

吕建青涣散的眼神重新聚拢，他轻轻摘下郭子威的眼镜给自己戴上，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转。他突然想没了眼镜的郭子威会不会像我一样什么都看不到呢？一根手指已经捅了进来。

吕建青并不掩饰自己的不适，他吸着气，一面呻 吟一面断断续续地喊：“郭老师，我疼，真他妈的疼……”郭子威无法抗拒他展现出来的孩子般脆弱的一张脸，皱着眉，好像在求大人不要再打。等到三根手指可以顺畅地进出，肠道内水声啧啧，吕建青的眼角已渗出泪花。

“吕先生，我要进去了，如果你想杀了我，现在动手还来得及。”

吕建青拿掉眼镜略微欠起上身，看见郭子威硬邦邦的家伙正在整装待发，他紧闭双眼头向后仰重重地磕在桌子上。

“郭老师，最好快点用你那玩意儿杀死我，否则你别想再见到天亮。”

郭老师很听话，他高挑瘦削的身子里积攒着无穷的力量，一次次凶狠地进出，毫不手软。吕建青放肆地呻吟着，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减轻痛楚。他的下身渐渐变得麻木，只剩一种钝钝的肿胀的感觉，身体里却开始有一处赶上了郭子威的节奏，一下下敲起令人愉悦的鼓点。

“老师，老师……”他紧紧抓住郭子威的肩膀。

几乎在郭子威射在他体内的同时，吕建青的精液喷洒在两人的结合处。喘息未定，郭子威伸手抹去他额头上的汗水，却发现黑社会老大已经晕了过去。

“不会吧？”他抽出自己的性器，刚弄了他一回啊，自己还硬着呢，他怎么会晕过去呢？

郭老师又哪里知道，他的学生这么些年来，居然连自 慰也没有过几回。

吕建青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郭子威正站在床前望着他，一身深灰色的西服，白衬衣，样子有点不同寻常。

“郭老师，你穿成这样，不是要和我去领结婚证吧？”吕建青微微探起身子，从搭在床头的裤袋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后深吸了一口。他模模糊糊地想起自己昨天好像很是丢脸，就好比灰太狼去偷羊，结果被羊给吃了。

郭子威面部表情很平静，他托付陈雨把小蝈蝈送去幼儿园，然后就一直等着吕建青醒来，至于他醒来要怎样，他想不出来，也不敢想。

吕建青得不到回应，就一直抽烟。床头的裤子没有放稳，慢慢地一路下滑掉在地上，散落出不少东西，包括门钥匙。

“昨天你是怎么进来的？”郭子威觉得自己缓过一口气来，“钥匙哪来的？”

吕建青把头扭向一边不语，半晌，被烟头烫的一激灵，扔了烟趴在枕头上沙哑着嗓子说：“疼。”

郭子威没理他，盯着他被自己掐的青青紫紫的肩膀，有些走神，过了会儿吕建青又说；“还饿。”

陈雨把蝈蝈送去幼儿园，找个地方吃了早饭，习惯性地将车开往谢明华的公司。李超已经不跑车了，冯佳买下的酒店正在大规模装修，忙不过来，李超登了广告，等车卖出去，陈雨也要过去上班。

冯佳找陈雨谈过，解释了一下对谢明华的误会。陈雨没什么反应，只是偷偷地跑去谢明华的公司楼下等着，没见他下班，第二天打了个电话过去，说谢总去澳洲了。误会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反正最终的结果，人还是走了。

陈雨知道自己的日子还长，生活才刚刚开始。冯佳为他争取来的底商被他租给了一对夫妻开干洗店，过些日子酒店开张，他也会拥有一份体面地工作，只是，想想这辈子再也没有人用低沉而磁性的嗓音为他朗读，用宽厚的胸膛拥他入眠，有点点难过。

在谢明华的公司楼下停了一阵子，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他没有发觉自己叹了口气，开始发动车子。突然，一辆熟悉的银灰色汽车驶过来，泊进了熟悉的车位。陈雨胸口一阵痉挛，拉开车门冲出去，看见谢明华站在路边笑的很灿烂——一个少年从另一侧的车门探出身来。

陈雨趴在车上看着谢明华搂着少年的肩膀进了大楼，两人一路亲昵地说笑。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当初的勇气跑到那人面前说“我比他好看”了，“我长大了，”他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哭。“而谢明华，还是谢明华。”

冯佳背着手在自己的新办公室里转来转去，他不太习惯这里，想到以后大白天的也要办公，很不耐烦。

“不过晚上的时间就宽裕了。”他叹口气，有得必有失，SBB被他任命为保卫部的主管，两个人双宿双飞，这应该是他人生的终极目标。

“冯总，办公室很拉风啊。”冯佳转过身，看到谢明华站在门口笑嘻嘻地望着他，人看上去黑瘦了一些，一双眼睛倒是依旧神采奕奕。

“你他妈的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让老外干的乐不思蜀了呢。”

“事关民族大义，我是不会在下面的。”谢明华很严肃地回答。“不过，这些日子我是真的守身如玉，都给我宝贝儿留着呢。”

“你宝贝儿是谁？”冯佳想起这些日子陈雨阴着个小脸儿悄默声儿的样子，心里有点不痛快。

“小雨呗，我晾他这么长时间他有没有悔过，哭着喊着四处找我？”

“对不起了谢总，让您失望。我们家小雨现在拥有了美丽新生活，白天晚上都有人陪，睡前还有人读故事书，好像没见他想起你。”

“谁？”谢明华走到窗边，把手里提的纸袋子伸了出去。“这可是你最爱喝的酒，不跟我说实话我就撒手。”

“你扔吧，底下就是人行道，砸死人得偿命。”冯佳不为所动。

谢明华笑了，他把酒拿回来放在地上，把一只手掌平摊开伸到冯佳面前：“不说是不是？还钱。”

“大名郭朔，小名蝈蝈，年龄五岁，黑丑黑丑的但很可爱。”思虑了一下，冯佳折腰。“我知道的都说了。”

“小雨我今天晚上还和你睡。”陈雨打开门，看到小蝈蝈抱着玩具熊站在门口，有点闷闷不乐。

“太好了！”李超早就不回来住了，陈雨真是害怕一个人睡。“你爸爸最近好忙啊。”

“不是，灰太狼赖在我们家不走。”小蝈蝈把熊放在沙发上，对着沙发腿踢了两脚。

“为什么？你爸的脚不是早好了吗？”

“灰太狼说他受伤了，得在我们家养一段时间。”小蝈蝈皱着眉头，心情越发不好。“我觉得他没安好心，郭子威又傻又笨的，我不在的时候他会不会被灰太狼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