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渊——单汐
单汐  发于:201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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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洛清随安安静静的跪在地上,微微垂着头,脊背挺得直直的,不言不语,连眼神波动都未曾有。

洛琦恒看他一阵,面上表情逐渐扭曲起来,缓缓道:“洛清随,你好大的胆子啊。”这话说的虽慢,却处处透露着这位九五之尊气极的讯息。

洛清随啊洛清随,你这是在找死吗?

“这关六哥什么事?”宛晟月一甩袖子冷笑道:“不过是君令福大命大,侥幸捡了这条命罢了,二哥何必为难六哥?”

他说的笃定,洛琦恒心里却都明白,若不是洛清随放他一马,他哪里有那个本事从洛清随手上逃命?何况……冷冷的扫视三人一眼,他们几人早便勾结在一起了。

宛晟月见他不说话,只是笑的越发阴冷,不禁捏紧了袖子,坐在自己面前的,怎么说也是天子,是九五之尊,就算再是无畏,他也不想过着整日被追杀的日子。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一则丢了性命,二则便是天涯海角的逃命,宛晟月向来懒散,这等事,想想就麻烦。

洛琦恒的目光一直在洛清随的身上,这几个月来好不容易念起的一点兄弟之情,好不容易打算好好对待这唯一的弟弟,结果,全是骗局。

四年前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是假的,原本该死的人还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身为一国皇帝,反被一个少年骗的这样惨!

或许他错了,从一开始,就不该留下他,一个都不该留下!

洛清随终于抬头了,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淡淡道:“清随违抗皇命,罪该万死,请皇兄降罪。”神情与语气均是淡淡的,无半点波动。

宛晟月微微眯了眯眼,走过去一把拽住他就往起来扯:“六哥,你何必跪他?你跪他他就会饶了我?快些起来。”谁想洛清随竟像是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仍然定定的瞅着洛琦恒道:“清随当日答应过,会亲手杀了九弟,如今清随食言,望皇兄降罪。”

宛晟月气的跺脚:“六哥你到底怎么想的?他要杀我便来杀,我洛君令还怕死了不成?何必这般屈着自己?”他素来就是想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自来对洛琦恒便没个好印象,这会儿倔性子上来了,想着就算这般遮遮掩掩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便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起来。

洛清随可不这么想,他虽然素来冷性子,心里却向来想的颇多,他顾忌的东西太多了,顾忌着洛君令的性命,顾忌着阮笑尘的性命,顾忌着季书歆的性命。

这么多条命都全然系在他一人身上,这担子太重,哪里能那么轻松的不去顾忌?

怕死?他知道洛君令不怕死,若是怕死,如今早该逃之夭夭,又何必整日在扬城晃荡还半分都不在意?

他安静的跪着,没有起身的打算,也没有理会宛晟月的拉扯,声音轻柔而坚定的道:“所有事端,均是清随一人之失,望皇兄仁慈,不必牵连他人。”

季书歆在他身后皱眉,她知道此次事情出了大问题,而且皇上的面色实在不善,这般一想,心中便只剩了两字:完了!

“清随,你一向极听我的话。”洛琦恒突然和颜悦色起来,微微叹一口气道:“除了阮笑尘那一次外,你从未忤逆过我。”

洛清随低头:“当日誓言,有生之年,必将听命与皇兄,清随之言,自当算数。”

“可你还是逆了我的意!”洛琦恒冷哼一声,扬起手边的茶杯劈头盖脸便砸了过去,宛晟月一惊,伸手将洛清随扯到一边去。

茶杯擦着膝盖在地上破碎,茶水溅湿了衣裳,宛晟月也毫不客气,他本就没将他当二哥,就算是天子又如何?当即便怒了:“洛琦恒!天子无情,你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何必糟践自家兄弟?”

“糟践?”洛琦恒眯起眼来,冷光咋现:“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生死什么是害怕!”天威总算是怒了,一怒起来,便是万般的铺天盖地,毫无转还的余地!

“来人!”他大喝,手指直直指着宛晟月道:“将他给朕关进天牢!”

门外士兵齐齐涌进,瞬间便动手将宛晟月带走,宛晟月不反抗,只是一片怒火的眼眸中逐渐露出冷绝来,他冷笑,任凭士兵将他带走。

洛清随一直跪着,头也未抬,季书歆几次伸手扯他衣袖让他开口,都未得到任何的回应,洛琦恒转回头看他,冷冷道:“洛清随,念及你我兄弟一场,朕便留你个全尸如何?”

洛清随不答他,依旧低着头站起身来,跪了半天,却未见任何不适,站在他面前,伸手捏住腰间的玉玲儿,出口的声音却冷的彻骨:“皇兄要我遵守当日诺言,不知皇兄可守了?”

洛琦恒万万没有料到他会出此言语,一时愣住,洛清随抬头安静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目光森然:“皇兄说过我听命于皇兄,便会保我母妃安享晚年,此言,皇兄可还记得?”

洛琦恒微微皱眉,沉默半响,冷冷问道:“你何时知道的?”

“母妃死时,我便知晓了。”他淡淡的道:“我未遵言,曾去方圆寺偷偷瞧过母亲,却只瞧见了尸体。”

这时说起来这般平静,又何曾想得到当时的痛苦?所有与他亲近的人都死了,所有对他好的人也都死了,洛清随在四岁那年便孜然一身,早早带上淡然的面具,洛清随也死了,活着的,不过是一个躯体,一副傀儡罢了。

洛琦恒苦笑:“不想我瞒了这么多年,你竟然早就知晓。”他仰头大笑,优待癫狂与苦涩,对于洛清随,他恨,却又怜惜,恨他躲了母亲对自己的注意力,却又怜他小小年纪孤苦无依。

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交替,使他不知所以,皇上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他不知,自己心中早已将洛清随看做亲弟。

百般的苛求有一半是恨,而另一半,却是最令自己无奈的怜惜,若是没有自己那一句‘一生听命于朕’的圣旨,面前这人,哪里还活的到现今?

怕是早就于世间消逝了吧?一道狠绝的命令,让他不断的杀人,让他成为自己的杀手,不过只是一种变相的承认,承认你洛清随还有活着的用处。

从心底里,他不愿这个弟弟去死,他无野心,不喜皇位,无家族背景,从出生起便被当做牺牲品来看待,父皇未保太子洛明肃,便将幼小的洛清随送到月杪宫,母妃为保自己,便将他推上太子之位。

人人都明白,这太子之位哪里是他能坐稳的?

十年来,他看着他在各种陷害与斗争中周旋,只能默默叹一声,洛清随,你不该投身帝王家,不该。

看着面前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洛清随,洛琦恒突然很是疑惑:“既然你已知晓,又何必事事听命于朕?”

既然早便知晓孜然一身,又怎会被人抓住把柄?

洛清随微微苦笑:“愉妃娘娘临死前,曾托我一事,万万要保二哥坐稳了皇位。”这就是母亲,这就是母爱。

虽说在月杪宫的十年里,愉妃并非真心待他,但是就算是表面功夫,也足够让自己明了母爱为何,可谓知恩图报,他怎能不顾愉妃的嘱托?

他转身再次跪倒,平静道:“皇兄,清随此生别无他求,但求皇兄饶过九弟这一遭,他已是山野之人,皇兄何必为难与他?”

顿了顿,轻叹一口气道:“一切缘由皆是因清随而起,清随之言,自当算数!”

洛琦恒心里没来由的一紧,本能性的觉得,洛清随这话别有深意,眼前淡淡银光一闪,跪在一边的季书歆已经惊呼出声:“王爷!”

他的指尖握着一根银针,此时却深深刺进章门穴中,章门穴位于侧腹部,第11根肋骨的尖端,被击中会使人晕厥,重击则会致人死亡,更不用说是一根银针刺下去了。

季书歆呆呆的跪着,洛琦恒也白了脸色,眼睁睁看着他闷哼一声后倒了下去,一时之间竟生生愣住。

一直都盼望着他去死,不论是恨他怨他也好,希望他解脱也好,一直都在盼望着他去死的,如今,当他真正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竟是生不起半分的高兴。

洛清随死了?那个口口声声喊他‘皇兄’,明知自己母妃已死也还听命于他的洛清随就这么死了?

“王爷!”季书歆扑过去将他抱住,抬头对洛琦恒求道:“皇上,念在王爷与您兄弟一场的份上,皇上救救王爷吧。”

洛琦恒不动,他还在失神中,似乎看不见洛清随在逐渐消失的生命,也看不见季书歆满是泪水的脸,就那么巍峨不动的站着,直到季书歆爬过来拉他的衣摆。

“六哥!”原本被拉出去的洛君令挣脱了侍卫疯了似的冲进来,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瞪得老大,眼里全是血丝喊着:“六哥!六哥你做什么这么不要命?”

门口的侍卫见他这般不要命,生怕他伤了皇上,纷纷去拦,不知是谁人拔了刀,慌乱之中,只听轻轻的‘哧’一声,洛君令不再疯狂,眼中迅速侵染上水汽,一手捂着小腹摇摇晃晃退后两步。

那不知是谁人拔的刀伤了他,一干侍卫见此,都不由得一愣,未曾接到皇上的命令,都无人再敢动手,洛君令双手紧紧捂着腹部微微蹙眉,突然就笑了,轻轻柔柔的微笑着歪着头看着洛琦恒道:“二哥,这下子,可是如你的意了?”

“你们既然恨我们,又何必留我们?父皇从未拿我和六哥当儿子看,大哥二哥也未拿我们当弟弟看,我们于你们而言,不过只是牺牲品,对吗?”他仰头大笑,鲜血从指缝中滴落,染红了衣襟。

“下一世,我绝不要生在帝王家,帝王最是无情,我可做不来无情的人。”他的神情转为一片淡然,稳稳的走过洛琦恒身边,蹲下身去将洛清随扶进怀里轻声道:“六哥,我带你走。”

不顾自己的伤,一手绕过洛清随腿弯将他抱起,眼见那根刺入死穴的银针还留了点尾巴在外,突觉碍眼,微微皱眉将它拔起扬手扔在洛琦恒脚下,冷冷道:“今日我代六哥与你断了这兄弟情谊!什么劳什子王爷,谁愿做谁做去!圣上若是想斩草除根,大可出手。”

说完也不等谁人反应,出门去抱着洛清随翻身上马离去,刚刚过了喜事不久的晟王府徒留一地的萧瑟。

季书歆跪在地上止了哭声,脸上犹挂着泪珠轻声道:“皇上何必这般呢?”

洛琦恒心中正烦躁着,听她说立刻就皱起眉来:“你道我愿见他去死?清随他有多倔强你不是不知道,季书歆你该庆幸你没有嫁他。”

第23章

洛琦恒心中正烦躁着,听她说立刻就皱起眉来:“你道我愿见他去死?清随他有多倔强你不是不知道,季书歆你该庆幸你没有嫁他。”

“我是没有嫁给王爷,却也深知王爷是真的被逼的快疯了。”她站起身来,丝毫不惧怕面前是九五之尊:“皇上可是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

洛琦恒危险的眯起眼来:“你在指责朕?”

“不敢。”季书歆微微低头淡淡道:“皇上素来明断,对王爷也并非绝情,只是皇上真有将他当弟弟?”不知是何来的勇气,她就是想说:“书歆相信皇上所做之事都是为王爷着想,但是皇上可知道王爷真正想要什么吗?”

“季书歆!”洛琦恒脸色阴沉,却仍然克制着自己的怒火狠狠的瞪着她。

季书歆的眼很是清澈,定定的看他半响后低下头去跪倒:“皇上息怒,书歆知错了。”语气不咸不淡不温不火。

洛琦恒的怒火突然不知道该往何处发了,看着季书歆,却陡然想起洛清随来,他们两个是同一类型的人,都静如止水,似乎对什么都不上心,即便偶尔的求饶也是为了他人,清清淡淡的语气,不怕生不怕死。

李余站在外头,小院中发生的一切他都听见了,况且亲眼见了那个人抱着晟王爷走了,这下子,便是连他也猜不透皇上究竟在想什么了。

他小心翼翼的进院来:“皇上,可是要派御医给王爷医治?”按如今的状况看来,皇上是万万不愿王爷去死的。

洛琦恒瞥他一眼,沉默了一阵道:“不必了,他若命大,又何须我来救?”

深深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季书歆从地上站起来,低下头去,皇上离开,瞳儿便急着进来问道:“小姐,我家公子怎么了?”

季书歆没有答他,只心事重重道:“你好生照顾府里,你家公子早晚会回来。”这话说的违心,毕竟章门穴是死穴,洛清随自己也下手狠戾没有留余地,只能看宛晟月的本事了,到底捡不捡得回那条命,她自己也真不知道。

环城中。

阮笑尘一行早早到了环城外扎营,军队一半已经在城内悄无声息的驻扎,只等霍建宁下令,便可来个里应外合,一举攻破环城。

第一场战役开始,阮笑尘拒绝了霍建宁让他呆在营地的要求,一马当先冲在前锋,手持长剑傲然的笑:“若是贪生怕死之辈,又何必上战场?何谈杀敌?”

霍建宁对他这般的傲然敬佩不已,毕竟还只是个少年,况且第一次上战场,能够不惧怕而一勇当先,实在难得。

何焕见到阮笑尘,不由得嗤笑:“小娃娃,不在家吃奶,却来这里送死?真是不知战场凶险!”

阮笑尘不理他的嘲笑,灿然一笑道:“说什么废话?战场不是你家。”他轻勾唇角,一扬手:“上!”

身后千军万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上去,双方人马立时交战在一起,阮笑尘骑在马上,手中长剑舞出一片银光,剑起剑落皆带出一串血珠来,

霍建宁在马上挑起一颗人头来,身后再有刀剑上来,他臂上用力,就着挑着人头的剑去扫,一片血雾腾起,他的脸上立刻血红一片。

霍建宁本就是英勇之士,伸手一抹脸上血珠狰狞的笑:“今日就让你们知道,战场不是过家家!众位,谁杀敌最多,回营必将上报朝廷,加官进爵!”

他一声吼,声宏如雷,士兵一听,皆士气大震,杀声震天,前方刚解决了扑上来的几名敌军的阮笑尘一听,仰头大笑,别看这霍建宁似乎有勇无谋,却也是个正义之士,

这般的鼓劲,虽然听来好笑,却也真的有些鼓舞士气的作用了,即便是虚话,在这样紧张的战场上却也有几分趣味。

阮笑尘策马再进几步,手中长剑的血珠越来越多,脸上身上都沾染了血迹,他却笑得傲然:“何将军,环城是北越的,就永远是北越的,何将军还是早早逃了的好。”

何焕早已气红了脸,听他这般的贬低,怒骂道:“放屁!嘴再硬,今日也必将让你做了我何焕刀下鬼!”

二人一个笑一个怒,瞬间便战在了一处,开战已有几个时辰,双方士兵竟然纷纷精力充沛,杀红了眼。

突然听见东荷军中一声惊慌的大喊:“将军,城内的百姓们造反了。”

何焕刚架住阮笑尘劈来的长剑,听闻此言,后头去问:“你说什么屁话?”原本想问个清楚,阮笑尘却笑了,手上使力举剑横扫:“何将军,你镇守的城可真是好城啊,连百姓都会造反。”

嬉笑着眨眨眼,何焕反应过来,生生后退躲开那致命的一剑,却突然觉得肚皮上一凉,原来那阮笑尘的剑携着内力的一扫,竟将他的铠甲切开一条口子,露出一道白花花的肚皮来。

阮笑尘笑的更是猖狂,反手一剑杀掉背后偷袭的人,朗声笑:“何将军怎么穷极至此?连个腰带都买不起?”

“好你个毛头小子!”何焕气的鼻中喷气,举起手中长剑正欲与阮笑尘再拼杀一场,却被下属连滚带爬的骑马闯来:“将军,城中百姓顷刻造反,环城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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