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叹了口气:“肯定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威胁他了,不然以田益加那德行,脑袋瓜子灵得很,才不会回来受死的。”
我想也是。看眼蓝天,突然间觉得他好像沧桑了不少,想到他和蒋晓丽的事,想问又不敢问。他瞅我看了会说:“你想我和蒋晓丽是吧?”
我吃惊,心想,这家伙什么时候会读心术的了。他说:“离了。蓝蒋她带走了,哥们又单身了。”说完笑了笑,那笑很苦。
田益加就那么进去了。突然间觉得,不过短短几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回学校之后,我妈来了电话,说有人肯接钱。我懂这个意思,有人肯接代表有人肯帮忙,心里感激得很。我妈给我说,田益加写了封信给我,快递传了过来。三天后,信到了。是田益加的笔迹,他的字烂得很。以前曾说道字的时候,他还笑嘻嘻的说,他那是狂草。
信的大致内容是,他觉得和我们已经是真正意义上两个世界的人了,让我们不要管他。里面有很多人在没进去的时候都是很牛逼的人物,每次探监都会有很多人来看,后来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去了。他说,与其慢慢的我们不去看他,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他受不了突然的孤独。末了他说,小北,这世界上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如果,我还有机会提前出来,我一定还你,这辈子如果还不了,我下辈子继续还。
我看完之后小心翼翼叠起来放在床底下的盒子里。那盒子一打开,我看到一本书,封面上我和猛子面面相坐,他正用狗尾巴草扰我的鼻子,两个人笑得很开心。当时白琳把书送来的时候,猛子捧着看了很久,然后笑嘻嘻给我说:“我长得真好看。”
白琳接手了猛子的酒吧。她一直和猛子都有联系,她说猛子在旅游,满世界的转悠,只有他能找到她,她找不到他。我听她说起猛子的时候,心里有点难受,猛子找白琳,找小四,唯独,不找我。
自从田益加进去之后,我每个月会回一次家。照顾他的父母,送东西进去给他,他还是不肯见我们。
蓝天满脑子都在挣钱上面,不弹恋爱也不玩,踏踏实实跟着徐家军,恨不得像徐家军一般成就一番事业。
自打猛子离开,田益加进去之后,我变得更孤僻了。大多时间窝在家里,很少去上课,周末回家,到监狱门口转悠,点着烟蹲在高墙外看着里面的窗户,特别的难受。我不知道田益加住在哪一件,却能盯着高墙看一下午,抽一包烟,常常离开的时候,脚已经麻了。
关于田益加的事,后来我妈也没消息,我懂这种事向来都是等,急不得。大二下,我吃错药的换了专业,学法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为这事,我妈没少和我闹。
小四拿到交换生名额,去了德国。上飞机的时候,他和白琳搂在一块哭得死去活来,见惯了分别,好像也不觉得有那么疼,和他简单拥抱,送他上飞机。小四离开那天,我和白琳喝了个烂醉,两个人勾肩搭背在街上走着,又哭又笑的,我站在路边呕吐,抬头看着明晃晃的路灯,想起当时留在这里的原因,突然觉得留在这座城的人越来越少了。一下觉得伤感,搂着白琳哭得稀里哗啦。
白琳拍着我的背说:“你想猛子的话我给你他联系方式。”
我摇头:“不用,他不会想见我的。”
白琳又说:“其实,只要你开口,他是会回来的。”
我张了张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扭过头,不再说话。
39.半生沉沦(6)
蓝天全身心将时间投入到事业当中,听说在徐家军手中混得风生水起。就是陪客户喝酒的时候跟玩命似得。刚开始那会儿,喝醉了还会打电话给我,嘀嘀咕咕念叨些胡话或是不停地哭,后来慢慢的,电话少了,联系也少了。听说很花心,女人不少。有次和李林通电话,他说:“估摸着蓝天被伤够了,能不能再相信女人恐怕都成问题了。”
那段时间,李林来我们这边参加警校里面的一个什么比赛,呆了两个多礼拜,最后好死不死拿了个第二名走了。谈到感情事为问到上次见到那女的,他叹了口气说分了。
我想到当时他信誓旦旦要和她一辈子的模样,笑道:“你当时不是说要和人家一辈子嘛。”
李林喝了一大杯酒笑着说:“我是这么想,可人家不是。”据说那女的跟了个参谋长,做了人家小三。我听后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好端端的幸福不要,这么作践自己。李林说:“有时候特想她,都没找过她。有时候她难过了给我打电话或是这么的,我都回去。”
李林说:“小北,你知道吧,喜欢一个人真的不会去计较太多的。后来我想,喜不喜欢我是她的事,但是我喜欢她是铁真真的事实,只要他好就好。”
后来我琢磨这话琢磨了很久,觉得李林说得确实够味。
大三找实习单位,我被一个律师事务所要了去,那是片有海的南方小镇。我去之前打了个电话给阿Q,他说 过来接我,结果一下火车手机就被摸了。我拖着行李箱站在火车站门口像个木偶似的立在那里,冬季,这边天气却出奇的好。
阿Q大汗淋漓的找到我,唤我好几声我才认出他来。在我的记忆中,阿Q就是个飞扬跋扈的人,满脸乱七八糟,有多奇怪就弄多奇怪的人。而眼前的他,普通的衣着,黑漆漆的发垂直下来,脸上干净得很,入了人潮不仔细找便找不到的那种。他看我盯着他也不在意,从我身边拉过行李箱:“我打你电话关机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被摸了。”
我好半天才回过神,伸手抓了把他的头发:“这样挺好。”
他抓了抓脑袋有点不好意思,拖着我去吃饭。饭吃到一半突然说有事要先走,估摸着觉得不太好意思随口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想了会觉得反正没事就跟着他去了。
他开了辆黄色的面包车,在小镇里面三拐两拐拐到一座小区,我等他停车在楼下看了好久。他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和他一起上楼。每上一层,我心口都更难受,我记得这是小豆家。
阿Q很熟悉的开门,客厅轮椅上坐着个老妇人,头发花白。阿Q进门想都没想先把她抱进厕所,我站在客厅环绕半天,客厅正中央还挂着全家福的照片,小豆在正中央,笑得很甜。我盯着照片好了很久很久,生怕扭过背就忘记小豆的模样,而在那之前,我确实已经想不起小豆的模样了。
阿Q给小豆妈弄好之后又抱出来放回轮椅上,细心的将毯子盖在她腿上,这样一来不仔细看看不出她没腿。阿Q安顿好一切去厨房,扭头唤我:“刚才你也没怎么吃,我多弄点,你再吃点。”
我说好,坐下来给小豆妈削苹果。阿Q一走,小豆妈立马笑眯眯看着我:“我记得,你是我家小豆的朋友。”
我笑:“伯母你还记得我?是,我叫易小北,您叫我小北就好。”
小豆妈点了点头和我开始聊天,天南地北的聊,但大多话题还是在小豆身上,她说小豆小时候的事,说小豆孝顺的事。我把苹果分成小块小块,一块一块喂到她嘴巴里。她说:“以前小豆也是喜欢这样削苹果,然后一小块一小块喂给我吃。”
我看了眼厨房里面忙碌的阿Q,对小豆妈说:“其实阿Q挺好。”
小豆妈摇了摇头,拍了拍我的手:“我知道他好,可是,心理面哪个结解不开啊。孩子,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很多人,对你好的,对你不好的,总是相互的。有的人对你再好,你也没法接纳他,有的人对你再不好,你也没法忘。说不清,说不清。”说完腼腆的笑了。
阿Q速度很快,不多时做好几个菜,我去帮忙抬碗,他推小豆妈来饭桌前,说:“阿姨,你这头发又长出来了。明天我买药水回来给你染好吧。”
小豆妈自打阿Q出来又垮着张脸,听他说这话只是点了点头。我端着碗站在他们身后,觉得这个画面特别温馨。
吃晚饭后又和小豆妈聊了会天,她留我住家里,我不肯,阿Q便送我去酒店。在路上的时候,路过一个红绿灯口,前边的车突然刹车,阿Q追了尾。他骂骂咧咧从车上下来,很快便围了一群人。
追尾的车是辆还不错的车,司机下来看了眼我们,特别不屑,说是要阿Q赔钱.
阿Q嚷道:“是你急刹车好不好,责任在你。我凭什么赔钱。”
司机也不罗嗦:“那就让交·警出现场。”
阿Q愣了一下。我瞄了眼前面那车的车牌,低声说:“是大院的车。”
阿Q咬牙皱眉,那司机拍了拍阿Q的肩膀:“兄弟你这车是非法营运吧,你看是赔钱呢还是出现场?”我看那人的嘴脸,恶心得很,心想只要阿Q出手,我立马跟上,大不了就是赔钱的。
阿Q好半天突然挤出张笑脸,从荷包里掏出烟来递给那司机,那人瞄了眼阿Q手中烟盒子,摆了摆手,阿Q就把么僵在那里,尴尬的把烟塞进自己嘴里说:“大哥你说怎么就怎么吧。您看大概多少?”
那人瞄了眼撞坏的后车灯:“我这车可贵着呢,少说也要这个数。”他比了比两个手指头。
阿Q从兜里面掏钱:“好说好说。”递了两张红头出来。那司机一脸,吐了口唾沫:“你不识数是吧,我这车才值这钱?”
我压不住气说道:“这位大哥,见好就收好吧。你这车是大院的车,全保,你回去还不是报销,吃少点会饿死你?”
阿Q立马过来拦我,小声说道:“你身上有钱没?先借我点,我不够。”
我皱眉看了眼阿Q,突然觉得很陌生,叹口气从包里面掏钱出来给他。他又赔笑着把钱递过去:“大哥,您数数。”
那人点了点钱回头看我一眼:“兄弟挺横啊。外地人在我们这儿横什么横。”扭头一屁股将自家塞进车里面开走。阿Q叹口气上车。我瞅他一脸郁闷,忍不住问:“他让出现场你干嘛不出?”
40.半生沉沦(7)
他发动车开了半天才说:“他说得没错,我是非法营运。”扭头朝我苦笑:“我不是一个人,我不能出事,我要是出事了,哪怕只一天,小豆妈就没人照顾了。”
我沉默了好半天才说:“那你可以去酒吧唱歌或是弹琴啊,这些收入也不算低啊。”
阿Q说:“小豆走后我就没碰过,不敢碰。一碰满脑子都是他,怕。”
这次我再也说不出话来。想起以前的阿Q,喝醉了敢砸别人车的阿Q,脾气暴躁在小豆面前温柔得很的阿Q,与现在面前的他比起来,真的变了。长大了,成熟了,有责任了。
那晚,我在酒店看着购物频道抽了一夜的烟。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买手机,街道路口遇到个人特别像猛子,我追了两步上去,人入人潮,再也见不到了。
我在律师事务所做些打杂的事,有时间就去看案例,大多是些涉黑案。我跟的师傅姓刘,挺牛x的一个人,有着常胜将军的头衔,我简单把田益加的案子给他说了说,又让人从那边把案例给发了过来,他看了看只是摇头:“他自己承认,完全是把自己逼上死路,没法。”
我大多时间见不到阿Q,他白天睡觉晚上跑车,累得很。偶尔去陪陪小豆的母亲,时间也算过得很快。我和事务所里面人相处不来,仔细想想我好像渐渐丧失了与人交流的能力。
实习期结束我便回去了。临走前阿Q来送我,突然想到什么问我:“猛子找过你没?”
我摇头。他一个人嘀咕:“你刚来不久他来看我阿姨,我给他说你也在,他还给我要了你地址,真没去找你?”
我摇头。阿Q不好意思说:“你来那么长时间我都没时间陪你,仔细想来好像都没怎么玩。真不好意思。”
我说:“不打紧,你要做正事,又不是荒废时间,以后有机会的。”
回去的路上我想到猛子,心想他肯定还在怪我。不然又怎么会不联系我。
回家到楼下,大楼管理员说要换信箱,让我把里面东西拿出来。我说我不用信箱的,你自己看着办。回家洗澡睡觉,估摸着晚上的时候有人敲门,我顶着头乱发去开门,大楼管理员看着我笑,手里捧着一大堆东西:“我觉得这些应该是你的,你还是看看。”
我疑惑着从他手中接过东西。心想这年头还会有谁寄东西给我,打开看,非常厚的明信片,一张张翻开,不同的邮戳,有国内的,国外的,每一张背后只有一张笑脸,最近的一张是阿Q们家那边的位置。我看着看着蹲了下去,在中间翻出一个信封,打开看,里面一张照片,一张明信片,明信片后面还是一张笑脸,地址是西藏拉萨。照片是在布达拉宫前街的一个邮筒面前,有个男生穿着花色羽绒服背着大红色背包含着笔若有所思盯着手中明信片看,那男的,分明就是我。照片背后写着这样一段话:从那刻起,我便想你幸福。
我冲进屋内,在床底下的大盒子里面翻出一张明信片,那是我前年去拉萨时候买的,那时候踌躇着不知道寄给谁好,最后带了回来。
我捧着一堆明信片笑,莫名其妙大大笑。猛子啊猛子,原来你到哪里都告诉我的啊。我笑够了把明信片和那本杂志放在一块,心想,或许我不认识田益加的话,肯定会和猛子谈一场比阿Q小豆还轰烈的爱情。
快毕业的时候,我妈让我回家。那时候徐家军身体已经开始出现问题。
临走前,我和白琳吃了一顿。她一直等着小四,听说小四要在德国那边读研,我问白琳打算怎么样。白琳说:“我认识你们的时候二十岁,大三学生。现在我已经二十四了,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青春可以等待,但是直觉告诉我,不等下去,一定会后悔。”
我祝福她,和她在大街上拥抱,我说:“我们这些人,只剩你还有幸福,要好下去。”
她摸了摸我的眼角说:“小北,为什么你越大越不会笑了?”
我在回去飞机上的时候徐家军送进了加护病房。我一下飞机马不停蹄往医院去,我妈在病房面前拦着我说:“待会儿你叔叔给你说什么你都得答应。”
我说:“凭什么?”
我妈说:“凭我有本事把田益加弄出来。”
我瞅了她一眼去病房,稀里糊涂答应徐家军留在他的公司。那段时间他身体差得不行,我在他公司浑水摸鱼,大事小事都有蓝天和我妈顶着,我不懂,也没兴趣学,整天追着我妈问田益加的事。
徐家军进入加护病房的第二个星期,徐世鸣也赶了回来,这次跟在他身边的是个中国女人,挺好看的,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后来蓝天给我说那女的是个明星,叫云朵,不算红,但还算小有名气。
我不喜欢那女的,反感程度不亚于徐世鸣。她一见徐家军立马梨花带雨的喊爸爸你要好好的,爸爸你会好好的云云。出了病房立马没了眼泪,躲进厕所出来又是光鲜亮丽的模样,挽着徐世鸣的胳膊那叫一个气质宣扬。
徐世鸣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妈一眼,说:“阿姨,尊重你喊你一声阿姨,但是你别指望你家娘两来和我抢我爸的东西,记住,姓徐的是我。”
他走后我妈掐着我胳膊说:“徐家军这半壁江山都是我陪着他打的,你争气,不能便宜那败家子。”
我头疼,根本不想卷入这种事中,本想找蓝天叙旧诉苦,他却站在我妈那边,已经成了我妈的人了。聊到田益加,蓝天也是叹气说:“他到现在也不肯见我。不过他在里面不好。”
我问:“你怎么知道?”
蓝天说:“认识有人刚出来,说的。他进去前得罪不少人,想整他轻而易举,说是好几次差点连命都没了。如果不是你妈一直通着关系,里面人能看着点,估摸着都死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