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摸了下被烟灰缸砸到的地方,肿了一大片,还好没流血。
摁猛子的那人没摁住猛子,他腾起来朝陈堃那边去,又被我死死拉住,我喊:“猛子,他可是你爸啊。”
猛子挣扎着:“我没爸,我爸从我妈死的那天就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陈堃在一旁一直骂我,他听到猛子这话,愣了好半天,突然开始嚎叫,撕心裂肺哭了起来。他这一哭,我和猛子都愣住了。
不知是谁报的警,警察进来,陈堃几乎是爬着到警察跟前,用手拽着其中一个警察裤腿,指着我吼道:“抓他,抓他,他想害死我儿子啊。”
36.半生沉沦(3)
我们被带进派出所。陈堃情绪一直很激动,给我们做笔录的小警察询问猛子事时候,猛子看了眼陈堃说:“家事。”
小警察说:“家事犯得着动刀动枪,有病啊。”
他又看了眼陈堃,转过去低声给陈堃说了些什么。陈堃说:“我们私了吧。”
小警察说:“不行,都动刀动枪了,人证物证那么多,他这叫有目的性的蓄意伤人。”
陈堃想了想说:“让我打个电话吧。”然后他打了个电话,过了会儿,办公室里面出来个人,低声给小警察说了些什么,小警察进来看了眼我们说:“以后再怎么样也不要动刀动枪的,有话好好说嘛。”
我们就那么出来了,进去不到十分钟就那么轻易的出来了。陈堃说他要上厕所,我们先走,刚出来,猛子说你等我会儿,我去拿点东西。我点了点头,见他半天没出来,进去找他,想都没想就往厕所里跑,他果然站在厕所里。陈堃躲在隔层里面哭得像个小孩,猛子就那么站在洗手台旁边眼睛一直等着间隔的位置。
我站了好一会儿猛子才发现我在,回头努力朝我挤了个笑出来说:“走吧。”
路上我问他给陈堃说了什么,陈堃突然间说私了。猛子说:“我说,该怎么做你知道,做错了我保证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心口一紧,说:“他还是爱你的。”
猛子碎了口唾沫:“屁,那是因为他小老婆生得是女儿。陈家就我这根独苗。他舍不得。”
学校有部分学生知道我和猛子的事,也见怪不怪,只是在一部分学生中造成喧哗。我觉得我一不是明星,二不是名人,他们不会花很多时间在我身上,相信时间能冲淡一切,于是请了一个月的假。系主任想着风头正旺,也就同意了。那一个月我白天在家睡觉,晚上就去猛子酒吧帮忙。
到垃圾的时候见过几次陈堃,他在酒吧门口渡来渡去,一看到我立马撒丫子跑了。听音乐学院的学生说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在学校名声一下掉了不少,好多学生都不肯去休他的课,反正日子不怎么好。
我劝过猛子,让他去和陈堃好好谈谈,有什么误会要好好解释。猛子告诉我说,他妈妈一直身体不好,他念四年级的时候检查出糖尿病,后来一直靠药物维持,可是陈堃就在猛子母亲身体最不好的时候在外面有了人,他妈妈气急攻心,伤了身体,引发并发症,陈堃送离婚协议书的时候他妈妈刚做完手术还躺在病床上。没多久,他妈妈就去了。那时候他小,没办法一直跟着他,他对他非常严厉,只注重成绩,从来没有关心过他。有一次比赛前,猛子突然高烧,可陈堃居然让猛子比赛之后才去医院,那天因为生病没发挥好,陈堃一直板着脸,把猛子带到医院打完针之后,打了他一顿,没让他好好休息,而是让他继续练琴。猛子说着眼眶就红了,我特心疼,伸手去抱他。
猛子说:“你觉得他这样的人是好人吗?你觉得他这样的人值得人去尊敬吗?”
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猛子。正如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所谓的父亲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是接受他呢,还是责怪他一样。
圣诞节那天,白琳捧着给我和猛子织的围巾,我一看眼睛就绿了,大红色。猛子到不建议,高兴的把他套弄在我和他的脖子上拉着我去吃冰,大冬天的顶着雪花捧着冰吃,一路走去,回头率很高。有个高中女生拦着我们用手机给我们拍照,笑嘻嘻说:“你们两个真好看,真配。”
猛子咬着我耳朵说:“你有没有发现现在越来越多人能够接受我们这种人了?”
我环绕了下四周,突然间觉得我们很渺小,不过是一群人中其中两个罢了。我们走在街上,围着一条围巾,吃着一碗冰,是那么的自然。
一个月后我返校参加期末考,和我想象中一样,没多少人记得照片的事。同班有个女生平日里没说过话,复习时候传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如果爱,请深爱。我笑,小心翼翼叠成豆腐块放在荷包里。
考最后一科那天,猛子说他要好好做一顿大餐给我。我说好好好,就去考试了。考完出来开机发现有好多个未接,全部是一个号码,号码陌生,看起来是公用电话。
我想了会儿,便走便拨通号码,刚通就有人接了。我喂了声,没人说话,但却能听见有人喘气声,那种冻得厉害,夹带着牙齿打架的声音。我又喂了一声,那头才说:“小北嘛?”
我听着这声音,浑身一僵,看了看显示频,是这边的号码,又将电话放回耳边,小心翼翼问道:“田益加?”
他断断续续说出他所在位置,我跑过去找他。找了好半天才在一个电话亭下面看到他,他已经冻得不行,我冲上去搂住他,他看了我一眼,勉强挤出个笑来。
我看了下四周,将他拖进旁边KFC里面,弄了热饮和吃的,他缓和了好半天才能说话,风卷云残将东西全部吃掉。我看他那样子,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脏兮兮的,拎着包,一副逃难的模样,贴过去很小声的问他:“你出事了?”
他忙着吃东西,没顾得上我,点头。
我说:“蓝天怎么没给我说呢?”
他包着一口的食物对我说:“他最近没时间搭理我,两口子闹离婚,挺厉害的。”
我说:“啊,他怎么也没给我说。”
田益加梗了一下,喝了好几口水才将东西咽下去:“是我我也不会说,蒋晓丽那娘们真不是东西,老早就在外面和个男的好上了,那男的还是我之前一个兄弟。我告诉你,连蓝蒋都不是蓝天的种,他这绿帽带的,从头到脚,扎扎实实。”
我心口叹了口气,想着蓝天这辈子算是栽在这蒋晓丽手上了,念书那会儿为了她被开除,想着能再续前缘,没想到还闹出这出来。
田益加吃饱之后对我说:“我真是走投无路才到你这儿来了,先给你说,我现在身份特别,不能住酒店宾馆什么的,你念着弟兄情就把我收了。让我住上一阵,风头去了我就走。”
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直到走到家门口我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个人。
37.半生沉沦(4)
我扭动钥匙开门,一阵扑鼻菜香。猛子窝在沙发里面看电视,听见我回来开始埋怨:“几点了。打电话关机,知不知道别人会担心。”
我说:“电话没电了。”
他没扭头,眼睛继续盯着电视上:“还不过来道歉,过来亲一个我原谅你。”
我看了眼身后的田益加,有些尴尬,给他找拖鞋说道:“进来吧。”
猛子反应过来有人跟我回来,立马站起来,眼睛刚落到田益加身上,脸就垮了下去,皱眉看了我一眼:“我去热一下菜。”
田益加看眼了猛子进厨房的背影,有些不自然看着我:“我是不是不太方便?”
我摇头,一把将他拉了进来:“没有的事。”心想,没有才怪。田益加之前吃了些东西,嚷着要洗澡,我找了些我的衣服给他,把他扔进浴室。
猛子和我面对面坐在饭桌前吃饭,房间里回荡着电视机的声音、浴室水声、筷子敲碗的声音、和咀嚼的声音。好半天猛子放下碗很认真的看着我:“易小北,你就没有什么说的。”
我夹了筷子菜放进嘴里,嚼了几下:“说什么?”
猛子叹口气:“你莫名其妙带个人回来至少给我说一声吧。”
我把脑袋埋进碗里:“临时出现的,手机没电了,来不及和你说。”
又过了好半天猛子又说:“他要待多久?”
我摇头:“不知道。”
再次沉默。
田益加从浴室出来,我正收拾碗筷,猛子放水洗碗。他套着我的T恤,头发垂直下来,有水珠顺着发梢滴下来,他则在拼命的用干毛巾擦头。我把碗筷收拾赶紧,一屁股陷沙发里看电视。
田益加揉着头发过来,很自然的坐在我旁边。沐浴露的香味窜进我鼻腔里,是我的沐浴露,可是为什么不同的人用味道会那么大。我朝旁边挪了一下,特意和田益加保持了距离。他继续揉头发,没发现我的小动作。我心不在焉挑着电视频道,厨房传来猛子洗碗的声音,像是故意将碗和盘子故意弄得很响。
田益加折腾完他的头发,随意靠在沙发上,两只脚搭在我旁边。他用脚踢了踢我:“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心理面很不舒服啊?我先说啊,我可管不了你舒服不舒服,反正我没地儿去,别指望我走。”
我看了眼厨房的位置,回头瞅了他一眼,又朝旁边挪了一下:“想什么呢,没有的事。”
田益加扑过来,抢我遥控器。我和他抢了一阵,他身上和头发上刚洗完澡的味道弄得我晕晕乎乎,手指碰到我的腹部,我赶紧投降:“拿去拿去,我洗澡去。”
我逃似的钻进浴室。开水冲了好半天还是觉得脸红心跳。我洗了很久,猛子在外敲门生怕我闷了过去,我才反应过来还未打沐浴露,三两下弄完后出来。猛子赶紧拿毛巾给我擦头,脸还是垮着。田益加躺在沙发上睡着,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我猜肯定是睡着了之后猛子给他盖上的。心口一暖,抬头冲猛子一笑,猛子敲了下我脑袋:“快去吹干。我洗澡去了。”还是垮着脸。
我吹头发的时候一直在想,易小北啊,你到底是什么福气,怎么身边的人对你都那么好。先前一个赵芳艺,现在一个猛子,都是将你扔进蜜糖里养着。
吹干头发,去客厅关电视。田益加从睡梦中突然笑起来,我回头看他,他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被子有一半被踢了下来。我走过去给他拉被子,心想,他做了什么好梦。将被子按在他颈下,他扁了扁嘴,又笑。
我的脚像是被钉住了一半,挪不动,鬼使神差的蹲在地上仔细端详起他来。他的眉、紧闭的眼、鼻子、嘴唇,像是看不腻一般,刘海太长,盖住了眉毛,我伸手去将他拨开,才发现他眉心中间有颗痣。犹豫了半天,手腹落在他脸上,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屏住呼吸,深怕将他吵醒。目光最终落在他的唇上就再也离不开了,他的唇棱廓分明,嘴唇偏薄,我不由自主离他近了去,越近,他的气息越明显,我的脑袋越失去理智,最终,还是亲了上去。那种感觉,刹那间掩盖埋藏多年的记忆,如洪水一般,涌了出来。我颤抖着,小心翼翼着偷吻着他,目光看着他的眼,深怕他突然醒过来。
亲了一阵,他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我心口一紧,吓得离开他。蹲太久,脚麻,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伸手揉了揉鼻子,转过身继续说。我叹口气,目光离开他微向上移,差些忘了呼吸。
猛子直立立的站在沙发后面,头发上的水正一滴滴滴落在地板上。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发慌,我忍着脚麻站起去拿毛巾给他擦头。他直直的看着我,从我手中夺过毛巾。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又过了半天他才开始擦头。我想,刚才他肯定是看见了,他站了多久?看了多长时间?
他把头发弄干之后,对我说:“我才想到你们朋友在这儿都没牙刷什么的。我下去买点上来,你先睡。”
说完随意套了件外衣就出门去,嘭的一声关上门。我眼睛直直的盯着关闭的门,大口大口喘气,双手抱膝蹲在地上,脑袋埋在膝盖中间,再也站不起来。我真想抽自己,接二连三伤害对我好的人。易小北啊,你究竟什么玩意儿?你做些个什么事啊。
那夜,猛子未归。
田益加问我猛子,我随口找了个借口应付过去。他继续睡沙发,我睡床。
我打猛子电话,开始是没人接。后来关机。我在屋里呆了两天,呆不住,去他的酒吧找他,守酒吧的男生说,猛子旅游去了。我又问了好多人,没人知道他的去处。我想,我是真真实实伤了他了,就算找到他又如何,我能做什么?可是,迫切的只想知道他安全的消息。
又过了个礼拜,我才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的信息,上面写着:我很好。我打回去,先是不接,后来关机。我肯定是田益加发的,突然间放了心,他说他很好,一定很好。
那个寒假,我没有回家。和田益加在屋里过的年,喝了好多酒,分开睡。“丽都”里面被突击检查,发现很多不干净的东西。这种事,必须有人出来顶,他是个小股东,自然要他上。他不愿,连夜逃了出来。
他给我说,那里暂时是回不去了。现在回去,估摸着就没命了。
我一直以为田益加混了那么多年,在道上名声又大,有事自然会有小弟去顶。他笑了笑说:“我犯了小事,自然有人会来顶。可是,我也不过是人家带起来的,真正的大哥有事,要我顶,我也得顶。”
38.半生沉沦(5)
我知道我现在做的事,是违法的。但是我也知道不能眼睁睁看着田益加进去。
刚过年,陈堃到我家找我。他看了眼田益加,有些吃惊。坐在沙发上和我聊了很久。先是道歉,后来聊些猛子小时候的事。田益加觉得无聊,自己去卧室玩电脑。
陈堃坐了一下午,临走的时候很温柔的说:“如果你有卓儿消息,就给我说。你给他说,我不逼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我很是不喜欢陈堃,可是,总觉得,他对猛子的爱很深很深。
蓝天用公用电话给我打个电话。他说有人在监控他电话,他不敢用自己电话打。那个电话我没给田益加说,蓝天没说自己的事,只是大概说了下田益加事情的严重性,说有人去田益加家砸得稀巴烂,他在电话那头不住咂舌:“想想家里面两位老的,还是很可怜的。”
我挂电话的时候问他:“如果田益加去顶罪,大概多久?”
蓝天想了想说:“不知道,最轻也要十年以上。”
我心里咯噔,心想,我就算是藏他一辈子,也不想送他去那地。于是,田益加被我养了起来。那段时间,提心吊胆的,每次有人敲门,生怕是来抓他的,紧张得很。
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很久,开春没多久,田益加突然要回去,无论我怎么拦着他都要回去,我说和他一块,他不答应。无奈,我只能送他上火车。
他刚回去没多久我就接到蓝天电话,说是猛子进去了。据说那老大像是用什么威胁他,他进去了。我马不停蹄赶回去,遇到判刑,十五年。我和蓝天要去见他,他谁也不见,像是根本就不认识我们一样。
我转过身去求我妈和徐家军,我妈让我先回去念书,她想办法。我不知道我妈到底能帮上多大的忙,因为我们都知道事挺严重的。临走前我和蓝天又去了一次,田益加还是不见我们。
我疏通狱警,给田益加带了好多东西进去。虽然我也不知道究竟最后能不能送到他手上。
登机前,我和蓝天在机场吃了些东西。蓝天说:“田益加回来我很吃惊,他不出来,自然会有人去顶罪的。大不了在外面躲在几年,回来也就改朝换代了。”他又问我:“他回来之前有没有什么异象?”
我想了想说:“没有,整天盯着电脑,门也没出过。突然间就说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