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之上,陆小小叹气道:“这混蛋倒真是有些才华。”
小荷包却是一付无聊的模样,她晃晃头,忽然间竟对上葛清幽的眼神,一愣,葛清幽那是什么神色啊??好似欢喜无限,又似落寞伤怀。
小荷包暗暗道:看我做什么,有毛病,便转过头,不看擂台那边。
葛清幽见小荷包竟转过脸,似是不想理他,心里一落寞。便深深叹口气,回身又道:“前辈承让,在下受之有愧。”
齐放鹤大笑道:“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好抵赖的,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还有更难的等着你呢!”
葛清幽听罢,笑道:“在下就只好请各位前辈手下留情了。”
那年纪最轻的齐江南却忙道:“我和你差不多年纪,算不上你的前辈,可别打算我留情。”
葛清幽点头:“兄台好气度。在下已输了你三分气势了”
齐江南嘲讽的一笑,将脸转到一边,台下早是呼声一片,都为葛清幽鼓劲。齐放鹤
见状,笑容满面,齐有威不悦,扫了眼自家兄弟,齐江南太过锋芒必露,做事厌世嫉
俗,虽然他同这打擂少年似乎年岁相当,可二人到底大大不同,齐有威暗自为齐江南
担心。日后,江南若是和陆家父这样的后生打交道,以江南的心智恐怕是要吃大亏的。
齐江南见台下有人催促,便冷道:“我们二人就来比对对子(英文:Distick),既然你是个爽快人,我也不罗嗦。”
齐江南道:“对子无须压调,什么咏叹,回韵都不必考虑,出对时不许拖延太长时间,更不许台下相助。”
葛清幽道:“多谢兄台嘱咐。”
台下忽的有人冒出一句:“这不是废话吗!”
葛清幽接着笑道:“请先出对。”
齐江南本打算发火,又听葛清幽转了话头,只得隐了火气,便道:“且借梅骨三分瘦。”
这对子极清雅,足见齐江南的为人,他必定是个不谙世事,既傲且厌世的少年公子。
葛清幽先在口中喃喃两遍,才笑对:“不赊桃英半点红。”
齐江南微微一愣,随后又出了一对:“晨钟荡落松梢雪。”
葛清幽将手一背,道:“暮雾惊飞水岸鸥。”
:“好好!”人群中自是有博学的书生之流,听到如此雅对,必定是要叫好的。
齐江南吸口气,笑说:“难怪你着急要比试了,竟是有两下子的。”
陆小小远远听到齐江南说这话,心里好笑:何止两下子,还有三下子,四下子呢。这年轻人怎么不懂半点人士道理,比起那梅家庄的少公子也强不到哪去。纵然他一肚子才华墨水,也成了个书呆子了。
陆小小忍不住低声自语:“还好,我没读那么多的”四书五经“。”
小荷包:“你嘀咕什么呢?”
陆小小忙笑:“没什么。”
小荷包:“你……”
:“嘘……接着看。”
:“可是……真的很没意思啊。”
:“那你想回去找朱姑娘吗?”
:“……”
擂台之上,齐江南此时又想出一对:“汾水已沉千载鼎。”
葛清幽:“枫桥遥对一声钟。”
葛清幽之对,意境唯美,一声钟恰恰绝配千载鼎。
齐江南:“梦乱坟新燕语。”
葛清幽:“心绪总为暮鹃啼。”
齐江南踌躇,道:“林溪明澈农家酒。”
葛清幽:“柳笛嘲哳牧子诗。”
齐江南:“霜锋伤感乌江月。”
葛清幽笑对:“羽扇风liu赤壁秋。”
好个乌江月,赤壁秋,二人皆是以古人逸事做对,只听的众人掌声震天,不管有学识的读书人,还是没学识的大老粗,都佩服这两个年轻人的才情。
齐江南抿嘴,道:“澄净乾坤香茗盏。”
葛清幽淡道:“畅酣岁月玉龙杯。”
齐江南:“一抹春山托雨景。”
葛清幽:“几弯绿水映云飞。”
齐江南:“三章汉律关河靖。”
葛清幽即刻道:“一卷唐诗翰墨浓。”
齐江南垂头:“海月分辉秋笛外。”
葛清幽叹道:“霜桐照影小楼西。”
齐江南:“春笺初展香盈案。”
葛清幽笑答:“玉笛遥闻月满楼。”
齐江南:“羌笛穿风霜大漠。”
葛清幽道:“这真是好对啊!大气而颇为沧阔!”
齐江南喜上眉梢,眼睛眯起来。
齐江南笑说:“过奖,兄台请对吧。”
葛清幽随意的看了看齐江南那得意的脸,才悠悠道:“胡笳度月雪楼兰。”
齐江南皱眉,他身旁的几位擂主,隐隐的露出赞赏之色,只有齐有威不单单是欣赏此打擂的少年,他心里更加怀疑少年的出身来历。
齐江南冷道:“晚露沾花香紫陌。”
葛清幽微笑:“飒风溶月醉朱轩。”
齐江南:“卸霜秋菊披金甲。”
葛清幽:“见雪丛山舞玉龙。”
齐江南急道:“书韵家声香竹院。”
葛清幽含笑而对:“东风夜雨绿松林。”
齐江南:“垂丝柳碧鸣梁燕。”
葛清幽:“如絮云轻戏草莺。”
齐江南:“可识檐上归巢燕。”
葛清幽:“堪苦山头过夜樵。”
:“放牛星汉钟情老。”
:“击筑雀台为女乔。”
:“女悦妆容方破晓。”
:“夫愁市酒不宜时。”
擂台之下,又爆出声声惊叹:“对的好,对的绝好!”
梨花镇此时大半的读书人都聚在这擂台周围,听得葛清幽齐江南二人之对,皆惊讶二位少年词句之妙,反应之敏,学识之杂,见识之广,是他们所万万不及的。
齐江南脸已微红,他忙道:“玉门关外青娥冷。”
葛清幽:“九曲湾头汩水温。”
齐江南:“参禅明辩黛螺顶。”
葛清幽:“悟道嘲歌燕子玑。”
若是没精读过佛书禅文,又怎么会想出如此妙笔?
齐江南到底还是露出钦佩的神色来,他又道:“清吟明月秋风里。”
葛清幽:“远望嘲风冷脊中。”
齐江南:“穷词嘲尽世间事。”
葛清幽:“对镜明晰发际霜。”
齐江南叹气道:“芙蓉近水朝湖镜。”
葛清幽:“豆蔻深情向树荫。”
齐江南:“润笔陈章书胜景。”
葛清幽:“云山楚地纵骢飞。”
齐江南转身看了看齐放鹤等几位兄长,才慢慢又道:“三江柳色疏泼翠。”
葛清幽:“半卷诗书遗醉白。”
齐江南:“海客浮槎江岸远。”
葛清幽随即道:“春风折柳灞桥西。”
齐江南:“庭前信步度诗韵。”
葛清幽:“楼顶高吟振古风。”
齐江南:“眺栏露重湿红袖。”
葛清幽:“飒草秋高凋紫髯。”
齐江南:“书竹罄闻空道院。”
葛清幽:“东风凋泣苦禅林。”
齐江南咬牙道:“窗月忽升花欲睡。”
葛清幽笑道:“家书未至人难眠。”
齐江南:“佛堂盛事鸣金镲。”
葛清幽:“古塔衰风哑铁钟。”
齐江南:“云霞作色驱寒月。”
葛清幽:“卷雨更衣染艳阳。”
齐江南只觉头疼欲裂,皱眉道:“穷图狂草歌如逝。”
葛清幽:“碧血丝魂燕昭明。”
齐江南揉揉太阳穴,缓缓道:“枝头春绿入桑户。”
葛清幽露齿淡笑:“江上秦歌低画梁。”
葛清幽从头到尾,可说是对的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精,齐江南辗转了好半天,台下的众人闻风见状,立即吹哨起哄,连连为葛清幽叫好,齐江南心中不舒服的紧,他冷冷的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一层细汗,才开口道:“算你烈害……这对对子……你也赢了。”
登时,欢呼响了一片又一片。
:“好啊!好哇!……”只见黑压压的人群中竟有人跳起来,挥臂舞袖,一个六七岁模样的男娃娃骑在他父亲脖子上,奶声道:“爹爹,这个哥哥长的真好看。”
:“长的好看不重要,将来你长大了,要象这个哥哥一样,什么都懂,才能光耀门楣。”
陆小小这边,只见回廊那些个客人都发了疯似的拍掌叫好,几个锦衣的男子竟都将身子探出栏杆外,向葛清幽那边挥手。
陆小小捂着肚子笑道:“葛大公子就要名震江湖了……”
小荷包奇道:“他爹爹才是名气大的江湖人物,与他何干啊?”
陆小小圆眼一眯:“从今后天下第一”“便要再多加上一个人了。”
小荷包问道:“谁呀?”
陆小小摇头道:“小荷包,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小荷包听罢,白了眼小小,扮个鬼脸,又握拳狠狠垂了下小小的肩头,此刻微风轻轻撩起她的几丝发,她是如此俏丽多姿,如此晶莹剔透,明明不是绝色,却更胜人间无数,不似凡尘有。
葛清幽淡笑如风,不经意似的,他的一双眼映出她的容颜,顿时,心里酸涩齐涌。
擂台之上,那齐放鹤先对齐江南道:“好了,别苦着脸,男人大丈夫要心胸宽广,输赢哪里值的放在心上。”他又笑呵呵看着葛清幽:“陆兄弟当真少年英杰,连挑两关。”
齐江南身子一抖,似有话要说。
齐有威大声道:“江南!”
齐江南又一愣,还未等他来得及开口,忽听身边女子娇声道:“快去帮大哥准备纸砚笔墨,既然陆少侠已连破两局,这第三局,自然是大哥要和陆兄弟比试书法丹青了。”
绮梦,一个多么令人魂牵梦绕的好名字,无疑,她是个极伶俐的女人,从来不会多说没用的话。
葛清幽的思绪飘的好远,好远直到听到“第三局”几个字,才回过神,他的失神,全部都落入另一双眼中。
葛清幽笑说:“书法作画,需心静如水,晚辈年纪轻,不免浮躁,还请前辈指点一二。”
齐有威也笑了,道:“古时不少名家不也是少年成名?丹青也要靠天赋,先前我已见识过小兄弟的文采风liu,你就不必谦虚了。”
齐有威温声道:“只是,如陆兄弟你这样的少年英才,却出自市井人家,更加令人敬佩。”
齐江南知道大哥不过是再说客套话,可他心里还不大受用。他胸膛微微起伏,满脸无奈。
葛清幽怔了怔,勉强笑说:“晚辈何德何能,前辈抬爱了。”
尚善一水缓缓道:“你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葛清幽笑道:“在下从未象今日这般开心过,怎么会不想笑?”
尚善一水道:“你并不想笑。”
葛清幽看着尚善一水,依然笑如春风,齐江南站在尚善一水旁,冷冷哼了几声。
擂台之下,众人都只是张大眼睛,等着看好戏上演。
齐放鹤摸摸胡子,道:“大哥,笔墨等已准备妥当。”
齐有威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葛清幽微笑而应。他起步,优雅的擦过尚善一水的身边。
尚善一水,他的眼睛虽没动,他的心,猛烈的悸动。
葛清幽身上的檀香窜入他的鼻子里,暖暖而飘忽。
梨花春风满怀,葛清幽却觉的心头恶寒,他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会高兴被另一个男人这样盯着看。
擂台左侧,早已摆好两张大圆木桌,桌上一列上好毛笔,三张大白宣纸静静放在桌中央,殿石砚台里的墨已研好。
葛清幽的笑容仿佛永远不会疲倦,他道:“前辈的毛笔种类倒真齐全。”
葛清幽道:“狼毫笔羊毫笔紫毫笔兼毫笔石獾笔鸡毛笔猪鬃笔山马笔鼠须笔。晚辈真是大开眼界了。”
葛清幽在短短pian刻间,将桌上所有毛笔一一叫出名字。
齐有威问道:“你平日最钟爱哪种笔?”
葛清幽道:“王右军写《兰亭序》以鼠须笔,世传右军得笔法于白云先生遗之,又兼王羲之《笔经》:“世传张芝、钟繇用鼠须笔,笔锋强劲有锋芒。”古时两大书法高人既善于此笔,晚辈自是最钟爱鼠须笔。“
楼阁之上,陆小小忍不住打个呵欠,道:“他倒真会卖弄。”陆小小这厢话音刚落。
高台那边,葛清幽秀气的右手轻轻执起鼠须笔,齐有威并再未多言,右手猛一拍桌子,乌木大杆的毛笔竟早就握在左手里。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齐有威对葛清幽道:“秦时楷隶,古镇梨花。”
葛清幽从容微笑,道:“梨花博仲名海棠压群英。晚辈献丑了。”
齐有威“呵呵”笑了两笑,又忽低头“刷”的将纸展开压平,如衅流水蘸墨而舞。
葛清幽齐有威二人便各自执笔开始比试。
人群中轻咳一声,一中年妇人翻了翻惺松双眼,低声道:“那少年到底年轻,你看,他哪里有这擂主霸气。”
又一妇人低声道:“那有什么,这小哥长的俊美就行,我们哪里管的了他别的。”
二位少妇便唧唧咕咕,笑在一处。
陆小小忽“噌”挺直腰板,笑说:“小荷包,葛清幽方才在台上比的诗词你可都懂?”
小荷包:“有架打才好看呢,他嘴里冒的那些酸溜溜的诗呀词呀,听的我头都大了。”
陆小小:“好戏在后头,别急,难得,今日葛清幽这个宵小唱戏给你看,可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小荷包美丽的脸已变色:“你说葛清幽是宵小,就分明是厌恶死他了,既然如此,怎么还”说到这,她的手指竟嵌入掌心。
陆小小失笑道:“如果我说葛清幽差点杀了我,你信吗?”
小荷包沉声道:“不信!”
天下还有谁能杀得了陆小小??
陆小小定定看着小荷包,道:“以后,不要再对葛清幽那么好。”
小荷包一怔,花容失色:“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一个女人的温柔往往会叫男人做出很多可怕的事来,原本只有三分聪明的男人,为了这温柔,也要变成七分狡猾的狐狸。
葛清幽聪明绝顶,陆小小和他在一起,从来没有放心过,他可不想葛清幽从狐狸变成了狼。
陆小小压低声道:“申嘉大哥同我私下讲,葛清幽这厮暗算过他几次,连申嘉大哥都吃了些苦头,我实是担心你上了他的当。”
小荷包怒道:“什么?!你怎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