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沐清寒也算是彻底明白了一个事儿,之前搜集的情报并不完全准确,谁说他步朝歌擅长易容?谁说他步朝歌不善施毒?那这两次自己中的都是什么?
沐清寒只恨自己太过大意,竟然两次都让这人给逃了,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了。更恨自己轻敌,压根就没发觉是怎么中的招,就直接人事不省了。
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沐清寒第二日里下了朝,一边来心里念叨着不知道步朝歌今天会不会再来,一边反复提醒自己,倘若他再来,绝对不会再如此大意,就算没法子制住他,也要把该打听的打听出来。
果然,沐清寒推开自己屋子门的时候,幔纱之后仍是坐着那抹大红的身影,就和自己天天上朝一样准时。
沐清寒这回留了个心眼,没靠的太近,挑了个离步朝歌最远的圆凳坐下,也不先开口,屏了气息就那么远远的看着步朝歌。
“你怕我。”步朝歌先开了口,坐起身,将那幔纱撩起一半,似笑非笑的回视沐清寒。
“不怕,不过你那些下三滥的招数,总是要防上一防的。”沐清寒也是坦然,没一点不好意思,直接说了自己的用意。
步朝歌这下直接就笑喷了:“你以为你坐的远就没事了?清寒呐,我是该说你天真还是说你可爱?你自己挑吧。”沐清寒闻言皱眉,自己一个武将,这不管是天真还是可爱,完全就搭不上边啊,可还是努力的压着火气,淡然的说:“这不是重点,步朝歌,你昨天说的交易我想了,我要我知道的答案,你想要什么你可以说出来我听听的,但是你也是要明白,迟早有一天,我会抓住你,将你绳之以法,所以,如果你聪明的话,就直接告诉我,不要有侥幸心理。”
“好,那我今天就先告诉你一条,赵文庭,的确是死了。”步朝歌换了个姿势,说的清清淡淡,沐清寒赶紧追问了一句:“你做的?”
“对。”
“为什么?”
“为你。”
沐清寒这回直接傻了,这什么情况?想问的事儿倒是的确问出来了,可是最后这句,该怎么解读?
原本还想接着要问关于月灵和启月教其他的问题,也在这么震撼的两个字之后没了下文,沐清寒好半天都回不来神,左思右想的也不对,为我?为我什么?
最后沐清寒好歹着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挺含糊的开了口,眼神却没去看步朝歌:“因为他伤了我?”
“没错,我步朝歌看上的人,没人能动,除了我自己。”
沐清寒下句话不用问了,这事儿已经是天窗明镜了,沐清寒不是傻的,更不是不解风情。何况这步朝歌也表现的太过于直白了些。
最后的最后,沐清寒起了身,一边往门外走一边低声说:“正邪不两立,下次看见你,必将刀刃相见。”说完出了房,没回一下头。
第八十六章:陌离
沐清寒出了自个儿的屋子也实在是没处可去,常年边关征战,沐清寒在京城的同好并不多,更何况是能剖心相谈之人。再者,步朝歌这件事儿,他倒是的确没有心思说与任何人听的。
将军府的后院虽是没有皇宫里边的御花园那般奢华,却也被打理的清新,沐清寒在石子砌成的小路上信步走着,脑子里有些莫名的混乱不清。
步朝歌长得的确是漂亮,甚至不比姑娘家差,沐清寒也从来不觉着断袖这事儿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可现在,眼前的问题有两个,不,应该说最少有三个,第一,是正邪的问题,沐清寒是朝廷的国尚大将军,步朝歌是邪教的护法。第二,就是心意的问题,沐清寒这几天别的没看出来,但是有一点是明白的,步朝歌这人,要么他干脆不会回答你的问题,但如果他答了,却也的确都不带掺假的,那刚才他那句【为你】,估计就真的是实话了,可沐清寒不想不明白,他和步朝歌两个人之前可是一点交集都没有,别说一见钟情了,当初自己得到消息,赵文庭被步朝歌杀害的时候,俩人可是连照面都没打过,如果步朝歌说的话是真的,那这中间的事儿到底又是因何而起?至于这第三条,就有点世俗了,沐清寒恍然间想到了千里之外的婉儿……
实际上,沐清寒自己心里有数,他这根根就是歪的,就算费了心力去折腾,也掰不直,就算表面直了,可心儿里边还是盘根错节着,说别的那都没用。
别看沐清寒这人是一武将,还是一忒勇猛的武将,可内里那颗心,有时候细的就跟个什么似的,特别是感情这块儿,估计是这十二年的暗恋让他憋的也是有那么点矫情,一时半会儿还真接受不了一下子就来了两朵桃花,还是一雌一雄,随君挑选。
沐清寒想到这才是彻底的傻了,婉儿,他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想起了婉儿,还拿他和步朝歌比较来比较去的,沐清寒停了脚步,抬了头,恨不得仰天长啸,可心里明镜儿一样的知道,这两个人,都是不知道怎么就和自己牵连上了关系,自己呢,却是无论如何也无视不了的人……
话说最近流景的心情好了挺多,那日晚上,虽然和傅天两个人大半夜的在御花园里边吹了半晚的冷风,可还是值得的,傅天这几日里没再像之前那样冷着张俊俏的小脸不理人了。
每日下了朝,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儿,流景连御书房都不去,直接就往清平宫奔,要说食髓知味这个事儿,那的确倒是不分年龄和身份的。虽说流景自己心里也知道这几日和傅天玩得有点疯,身子是虚了点,但看着傅天还是一日赛过一日的龙马精神,他就打心底里边不服气,凭什么呀,都是男人,我还就不信了。
结果一来二去的,傅天是越来越龙马精神,流景是越来越虚……
太医院傅天是早就不去了,景太后那边,打从上次流景和他母后来了个顶头碰之后,别说傅天了,就连流景自己都还没去请过安呢,这景太后也是个沉得住气的脾气,小半个月过去了,愣是没传过一道懿旨,傅天每次想到这个事儿,就眯了眼睛心里转着各种小心思,流景每次想起来,却是扁了嘴巴,却无可奈何,他和傅天的事儿,母后那肯定是知道了,但是既然没像上回那样,那流景也真的就是能挨一天算一天。
现在这么个情况,傅天那是说走就走了,流景这时已经是不同当日,哪里还可能说舍得就舍得了。
清平宫,御花园,流景领着傅天每日每日的就来这么两个地方来回的晃荡。
傅天偶尔给流景讲讲江南的风景和人文,流景就安安静静的听着。有时候流景给傅天讲自己小时候,讲这里的那棵桃树当年开得有多么的娇艳,将那边的假山其实原来是一处亭子……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流景不提国事,傅天不提离开。
这样的日子过的久了,流景想着也挺好的,傅天想着,的确是够无聊的……
四月初的时候,番邦的太子代表番子国王来朝贡,不日即将抵达京城。流景那日里下了朝没去御书房批折子,直接往寝宫回,半路遇上粽子,知道傅天这会儿自己来御花园里喝小酒,怕流景回来找不着自己,特意让粽子过来给报个信儿。
流景心里是高兴的,衣服也没换,跟着粽子去了御花园,四月里,原本只是冒出嫩芽的花苞都一个一个开始抢着伸展腰肢,恨不得把枝桠都伸到御花园外边去,看着便是繁盛。傅天自打进了宫就没怎么再穿他那些清一色的墨黑衫子,流景命人给他赶制的衣裳多数都是玄青和臧白,傅天高高瘦瘦的,并不彰显霸气之时,着了一身玄青的袍子,外边随意搭着臧白的披风,三千青丝只拿个绳子随意的一束,到带了点附庸风雅的韵味。
流景远远的看着亭子里的那人,怎么看都是喜爱。
傅天抬头的时候便只是看见一身明黄龙袍的小皇帝,风风火火奔着自己就过来了,心里有那么一刻的恍惚。
流景待傅天是极好的,这在初识流景之时,是傅天没有想过的事儿,不管是通过传闻还是收集的情报,这司徒流景给人印象都是清冷的好像立马就要羽化成仙的感觉。可如今,每日每日的看着,瞧着,每夜每夜实实在在的抱着,加上那张标志的小脸蛋,傅天承认,自己确实是有那么点儿动心了。
可动心又能如何呢?这些不过都是镜花水月,皇帝大体都是如此吧,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喜欢什么了,就会极尽宠爱,等光阴把那股子新鲜气儿给冲淡了,就会想要找下一个新鲜。
动心持久不了,喜欢也一样持久不了,这世间能持之以恒的只有恨,蔓延在血液里边,盘亘在骨髓里边的恨,那才是永远都不会变化的东西。
傅天想得通透,所以流景这些日子对自己的好,他是一分不落的全数收下,甚至还要回以更多的好,因为傅天最明白,爱恨总是相对而言的,要让流景恨他,恨得切齿,首先就要让他爱的深刻。
流景到了亭子前才算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的往那亭子的台阶上走,眼睛始终就盯着傅天瞧,傅天也是停了手里的动作,回视着流景,视线胶着,直到两个人鼻尖对上鼻尖,才一起笑出声音。
是粽子和几个宫娥一起酿造的桃花酒,并不辛辣浓烈,却带着股花香,傅天等周围的侍卫都撤得远了,直接伸手把流景给拉到怀里边儿,大大的披风裹着两个人的身体,远远的看过去,就怎样也分不出个彼此了。
流景端着傅天倒的酒,抬头就想要一饮而尽,傅天一边咬流景的耳垂一边叮嘱:“只许喝一口,免得醉了又要灭了我的九族。”说完就笑起来,气息喷在流景的脖子上,流景痒的难受,再听那话里的弦外之音,回了头,对着傅天脖子上的动脉就是一口,牙印不明显,流景却是觉得过了瘾。
“傅天,过几日番邦的太子要来,你陪我一起去招待。”流景抢了口傅天筷头上的桂花糕,一边说出刚刚在朝堂上做出的决定,傅天却不吱声,流景回头,看见的是傅天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
“怎么了?”流景打傅天身上跳下来,和傅天对视着。
“流景,你母后的毒早些时候就已经彻底的好了,傅天,也是时候回去了。”傅天端了酒杯,却不喝,眼睛也不看流景,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弄的两个人同时没了下文。
过了好半天,流景才反应过来,眉毛皱的有点紧,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想了好一会儿,才去拉傅天空着的那只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我以为你不会再走了。”
“我还有想要去做的事情。”傅天还是不抬头,眼睛盯着手里的酒杯,声音浅淡,却很坚定。
“朕,对你不好吗?”
“很好。”
“那你还走。”
“流景。”傅天叹息一样的念着流景的名字,终于肯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和流景对视着,却不肯再说下一句。
风轻轻吹拂起傅天臧白色的披风,擦过流景那明黄的龙袍衣摆,空气里带着花粉的甜腻,流景有些不甘,却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日。”
流景突然的笑起来,嘴角高高的扬起,像是孩子一般的笑容,晃得傅天不自觉眯了眼睛。
“好,我让你走,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流景停住笑声,再次低头,眼框有些红,眼神却是清澈的很。
“什么条件?”傅天扬眉问道。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与朝廷为敌,更不要与朕为敌的那一天。”
“倘若有了呢?”傅天的眼神变得很深,问得看似随意,字句却是清晰硬朗。
流景的眉眼便又是深深的一弯,半晌直起身子,去看远处那巍峨的宫殿,淡淡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卷三·相思不苦 缠绵不痛·完——
卷四:人生不相见 动若参与商
第八十七章:未央
傅天离京已经是半个月了,流景的心情异常的平静。
那日里,两人在御花园里边喝酒直到深夜,那是第一次,流景喝了不知道究竟多少坛子的酒,却最终也没有醉倒。
也许流景是不想醉的,也可能只是醉的太深,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醉是醒了……
神志异常的清明,只是眸色已然转红。傅天对那日里的流景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这小皇帝的武功,的确是奇高的,甚至能与自己打个平手。
两个人从御花园里边开始角逐,一直打到了清平宫,周遭的侍卫早就被粽子和沐清寒给遣了下去。
沐清寒和粽子两个人并肩站在御花园的一角,隐着身形,沐清寒已经对此淡然,粽子虽然还是心惊肉跳的,可也还算是镇定。直到两个人进了清平宫,粽子体贴的关好了门,亲自守在门外,接下去要做的就是两耳不闻“房内事”了。
那一夜,流景热情的让傅天险些招架不住,紧紧环抱着对面的人,手脚并用,力道下的足量,只希望傅天再来,再来……那力道带着一丝绝望的意味,傅天一开始还是笑着,到最后却是想笑却如何也笑不出来了,因为流景趴在自己的后背上,嘴唇舔舐着背上那道早就痊愈的伤疤,一遍一遍的,嘴里隐隐约约的念着傅天的名字,傅天觉得痒,更多的却是一种疼痛。
“流景。”
“傅天,你要走,我知道我拦不住,所以我让你走,因为终究是我欠你的。所以我不拦你,所以我让你走,傅天,我喜欢你……”
“傅天,我不拦你……”
“傅天,我让你走……”
“傅天,我喜欢你……”
……
“傅天……”
傅天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就想说自己不走了,可当他的视线触及龙床上的明黄幔纱之时,就只剩下了满腔的仇恨,于是,傅天又笑,一边笑着一边狠狠的进入流景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直到流景昏过去再醒来,再昏过去……
天亮的时候,流景闭着眼睛趴在龙床上,已经看不出来到底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了,傅天用冷水冲身,然后整理好自己的衣袍,从清平宫的正门走出去,没有去看任何人。也没有回头……
出奇的是,傅天刚离开皇宫的宫门,流景就睁开了眼睛,身上第一次没有被好好的清理,留着激情后的痕迹和味道,流景用锦被把自己裹起来,把头埋在膝盖上,不哭,只是淡淡的笑,笑得倾国倾城……
沐清寒一直和粽子在清平宫外边守着,粽子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手在宫门上边摆个要敲门的姿势,半晌又放下去,过不了一会儿便又要抬起来,拿眼睛征求着沐清寒的意见,沐清寒的脸色始终是淡然,并不发表任何的意见。
最后还是流景的笑声实在太大,粽子怎么也放心不下,咬了咬牙,一伸手,终于推开了房门。
沐清寒跟在粽子身边,结果粽子刚拐到屏风后边就停了脚步,沐清寒没防备,直接和粽子撞做一团。待抬了眼皮,也是吓得屏住了呼吸,只剩下两只瞪得溜圆的眼睛,盯着满室狼藉的皇帝寝宫。
身上只披了锦被的流景,身形被无限量的缩小,依着床头,脑袋埋在蜷起的膝盖上,怎么看都是可怜。内室里一股如何也遮掩不住的麝香味儿,熏得人几欲作呕,沐清寒皱着眉毛往流景的方向靠过去,凌乱的床铺上,明黄的床单,殷红的鲜血,如今只剩下斑斑驳驳的干涸痕迹,刺得人眼睛生疼。
沐清寒也实在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做什么,走到流景的进前,伸了手臂过去,却是如何都不敢拥抱住眼前的人。
流景仍旧是在笑着,只是笑声在两人推门而入的时候开始低浅下去,感觉到身前有人的气息便慢慢的抬了头,看进沐清寒的眼睛里边,眉眼上扬,仍旧是一个微笑的表情,可眼底却是一片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