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朝歌心里也是知道傅天对自己之前办事不怎么赞同,却只是噙着妖孽一样的笑脸起了身,往傅天进前凑了凑:“教主,朝歌听说,那小皇帝为了您,可是打算要禅位了呢,教主果然是好手段,连那清冷如斯的俊俏人儿都搞得定,就是不知教主下一步打算如何了。”
傅天的眉心很不经意的皱了一下,但也就一瞬间便恢复了过来,不得不说,他对于流景的反应想过很多,却是的确没想过这个可能。
禅位。
这小皇帝想必这些年里确是过的太过于安逸了,帝位岂是一人之言办能够变更的,这后边会牵扯的事情和人多了去了,流景啊,你怎么就是长不大呢。
“朝歌,这些日子你也是辛苦了,沐清寒随你处置,但是现在要先等子叙和秦迎他们过来,我打算将江浙的势力在最快的时间之内迁到京城周边,后续的布阵,还是要等子叙过来之后,一起商讨,你就先歇息几天,或者,你还想回将军府?”傅天将自己的想法说了给步朝歌听,步朝歌耸耸肩膀,露了个笑容出来:“教主,倘若是没有想念,便是再深的情,也会倦的。”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门,去了他自己的房间,身后傅天也露了个笑出来,朝歌啊,但愿,你真的能一直这么清醒和冷静。
宁子叙收到傅天的飞鸽传书之时,正和秦迎两人在厨房里边研究最新的药膳。秦迎说宁子叙经常会用脑过度,不补不成,宁子叙虽然心里腹诽自个儿的夫人实在是顾虑的不是地方,但是也没阻止,毕竟明月山庄就这么丁大点儿的地方,秦迎一身的妙手回春没处使,非得拿自己相公开刀,他也的确没有办法。
启月教的事儿,宁子叙并没有和秦迎说的明白,但自己的身份却是的确告诉了秦迎,当然,是在圆房后的清晨,宁子叙拿一种谈论天气一样的口吻,搂着自己的亲亲夫人说:“秦迎呐,其实我不叫颜萧。”
秦迎当时还处在一种似醒非醒的状态,的确是爽的彻底,可爽过之后的疼痛也是如预期中席卷了他整个人,听颜萧这么说,连眼睛都没睁开,顺着话头接了句:“那叫什么?萧颜?”
宁子叙便笑:“非也非也,你可听说过江湖上有一人,人称‘三百年来第一军师’?”
“好像有点印象,传闻此人聪明绝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且通晓军事谋略,是如今天下第一邪教的右护法,虽然真正见过此人的并不多,可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怎么了?难不成你要和我说,你便是这三百年来第一军师?”秦迎答得很随意,宁子叙便顺着接下去:“倘若我说是呢?”
“那秦某岂不是赚到了。”秦迎想也没想就回到,半晌才觉得不对劲儿,掀了眼皮子直直的看向仍旧波澜不惊的颜萧:“你开玩笑的吧。”肯定句,可秦迎眼睛里边的焦虑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思。
宁子叙捧了秦迎的脸蛋:“秦迎呐,你不是说,你赚到了吗?”
这下子,秦迎可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可秦迎也没办法,先不说在明月山庄这些日子,他和颜萧二人从彼此心意想通,再到倾心爱慕,如今便是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儿了,难道就因为两人的身份就要散伙?不成,怎么想都不成。
最后秦迎抓了宁子叙放在自己脸皮上的爪子,特认真的问:“你会杀我吗?”
宁子叙纵使再聪明绝顶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夫人此时会问出这等问题,硬是愣了半晌才叹息着回答:“倘若我有心杀你,又何必和你坦白。秦迎呐,辞了官如何?为夫养的起你。”
秦迎眼珠子转了两圈,嘴巴一撇,不乐意了:“辞官可以,可凭什么你养我啊?我可以自己出去开间药庐,何须你养我,再说了,凭什么你就是夫啊?要说为夫,那也是我为夫啊。”宁子叙闻言便是乐得更加开怀,搂着秦迎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心道,自己这次到真的是捡到宝了。
之后,两人就谁是夫的问题,激烈的争讨了一番,最后还是秦迎软着语调求饶,心里却总想着之后总有机会压回来的,但秦迎也忘了,宁子叙啊……啧啧,三百年来第一军师,这名号,真不是叫着玩的呢。
后来秦迎竟然对于启月教的事儿连问都没有开口问过一句,这倒是出乎了宁子叙的意料,甚至秦迎什么时候通知了京城方面辞了官职他都不知道,宁子叙独自一人的时候想过,这夫人其实真的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随和和无知,但转念又一想便释然了,孙猴子如何也是逃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秦迎再聪明也不可能比的过自己,操那份没用的心做什么呢,更何况,秦迎的心都在自己的掌心里攥着,又有什么其他是要好担心的。
鸽子飞的灵巧,秦迎眼尖看见了,一把抓住,取了上边的信件,随手丢给旁边帮着扇火的宁子叙,只把鸽子抓在手里把玩。宁子叙接了字条摊开,快速的看了一遍,眉毛皱了起来。秦迎随意的问:“怎么了?”
宁子叙斟酌了一会儿才回答:“秦迎呐,为夫要出去办点事儿,你是要随还是要等?”
秦迎这才将鸽子放了,又将宁子叙手中的扇子取走,再将火灭了,一系列动作不紧不慢,看不出情绪,最后拉了宁子叙的手腕,将人给拖回了自个儿的房间,将那房门锁好,亲自倒了杯清茶递到宁子叙手上,最后自己寻了一方圆凳稳稳当当的坐下:“我在山庄的日子也不少了,子叙,我今日要问你三个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答,你可以说实话也可以说假话,但是,不管你说什么,秦迎都信你。”语气平淡至极,宁子叙却是心中一震,第一次发现,他并不是真的很了解面前这日夜相对的人。
“你问。”
“第一个问题,傅天是不是月灵?”
“是。”
“第二个问题,你这次去,会不会有危险?”
“也许。”
“最后一个问题,你会回来吗?”
“我会尽力。”
秦迎听完回答,就安静的闭了嘴巴,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再倒,却不举杯了,只端了那茶盏在手中转着把玩,宁子叙想了半晌,硬是没相处秦迎此时的想法,只好也挨着秦迎坐下:“你怎么说?”
“我只在想,有什么是秦迎能帮上子叙的,有什么办法能将这‘也许’变成‘绝不可能’,能将这‘尽力’变成‘一定’。”秦迎答得清淡,宁子叙却叹了气,原来这一直以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间隙,从来都不是他秦迎勾划出来的,宁子叙平生第一次,突然之间的,想要去相信一个人。
两人最后那晚极尽抵死缠绵,好像是非要把之后要分别之时的相思都用这一晚来抵消掉一样的激烈,那情那火,烧的两人都是筋疲力尽,最后只有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拿一条锦被围着,往窗外望着,等第二日里的太阳升起。
秦迎没有留在明月山庄,宁子叙给了他地址和许多银两,告诉秦迎去那个地方等自己,秦迎那日里,一直是一脸的笑意,宁子叙想,傅天的笑虽是带着百般的灿烂,可若是细看,则不入眼底,即使到了眼底,也被仇恨焚的只剩下浓浓的寒意;步朝歌的笑是极尽万般的风情,不管男女老幼,凡是见了,便终不得忘的,妖孽的就和他那个人一样,见得易,守得难。
而秦迎虽是没有傅天的一身霸气,也比不了步朝歌的绝色,但那淡淡的笑衬着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却让人能够轻易的看到海枯石烂。
直到宁子叙的背影都看不到了,秦迎脸上已经僵硬了一样的表情才松懈下来,两行清泪也瞬息而下,秦迎想,很多人是能够轻易得到平安幸福的,可那人是宁子叙,这些便是奢求,他想做大事,他心底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而作为他的爱人,能够为他做的,无非就是等待,等待一个可能回来或者永远不会再见的人……
宁子叙一路上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他怎么可能不懂傅天的意思,傅天是要让秦迎跟着自己一起去往京城的,毕竟,宁子叙对秦迎的信任里边都曾是参杂着不能被说破的顾虑,更何况是傅天。
如今,自己是逆了傅天的意思,将秦迎给送走了,送的远远的,送到一个他自己都不曾去往的地方,傅天找不到他,自己也许,也不会有命再去寻他,但至少如此,能够保住秦迎的性命。
宁子叙平生也的确是第一次做了受人待过的事儿,可那人不是别人,是秦迎,宁子叙这么想着,心里就平静了,负荆请罪又能如何呢?只要那人安好,即便是严严冬日,天空依旧清明如春呐。
第九十章:番子
宁子叙这一路上的心思其实是很奇怪的,最开始很担心,后来开始坦然,离京城还有两个城镇的时候,竟然莫名其妙的开始兴奋,宁子叙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最初见到的流景和传闻中的会有那么大的差别,之后就更是相去甚远。
每一个人,只有在面对唯一的那一个人的时候,才会不一样。
傅天在宁子叙到达的前一天就接到了消息,杜云阳一贯的风流相,摇着那纸扇就晃进了傅天的房间,打算着屈膝行礼时,让傅天一挥手给拦了,杜云阳就收了动作,自个儿寻了个椅子,优雅的一座,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笑,傅天也就随他,过了半晌,杜云阳才幽幽开口:“教主,宁子叙明日便可抵达京城。”
傅天挑了一边儿的眉毛:“那今晚就去准备给他们接风吧。”杜云阳扇子一收,说了句好就出去了。
宁子叙入京,傅天自然是不必亲自相迎的,杜云阳也没去,他有他的差事,于是这接风的队伍头前便是一身大红,妖艳胜过那三月里桃花的步朝歌。
如果硬要说启月教这四大护法有那几个是关系比较好的,步朝歌和宁子叙算是莫逆之交。不为别的,杜云阳常年的不在教内,五湖四海的折腾,恨不得在有生之年里边把天下都给游历一遍,赵文庭的性格太过于自负,并不随和,别说是护法,就连傅天与他的关系也仅限于上下级,或者说是相互有利益联系的合作。
步朝歌易容成婉儿那段,在明月山庄里,倒是奠定了和宁子叙之间铁盘一样的交情,宁子叙佩服步朝歌的善变和冷静,步朝歌对于宁子叙过人的才华远见也是惺惺相惜。
俩人见了面,都是朗然的一笑,步朝歌照着宁子叙的肩膀就是一拳,倒是少了人前的妖媚,带上了爷们儿的霸气,宁子叙搂了步朝歌的肩膀,照着后背也是一老计拳,力道不狠,可透着股情谊。之后便笑着相携进了一家茶庄的后院。
这是步朝歌在京城的堂口,估计没人会想到,美得和个妖孽一样的步朝歌,开的竟然不是青楼或者戏院,反倒是弄了这么个高雅清淡的差事,可傅天就是允了,在傅天手下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傅天让你做的事情,你必须做好,做不好没有惩罚,直接就是死。
可若是做好了,其他方面,傅天很宽容,宽容到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基本上就是你想怎么着都成,他都不拦,说白了其实就是懒得管那些细节,傅天看重的一直都是结果,他办每个事儿都有初衷,中间的过程完全省略不计,只要结果和他的初衷一致,就能在他手下活得自在逍遥。反之就是死。
这茶庄的名字其实在京城也是够响亮的,名为【红颜】,这名字当初还是宁子叙和步朝歌一起想的,俗气的一塌糊涂,但就是应景,也应人。
两人于后堂坐定,下人边端了上好的大红袍,这在皇宫里边儿都是数得上的货,对着宁子叙,步朝歌就是舍得,普天之下,若有一人可为知己,便是万金难换的事儿,所以他舍得。
“子叙,终于等到你了。”步朝歌端了茶盏朝着宁子叙一抬,他们俩在一起是从来不喝酒的,喝酒是那些附庸风雅的人嗜好,他们只喝茶,淡,却带着无限回甘。
宁子叙也端了茶盏,用盖子掠过茶面,清浅的一酌:“明日里我会亲自去和教主说。”
步朝歌听到这,会意的使了眼色将旁边立着的下人都给遣了下去,放下手中的茶盏:“子叙,值得吗?”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这事儿其实只是愿意不愿意的差别。”
步朝歌也就不再多言这个问题,两人就京城和江南方面的消息做了一个简短的交换,宁子叙听闻流景竟然有意禅位的时候也不免一愣,抬眼盯着步朝歌:“这消息可靠么?”
“千真万确。”
“那教主的意思?”
“教主似乎并不乐意领这份儿情。唉,子叙,咱俩私下里边说,你赌哪边?”步朝歌说这话的时候,把身子朝宁子叙靠了靠,声音也刻意的压低,宁子叙眉毛挑了一下,淡然的说:“教主就是神,这世间的事儿,也没有绝对的。”语毕,两人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眼色,一起轻笑出声。
第二日里,宁子叙沐浴更衣,着了淡紫色的外衫,跟着步朝歌去往城外五里【岚漱亭】,别看这名字优雅的跟个什么似的,其实就是个小倌馆,可在京城也算是家喻户晓了,上至王侯大臣,下至平民百姓,在这里,找得无非是快乐,是放肆,是心里缺的那一块儿。
傅天比他们俩早到,在二楼的包间里独自饮着一壶桃花酒,和一般的桃花酒不同,岚漱亭提供的桃花酒比民间自酿的烈酒还要烈上几分,可你就是能从那呛人的酒精味儿里品出桃花的香韵,此酒酿制很是繁杂,价钱自然也是不菲。
房间里并没有打开窗户,可以傅天过人的耳力还是听到了走廊里边儿有人轻轻的说话声:“主子,傅公子来了有一会儿了,在【春桃坞】。”
然后是宁子叙同样轻声的回答:“知道了,你们都下去,把闲杂的人都请出去。”
之后便没了说话的声音,没一会儿,房门被从外边推开,再从里面关阖,一红一篮一紫三道身影齐齐的跪在门口:“步朝歌、杜云阳、宁子叙,拜见教主。”
傅天放下手里的杯子,眼睛都没挑一下,淡淡的说:“过来坐吧,既然人到齐了,先把计划说一下。”……
春桃坞里是四人密谈的窃窃私语声,而岚漱亭的楼上楼下,处处却皆是小倌和客人们的调笑声,傅天其实不是没觉得这事儿可笑过,谁人又能想到,以才华和谋略着称于世的宁子叙,最后选得行当竟然却是个小倌馆,他手下这几员大将,果然,都不是什么正常人,神经线细的一个比一个诡异莫测。
皇宫这几日也是不太平的,番邦王子即将到来,其实都说了是番子,流景大可不必如此的重视,可这个番子又和其他的番子不同,这番子王当年与司徒相如算是旧识,说白了,就是帮过他夺得皇位,当年那下毒害了前朝皇帝的妃子用的药的确就是番邦特质,无色无味。
无色无味不会被人发现的毒药随处可见,但却就是不能在天子脚下动作,一定要是人不知鬼不觉才最好,事成之后,司徒相如和这番子王的交情虽然并没有更深,但是两国却也是多年并未交战过,彼此相安无事的守着自己的土地。
所以这番邦的王子对于流景来说,就不具备危险,可是流景心里还是防着他的,毕竟是番子,就算是王子,说白了也就是个番子。
人到城门口的那天,流景是亲自去相迎的,没办法,司徒相如没给流景舔过半个兄弟姊妹,只让大臣去又显得有些草率,何况番子这次也算是来上贡的,带了美女金银牛羊无数,流景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可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安尧自然是要陪着,沐清寒也在,粽子那日里也是换了新的衣服,各种欢实的在流景后边站得恭敬,眼睛却是四处溜着弯儿,只等着见这传闻中英军非常的番邦小王子。
马队浩浩荡荡的从远处露了个头,一匹绛红的骏马却是最为显眼,马上之人也是一身的绛红,再往近了,赫然是一身京城人的打扮,粽子眼尖,第一个看清了马上之人的相貌,眼亮如鹰,英眉高挑,脊背挺直,浑身散着股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