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看牡丹？”

楚书生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不许去！”骆闻笛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叔，你难道也和那些世俗之人一样，在乎牡丹是个青楼女子？”

“不，重点不在这儿，牡丹不是个好女人。”

“叔，你没见过她，也不了解她！”

“你太单纯，她毕竟是个青楼女子，洛阳城里关于她的流言还少吗？”

“我不在乎！”

骆闻笛忘了之后他们还说过什么，也许什么也没说。他看见书生往远处走去，离他越来越远，只剩下小小的背影。

明明是自己想要和他疏远，怎么现在变成自己被疏远了？书生从前从来不这样和他说话，从不会顶嘴，只会乖乖听话，唯恐惹自己不高兴。

不过……变得越来越疏离不是自己原本的希望吗？谁疏远谁又有什么关系？骆闻笛低下身，玩弄着一朵将要凋零的牡丹，情绪有些低落。

不对！书生疏远他是因为花精的诱惑，他是自己的恩人，自己应当保护他不受花精的伤害才对。

想道这儿，骆闻笛咧嘴一笑。对，他的事情还没干完，他得看着书生上任然后适应官场才能算报完了恩。

“红珠女，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怎么做！”骆闻笛对着一朵红色的牡丹如此说道。“我确实的罪过你，但他你是不能动的。”

第二十五章：尾巴

河边种着垂柳，楚书生坐在岸边，看着河里的水波。柳树垂到水里，随着水流轻轻晃动。楚书发着呆，他觉得自己和叔似乎越来越疏远了。他有些后悔来到洛阳。如果他们一直在下着雪的长安，或许会为了那一点温度而靠的近一些。

一阵微风吹过，风中夹杂着淡淡的香味，楚书生只要闻着这香味就知道牡丹到了。

他回过头，牡丹果然就站在不远处。

今日的牡丹没有穿上大红色的衣裳，只是挑了件粉色的普通女子装束，打扮得如同邻家姑娘。

“牡丹……”

“云溪，你有什么烦心事吗？”牡丹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问道。

“我好像不该那样做，我和叔原本最近就开始疏远了。”书生低下头。

“你和叔叔顶嘴了？”

楚书生点点头：“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我只是不想任何人说你的不是。”

牡丹神色一暗：“其实他们都是为了你着想，牡丹不是良家女子，而你是要当官的人了，我怎么能坏了你的名声。”

“牡丹，别这样说，你知道我是不会在乎这些的。”楚书生连忙说道。

“云溪，你就别再和家里人吵了，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家里人会越来越讨厌我……”

“说的也是。”

楚书生低下头，看着水中的涟漪，慢慢陷入沉思。

如果叔能对自己像从前那样该多好，自己就不会烦恼了。叔讨厌秦楼楚馆，自己是知道的，可是未必这里面的任何人都是坏人啊，像牡丹就是个可怜的姑娘……

牡丹递给楚书生一壶酒，说道：“你从前说叔叔偶尔爱喝酒，我这儿有一壶百日醉，是个长安的商人送给我的。听说这酒珍贵的很，喝的人会变得开朗起来。牡丹不懂酒，怕浪费了，不过叔叔是个懂酒的人，送给他就对了。你和叔叔还是好好聊聊吧，好好和他吃顿饭，有什么结是解不开的呢？”

“牡丹，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书生接下酒，心里想着骆闻笛的模样。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找时间和叔聊聊，他们已经越来越生分了，好像不曾熟悉过一样。

“云溪，起来吧，我们在河边走走。”牡丹笑道。

楚书生站起身，看着牡丹的笑脸微微发愣。

谁说牡丹从来不笑，现在不是笑了么？

牡丹，是不是只对自己笑过？

楚书生有疑问，却不问出口。他知道，自己在牡丹的心中，至少是特别的。

夜幕降下，楚书生回到宅子。家丁和小丫鬟待他的态度还和刚来的时候一样，爷爷奶奶也依旧热情。只是……他和叔之间生分了许多。

“叔……今天我能和你单独说说话吗？”

楚书生对着独自坐在院中饮酒的骆闻笛说道。

骆闻笛抬起头来看了书生一眼，应了声好。

有酒，有月，有风。

牡丹虽要谢了，残花落在泥里，但依旧能闻见香味。

楚书生给骆闻笛倒了酒，酒香浓郁，果然如牡丹所说，是千金难买的好酒。“叔，我敬你一杯。”楚书生一杯酒喝下去，只觉得口齿留香，像是牡丹的味道。

骆闻笛喝下酒，问道：“这是什么酒？味道不错。我还从未喝过这种酒。”

“这酒叫百日醉，今日在街上见有人叫卖，酒香浓郁得很，便买了一壶。”

骆闻笛一杯接着一杯，仰头去看天上的明月。今年的牡丹谢了，时间又过了一年。上次像这般饮酒，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

“叔，你为什么要疏远我？”楚书生开口问道。“真的是为了生意而忙不过来吗？”

骆闻笛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醉了，眼里的月亮渐渐变成两个。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在忙……”

楚书生也微微有了醉意，这酒后劲大得很，他只喝了一杯就有些头昏。于是他不再喝酒，只是看着骆闻笛。

说实话，骆闻笛比牡丹要美。虽然他们的美不是一样的，但书生越看越觉得他叔比牡丹要更胜一筹。牡丹再美也只是凡间的美，而他叔，仿若谪仙，遥不可及。

“叔，你不要不理我好吗？”

骆闻笛轻笑出声：“好啊，只要你离开牡丹，乖乖去长安做官。”

“叔！非要如此吗？”

骆闻笛一杯接着一杯，这酒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人着迷。他开始醉了，脑袋有些昏。天上的月亮变得大了许多，一晃一晃的。

“对！我讨厌牡丹，你不能和她在一起！”骆闻笛抓住书生的衣襟，气息吐在他脸上。楚书生脸蛋微红，他们实在是靠得太近了。

“叔……你为什么讨厌牡丹？……”是因为……我喜欢她吗？书生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此时的他心里怀抱着一种小小的期许，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这种期许。他希望叔是在乎他的。

“因为……因为……”

骆闻笛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慢慢躬下身去，像是很痛苦。

“叔！你怎么了？”楚书生连忙扶住骆闻笛，心急地问道。

“这酒是谁给你的！”骆闻笛冷冷问道。他用手捂住腹部，表情很痛苦。

“是……是牡丹给的，可是……可是我也喝了，什么事也没有啊。我是……我是怕你不高兴，所以才没告诉你的……”楚书生急得很，往宅子里面望去，奇怪的是宅子里的灯全都熄了，只剩下几只红色的灯笼在夜风中诡异地摇晃。天上的月亮也不见了踪影，四周黑漆漆的。

“快来人啊，小黑，小玉，小红！叔他不舒服！”

楚书生叫了半天，却奇怪地无人应答。他们刚刚还在啊，难道是去睡觉了吗？

“爷爷，奶奶！叔他不舒服，你们快点出来啊！”书生急的额头直冒汗，拖着骆闻笛往房里走。

“放开我！”

书生刚撞开房门，要扶骆闻笛到床上去休息，结果却被一把推开。

书生摔倒在地上，揉揉腰，又爬起身。

“叔，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扶你去床上休息，我好去找大夫。”书生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伸手去抚骆闻笛。骆闻笛没有推开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

“小黑小玉他们到底到哪里去了？怎么宅子里像是一个人也没了似的。”楚书生将骆闻笛扶到床上，便跑了出去，推开厅堂的门，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房里的摆设和白日里相差许多，房梁上结着许多蜘蛛网，像是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书生揉揉眼，确定自己并未看错。

大厅里没有人，书生一间间房间地走了许多趟，结果看到的都是同样的场景。里面的东西全都旧了，像是多年没有人居住。到处是灰尘和蜘蛛网。

后院里似乎传来微微声响，书生快步走过去，大声喊道：“有人吗？爷爷奶奶，小黑……你们在哪里？叔他病了，你们出来帮帮忙啊！”

一脚将后院的门踢开，只见几只巨大的蜘蛛在后院中爬来爬去。

书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把门关紧，往前院跑去。

“叔！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后院里有好多好大的蜘蛛！”书生一边喊一边拔腿狂奔。跑至门边已经是气喘吁吁。他是不是还在做梦？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对！他一定是在做梦。

骆闻笛额上不断冒汗，意识似乎也不大清楚了。楚书生跑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叔，你要坚持住，我去拿水过来。”

骆闻笛眼睛突然睁开，恶狠狠地说道：“你给我滚！去见你的牡丹，别来找我！”

“叔！你别生气，是我不对！你不要赶我走……”书生用手抚上骆闻笛的额头，希望这样能让他的温度降下来。而骆闻笛却反应异常激烈，使劲推着书生。书生不愿放手，就这样紧紧地抱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骆闻笛终于不再反抗，安静了下来。

书生心想着还是弄盆水来，便松开手，往外面走去。却不料被个毛茸茸的东西绊了一跤。

楚书生揉揉撞疼的脑袋，往地上看去，一条毛茸茸东西掉在地上。

这是……叔常常披的狐裘吗？怎么看上去有点奇怪。

楚书生把那东西捡起来，却发现那是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从他叔身上长出来的。

书生揉揉眼睛，扯了扯那尾巴。骆闻笛的脸色更难看了，像是极痛苦。

书生害怕地收回手，扇了自己几耳光。

他一定是还在做梦，而且是做恶梦！从刚刚开始，好像什么都不正常了。

然而他的脸是疼的。他会疼，证明这不是做梦。再看看他叔，确实是长了条狐狸尾巴。

楚书的声音有些颤抖：“叔……你……你是狐狸吗？”

第二十六章：阿绿

骆闻笛的眼微微睁开，看到的是书生不可置信的神情。

“叔……你……你是狐狸吗？”书生如此问道。

骆闻笛低下头，狐狸尾巴果然露出来了。悲愤、伤心、恼怒……他不知道此时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只知道自己心里的感觉复杂得很。

书生的声音里有着害怕，身体微微发抖。只要是个人，看见自己熟悉的人突然长出了一条尾巴，都会被吓到吧。

骆闻笛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也不想再继续演下去。事已至此，他无话可说，一味沉默着。一时间房里的气氛怪异得很。

书生慢慢往后退去，脸上是惊诧的表情，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现下已至深夜，书生能去哪里？骆闻笛想去拦住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罢了，就让他去吧。骆闻笛闭上眼睛，静心打坐。

等骆闻笛慢慢恢复过来，天已经快亮了。几只蜘蛛到了门外。为首的一只说道：“狐大仙，真是对不住了。我们几个法力低微，维持不了人形，吓坏了你的朋友。大仙，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骆闻笛缓缓道：“行了，你们不用担心，我还好。只是暂时着了一只小妖的道，现了原形罢了。你们先下去吧，你们自己也有事情要做。”

“那我们几个就不打扰了。”

几只蜘蛛走后，骆闻笛拽紧了拳头。红珠女果然有一套，竟然把现形散断肠草放在了百日醉里面。百日醉香味浓郁，遮盖了现形散和断肠草的味道。等他醉了，法力减弱便会现出原型，除此外还会腹痛不止。

他的法力变弱了，也就无法支持这宅子里的幻象，一切都便会当初的样子。

书生，是不是再也不会来找他了？是不是被自己吓坏了？

骆闻笛脑子里面想了很多很多。就算书生再回来找他，他也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他就这样走掉吗？不，这就成了被揭发身份后夹着尾巴逃跑。他绝不能这样！可是，不这样，他又能做什么。

夜里微风轻抚，翠云楼的中寻欢的客人还在尽情玩乐，然而翠云楼的最高处灯火灰暗，冷冷清清。骆闻笛再次来到这儿，他知道红珠女一定早就在此等着他。穿过木质的雕花墙壁，牡丹果然就在房内，拨弄着那盆绿色的牡丹。

“你究竟想干什么？”骆闻笛问道。

牡丹未转过身，依旧看着绿牡丹，幽幽地回了一句：“狐大仙，你认为我能干什么？我不过是个小小花精，我动用了我所能动用的一切去换了一包现形散和一壶百日醉，还有一小包断肠草。别的事情我就再也做不到了。我功力没有大仙你强，你若是想杀了我，一掌便可以了事。不过……大仙你是不能杀生的，这点可惜了……”牡丹笑道。

“大仙，昨日之事会不会让你觉得万分难堪？谎言被揭穿的滋味不好受吧，尤其是……在你所在乎的人面前揭开……”

牡丹站起身，桌上的一点烛火欢快地跳跃着，仿佛马上就会熄灭。

“大仙，你恨我么？”

“你是为了他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很我。”

牡丹的眼神变得冰冷：“呵，我还以为大仙已经忘了，还亏得你记得他。若是他知道，估计做梦都会笑出来。不过……一切都回不去了……”

“这事不能怪我。”

牡丹神色一变，怒道：“我自然知道。我是恨！我就是恨你这副样子！仿佛别人为了你去死你也觉得是应该的！”

“除了你我还恨他！明明知道不可能还一头栽进去，像只傻蛾子扑进火里，烧得一点不剩……”

牡丹缓缓坐下，望着窗外的那轮明月，仿佛陷入沉思。

“虽说我知道他并不愿意，可我非要给他报这个仇！我要让你生不如死，尝过一切他尝过的痛苦！”微风吹来，珠帘不停晃动。牡丹的脸霎时变得狰狞。

“你是真想和我斗？”

牡丹轻哼：“这是自然，我等你出关等了几百年，人都老了好几岁，说什么也要和你抗到底！不过……和你玩了这么久，我也有些累了。明日黄昏，紫竹林，我两之间的最后一战，如何？不过……我又想起狐大仙不能杀生……呵呵，狐大仙，到时候想来便来吧，我会在那儿等你。”

“好就如你所说，明日紫竹林。”

骆闻笛拂袖而去，夜里风声依旧。牡丹凝视着桌上的绿牡丹，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一定认为我很傻，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依然想为你再做点什么。别怪我……”

骆闻笛的心有些乱，他总觉得牡丹似乎还有别的打算，不过他也无心去想了。在夜风微凉的晚上，他想着书生到底去哪儿了，有没有住的地方？想罢又摇摇头。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他恐怕是怕了自己了，躲都来不及躲，怎么会回来。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以前也一直是一个人，会自己照顾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