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溪盯了骆闻笛半响，点了点头。只要在他身边，日子就过得跟做梦一样，惊喜不断。

飞了一下午，天很快就黑下来。他们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落了脚，赶着马车慢慢往附近的村落走去。夜深人静，山里的夜格外寂寞。前方一个小客栈点着着一盏灯笼，写着“迎客”二字。不过这样的荒山野岭，来的客人必定不多。

住进小小的客栈，山里的夜漂浮着一种淡淡的青草味，令人心旷神怡。楚云溪累了，趴在床上便睡了过去。骆闻笛在他周边画了一个结界，免得山中精怪来找麻烦。做完这些，望着天边的月亮，一跃到了树上。

他往回走，他得回长安城一趟。他太心急了，只和姐姐求了圣旨，却没有别的问题。总之他得再回去一趟，把事情处理好才是。

一个人来去自然不用考虑太多，约莫两个时辰便到了大兴宫内。

宫内灯火依旧，武媚娘已经屏退身边的宫女太监，端坐于殿内。夜风吹来，一只白狐一跃到了殿内。下一刻化作人形，变成了俊秀的年轻男子。

“闻笛，你真的想清楚了？”

他点点头，毫不迟疑。他修炼了这么多年，也孤单了这么多年。不想再孤单下去。他总算明白绝清的感受。他当时一定急着想和自己喜欢的人一直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才会不顾性命到天庭去偷金丹。

“你绝清哥哥的事你也该清楚，上天庭偷金丹几乎是做不到的，他的法力比你高，依然失败了，所以这条路你不能走。可如果什么也不做，你只能看着书生慢慢变老，然后死去。不过……你可以在他转世后再次找到他……这样……也未必不好……”

“若是他变老了，我还依旧年轻，他恐怕会寂寞的……”

“你的意思是……”

“姐，你帮我一个忙吧。”

第二日书生醒来，却看不见骆闻笛的影子。左找右找，几乎又以为自己在做梦了。下了楼梯，一个剑客模样的人正在慢慢喝茶。远着看倒有几分面熟，走近一看，原来是碧染，在长安城里救了他的那个人。

“恩公！真是碰巧啊，竟然在这儿遇上你！”

碧染抬起头，见到楚云溪也惊讶了一番。略微沉思才想起几年前他们曾在长安街上碰到过。

“你是那年赶考的书生？后来如何了，考上了没有？”

“考是考上了，不过现在又被调出长安城，到小地方当县令。”

碧染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在桌上，叹道：“仁兄难不成是得罪了朝中的什么人？以你的品行，应当会是个好官。”

“我倒也不是因为得罪人，是因为前段时间疏忽政务，没能把分内的事情做好。圣上让我调离长安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也想换个地方待，长安城虽好，却比不得乡下清静。”

碧染点点头，道：“这倒也是。朝中官员乌烟瘴气，李义府等人仗着皇后撑腰，四处打击反对武后的官员。你离开了也好。哼……武后就是个妖孽，害死了这么多人，总要还的……”

楚云溪沉默了。从骆闻笛口中，他知道这位当今的皇后是骆闻笛的师姐，既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恐怕和骆闻笛一样是精怪类了。如此说来，他说武后是妖孽倒也没错。骆闻笛的性子他是知道的，骆闻笛不会随意杀生，牡丹之事也不是他故意所为，所以他相信骆闻笛的姐姐也断不会干出有伤天下百姓，祸国殃民的事情来。就他在朝中这么久以来，武后恐怕在背后也帮了不少。他相信武后并不是一个坏人。

“我在朝中的日子，倒没见武后嚣张跋扈，她沉稳大气，像是做大事的。”

碧染笑了声，道：“你倒会看，我怕的就是她能做大事。若武后真是这样的人，恐怕真的会应了那个谣言。”

“什么谣言？”

“你竟不知道？”碧染稍稍惊讶，随即说道：“武后会夺走李家天下。”

“啊？怎么……怎么会……”

“不过也只是个谣言罢了。”

楚云溪低下头，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下来是要找他叔的。连忙走到门口，在周围转了好几圈，就是不见他叔的身影。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想着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他叔怎么又突然不见了？想的正出神，窗外吹来一阵风，一只白狐从窗口飞快地跳了进来，扑进他的怀里。楚云溪一下子没站稳，一人一狐倒在床上。

“叔，你回来了！”楚云溪惊喜地叫道。

骆闻笛化成人形，对他微笑：“我累了，想睡觉了。你一个人先看会儿书吧。明天我们接着赶路。”

楚云溪站在床边呆呆地看他的睡颜，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拿起客栈里准备的书，慢慢看了起来。不知不觉睡意涌上，他也迷迷糊糊地见了周公。耳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虽然很轻，但他还是听见了。睁开眼，天已经开始黑了，他叔还在睡觉，想必真的是很累。他没有打搅他，轻手轻脚地准备出去叫店小二准备吃的。

“此次动手，务必要小心。大兴宫不比别处，把守严实得很，很可能有去无回。”

隔壁传来说话的声音，楚云溪一听，像是碧染。剑客大多接的是刺杀任务，难道他们要刺杀大兴宫里的人？不行，这太危险了！简直就是在玩命！

“武妖孽在朝中兴风作浪，早该除了，免得李家江山不保……”

这句话是另一个人说的，书生听了不禁冷汗涔涔。原来他们要刺杀的对象竟是当今皇后！不行，皇后娘娘可是他叔的姐姐，怎么能让他们得手？

“我们还是小心行事，免得让别人听见。”

“怕什么，荒山野岭的，隔壁就一个文弱书生，他能怎么样？”

书生慢慢往后面退去，有些害怕。门口伸出一双手将他拉进门去。书生被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嘘，是我，不用怕。”

“叔，他们……他们要杀皇后娘娘！”

“听见了。”

“你不急吗？”

“不用急，他们杀不了我姐姐。姐姐是天命所归，自然不会轻易丧命。再说了，姐姐的本事比我强，又怎么会害怕几个凡人。就算他们有高强的武功，终究难敌姐姐的法术。”

“天命所归……你是说……”

“没错，姐姐就是来坐李家江山的，这是命里该有的，他们没法改变。”

“可是……”

“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肚子饿了，去叫小二做饭吧。我要吃烤全鸡、炸鸡腿、清蒸鸡块、辣子鸡丁、香辣凤爪、炒鸡蛋、蛋花汤……”

楚云溪慢慢走下楼，发觉隔壁已经没有动静了。走到楼下，才发觉碧染一行人已经到了外面，恐怕是准备去长安城了。楚云溪朝他拱拱手，表示道别。碧染也朝他挥挥手，神色有些凝重。

楚云溪没有去劝他，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去做的事情，不管结果如何都是要去做的。他只能祈祷，希望碧染平安

第三十四章： 山中记事

第二天早上，他们驱车前往清水镇。一路上骆闻笛并没有再使用法术，而是慢慢赶着马车前行。准确地说，他一路上睡觉的时间居多，更多的时候都是楚云溪在驾车。

楚云溪觉得疑惑，骆闻笛平时精力都挺旺盛的，怎么最近突然嗜睡起来。他记得那年冬天在长安的时候，某日骆闻笛从外面回来之后也是这般嗜睡。他小心翼翼地驾车，车行驶在山间，路有些陡。秋天到了，山间的红叶美的像一幅画。楚云溪看着美丽的景致，这些日子在官场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心中对将要做的事情充满了期待。

骆闻笛趴在马车内的垫子上，懒洋洋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变成狐狸的样子，蜷成一团，沉沉睡去。

他们一路上绕着走，哪里风景好便停下来欣赏一番，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到清水镇。

时至深秋，天气愈加寒冷。楚云溪有些奇怪，骆闻笛最近几天不再变成狐狸的样子，他最爱的狐裘也没再披了。清晨的枫叶上结着薄薄的霜，骆闻笛裹着厚厚的棉被赖在车里不肯出来。

“好冷，怎么突然间就这么冷了？”有一个清晨，骆闻笛如此说道。

“最近天气变得挺快，多加些衣服吧。”

去清水镇打理好一切后，他们又回了一趟家。院子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荒芜了些。楚云溪忙着打理院子，骆闻笛坐在凳子上，遥望终年积雪的白马山。如果不是那天被绝尘子逼到这儿，恐怕他现在还在学着修仙，不会有机会和这个傻书生遇见。有时候偶然的事件是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的。他微微笑了笑，去看书生忙碌的背影。这样也好，平平淡淡，只要快乐就好。

“叔……你不要紧吧，像是染上了风寒。”听见骆闻笛轻微的咳嗽声，书生停下手中的事情，立马到了他跟前。他心里有个疑惑。狐狸精不是不会生病的么？骆闻笛最近的状态真的很奇怪。

“没……没事，也许是因为天气凉了，不太适应……”

楚云溪伸出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只觉得烫得吓人。

“叔，你这是发烧了，快进去躺会儿吧，我去把床收拾收拾……”

骆闻笛迷迷糊糊地倒在书生的怀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这是感染风寒所致，药方已经开好了，照着这个单子抓药，连服三日。若是没有效，便再来找我。”

骆闻笛有些疑惑，自己怎么还会生病了？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自己变成人了，人会生病，还真是麻烦……

朦胧间只觉得额头一凉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敷在他额头上。后来又过了好一会儿，书生叫他起床喝药。骆闻笛刚喝了一口便“噗”地全吐了出来。

“好……好苦！药都这么苦吗？”

“叔，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我……”

其实这一路过来他也注意到了，骆闻笛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弱了，像是吹阵风都能吹倒似的。不是说妖精不会生病么？

“我不再是什么狐狸了，法术也通通没了，还会像人一样生病……”

“你……你的意思是……”

“我变成人了。”

书生吃惊地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为……为什么？”

“不为什么，大概是当妖怪当烦了，所以想当普通人，过平凡的日子。”

“可是……可是……这样一来，你的修行不是都白费了吗？”

骆闻笛摇摇头，道：“还说什么修行，我就是修炼的烦了，才不想再修炼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楚云溪突然意识到手上的药已经凉了。连忙说道：“药凉了，我再去给你倒一碗。”

骆闻笛变成人了，还不习惯药的苦味，第一次喝药只是勉勉强强喝了一半便反胃不已。第二天楚云溪便去弄来一罐冰糖和蜜饯，等喝药的时候便放上几颗冰糖，再喂他吃几颗蜜饯。这样一来，骆闻笛便渐渐习惯喝药了。大约过了四五天，风寒渐渐好了，楚云溪终于放下心来。

这些日子他每天读书写字，除此外就是照顾生病的骆闻笛，还真象是普通的家庭过日子的样子。也许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他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现在有了，内心有种止不住的喜悦。现在的骆闻笛不是狐妖，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因为厌倦了妖的生活而选择像自己一样老去，他都会好好和他过一辈子，只要他愿意。

看够了白马山上的积雪，他俩去了清水镇。小地方的县令可比朝廷上的官员好当的多，只要安安心心地办事，就不用担心的太多。

骆闻笛狐狸性子上来，打发了老眼昏花的师爷，自己当。小县城里案子少，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件案子。闲来无事可以游山玩水，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恍然间日子似乎已经过去挺久，楚云溪从书本中醒来，骆闻笛正在院子里种茶花。他说他想把院子里都种上白茶花，白色的茶花很好看。山中岁月等闲过，就这样陪着自己过再普通不过的生活，他不会后悔吗？

“叔，你会后悔吗？”楚云溪心里想着，嘴巴就说了出来。这样没头没尾的问句，让骆闻笛有些摸不着头脑。

“后悔？你是说我把原先的花花草草都移走的事情吗？我只是把它们都移到后面去了，又不是扔了。等我种上白茶花，院子肯定会比以前好看……”

楚云溪笑了，他们俩谁也没后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