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瞪大眼睛看着我,两腮迅速泛起红晕,“我……是公司同事,顺路带我回来的。”
“干嘛呀,”我不满得推了她一下,“连我都要瞒着,你是不是太不仗义了?”
“不是的……”安娜神色黯然下来,看着我有些委屈,“又不是什么好事情,有什么好四处宣扬的……”
“怎么了?”
“我们部门新来的主管,刚从国外回来,长得帅人又好,还是未婚,人人虎视眈眈的,哪里轮得到我。”安娜口气酸溜溜,听起来还真不是滋味。敢情是来真的?
“你也不错啊,”我调侃她,“完全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条件!”
“你别取笑我了。”安娜瞪我一眼,“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烦!”
“呀,还来真的啊?要不要我帮忙?”
安娜瞥我一眼,“你能帮上什么忙?还不是添乱。”
“别这么说啊……”我看着安娜丢下我走回房间,“砰”一声把我关在门外,我挠挠头,我这不是真的想帮她么……
可也真不是第一次了。
那时候我刚搬来没多久,安娜就说她恋爱了,办公室恋情,对象是另外一个部门的主管。那时候的安娜年轻活泼,总是很容易吸引男人的眼光。男人说,为了不影响工作,最好是不要公开他们的关系。安娜应了,她甚至觉得这个男人以事业为重,让她引以为豪。可不过短短几月,就传出那个男人跟女秘书的绯闻,安娜跑去质问他,那个男人只说“不过逢场作戏”。男人比安娜大上十岁,手腕自然更胜一筹,初出社会的安娜哪里是他的对手。
然后?争吵,动手,两人都撕破了脸,安娜辞了职。我甚至冲动得跑去揍了那男人一顿,逃跑的时候安娜拉着我,发出的竟然是畅快的笑声。血气方刚的年纪,没有什么是不能愈合,不能重新开始的。
我原来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却不知道竟然有这么深的影响。如果换作以前,安娜应该会迫不及待的告诉我他们来了个白马王子型的新主管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第20章
靠!这什么破天气?我站在教学楼底下看着外头阴雨连绵。雨不大,但我绝对不会傻到要淋雨冲回家。开玩笑,今天几度?零度以下啊,我不要命的跑出去不就成冰棍了?我可不想看到明天的报纸头条是“路有冻死骨—记某大学学生于路边被冻死实录”,一想到这里我立刻打了寒颤,想出名也不带这样的。可还真有不少学生觉得雨小就冲了出去。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我靠着墙,盯着外头百无聊赖。这得啥时候停啊?天气预报说了有雨么?
我心里琢磨着,觉得自己真是奔三了,越来越啰嗦,完全不是少年时代的血气方刚啊!想当年,大冬天还冲冷水澡呢!真是年纪越大越不济啊……
“单立冬!”我正出神呢,眼前忽然出现一把黑色大伞,我低头一看,嘿,这不是高兴那小孩儿么。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跟他不一个地儿啊,难道他专程来接我?
“下雨不是,我来接你。”
我望望他,再望望天,“可是……我骑车的呀……”
“我也骑车的,”他说:“不下雨吗,我们打车回去。”
“那明天早上呢?”
他看我一眼,好似在说我这个问题有多浅薄,“公交地铁的士随你选啊。”
我怔了一下,似乎真是我太浅薄,我太久不用公共交通,都要忘了这茬。“行,”我点头,俯身钻到他伞下,“那我们走吧。”
“你这伞够大的呀。”我跟他并肩走往学校门口,视线里就是他捏着伞柄的苍白手指,苍白是不是不能形容手指啊?管他呢,反正就是没啥血色,白的不健康呗。我中文学的不好,说难听点还就是半茬文盲。
“啊。”他似乎愣了一下才说:“这是安娜姐的伞。”
安娜还有这么把伞?“是么?没见过啊……”至少我印象里没有。
“我下午没课,”高兴说:“冰箱里没菜了,下午一起去买点吧。”
“行。”我答应了,只是这天气,还真让人浑身不爽。
下雨的阴冷潮湿让我只想呆在屋里,跑杯茶,点支烟,上网扫扫电影打打游戏。可惜我不是少爷的命,吃完午饭,只能跟着高兴一起出门。
可这时段,打车都不好打。
“不想打车的时候就觉得身边全是的士,一辆接着一辆,没完没了,”高兴看着几辆“非空车”的的士过去,似乎有些感慨,“想打车了,就发现不是没车,就是别人比你抢先一步。”
“要不怎么说机会都是给准备好的人呢?”我倒是无所谓,耐性是磨练出来的。但我能听出高兴话里有话,有心和无意,真正是天壤之别。
好不容易等到辆空车,我已经手足冰凉了,高兴的外套更是湿了一大片,发梢一直滴水。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水渍,我注意到他抬起的左手腕上确实有一块银色的手表。表面很大,表链很粗,跟他那截细细的手腕完全不搭调。
这就是蔺康说的他用来遮掩疤痕的道具?
大概是感受到我的视线,高兴转头看我一眼,问:“怎么了?”
“哦,”我闪开视线,觉得有些心虚,只能找个借口说:“你的表挺漂亮的。”
“哦,”他笑,“高中毕业的时候我哥送的。”
“嗯。”我点头,然后转开视线,雨不大,却依旧淅淅沥沥持续不止。
讨厌下雨天,做什么都没劲。
可我没想到的是,我在超市竟然看到了温睿。推着购物车,旁边还站着个女人。大波浪,灰色风衣,其他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是美是丑,但她挽着温睿手臂。
管他呢,我耸耸肩移开视线,忽略温睿盯着我的视线。原来外出就是逛超市。
可我不明白的是,超市不是平民场所么?竟然还会遇见他?哦……最后我恍然大悟,上层社会也是要接触生活的,就当他们是在体验生活了。
“单立冬?”
“啊?”我那飘摇的神思被人唤回,高兴举着手里的调料问我,“哪个?”
“那个吧。”我随手指了一个,不就是酱油么,能有多大区别?总不会一个甜一个苦吧。
“这个啊……”高兴似乎有些犹豫,又比划了半天才道:“那就这个吧。”
“不都是那个味儿么,能有多大不同啊?”
“当然啊,”高兴眉头微蹙,“这个是用来红烧的,那个是用来蒸鱼的,还有这个是凉拌的……”
哇塞!我立即推着车远远走开,我只是帮着买东西,可不想当什么家庭煮夫,东西能吃就行,这么讲究也不见得能长寿。
我们转了一圈,几乎把整个超市都逛遍了,我推着那满满一车的东西有些泄气,这真的都是我们需要的?那豆浆机买了干嘛的?我跟安娜都不喝豆浆,即便喝,我们也没那个闲情雅致每天磨啊洗啊。还有那个按摩器是怎么回事?电炖锅?玻璃杯?
我转了一圈,所有的收银台都是人满为患,结账队伍老长,算了,我就随便找了个站定,慢慢排吧,人人都一样。
“圣诞节了,商家搞的活动挺多的……我觉得蛮划算的……”高兴站在我身边,小心看我脸色。
那有必要买这些?我转头盯着他的脸,仔细研究,这小孩真的是家里有钱?我怎么觉得比我还不如呢?至少我对那什么十块钱一打的袜子完全没兴趣。
“我……”高兴往后缩了缩,“我自己会付钱的……”
这根本不是谁付钱的问题,而是……
算了,这消费原则我也不跟他多说,不是人人都能像我可以忍住只买必需品。我忽然觉得爱情就跟消费一个道理,有人觉得爱情是必需品,有人觉得爱情是调剂品,更有人觉得爱情是奢侈品。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负担得起哪一种?
我看着队伍慢慢移动,比蜗牛还慢,更加泄气。想我单立冬最怕的就是排队,所以我很少去坐公共交通。尤其是上下班高峰,那压力真真可怕。
“咦……”高兴忽然扯了扯我,指着径直站到我们前面的欧巴桑。
当然,我也看到了,插队么,不是没见过,但还真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
小姐?大婶?同学?我琢磨着用词,探了半个身体到前面,小心的碰了碰那人,“阿姨,是我们先排的,麻烦您后边儿排队去。”
欧巴桑转头看我一眼,乱蓬蓬的头发一脸横肉,小眼神儿不要太轻蔑哦,好像在说“就插下队了,怎么着吧?”
哟喝,见过横的,没见过这么横的。我把袖子一掳,大声喊道:“阿姨,请您遵守公共秩序,上后边儿排队去,您这样插队让我们大家都很不方便。”
我声音不小,即便在这个吵杂超市中也跟广播似的,很多人都听到了,所以我们受到了无比光荣的注目礼。那欧巴桑估计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一转身就“啪”得给了我一巴掌,“臭流氓!”
我就觉得耳边“嗡”得一声,然后眼冒金星,稍稍回过神,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口腔里一股子血腥味。这臭三八使了吃奶的劲啊?那一刻我身体所有的火气都沿着胸腔窜了上来,止也止不住,我一瞪眼,“你凭什么打人啊?高兴,报警!”
丫的,当老子吃素的啊?有种就试试,看我不抽死丫的!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火气,只觉得身体里有无穷无尽的炎热熔浆在翻滚沸腾,不喷发出来就会烧死自己。我死死瞪着她,那欧巴桑估计是被我的气势吓到,话也说不出来了。
但高兴报警没有成功,我们被带到了超市的保安室。
高兴看着我迅速肿起的脸颊,眼泪都要出来了。奶奶的,老子不就是指出这河马的恶行恶举么,怎么就成了“流氓”了?就算是流氓,我也是个有品质有眼光的流氓,就你这货色,老子还看不上呢,你也不去照照镜子,自己什么德行,说你非礼我还差不多!
我就是这么在保安室朝那河马嚷嚷的,几个保安看着我也没说什么,估计也觉得我说的是对的。可那河马一听,乖乖不得了,就要上来扯我衣服,好男不跟女斗,我赶紧往后撤,她那身板,一个顶我俩,好汉不吃眼前亏。
“你个臭流氓,让你胡说八道……”她被保安拉着,扯不到我,但我还是有些怕怕,女人蛮横起来哪里是男人可以比的?尤其还是这么个泼妇。
“疼么?”高兴看着我,眉头皱得忒紧。
怎么不疼啊?我自个儿摸摸都受不了。死丫的河马,下手这么狠啊,毁容了我找谁啊?她也真下得了手!
就在这混乱当口,有人推门进来,我抬头一看倒是愣住了。心里唯一想法:为什么总是让他见到我最狼狈样子?
“你没事吧?”温睿走过来,抬起我下巴,让我张开嘴仔细看过了才放手,“应该没什么大碍,但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高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见温睿走到那母河马面前,义正严词道:“你在公共场合动手打人,出言辱骂并且污蔑。我们会保留诉诸法律的权利。而这一切超市都是有记录的,你想赖也赖不掉的。”
我跟高兴都傻了,这么有气势?我忽然想到跟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同样的淡漠而气势。我不禁感慨,温睿到底是温睿。
“走吧。”他拉着我向门口走去,我跟高兴都是一头雾水,我含糊不清问:“能走了?”
“嗯,下面的事我来处理。”他说。
我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那母河马,就被他扯了出去。虽然我从来没遇上过这种事情,可不是应该要做个笔录还要签名的么?还是说温睿跟这个超市有私交?关系能摆平一切?
第21章
出了门,还是下雨。我跟温睿站在门口等着去拿伞的高兴。
“疼么?”站了一会他开口。
怎么都是一样的问题?如果不疼我就是个死人了!
“回家用冰块敷一敷,24小时以后再用热水。”他说着抬起了手,我下意识退了一步,开玩笑,每人摸一下我这脸还要不要了?
“以后别这么鲁莽,做事之前用脑子先想一想,你马上就要毕业了,别再那么冲动。”
冲动?我转头看他,大概我跟他真是不同世界的人,即便用的都是汉语,依旧无法沟通。
“别这么看我,”他笑,牵动一边嘴角,眼底显露的却是全然的淡漠,“上次你打我那拳可比这个厉害。”
我一怔。他竟然记仇?
“我送你们回去吧。”他忽然说,我这才看到高兴已经站在了我身旁。
“不用麻烦了……”高兴说。
我点头,确实不用麻烦了,这年头大家都比牛仔忙。“我们打车就行了。”
“这个时段不太好叫车,还是我送你们吧。”
“不用了。”高兴拒绝的很彻底,他一把拉起我就跑,我甚至没来得及跟温睿告别。
“他有太太的。”高兴到家的时候忽然开口。
我那时正在开门,猛地听到他那句话,竟然没反应过来。
“谁?”我一边拉开门一边问,“谁有太太?”
“温睿,”高兴换好鞋往里走,“温睿结婚了,他有太太的。”
我忽然觉得那半边脸颊火烧火燎起来,牙齿似乎也在松动。我打开冰箱想找点凉的东西先敷一下,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高兴走到我身边,把毛巾放进去,“等一下吧。”
“嗯,”我回身收拾买回来的东西,高兴过来帮我,忽然说:“你别喜欢他。”
“啥?”我有点糊涂,这小孩今天讲话忒奇怪啊。
“我说你别喜欢温睿。”
我顿时懵了,这都哪跟哪啊?根本就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我喜欢温睿?我怎么会喜欢温睿?除非真是神经不正常了。
可是,我心里在糊涂,温睿不是一个人住么?如果他跟他太太一起住,又怎么会带我回家,还说那些话?
也许狡兔三窟。谁知道呢,反正他那样的有钱人,总都有个几套房子吧。
“单立冬?”高兴小声叫我,“啊,”我抬头望着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尴尬的笑,“你想太多了吧?”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看,长长的睫毛颤啊颤,慢慢笑开,“但愿吧。”
我跟Gary请病假,他什么也没问,只嘱咐我好好休息。我挂了电话颇是感慨,如果每个老板都能像他这么知情识趣,那该多好?
脸肿了,但不妨碍我抽烟。我站在阳台,很冷。夹着烟的手指都快没有知觉。可我不想动,能觉得冷,大概是证明我还没有彻底麻木。
尼古丁与冷空气同时进入肺叶,刺激的我直打颤。
我看到那辆途安慢慢驶进小区,在楼下停住。然后我的手机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