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常镇远相处得越久,凌博今越觉得他深不可测。
常镇远道:“既然出动缉毒支队,肯定与毒品有关。”
于凯道:“你怎么肯定是冰爷?”
“猎雁行动。”常镇远手指轻轻弹了弹烟灰,徐徐道,“和本地黑势力有关系的南边毒枭……”
于凯有点服气了。符合这个条件的毒枭的确不多。
凌博今心中疑窦未消。要常镇远是缉毒支队的,猜到很正常,就像于凯和孙旭东,但他是刑警支队的,刑警支队里可没有南边毒枭的资料。
孙旭东来了劲儿,“我们也是这么猜的。‘冰爷’是近几年才进入中国市场的,之前庄峥一直和欧洲方面联系,我们追那条线追了很久,眼看要收网,庄峥居然换了供应商。真他娘的郁闷!”
常镇远冷笑,就他们那点低劣的手段还想收网?他当时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逗着他们玩罢了,要不是怕一点线索都不给会逼他们狗急跳墙,他才懒得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换供应商也不是怕警察,而是欧洲卖家的售价越来越高,使他的利润空间越来越低,所以才找价低量大的‘冰爷’。
对此,赵拓棠颇有微词。他一直很喜欢欧洲的卖家,宁可提高售价来保持利润空间,也不愿放弃与他们的合作,后来因为庄峥的坚持才不得不出面与‘冰爷’合作。但他们合作的过程相当不愉快,‘冰爷’为人十分谨慎,在交易过程中准备了摄像机,小心翼翼地拍下了双方的交易过程。赵拓棠发现后大发雷霆,亲自带人追杀‘冰爷’。‘冰爷’侥幸逃过一劫,回到菲律宾又向庄峥大发雷霆。之后还是靠庄峥出面将片子赎回来,并签下一笔更大的合约来稳定双方的合作关系。不过庄峥当时就察觉到赵拓棠有二心,没有把U盘还给赵拓棠,而是锁在了保险柜里,没想到因此招致杀身之祸。
烟燃尽,烫手。
常镇远慌忙松开手指,就听于凯和孙旭东已经聊开来了。从‘冰爷’又聊到欧洲卖家身上,什么玛丽皇后什么血色帝王,听得他几乎想发笑。
怎么都难将这些充满神秘与邪魅气息的绰号放在那群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人身上。
他听了一会儿就没兴趣继续往下听,干脆放倒椅子打起瞌睡来。
变成常镇远之后,其他本事没有,闭眼就睡的本事一流。他眯上眼差不多半分钟,人就迷糊过去了,连于凯和孙旭东絮絮叨叨的声音都没能吵到他。
夜半风越来越冷。
常镇远在梦里洗了个冷水澡,冻得一个激灵醒转,车里静得吓人。
于凯和孙旭东一人占着一面窗,睡得正香。凌博今靠着椅背,一双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的景色,好似在发呆,仿佛感觉到他的视线,凌博今突然转头,看到他醒来,嘴角下意识地扬了扬,“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常镇远抬手看了看时间,将近一点半。他坐起来,才发现身上盖了件衣服,是凌博今的外套。他揉了把面,将外套还给他,“开着窗呢,小心着凉。”
凌博今笑着接过来穿上,“睡着容易受凉。”
他不说常镇远还不觉得,一说之后才觉得身上真有点冻。他干脆发动汽车,打开空调。
汽车一发动,于凯和孙旭东都醒了,紧张地问:“有消息了?”
“没。”常镇远老神在在地打开空调,“有点冷。”
于凯和孙旭东同时松了口气。
手机突然截断车内松弛的气氛,急促地响起来。
常镇远接起电话。
于凯和孙旭东又紧张起来。
“我知道。”常镇远冷静地挂下电话,然后发动汽车,一个急冲冲上大马路。
其他三个人顿时激动起来。“有任务了?”
常镇远道:“去平安路截一辆黑色的别克车,车牌号是……”他在记忆中搜寻了一圈,这个车牌很陌生,既不是公司里的,也不是他们之前透过其他途径买来的二手车。难道是赵拓棠另外找来的车?
他边想边驶出解放东路,冲上平安路,随即看到一辆黑色别克从后面飞一般地冲上来,车牌号果然是电话里说的那个。他想也不想地猛踩油门冲了上去。
凌晨一点半,路上几乎没有其他车辆,两辆车飚起来便有种风驰电掣的感觉。
于凯和孙旭东紧紧地抓着前面的椅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面那辆车。
凌博今则摸摸地系上了安全带。
眼见与那辆车渐渐拉开距离,就看到前面又突然冲出一辆警车来。
别克车大惊,车猛地向左边拐去。
常镇远似乎早有所料,飞快地打转方向盘,硬生生地从后面挤了上去。
别克车一个没刹住,重重地撞在老二的右后方,发出咚的撞击声。
常镇远急忙踩刹车,这才避免了与窜出来的那辆警车相撞的结局。
车停下后,别克车上的司机突然跳下车,沿路狂奔。
于凯、孙旭东和凌博今二话不说,跳下车就追。
常镇远看着那人的背影皱了皱眉。这个人,太眼生了,而且他的态度太惊恐,一点都不像是公司里的人。
另一辆警车上也跳下来四个警察,往那辆车围过去。
常镇远想了想,还是下了车。尽管他觉得这次行动可能要空手而归,但是出于对蝴蝶效应的期盼,他还是希望记忆中的历史能够出现一点小偏差。
警察前后打量着车,没有立刻进行检查,直到凌博今扭着那个人的胳膊回来。
那个人出乎意料的年轻,大概二十岁左右,打扮时髦,头发前面一撮是金色的,后面一撮是红色的,鼻子耳朵打满了环,双眼带着美瞳,饶是如此,配上那张脸也算不得赏心悦目。
凌博今放开人,然后让他趴在车上。
孙旭东喝道,“老实点。”
那人脸色通红,像是吓傻了,等孙旭东上上下下地搜身时,才憋出一句,“你知不知道我姑父是谁?”
于凯翻了个白眼,看笑话似的看着其他人。
其他人嘿嘿地笑起来。
“我姑父是全立德。”他说话的时候有点大舌头,好像含着什么。
常镇远眯起眼睛。全立德,本市副市长。这么说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应该与赵拓棠没关系,那为什么童震虎要下令缉拿?
他心思已经转到这上面,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惊讶的神色。他们立刻打电话向童震虎报告这里的消息,虽然常镇远离他们手里的手机有一段距离,却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咆哮声。
这是不是说明……他们搞了个乌龙?
37、“虎视”眈眈(六)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很快,交警和地区公安接管了这位副市长的内侄。常镇远和其他警察在童震虎的咆哮中回到原位。
孙旭东一路上都很纳闷,“到底怎么回事啊?”
于凯道:“估计是程序上出现了问题。”
什么问题他们都不好说。毕竟指挥他们去追车的人是童震虎,而童震虎就是他们的直属上级,在事情还没有明了的情况下,他们不方便在其他队面前公然讨论自家上司的事。
他们回去没多久,就等来归队的命令。
常镇远从追到别克车开始,就意识到今天不会有什么收获了,因此毫无异议地将车子开回警局。至于撞凹的那辆车自然会有人去修理,他不操心。
回到办公室,只有大头、王瑞和小鱼儿在。
“队长呢?”凌博今问。
大头道:“去开会了,还没回来。”
王瑞失望地躺在沙发上,“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个大行动,谁知道就这么草草收尾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大头道:“我巴不得没意思。我们没意思就说明天下太平,好事儿啊。”
王瑞噌得坐起来,“可现在天下不太平,我们还抓不到让天下不太平的人,郁闷啊!”
小鱼儿收拾好东西,用袋子轻轻撞了王瑞的腿一下,“还不走?”
王瑞道:“还不知道结果呢。”
小鱼儿道:“别等了,听说抓错人了,头儿和那只老虎正在挨训呢。”
大头道:“抓错人?抓了什么人?”
凌博今道:“好像抓了副市长的内侄。”他后来听孙旭东和于凯说起才知道全立德是什么人。
王瑞吃惊道:“不是吧?难道猎雁行动猎的就是副市长?这也太牛了。”
小鱼儿道:“都说是抓错人了。唉,先不说了,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有什么事明天一定有消息的。”她打着哈欠先走了。
大头看看常镇远又看看王瑞,“要不我们先回去了?”
常镇远回来就是看看刘兆对这次行动有什么解释,不过看来这件事还没有散播开来,只能等明天听消息。
他们四个人都住一个小区,大头大半夜也懒得开摩托车,于是四人刚好一辆出租车回家。
回到家差不多三点半。
常镇远之前睡了一觉,倒不是很困,冲了个澡才上床,一直睡到第二天八点才被手机铃声叫醒。
他接过手机一看,上面只有一连串的电话号码没有人名显示,这才想起手里这台手机还是昨晚发的行动手机,他们自己的手机还在童震虎手里。
“喂。”他接起电话。
刘兆道:“十点来开会。”
常镇远揉了揉眼睛。
“别忘了叫上和尚、大头和牛鼻子。”刘兆对他们的动态了如指掌。
常镇远揉揉眼睛坐起来。他睡得时间虽然不多,但质量很高,起来倒也不觉得困,洗漱好下楼,却发现客厅厨房都静悄悄的。
他走到凌博今的房门口,敲了敲门,然后去准备早餐。
等他准备完早餐出来,发现那扇门还紧闭着。
常镇远微讶。印象中,徐谡承是个很警醒的人,他几乎没见过他熟睡的样子。或许,这是卧底必备的素质,而现在不用当卧底所以也不需要这种素质了?
他走到房门前,又敲了敲门。
依旧没回音。
他推门进去。凌博今整个缩成一团,脑袋和身体都盖得厚厚实实,只露出半个屁股。
常镇远道:“起床了。”
床上毫无动静。
常镇远看到床边的CD机,随手打开。
激烈的金属撞击声顿时响起。
凌博今慢慢地伸直身体,揉了揉眼睛,然后坐起来,看到站在旁边的常镇远时,明显一愣。“师父?”
“十点开会。”常镇远看着他鸟窝似的头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如果是上辈子,他绝对想象不到那个喜欢把头发当做钢丝打理的徐谡承也会有这么邋遢的时候。
凌博今拉开被子站起来,露出一条画着五颜六色热带水果的沙滩裤。他注意到常镇远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裤子上,干笑道:“我妈非要我穿的。”
常镇远道:“很适合你。”
“……”凌博今道,“谢谢。”
凌博今叫醒有难度,但手脚很利落,很快把自己收拾干净,顺便吃光了常镇远吃不完的早餐。两人下楼时,差不多九点四十分,等叫醒大头,等他们穿戴整齐出门,正好十点。
十点二十分,大头急急忙忙地冲进办公室,随即是王瑞。过了好半天,常镇远和凌博今才一前一后地进来。
大头喘着气道:“开会吧。”
刘兆老神在在,“十点半开会。”
大头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阿镖说是十点啊。”
刘兆道:“我说错了。”他嘴上说说错了,但表情一点都没有说错的愧疚感。大头这才知道他故意提前半个小时就是为了防止他们迟到。
“早知道再睡十分钟!”大头一头栽在沙发上。
竹竿和小鱼儿一前一后进门。
竹竿讶异道:“大头居然来得这么早。”
大头抱怨道:“刘头儿说十点钟开会。”
竹竿疑惑地看向刘兆。“不是十点半吗?”
刘兆点头道:“十点半。”
大头无语了。这差别待遇!
常镇远眯起眼睛。他不反对因材施教,但是把他也当做需要鞭策的差生行列实在是让人很不爽。从小学开始,他的职务就没有低于中队长过。
刘兆拍拍掌站起来道:“既然人到齐了,我就提前开会吧。先把昨天晚上的行动解释一下,竹竿,把门关一下。”
竹竿关上门,办公室里顿时变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猎雁行动的大雁是菲律宾的一个毒枭,绰号‘冰爷’,顾名思义,他主要卖的是冰毒。和他接头的人就是赵拓棠。”刘兆道,“我们之前收到消息,说今天凌晨‘冰爷’会亲自带大批冰毒偷渡入境,海关方面已经部署妥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和缉毒支队也加入到了猎雁行动中,配合海关进行陆地行动。”
王瑞焦急道:“人来了没?”
“没有。”刘兆道,“可能对方也收到了风声吧。”
大头道:“不是听说昨天晚上抓到了一个人吗?还是副市长内侄?难道他也掺和进去了。”
“这个,是另一件事。”刘兆顿了顿,才道,“那个人开车撞人逃逸,刚好被部署在附近的缉毒支队队员看到,他们边追边报告情况,大概是追逐过程中双方说得不是太清楚,所以产生了点小误会。”
他说得很含糊,但常镇远听懂了。
想必是那个队员的报告让童震虎误认为对方是毒枭或者是接应毒枭的人马,所以才指挥他们中途拦截。幸亏昨晚毒枭没有出现,不然童震虎不仅仅是指挥不当,而且还是严重失职。
大头道:“那小子现在怎么样?”
刘兆道:“能怎么样?该咋咋地呗。”
门突然被敲响。
刘兆示意竹竿开门。
来的是缉毒支队的人,他手里捧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的全是手机。他边将篮子交给竹竿,边道:“昨天发的手机记得收上来。”
“好。”竹竿将篮子放到桌上,先把自己的挑了出来。
其他人也一一上前领手机。
常镇远刚把手机打开没多久,就看到短信里跳出很多条未接来电,显示的电话号码都是同一个——
廖秘书。
38、“虎视”眈眈(七)
常镇远趁中午吃饭回了个电话。
廖秘书没接,响了两声就给挂了,到下午一点半才回过来。
常镇远正在上厕所,等系好裤子才接起电话。
“不好意思,我这两天太忙了,一直没藤出空给你去个电话。”廖秘书道,“楚常委前两天还提到你,问起你的近况,看来很关心你啊。”
常镇远微愕。以楚小姐迫不及待离去的态度,他认为相亲之后双方互不相干,不会再也瓜葛,谁知竟有下文?难道楚小姐的离开是欲擒故纵?那绝不会连句再见也不说,让男方留下不够礼貌的印象。
他的怔忡是短暂的,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缘故。廖秘书提的是楚常委,并没有提到楚小姐,这说明这场关系的延续是操纵在楚常委手中的。让一个市委常委如此另眼相看,甚至不惜违背女儿的意愿,可见他身后的父亲的来头也不会太小。
既然这样,他更没有必要虚与委蛇下去,直截了当地问道:“我觉得我和楚小姐合不来。”
“缘分的事的确是说不准。”廖秘书倒没什么惋惜,改口又道,“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出来聚一聚吧。我在香格里拉订了位置,到时候给你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