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电话另一头的王瑞几乎要无奈了。
“我们再对一遍。”
“我们已经对了三遍了!”
凌博今道:“这样保险。”
“背得熟不等于做得好。不然就不会有赵括纸上谈兵的故事了。”王瑞顿了顿,用微微不爽的语气道,“我们睡了这么多年的上下铺,也不见你给我做个意大利面啊!”
凌博今道:“你不是我师父。”
“切,谁是他谁倒霉。冷面冷心,不讲道理,一天到晚像别人欠他的似的。这种人亏得是当了警察,不然恐怕就只能去当杀手了。”
凌博今反驳道:“师父破案很有一手,是个好警察。”
王瑞觉得牙根越发酸,“别忘了他打你的那一拳,我真觉得他当时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可凶狠了,就好像看杀父仇人似的。说实话,你和他单独住一起,我还真替你担心。”
凌博今道:“瞎操心。”
“不是啊,虽然他是你师父,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你平时还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的好。我看要不……”
“对了!”
“什么?”
“我该去做意大利面了。”
“……”
“明天再聊。”
“我明天去买两块骨头给你补补骨气!”
凌博今挂了手机出来,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他快走两步,就看到常镇远站在灶前,一手拿锅一手拿盘,缓缓将酱汁倒在盘里。
橘红色的酱汁浇在嫩黄的面上,勾的人食指大动。
凌博今虽然吃过了晚餐,又吃了不少零食,但是看到这样的画面,还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常镇远放下锅,“还有一点儿,自己盛,顺便把锅洗了。”他说完,转身上了搂。
其实他本来不打算煮凌博今那一份的,谁知道意大利通心粉会涨得这么多!在撑死自己和便宜凌博今的选择题中,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就算不想让对方好过,也不必让自己难过。而且这是他第一次煮意大利面,连他自己都没把握做出来是什么味道,到底是便宜还是惩罚还说不准。
他进了屋,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随即皱起眉头。
明明按照记忆中意大利粉的味道做的,为什么做出来这么像……醋溜番茄面?
人在饿的时候,就算是醋溜番茄也会吃下去,何况醋溜完番茄还溜了下面?所以常镇远还是用十分钟时间把面吃完了,下楼放盘子的时候他听到厨房里叮叮咣咣的洗刷声。
凌博今见常镇远进来,很自然地伸出手。
常镇远也用非常理所当然的态度连盘带筷地递给他。
“师父煮的面很好吃。”凌博今欢快道。
真话?假话?
揶揄?奉承?
常镇远有点分不清楚。以他的味蕾来说,刚才那盘面实在没有赞美的必要。
“我第一次做。”他为自己辩解。
凌博今讶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师父在厨艺方面很有天赋啊。”
“……”看在态度自然的份上,他勉强归类为奉承,可是,就算是奉承,他也不觉得高兴。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常镇远顺手接起。
电话那头是刘兆,“你和和尚在一起吗?”
常镇远觉得这个问题听起来有点别扭,但还没察觉哪里别扭的时候,嘴巴已经先一步回答道:“在。”
“你们一起过来。今晚有个会议要开。”
这个时候开会?
常镇远抬手看了看手表,八点过二十了。
“先别洗了,要回支队。”他转身朝外走。
凌博今差不多洗完了,匆匆洗了洗手,就跟了出来,见他开始穿鞋愣了愣,“就这样去?”
常镇远皱眉道:“不然呢?”
凌博今看着他身上那套白花花的西装,犹豫了下,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也许师父就是想这么穿着去警局里炫耀一下。他这样告诉自己。
这个时间门口已经没有公交车了,他们只能打的去警局。
在车上,常镇远觉得司机眼睛总是瞟过来,不由皱了皱眉。
“哥们儿,你去警局做啥啊?”司机实在按捺不住疑惑问出口,“穿得这么正式,该不会是去接老大吧?”
常镇远愣了愣,这才注意到身上的穿着。回家被凌博今那么一打岔,他完全忘了身上穿的还是相亲的那一身!一想到自己一会儿就要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警局,他的头就隐隐作痛。
他不禁瞪了“知情不报”的凌博今一眼。
凌博今很无辜地别过头,笑呵呵地解围道:“司机大哥,您平时爱看港片吧?”
“看啊。”司机一听到港片立刻来了劲儿,“你说我们这里有没有陈浩南这么帅的扛把子啊?”
凌博今道:“没吧。大肚腩倒是有几个。”
“哈哈哈,说的也是。陈浩南的天下是拿刀拼出来的,我们这儿估计得拿酒。肚腩免不了,看来浩南哥没有,肚腩哥倒是不少。”司机越说越乐,到后来一个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凌博今怕他笑得太欢,眼睛眯得小看不清路,只好帮他留意路况。
真正该管管肚腩的是警队吧?
常镇远不着痕迹地扣好了上衣扣子,盖住了那个凸起的圆弧。
在司机诡异夸张的笑声中,车终于开到警局门口。
常镇远利落地付钱下车,顺便看了眼出租车的车牌号。他发誓,以后就算一个人走路走到腿断,也坚决不再坐这辆出租车。
他们刚进门,又有两个人到了。
大头还是骑着他那辆破旧的摩托车,不过顶着那顶小头盔的人成了王瑞。
“哇!阿镖,你刚相亲回来啊!穿得这么隆重!”大头笑得差点从摩托车上跌下去。
从发现自己穿了这么一身起,常镇远已经做好被取笑的准备,所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径自上楼。
王瑞从摩托车上下来,朝凌博今抖了抖眉毛,似乎在询问意大利面做得怎么样。
凌博今轻轻地摇摇头,示意回去再说。
他们上了楼,就看到小鱼儿站在办公室门口,“今天在大会议室开会,和缉毒支队一起。”她使了个眼色。
大头眼睛立马亮了。
常镇远脸上虽然没表现出什么,但放在口袋里的手却悄悄握紧。如果凌博今没有变成徐谡承,庄峥早死,赵拓棠健在的一系列改动都是蝴蝶效应的结果,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期待在上辈子无能得他想笑这辈子无能得他想哭的警察也会做出一点让人惊喜的突破?
35、“虎视”眈眈(四)
他们进去时,会议室里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常镇远跟着小鱼儿人挤人地挤到最后,才看到竹竿身边还空着一排位置。
大头回头看了看白板,嘀咕道:“早知道这么远,就带望远镜了。”
竹竿道:“要不你上门边去贴着。”
大头道:“不怕我脑袋挡住你们视线的话,我不介意。”
“嘘。”小鱼儿做了个手势,却是局长带着缉毒、刑警两个支队的支队长进来了。
缉毒支队支队长叫童震虎,绰号老虎,的确长了个虎虎生威的模样。一米八八的个头,一身肌肉,就算穿着休闲衫也挡不住肩膀胳膊紧绷的肌肉感,一进来就把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给比了下去。刘兆一米七七的个头站在他旁边就像发育不全似的。
老规矩,这种会议先让局长上场说场面话。
大头身体往后一靠,打算打个盹。
小鱼儿拿出提前设置静音的手机开始玩游戏。
常镇远见状,也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闭目养神。
谁知向来有口水王美誉的局长这次竟然只用了两分钟就结束了开场白,将时间让给童震虎。
童震虎上来什么都没说,就拿出三个叠在一起的篮子往桌面上一丢,“交手机。”
下面响起微微的惊诧声。
三个缉毒支队的队员站起来,分了篮子开始一排一排的地收。
刘兆笑眯眯地说了一句,“知道现在大家手头宽裕,谁有两三个手机的,赶紧拿出来炫耀炫耀。”
大头边掏手机关机,边小声道:“这是打算行动了?”
王瑞激动道:“这次一定是大行动!”
大头道:“之前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呢。”
手机很快装满了三个篮子。
童震虎虎目一扫,冷冷道:“还有没交的吗?”
下面鸦雀无声。
童震虎道:“一会儿缉毒支队和刑警支队两个两个结对子,要是发现有谁藏了手机的,全部当做出卖情报通风报信!”
他的威势太足,以至于连隔着近十米的大头也不敢随意开口了。
刘兆起身道:“童队,那我们接下来就开始吧。”
童震虎点点头的,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猎雁行动四个大字。
刘兆在旁补充道:“大雁春分北飞,遇寒往南。如今正是北飞的季节,我们必须要把这只打算来我们这里繁衍的毒大雁狠狠地打下来!”
童震虎点头道:“我们先结对子,具体任务到时候会有信封给你们。”
刘兆和他各拿出一张表格来,上面罗列了两个支队的名字。由于名字是他们打乱规律写的,所以就连他们自己事先也不知道谁会和谁一组。
童震虎先念,“许峰、邹强。”
坐得一南一北的两个人站起来。
“陈康、陈雄飞。”
刘兆念完,常镇远就看到竹竿噌得一下站起来。
“上来吧。你们是第一组,代号老A。”
童震虎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标着老A的信封,“你们中间谁年龄最大?”
他们一个个报年龄,结果是缉毒支队的邹强以四十一岁的压倒性优势获得胜利。童震虎将信封和一个手机递给他,“你担任组长。手机里有窃听器,别瞎用。”
邹强嘿嘿笑着,“就给老婆打一个嘛。”
童震虎刚想发火,就听刘兆也嘿得笑了一声,道:“就是嘛,不打电话最多回家给老婆打一个巴掌嘛。真汉子,铁定挨得住的。”
其他人哄笑起来。
童震虎挥手道:“你们互相监督,去停车场再拆信封。”
邹强道:“停车场没灯光啊。”
童震虎刚才看他嬉皮笑脸就有点上火,闻言立刻黑着脸道:“还要我找跟蜡烛跟在你屁股后面给你照明吗?!”
邹强见老大发火,不敢再说,缩着头就出去了。
童震虎和刘兆继续点其他名字。
大头小声道:“老虎今天的火气怎么这么大?”
王瑞道:“真恐怖!幸好我们的头儿是刘头儿,他真是太可爱了。”
大头得意道:“那是当然,我们刘头儿一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你别看童震虎这么威猛,但是他坐上这个位置也是靠的关系,不像我们刘头儿,单枪匹马,白手起家……”
“王瑞、吕振国。”
大头和王瑞出去了。
随着会议室的人越来越少,剩下的人不安起来。
凌博今看看周围,熟悉的人就只剩下常镇远和小鱼儿了,看大头和王瑞刚才的情况,自己多半和师父一道。想到这里,他心里又踏实起来。
“常镇远、凌博今。”刘兆的目光朝这里看过来。
凌博今刷得站起来,然后看到常镇远悠悠然地出去了,连忙跟在他身后。
童震虎正要问年龄,看到常镇远那一身显眼的白西装时立刻变了脸。“你是来当警察的还是来当新郎的?”
常镇远淡淡道:“你觉得我穿着衣服出去比较好,还是脱光了出去好?”
童震虎被他堵得一愣。
刘兆原本想解围的,闻言也把话凝固在了口腔里。
常镇远施施然道:“如果没有具体解决办法的话,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童震虎胸腔一抖一抖的,气得差点拍桌子,但常镇远毕竟不是自己的手下,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现在人家正经的上司就在边上,就算要批评也轮不上他。所以他只好去看刘兆。
刘兆道:“也挂我通知得急,什么都没说。”
这句话原本没什么,但到了童震虎的耳朵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因为什么都不让他透露的人正是自己。他将手中的信封和手机塞给自己支队的于凯,道:“你们代号老二!”
于凯嘴角一抽。
常镇远问于凯,“你多大?”
于凯下意识回道:“三十一。”
常镇远从他手里抽了手机和信封扭头就走。
童震虎:“……”
于凯和他边上的孙旭东一怔,似乎也被他嚣张跋扈的态度给气到了,但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种事情的时候,他们只好讪讪地跟了上去。
知道常镇远年龄的刘兆嘴角动了动,然后若无其事地看名单上的其他人。
常镇远来到停车场,就看到五辆车挨个停着,都开着车门,其中一辆上贴着老二的标志。他坐上去,发现车钥匙就插在钥匙孔里。他随手发动车,然后打开车顶灯,抽出信封里的纸。
凌博今、于凯和孙旭东随后上车,都凑过头去。
凌博今问道:“师父,什么任务?”
常镇远道:“站马路。”
“……”
在改革开放初期,解放东路也曾经辉煌过,但随着城市建设渐渐向西南方向移动,这条路渐渐冷清下来,尤其是港口的改建之后,这条路就变得更加空旷。
常镇远将车开到路灯与路灯之间较为阴暗的角落,熄了火。
那封信从常镇远到凌博今到于凯到孙旭东已经被轮了一遍,上面的的确确只有地址,至于具体行动就写着听通知。
四个大男人这么黑灯瞎火地窝在一辆小车里,多少觉得有些不自在,尤其他们中间有一半都只是眼熟的陌生人。
静坐了五六分钟,凌博今终于打破沉寂,“今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孙旭东和于凯对视一眼。
于凯道:“这个不好说啊。”他嘴上说着不好说,但屁股往前挪,显然是打算畅谈了。
常镇远突然冒出一句,“是有人运毒过来了吧?”
于凯对常镇远十分有看法,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你知道是谁?”
“‘冰爷’吧?”冰爷就是菲律宾的那位毒枭。
于凯和孙旭东惊愕地看着他。
36、“虎视”眈眈(五)
常镇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凌博今非常配合地递过来打火机。
常镇远将烟点着,打开窗,朝外吐了一口烟。
于凯和孙旭东眼巴巴地看着他,见他始终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终于憋不住了。孙旭东的性格更直一些,开口道:“常哥,你是咋知道的?”
别说他吃惊,连凌博今也很疑惑。
到目前为止,队里拿到的资料都是与赵拓棠有关的,从未提到什么冰爷,常镇远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难道是刘队长私底下说的?他很快否定这个可能。虽然在队里呆的时间不长,但他看得出刘兆不是培植亲信排除异己的人。那就是常镇远私底下有别的渠道?他其实很早就有这个感觉了,还记得当初审问周进时,常镇远咄咄逼人的态度,像是早就知道许海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