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塔笔记(密码战)+番外——空灯流远
空灯流远  发于:2012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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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过去得特别快。紧接着是落叶满地的秋天。剑桥也很多安静的小酒馆,门口挂着叮叮当当的玻璃风铃,风一

吹过就发出舒服的响声。自从埃德加把我丢进酒吧后,我就很少出来。本来只打算喝一小杯,可是不知不觉就在里面

坐到太阳下山。所有的客人都走了,座椅影子从大厅这头斜斜的投射到那头。

我认为自己不是同性恋,只是运气不好恰好安得蒙是个男人。但是剑桥的女生少,地下同性恋很多。

有一天我喝得有点多,有个高个子的学生向我靠过来说,宝贝,附近有能够过夜的旅馆,一起去玩玩怎么样?

正是傍晚,外面刮着大风,店里只有我们两个客人。酒保似乎在远处低头擦拭杯子。我开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直到

他把醉成烂泥的我从座位上架起来,往门口拖。

虽然他肩膀很宽,看上去很有力气,但是我想我还是能和他打一架的——如果我喝得不是太多的话。

我喝多了朗姆,站起来就开始晃。他笑着要扶我,乘机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

可能那天我喝得实在有点多,我看到安得蒙的黑色轿车驶过被风刮起的落叶,停在酒馆外面。彼得下车,面无表情的

拉开车门。安得蒙从车里出来,穿过旋转玻璃门向我走来。彼得直接给了那个男生一拳,把他扔出门外,然后回来把

我扶到椅子上。

整个过程安得蒙只是靠着吧台站着,一句话也没说。他那天穿着白色西装,打了黑色细瘦的领带,手插在口袋里。当

大片大片金黄色的落叶从他侧面的窗户外飘过,让他像站在画里一样。

他说:“艾伦,离开我,不代表你可以随便找男人。”

埃德加说这其实是我喝多了产生的幻觉。因为是他把我从酒馆搬回公寓的,我趴在位置上睡得像死猪一样,什么事情

都没发生。

他把我扔床上,然后给了我一拳,直接把我打醒。醒来的时候埃德加正在翻我的笔记本。我一把夺过来,他摊摊手:

“里面都是什么看不懂。”

第二天我把推演过代码S的笔记本烧掉了。

“再这样下去你这学期期末就挂科了。”埃德加把我喝醉的样子画成漫画,威胁我:“如果你敢挂科,我就把这些画

复制一百份,贴满剑桥大街小巷。”

我碰到了林顿。他顶着草一样的头发来拿毕业证书,从此进入普林顿庄园,为国家效力。我们彼此不是很喜欢,也不

是非常讨厌。他问我上次说的代号S事情,我耸耸肩:“开玩笑的。”

林顿笑了,露出一行白牙,指指我:“你终于输了,我进了普林顿庄园,你被淘汰了。”

我跟埃德加开玩笑,如果你父母有叛国嫌疑,你会怎么样?

埃德加在画画,拿我当免费模特,摆了一个高难度动作。他突然停下笔,过来抱了抱我,叹口气:“自己父母都不能

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呢?是吧,艾伦?”

他叹气的时候,我觉得他眼里真的有什么东西。我对埃德加的家庭背景一点也不了解。只知道他家境不富有,靠自己

买画交学费。他和这里所有的画廊都很熟,时常送画好的画去卖,或者扛别人的作品回来临摹。

我看过他的画,有风景写生,有人物肖像,有时候他还拿我卖钱。还有一类作品是印象派,在当时美术界非常前卫,

全是各种颜色的看不懂的圈和线。我经常跟他说印象派可以帮你画,这种画我三岁时就会。

圣诞节我回贝德福德郡叔父家住了两周。埃德加没有回家,留在出租房里卖画。二周后我回来,他告诉我安得蒙来找

过我。他是一个人来的。

“我说你回家了,他就走了。”

那是1937年,第三帝国正在崛起,意大利退出国际联盟转而与德国和日本结盟,西班牙内战。

我把父亲和母亲留下的两木箱书与笔记由贝德福德郡带到了伦敦,开始漫长学习过程。我看一本烧一本,到1938年夏

天,正式把它们全部烧完。

第六章

那段时间,我总是回忆起母亲。我看她的笔记,她娟秀的字迹旁常常有父亲的钢笔批注。记忆中母亲总是靠在垫了厚

靠垫的沙发上看书,当我蹒跚过去时,她会放下书把我抱到膝盖上,轻柔的哼小曲。

埃德加说得对,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都不相信,还有谁能够相信呢?

母亲灰蓝色的眼睛很美,温柔的落在每一个和她说话的人身上。这种温柔的目光注视过我,注视过父亲,甚至注视过

安得蒙。

安得蒙说,母亲在密码学上有独到的见解。阅读她笔记的日子里,我发现她真正的天赋其实在于数学,然而她把毕生

的精力用在了为祖国破译密码上。甚至当她隐退多年后,在最后一本笔记里,她依然想办法把破译方法归纳为了一些

数学公式。这些公式适用于“迷”的前生——当时早期的机械加密器。

我想是对英国的爱支撑着她走到这么远。

她短暂的生命定格在照片上,永远是那位娴静温和的少妇。

我开始在空闲时间里试着理解她留下的公式。其间我又见过安得蒙一次。

那是一个巧合。我的兴趣回归于数学。剑桥是数学天才聚集的地方,只要你愿意,就永远不缺乏交流的对象。我加入

了一个数学俱乐部,认识了很多朋友。艾米丽·罗特,她大学二年级那年已经在学术刊物上发表过了关于抽象代数的

论文。还有亚当·门萨,美国人,二十六岁的剑桥客座教授。周末时林顿偶尔也会加入我们,提到工作地点,他永远

只说在“高尔夫与象棋俱乐部”。在朋友的鼓励下我写了一篇关于群论的论文,经艾米丽的介绍,我决定把它拿去向

一位住在伦敦市区的教授请教——当时数学界泰斗哈森·瓦特博士。

正是冬天,小雪刚停。管家让我在书房外面等着。片刻后门打开,瓦特教授和安得蒙走出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穿

军装的金丝眼镜。安得蒙看见我时愣了愣,瓦特教授笑着解释:“这是剑桥的艾伦·卡斯特,大学三年级,数学上很

有才华。他写了一篇很有意思的论文,关于群论的。亲爱的安得蒙,或许你会感兴趣——啊,你们认识?”

他和我擦肩而过:“艾伦是以前我学生——瓦特博士,如果您对普林顿庄园的工作感兴趣,请随时联系我。”

我追出去,安得蒙走得很快,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等我的意思。

还是跟在他身后的军装金丝眼镜提醒说:“那个学生追出来了。”

“埃德加说,你找过我?”我大声问。

他转过身来看我,碧绿色的眼睛眯起来。

“没有,你朋友认错人了。”

我说的很快:“我知道你怀疑我。我只想告诉你,我的父母,他们是清白的。”

安得蒙的黑色轿车就停在教授的后花园外面冬天光秃秃的林荫道上,顶盖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他穿着厚重的黑

色大衣。彼得挺直的站在车门边上等他。

半年没见,安得蒙几乎没有变化,只是神情有些疲惫。我脑子发热,脱口而出:“你还是缺人,你在邀请瓦特博士加

入。如果你能信任我,我可以帮你。你知道我喜欢你。”

彼得为他拉开车门,安得蒙没坐进去,却侧过身子看我。他突然快步向我走来,我措不及防。我们的脸离得很近,我

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吹在我脸上。

“退出你加入的‘数学俱乐部’”他说:“停止向学术界递交论文。”

我不知道安得蒙突在发什么疯:“你无权干涉我的自由!”

“还有,不要随便去酒吧结交‘朋友’。”

我不可置信:“你监视我?!”

和安得蒙分开后,有段时间我沉迷酒吧,后来被埃德加一拳打醒。剑桥同性恋的男生不止我一个。我结识了几位“朋

友”,但没有深入的发展关系。我自以为做得很小心,就连埃德加都不知道。

然而安得蒙知道了。

“你知道普林顿的秘密,必然会受到调查。”他顿了顿,忽然放轻声音:“放心,只是一段时间,不会影响你的正常

生活。”

“你还是不信任我。”

安得蒙点点头。

“所以我们分手了。”

他怔了一下,似乎在理清其因果关系,然后再次点头。

“所以你没用权利干涉我的私生活。我和我朋友的事情,与你无关。”

安得蒙沉默片刻,说“随便你”,然后走回轿车边,彼得为他拉开车门。金丝眼镜在一边等他,上车时饶有兴趣的看

了我一眼。

恋爱来试试对安得蒙来说只是无聊时候的消遣,我他妈还当真了一年。我喜欢安得蒙。我想既然他不能信任我,我们

不能在一起,那就各自回归原本的生活。我发誓再也不会求着留在他身边。

埃德加赞扬我想通了:“你不如换一个人谈恋爱试试——比方说我。”

我踹他:“你的爱人不是断臂的维纳斯吗——美术室里放着那个。”

我试图回归遇见安得蒙以前的生活,但是之后的那月我过得悲惨至极。租车约酒吧里结识的朋友去兜风,车开到半路

上抛锚了;认识了一个清秀男生攒钱请他去高级餐厅吃晚餐位置订满了;就连跟埃德加去看画展都买不到票。售票员

拿着一沓没卖的票笑眯眯的告诉我们:“买完了。”

埃德加跟售票员据理力争,我内心诅咒了安得蒙一万遍。

迫于无奈,我只好天天在图书馆三楼的数学俱乐部里消磨时间。其他成员常常是晚饭以后来这里喝一杯咖啡,参与讨

论,只有我一整天都坐在活动室里无所事事。除了我,林顿呆这里时间最多的人。他只在周末过来,不修边幅,胡子

拉碴,直到很晚都不会回去。当所有人讨论得热烈的时候,他就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听。

有一天他叫住我:“艾伦,能留下来陪我喝杯酒吗?”

林顿一喝就喝到半夜,图书馆的学生几乎都走完了,扯东扯西说了半天。我问他:“你就这么不愿意回普林顿庄园吗

?”

他抓了抓头发:“这么明显?”

忽明忽暗的煤气灯下,他问我:“艾伦,你真的解开了代号S?”

我耸耸肩,没说话。

“我听到给加西亚开车的副官彼得说起过你。他问加西亚先生,为什么你破解了代号S,却不被接纳入普林顿庄园?

我正巧路过……”

“我不能进入。”我简短的回答。

昏暗中也看不清林顿的脸,只听见他说:“在那里每个人都是天才,每天都是开不完的探讨会,手上的工作完全没有

成效——简直是在地狱。”

普林顿庄园的解密可以划为两种,一种是即时解密,一种需要团队合作,十几个人花上好几个星期解密一份长电报。

能够即时解密的密码一般加密规则相对简单,密文内容不是那么重要。林顿作为新人,被分到即时解密的小组里不为

奇怪。

但是他的成绩并不理想。

林顿从小都被当成数学天才,即时在剑桥,他的才能也有目共睹。但是普林顿庄园不一样,在那里“天才”只是一项

基本要求,每一个人都曾经在自己的领域有独特的才能。安得蒙不仅招募数学天才,他甚至变态的招募了国际象棋冠

军和语言学专家。显然,林顿并不出众。

我们相互间并不是很喜欢。然而他做出了一个违反普林顿庄园的决定。他决定向我求助。

他偷偷带出了一份加密文件。

“帮帮我,艾伦。我没有别人可以求了。”他对我说。

解密码的第一步是猜测对方加密方法。你必须先判断出对方是通过什么方法给文字加密的,才能逆向解开它。上一次

世界大战的时候通常采用的是密码替换:例如用r代替a,o代替p,f代替l,w代替e。那么苹果apple的密文就成了

roofw。这样的密码其实非常好破解,因为每个字母在文本中出现的几率是几乎不变的——比如英文中e的出现几率最

高,z最低。字母组合中“eh”的几率远远低于“he”出现的几率。概率分析法出现后,这类密码就废了。

而林顿给我的这份密码,不过是字母分析法的一个改进而已。

对方很聪明,为了避免频率分析法,他先制作了一张字母替换表。明文加密时字母出现第一次时用替换表的第一行的

字母加密,第二次出现时用第二行的字母加密,以此类推。

“这样就把单个字母出现的频率掩盖住了。”我对林顿说:“这不算难。”

我们在数学俱乐部的活动室昏暗的煤气灯下飞快的演算,四点的时候,我递给他一张写着结果的纸。

“不管怎么变,当替换表到头时,又得回到开始第一行重新开始。只有密文够长,就能破译。”

这是我帮助林顿破译密码的开始。我知道这违反了安得蒙对普林顿庄园的规定,我只是单纯的想证明自己对英国的忠

诚,以及完全有进入普林顿庄园为国家效力的能力。我过分的相信自己,也完全的相信林顿。

第七章

埃德加总是以我为原型画他的人物写生,后来有一天我翻他的练习作品,抖出一张满脸憔悴不修边幅的青年素描抗议

:“你退步了?这张画得太不像了。”

埃德加说那就是我剑桥三年级期末到四年级上学期的样子。逃课,懒得理发,每天坐在数学俱乐部的活动室里解密码

,午餐和晚餐都随随便便的用烤土司和黑咖啡打发了。

林顿每周来两次。我们半夜锁上活动室的门,他开始在纸上凭借记忆复写这周解不出的密码,然后把纸交给我,我把

上周的密码破译结果和思路写在纸上给他。事后我们各自把纸烧掉。

这些密码大部分是我独立破译的,有一小部分是林顿自己找到的思路,还有一小部分无法破译,只能原封不动的烧毁

我们关上灯,在林顿最喜欢的黑暗里交流思路。

林顿很崇拜安得蒙,说他独立破译了很多高级别的外国密码,而且思考问题的角度独一无二,神一般的存在——“连

我们新人培训的教材都是他写的!”

黑暗可以让人的思维变得集中,而找到解密方法飞那一瞬间就像是抓住了黑暗中透入的那丝光明,让人激动不已。

林顿带来的密码级别并不是很高,甚至比当初我破解的代号S都低。他是新人,成绩一直不理想,接触不了高级机密

。我利用糟糕透顶的德语破译出来的东西大多是人事调动,海外间谍的薪酬发放什么的。有些信息还提到了刚见到安

得蒙时破解出来的那个“雏鹰”。他似乎被安插到了一位重要人物身边,德国谍报总部答应给他加薪。

有一天林顿突然兴奋的来找我,说这个月他的成绩是小组第一,要请我吃饭。

我为他做的事情不是一两顿饭能补偿的事情。我饿了有埃德加可以借钱,从来不为吃饭发愁。我帮助林顿是为了向安

得蒙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对英国的忠诚。

安得蒙,我值得信任,虽然你不信任我。

林顿请我去了附近一家很不错的餐厅。吃到一半他叼着面包问我:“艾伦,你姓卡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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